卷第一百七十七


【隋紀一】起屠維作噩,盡重光大淵獻,凡三年。

高祖文皇帝上之上開皇九年(己酉,公元五八九年)

春,正月,乙醜朔,陳主朝會群臣,大霧四塞,入人鼻,皆辛酸,陳主昏睡,至晡時乃寤。

是日,賀若弼自廣陵引兵濟江。先是弼以老馬多買陳船而匿之,買弊船五六十艘,置于渎内。陳人觇之,以爲内國無船。弼又請緣江防人每交代之際,必集廣陵,于是大列旗幟,營幕被野,陳人以爲隋兵大至,急發兵爲備,既知防人交代,其衆複散;後以爲常,不複設備。又使兵緣江時獵,人馬喧噪。故弼之濟江,陳人不覺。韓擒虎将五百人自橫江宵濟采石,守者皆醉,遂克之。晉王廣帥大軍屯六合鎮桃葉山。

丙寅,采石戍主徐子建馳啓告變;丁卯,召公卿入議軍旅。戊辰,陳主下诏曰:“犬羊陵縱,侵竊郊畿,蜂虿有毒,宜時掃定。朕當親禦六師,廓清八表,内外并可戒嚴。”以骠騎将軍蕭摩诃、護軍将軍樊毅、中領軍魯廣達并爲都督,司空司馬消難、湘州刺史施文慶并爲大監軍,遣南豫州刺史樊猛帥舟師出白下,散騎常侍臯文奏将兵鎮南豫州。重立賞格,僧、尼、道士,盡令執役。

庚午,賀若弼攻拔京口,執南徐州刺史黃恪。弼軍令嚴肅,秋毫不犯,有軍士于民間酤酒者,弼立斬之。所俘獲六千馀人,弼皆釋之,給糧勞遣,付以敕書,令分道宣谕。于是所至風靡。

樊猛在建康,其子巡攝行南豫州事。辛未,韓擒虎進攻姑孰。半日,拔之,執巡及其家口。臯文奏敗還。江南父老素聞擒虎威信,來谒軍門者晝夜不絕。

魯廣達之子世真在新蔡,與其弟世雄及所部降于擒虎,遣使緻書招廣達。廣達時屯建康,自劾,詣廷尉請罪;陳主慰勞之,加賜黃金,遣還營。樊猛與左衛将軍蔣元遜将青龍八十艘于白下遊弈,以禦六合兵;陳主以猛妻子在隋軍,懼有異志,欲使鎮東大将軍任忠代之,令蕭摩诃徐谕猛,猛不悅,陳主重傷其意而止。

于是賀若弼自北道,韓擒虎自南道并進,緣江諸戍,望風盡走;弼分兵斷曲阿之沖而入。陳主命司徒豫章王叔英屯朝堂,蕭摩诃屯樂遊苑,樊毅屯耆阇寺,魯廣達屯白土岡,忠武将軍孔範屯寶田寺。己卯,任忠自吳興入赴,仍屯硃雀門。

辛未,賀若弼進據鍾山,頓白土岡之東。晉王廣遣總管杜彥與韓擒虎合軍,步騎二萬屯于新林。蕲州總管王世積以舟師出九江,破陳将紀瑱于蕲口,陳人大駭,降者相繼。晉王廣上狀,帝大悅,宴賜群臣。

時建康甲士尚十馀萬人,陳主素怯懦,不達軍士,唯晝夜啼泣,台内處分,一以委施文慶。文慶既知諸将疾己,恐其有功,乃奏曰:“此輩怏怏,素不伏官,迫此事機,那可專信!”由是諸将凡有啓請,率皆不行。

賀若弼之攻京口也,蕭摩诃請将兵逆戰,陳主不許。及弼至鍾山,摩诃又曰:“弼懸軍深入,壘塹未堅,出兵掩襲,可以必克。”又不許。陳主召摩诃、任忠于内殿議軍事,忠曰:“兵法:客貴速戰,主貴持重。今國家足食足兵,宜固守台城,緣淮立栅,北軍雖來,勿與交戰;分兵斷江路,無令彼信得通。給臣精兵一萬,金翅三百艘,下江徑掩六合,彼大軍必謂其度江将士已被俘獲,自然挫氣。淮南土人與臣舊相知悉,今聞臣往,必皆景從。臣複揚聲欲往徐州,斷彼歸路,則諸軍不擊自去。待春水既漲,上江周羅睺等衆軍必沿流赴援,此良策也。”陳主不能從。明日,欻然曰:“兵久不決,令人腹煩,可呼蕭郎一出擊之。”任忠叩頭苦請勿戰。孔範又奏:“請作一決,當爲官勒石燕然。”陳主從之,謂摩诃曰:“公可爲我一決!”摩诃曰:“從來行陳,爲國爲身;今日之事,兼爲妻子。”陳主多出金帛賦諸軍以充賞。甲申,使魯廣達陳于白土岡,居諸軍之南,任忠次之,樊毅、孔範又次之,蕭摩诃軍最在北。諸軍南北亘二十裏,首尾進退不相知。

賀若弼将輕騎登山,望見衆軍,因馳下,與所部七總管楊牙、員明等甲士凡八千,勒陳以待之。陳主通于蕭摩诃之妻,故摩诃初無戰意;唯魯廣達以其徒力戰,與弼相當。隋師退走者數四,弼麾下死者二百七十三人,弼縱煙以自隐,窘而複振。陳兵得人頭,皆走獻陳主求賞,弼知其驕惰,更引兵趣孔範;範兵暫交即走,陳諸軍顧之,騎卒亂潰,不可複止,死者五千人。員明擒蕭摩诃,送于弼,弼命牽斬之。摩诃顔色自若,乃釋而禮之。

任忠馳入台,見陳主言敗狀,曰:“官好住,臣無所用力矣!”陳主與之金兩縢,使募人出戰。忠曰:“陛下唯當具舟楫,就上流衆軍,臣以死奉衛。”陳主信之,敕忠出部分,令宮人裝束以待之,怪其久不至。時韓擒虎自新林進軍,忠已帥數騎迎降于石子岡。領軍蔡征守硃雀航,聞擒虎将至,衆懼而潰。忠引擒虎軍直入硃雀門,陳人欲戰,忠揮之曰:“老夫尚降,諸軍何事!”衆皆散走。于是城内文武百司皆遁,唯尚書仆射袁憲在殿中,尚書令江總等數人居省中。陳主謂袁憲曰:“我從來接遇卿不勝馀人,今日但以追愧。非唯朕無德,亦是江東衣冠道盡!”

陳主遑遽,将避匿,憲正色曰:“北兵之入,必無所犯。大事如此,陛下去欲安之!臣願陛下正衣冠,禦正殿,依梁武帝見侯景故事。”陳主不從,下榻馳去,曰:“鋒刃之下,未可交當,吾自有計!”從宮人十馀出後堂景陽殿,将自投于井,憲苦谏不從;後閣舍人夏侯公韻以身蔽井,陳主與争,久之,乃得入。既而軍人窺井,呼之,不應,欲下石,乃聞叫聲;以繩引之,驚其太重,及出,乃與張貴妃、孔貴嫔同束而上。沈後居處如常。太子深年十五,閉邠而坐,舍人孔伯魚侍側,軍士叩閣而入,深安坐,勞之曰:“戎旅在途,不至勞也!”軍士鹹緻敬焉。時陳人宗室王侯在建康者百馀人,陳主恐其爲變,皆召入,令屯朝堂,使豫章王叔英總督之,又陰爲之備,及台城失守,相帥出降。

賀若弼乘勝至樂遊苑,魯廣達猶督馀兵苦戰不息,所殺獲數百人,會日暮,乃解甲,面台再拜恸哭,謂衆曰:“我身不能救國,負罪深矣!”士卒皆流涕歔欷,遂就擒。諸門衛皆走,弼夜燒北掖門入,聞韓擒虎已得陳叔寶,呼視之,叔寶惶懼,流汗股栗,向弼再拜。弼謂之曰:“小國之君當大國之卿,拜乃禮也。入朝不失作歸命侯,無勞恐懼。”既而恥功在韓擒虎後,與擒虎相訽,挺刃而出;欲令蔡征爲叔寶作降箋,命乘騾車歸己,事不果。弼置叔寶于德教殿,以兵衛守。

高颎先入建康,颎子德弘爲晉王廣記室,廣使德弘馳詣颎所,令留張麗華,颎曰:“昔太公蒙面以斬妲己,今豈可留麗華!”乃斬之于青溪。德弘還報,廣變色曰:“昔人雲,‘無德不報’,我必有以報高公矣!”由是恨颎。

丙戌,晉王廣入建康,以施文慶受委不忠,曲爲谄佞以蔽耳目,沈客卿重賦厚斂以悅其上,與太市令陽慧朗、刑法監徐析、尚書都令史暨慧皆爲民害,斬于石阙下,以謝三吳。使高颎與元帥府記室裴矩收圖籍,封府庫,資财一無所取,天下皆稱廣,以爲賢。矩,讓之之弟子也。

廣以賀若弼先期決戰,違軍令,收以屬吏。上驿召之,诏廣曰:“平定江表,弼與韓擒虎之力也。”賜物萬段;又賜弼與擒虎诏,美其功。

開府儀同三司王頒,僧辯之子也。夜,發陳高祖陵,焚骨取灰,投水而飲之。既而自縛,歸罪于晉王廣。廣以聞,上命赦之。诏陳高祖、世祖、高宗陵,總給五戶分守之。

上遣使以陳亡告許善心,善心衰服号哭于西階之下,藉草東向坐三日,敕書唁焉。明日,有诏就館,拜通直散騎常侍,賜衣一襲。善心哭盡哀,入房改服,複出,北面立,垂泣,再拜受诏,明日乃朝,伏泣于殿下,悲不能興。上顧左右曰:“我平陳國,唯獲此人。既能懷其舊君,即我之誠臣也。”敕以本官直門下省。

陳水軍都督周羅睺與郢州刺史荀法尚守江夏,秦王俊督三十總管水陸十馀萬屯漢口,不得進,相持逾月。陳荊州刺史陳慧紀遣南康内史呂忠肅屯岐亭,據巫峽,于北岸鑿岩,綴鐵鎖三條,橫截上流以遏隋船,忠肅竭其私财以充軍用。楊素、劉仁恩奮兵擊之,四十馀戰,忠肅守險力争,隋兵死者五千馀人,陳人盡取其鼻以求功賞。既而隋師屢捷,獲陳之士卒,三縱之。忠肅棄栅而遁,素徐去其鎖;忠肅複據荊門之延洲,素遣巴蜑千人,乘五牙四艘,以拍竿碎其十馀艦,遂大破之,俘甲士二千馀人,忠肅僅以身免。陳信州刺史顧覺屯安蜀城,棄城走。陳慧紀屯公安,悉燒其儲蓄,引兵東下,于是巴陵以東無複城守者。陳慧紀帥将士三萬人,樓船千馀艘,沿江而下,欲入援建康,爲秦王俊所拒,不得前。是時,陳晉熙王叔文罷湘州,還,至巴州,慧紀推叔文爲盟主。而叔文已帥巴州刺史畢寶等緻書請降于俊,俊遣使迎勞之。會建康平,晉王廣命陳叔寶手書招上江諸将,使樊毅詣周羅觯陳慧紀子正業詣慧紀谕指。時諸城皆解甲,羅瞿擻胫罱大臨三日,放兵散,然後詣俊降,陳慧紀亦降,上江皆平。楊素下至漢口,與俊會。王世積在蕲口,聞陳已亡,移書告谕江南諸郡,于是江州司馬黃偲棄城走,豫章等諸郡太守皆詣世積降。

癸巳,诏遣使者巡撫陳州郡。二月,乙未,廢淮南行台省。蘇威奏請五百家置鄉正,使治民,簡辭訟。李德林以爲:“本廢鄉官判事,爲其裏闾親識,剖斷不平,今令鄉正專治五百家,恐爲害更甚。且要荒小縣,有不至五百家者,豈可使兩縣共管一鄉!”帝不聽。丙申,制:“五百家爲鄉,置鄉正一人;百家爲裏,置裏長一人。”

陳吳州刺史蕭獻能得物情,陳亡,吳人推獻爲主,右衛大将軍武川宇文述帥行軍總管元契、張默言等讨之。落叢公燕榮以舟師自東海至。陳永新侯陳君範自晉陵奔獻,并軍拒述。述軍且至,獻立栅于晉陵城東,留兵拒述,遣其将王褒守吳州,自義興入太湖,欲掩述後。述進破其栅,回兵擊獻,大破之;又遣兵别道襲吳州,王褒衣道士服棄城走。獻以馀衆保包山,燕榮擊破之。獻将左右數人匿民家,爲人所執。述進至奉公埭,陳東揚州刺史蕭岩以會稽降,與獻皆送長安,斬之。

楊素之下荊門也,遣别将龐晖将兵略地,南至湘州,城中将士,莫有固志。刺史嶽陽王叔慎,年十八,置酒會文武僚吏。酒酣,叔慎歎曰:“君臣之義,盡于此乎!”長史謝基伏而流涕。湘州助防遂興侯正理在坐,乃起曰:“主辱臣死,諸君獨非陳國之臣乎!今天下有難,實緻命之秋也。縱其無成,猶見臣節。青門之外,有死不能!今日之機,不可猶豫,後應者斬!”衆鹹許諾。乃刑牲結盟,仍遣人詐奉降書于龐晖。晖信之,克期而入,叔慎伏甲待之。晖至,執之以徇,并其衆皆斬之。叔慎坐于射堂,招合士衆,數日之中,得五千人。衡陽太守樊通、武州刺史邬居業皆請舉兵助之。隋所除湘州刺史薛胄将兵适至,與行軍總管劉仁恩共擊之;叔慎遣其将陳正理與樊通拒戰,兵敗。胄乘勝入城,擒叔慎。仁恩破邬居業于橫橋,亦擒之。俱送秦王俊,斬于漢口。

嶺南未有所附,數郡共奉高涼郡太夫人洗氏爲主,号聖母,保境拒守。诏遣柱國韋洸等安撫嶺外,陳豫章太守徐墱據南康拒之,洸等不得進。晉王廣遣陳叔寶遺夫人書,谕以國亡,使之歸隋。夫人集首領數千人,盡日恸哭,遣其孫馮魂帥衆迎洸。洸擊斬徐璒,入,至廣州,說谕嶺南諸州皆定;表馮魂爲儀同三司,冊洗氏爲宋康郡夫人。洸,夐之子也。

衡州司馬任瓖勸都督王勇據嶺南,求陳氏子孫,立以爲帝;勇不能用,以所部來降,瑰棄官去。瑰,忠之弟子也。

于是陳國皆平,得州三十,郡一百,縣四百,诏建康城邑宮室,并平蕩耕墾,更于石頭置蔣州。

晉王廣班師,留王韶鎮石頭城,委以後事。三月,己巳,陳叔寶與其王公百司發建康,詣長安,大小在路,五百裏累累不絕。帝命權分長安士民宅以俟之,内外修整,遣使迎勞;陳人至者如歸。夏,四月,辛亥,帝幸骊山,親勞旋師。乙巳,諸軍凱入,獻俘于太廟,陳叔寶及諸王侯将相并乘輿服禦、天文圖籍等以次行列,仍以鐵騎圍之,從晉王廣、秦王俊入,列于廟廷。拜廣爲太尉,賜辂車、乘馬、衮冕之服、玄圭、白璧。丙午,帝坐廣陽門觀,引陳叔寶于前,及太子、諸王二十八人,司空司馬消難以下至尚書郎凡二百馀人,帝使納言宣诏勞之;次使内史令宣诏,責以君臣不能相輔,乃至滅亡。叔寶及其群臣并愧懼伏地,屏息不能對,既而宥之。

初,武元帝迎司馬消難,與消難結爲兄弟,情好甚笃,帝每以叔父禮事之。及平陳,消難至,特免死,配爲樂戶,二旬而免,猶以舊恩引見;尋卒于家。

庚戌,帝禦廣陽門宴将士,自門外夾道列布帛之積,達于南郭。班賜各有差,凡用三百馀萬段、故陳之境内,給複十年,馀州免其年租賦。

樂安公元諧進曰:“陛下威德遠被,臣前請以突厥可汗爲候正,陳叔寶爲令史,今可用臣言矣。”帝曰:“朕平陳國,本以除逆,非欲誇誕。公之所奏,殊非朕心。突厥不知山川,何能警候;叔寶昏醉,甯堪驅使!”諧默然而退。

辛酉,進楊素爵爲越公,以其子玄感爲儀同三司,玄獎爲清河郡公;賜物萬段,粟萬石。命賀若弼登禦坐,賜物八千段,加位上柱國,進爵宋公。仍各加賜金寶及陳叔寶妹爲妾。

賀若弼、韓擒虎争功于帝前。弼曰:“臣在蔣山死戰,破其銳卒,擒其骁将,震揚威武,遂平陳國;韓擒虎略不交陳,豈臣之比!”擒虎曰:“本奉明旨,令臣與弼同時合勢以取僞都,弼乃敢先期,逢賊遂戰,緻令将士傷死甚多。臣以輕騎五百,兵不血刃,直取金陵,降任蠻奴,執陳叔寶,據其府庫,傾其巢穴。弼至夕方扣北掖門,臣啓關而納之。斯乃救罪不暇,安得與臣相比!”帝曰:“二将俱爲上勳。”于是進擒虎位上柱國,賜物八千段。有司劾擒虎放縱士卒,淫污陳宮;坐此不加爵邑。

加高颎上柱國,進爵齊公,賜物九千段。帝勞之曰:“公伐陳後,人言公反,朕已斬之。君臣道合,非青蠅所能間也。”帝從容命颎與賀若弼論平陳事,颎曰:“賀若弼先獻十策,後于蔣山苦戰破賊。臣文吏耳,焉敢與大将論功!”帝大笑,嘉其有讓。

帝之伐陳也,使高颎問方略于上儀同三司李德林,以授晉王廣;至是,帝賞其功,授柱國,封郡公,賞物三千段。已宣敕訖,或說高颎曰:“今歸功于李德林,諸将必當憤惋,且後世觀公有若虛行。”颎入言之,乃止。

以秦王俊爲揚州總管四十四州諸軍事,鎮廣陵。晉王廣還并州。

晉王廣之戮陳五佞也,未知都官尚書孔範、散騎常侍王瑳、王儀、禦史中丞沈瓘之罪,故得免;及至長安,事并露,乙未,帝暴其過惡,投之邊裔,以謝吳、越之人。瑳刻薄貪鄙,忌害才能;儀頌巧側媚,獻二女以求親昵;瓘險慘苛酷,發言邪谄,故同罪焉。

帝給賜陳叔寶甚厚,數得引見,班同三品;每預宴,恐緻傷心,爲不奏吳音。後監守者奏言:“叔寶雲,‘既無秩位,每預朝集,願得一官号。’”帝曰:“叔寶全無心肝!”監者又言:“叔寶常醉,罕有醒時。”帝問:“飲酒幾何?”對曰:“與其子弟日飲一石。”帝大驚,使節其酒,既而曰:“任其性;不爾,何以過日!”帝以陳氏子弟既多,恐其在京城爲非,乃分置邊州,給田業使爲生,歲時賜衣服以安全之。

诏以陳尚書令江總爲上開府儀同三司,仆射袁憲、骠騎蕭摩诃、領軍任忠皆爲開府儀同三司,吏部尚書吳興姚察爲秘書丞。上嘉袁憲雅操,下诏,以爲江表稱首,授昌州刺史。聞陳散騎常侍袁元友數直言于陳叔寶,擢拜主爵侍郎。謂群臣曰:“平陳之初,我悔不殺任蠻奴。受人榮祿,兼當重寄,不能橫屍徇國,乃雲無所用力,與弘演納肝何其遠也!”

帝見周羅睺,慰谕之,許以富貴。羅睺垂泣對曰:“臣荷陳氏厚遇,本朝淪亡,無節可紀。得免于死,陛下之賜也,何富貴之敢望!”賀若弼謂羅睺曰:“聞公郢、漢捉兵,即知揚州可得。王師利涉,果如所量。”羅睺曰:“若得與公周旋,勝負未可知也。”頃之,拜上儀同三司。先是,陳将羊翔來降,伐陳之役,使爲向導,位至上開府儀同三司,班在羅睺上。韓擒虎于朝堂戲之曰:“不知機變,乃立在羊翔之下,能無愧乎!”羅睺曰:“昔在江南,久承令問,謂公天下節士;今日所言,殊非所望。”擒虎有愧色。

帝之責陳君臣也,陳叔文獨欣然有得色。既而複上表自陳:“昔在巴州,已先送款,乞知此情,望異常例!”帝雖嫌其不忠,而欲懷柔江表,乃授叔文開府儀同三司,拜宜州刺史。

初,陳散騎常侍韋鼎聘于周,遇帝而異之,謂帝曰:“公當貴,貴則天下一家,歲一周天,老夫當委質于公。”及至德之初,鼎爲大府卿,盡賣田宅,大匠卿毛彪問其故,鼎曰:“江東王氣,盡于此矣!吾與爾當葬長安。”及陳平,上召鼎爲上儀同三司。鼎,睿之孫也。

壬戌,诏曰:“今率土大同,含生遂性;太平之法,方可流行。凡我臣民,澡身浴德,家家自修,人人克念。兵可立威,不可不戢,刑可助化,不可專行。禁衛九重之馀,鎮守四方之外,戎旅軍器,皆宜停罷。世路既夷,群方無事,武力之子,俱可學經;民間甲仗,悉皆除毀。頒告天下,鹹悉此意。”

賀若弼撰其所畫策上之,謂爲《禦授平陳七策》。帝弗省,曰:“公欲發揚我名,我不求名;公宜自載家傳。”弼位望隆重,兄弟并封郡公,爲刺史、列将,家之珍玩,不可勝計,婢妾曳羅绮者數百,時人榮之。其後突厥來朝,上謂之曰:“汝聞江南有陳國天子乎?”對曰:“聞之。”上命左右引突厥詣韓擒虎前曰:“此是執得陳國天子者。”擒虎厲色顧之,突厥惶恐,不敢仰視。

左衛将軍龐晃等短高颎于上,上怒,皆黜之,親禮逾密。因謂颎曰:“獨孤公,猶鏡也,每被磨瑩,皎然益明。”初,颎父賓爲獨孤信僚佐,賜姓獨孤氏,故上常呼爲獨孤而不名。

樂安公元諧,性豪俠,有氣調。少與上同學,甚相愛,及即位,累曆顯仕。諧好排诋,不能取媚左右。與上柱國王誼善,誼誅,上稍疏忌之。或告諧與從父弟上開府儀同三司滂、臨澤侯田鸾、上儀同三司祁緒等謀反,下有司案驗,奏:“諧謀令祁緒勒黨項兵斷巴、蜀。又,諧嘗與滂同谒上,諧私謂滂曰:‘我是主人,殿上者賊也。’因令滂望氣,滂曰:‘彼雲似蹲狗走鹿,不如我輩有福德雲。’”上大怒,諧、滂、鸾、緒并伏誅。

閏月,己卯,以吏部尚書蘇威爲右仆射。六月,乙醜,以荊州總管楊素爲納言。

朝野皆請封禅,秋,七月,丙午,诏曰:“豈可命一将軍除一小國,遐迩注意,便謂太平。以薄德而封名山,用虛言而幹上帝,非朕攸聞。而今以後,言及封禅,宜即禁絕。”

左衛大将軍廣平王雄,貴寵特盛,與高颎、虞慶則、蘇威稱爲四貴。雄寬容下士,朝野傾屬,上惡其得衆,陰忌之,不欲其典兵馬;八月,壬戌,以雄爲司空,實奪之權。雄既無職務,乃杜門不通賓客。

帝踐祚之初,柱國沛公鄭譯請修正雅樂,诏太常卿牛弘、國子祭酒辛彥之、博士何妥等議之,積年不決。譯言:“古樂十二律,旋相爲宮,各用七聲,世莫能通。”譯因龜茲人蘇祗婆善琵琶,始得其法,推演爲十二均、八十四調,以校太樂所奏,例皆乖越。譯又于七音之外更立一聲,謂之應聲,作書宣示朝廷。與邳公世子蘇夔議累黍定律。

時人以音律久無通者,非譯、夔一朝可定。帝素不悅學,而牛弘不精音律,何妥自恥宿儒反不逮譯等,常欲沮壞其事,乃立議,非十二律旋相爲宮及七調,競爲異議,各立朋黨;或欲令各造樂,待成,擇其善者而從之。妥恐樂成善惡易見,乃請帝張樂試之,先白帝去:“黃鍾象人君之德。”及奏黃鍾之調,帝曰:“滔滔和雅,甚與我心會。”妥因奏止用黃鍾一宮,不假馀律。帝悅,從之。

時又有樂工萬寶常,妙達鍾律。譯等爲黃鍾調成,奏之,帝召問寶常,寶常曰:“此亡國之音也。”帝不悅。寶常請以水尺爲律,以調樂器,上從之。寶常造諸樂器,其聲率下鄭譯調二律,損益樂器,不可勝紀。其聲雅淡,不爲時人所好,太常善聲者多排毀之。蘇夔尤忌寶常,夔父威方用事,凡言樂者皆附之而短寶常,寶常樂竟爲威所抑,寝不行。

及平陳,獲宋、齊舊樂器,并江左樂工,帝令廷奏之,歎曰:“此華夏正聲也。”乃調五音爲五夏、二舞、登歌、房内等十四調,賓祭用之。仍诏太常置清商署以掌之。

時天下既壹,異代器物,皆集樂府。牛弘奏:“中國舊音多在江左。前克荊州得梁樂,今平蔣州又得陳樂。史傳相承以爲合古,請加修緝以備雅樂。其後魏之樂及後周所用,雜有邊裔之聲,皆不可用,請悉停之。”冬,十二月,诏弘與許善心、姚察及通直郎虞世基參定雅樂。世基,荔之子也。

己巳,以黃州總管周法尚爲永州總管,安集嶺南,給黃州兵三千五百人爲帳内,陳桂州刺史錢季卿等皆詣法尚降。定州刺史呂子廓,據山洞,不受命,法尚擊斬之。

以駕部侍郎狄道辛公義爲岷州刺史。岷州俗畏疫,一人病疫,阖家避之,病者多死。公義命皆輿置己之聽事,暑月,病人或至數百,廳廓皆滿。公義設榻,晝夜處其間,以秩祿具醫藥,身自省問。病者既愈,乃召其親戚谕之曰:“死生有命,豈能相染!若相染者,吾死久矣。”皆慚謝而去。其後人有病者,争就使君,其家親戚固留養之,始相慈愛,風俗遂變。後遷并州刺史,下車,先至獄中露坐,親自驗問。十馀日間,決遣鹹盡,方還聽事受領新訟。事皆立決;若有未盡,必須禁者,公義即宿聽事,終不還邠。或谏曰:“公事有程,使君何自苦!”公義曰:“刺史無德,不能使民無訟,豈可禁人在獄而安寝于家乎!”罪人聞之,鹹自款服。後有訟者,鄉闾父老遽曉之曰:“此小事,何忍勤勞使君!”訟者多兩讓而止。

高祖文皇帝上之上開皇十年(庚戌,公元五九零年)

春,正月,乙未,以皇孫昭爲河南王,楷爲華陽王。昭,廣之子也。

二月,上幸晉陽,命高颎居守。夏,四月,辛酉,至自晉陽。

成安文子李德林,恃其才望,論議好勝,同列多疾之;由是以佐命無功,十年不徙級。德林數與蘇威異議,高颎常助威,奏德林狠戾,上多從威議。上賜德林莊店,使自擇之,德林請逆人高阿那肱衛國縣市店,上許之。及幸晉陽,店人訴稱高氏強奪民田,于内造店賃之。蘇威因奏德林誣罔。妄奏自入,司農卿李圓通等複助之曰:“此店收利如食千戶,請計日追贓。”上自是益惡之。虞慶則等奉使關東巡省,還,皆奏稱“鄉正專理辭訟,黨與愛憎,公行貨賄,不便于民。”上令廢之。德林曰:“茲事臣本以爲不可,然置來始爾,複即停廢,政令不一,朝成暮毀,深非帝王設法之義。臣望陛下自今群臣于律令辄欲改張,即以軍法從事;不然者,紛纭未已。”上遂發怒,大诟雲:“爾欲以我爲王莽邪!”先是,德林稱父爲太尉咨議以取贈官,給事黃門侍郎猗氏陳茂等密奏:“德林父終于校書,妄稱咨議。”上甚銜之。至是,上因數之曰:“公爲内史,典朕機密,比不可豫計議者,以公不弘耳,甯自知乎!又罔冒取店,妄加父官,朕實忿之,而未能發,今當以一州相遣耳。”因出爲湖州刺史。德林拜謝曰:“臣不敢複望内史令,請但預散參。”上不許,遷懷州刺史而卒。

李圓通,本上微時家奴,有器幹;及爲隋公,以圓通及陳茂爲參佐,由是信任之。梁國之廢也,上以梁太府卿柳莊爲給事黃門侍郎。莊有識度,博學,善辭令,明習典故,雅達政事,上及高颎、蘇威皆重之。與陳茂同僚,不能降意,茂谮之于上,上稍疏之,出爲饒州刺史。

上性猜忌,不悅學,既任智以獲大位,因以文法自矜,明察臨下,恒令左右觇視内外,有過失則加以重罪。又患令史贓污,私使人以錢帛遺之,得犯立斬。每于殿庭棰人,一日之中,或至數四;嘗怒問事揮楚不甚,即命斬之。尚書左仆射高颎、治書侍禦史柳彧等谏,以爲“朝堂非殺人之所,殿廷非決罰之地。”上不納。颎等乃盡詣朝堂請罪,上顧謂領左右都督田元曰:“吾杖重乎?”元曰:“重。”帝問其狀,元舉手曰:“陛下杖大如指,捶人三十者,比常杖數百,故多死。”上不怿,乃令殿内去杖,欲有決罰,各付所由。後楚州行參軍李君才上言:“上寵高颎過甚。”上大怒,命杖之,而殿内無杖,遂以馬鞭捶殺之,自是殿内複置杖。未幾,怒甚,又于殿廷殺人;兵部侍郎馮基固谏,上不從,竟于殿廷殺之。上亦尋悔,宣慰馮基,而怒群臣之不谏者。

五月,乙未,诏曰:“魏末喪亂,軍人權置坊府,南征北伐,居處無定,家無完堵,地罕包桑,朕甚愍之。凡是軍人,可悉屬州縣,墾田、籍帳,一與民同。軍府統領,宜依舊式。罷山東、河南及北方緣邊之地新置軍府。”

六月,辛酉,制民年五十免役收庸。

秋,七月,癸卯,以納言楊素爲内史令。

冬,十一月,辛醜,上祀南郊。

江表自東晉已來,刑法疏緩,世族陵駕寒門;平陳之後,牧民者盡更變之。蘇威複作《五教》,使民無長幼悉誦之,士民嗟怨。民間複訛言隋欲徙之入關,遠近驚駭。于是婺州汪文進、越州高智慧、蘇州沈玄懀皆舉兵反,自稱天子。署置百官。樂安蔡道人、蔣山李淩、饒州吳世華、溫州沈孝徹、泉州王國慶、杭州楊寶英、交州李春等皆自稱大都督,攻陷州縣。陳之故境,大抵皆反。大者有衆數萬,小者數千,共相影響。執縣令,或抽其腸,或脔其肉食之,曰:“更能使侬誦《五教》邪!”诏以楊素爲行軍總管以讨之。

素将濟江,使始興麥鐵杖戴束稾,夜,浮渡江觇賊,還而複往,爲賊所擒,遣兵仗三十人防之。鐵杖取賊刀,亂斬防者,殺之皆盡,割其鼻,懷之以歸。素大奇之,奏授儀同三司。

素帥舟師自楊子津入,擊賊帥硃莫問于京口,破之。進擊晉陵賊帥顧世興、無錫賊帥葉略,皆平之。沈玄懀敗走,素追擒之。高智慧據浙江東岸爲營,周亘百餘裏,船艦被江;素擊之。子總管南陽來護兒言于素曰:“吳人輕銳,利在舟楫,必死之賊,難與争鋒,公宜嚴陳以待之,勿與接刃。請假奇兵數千潛渡江,掩破其壁。使退無所歸,進不得戰,此韓信破趙之策也。”素從之。護兒以輕舸數百直登江岸,襲破其營,因縱火,煙焰張天。賊顧火而懼,素因縱兵奮擊,大破之,賊遂潰。智慧逃入海,素蹑之至海曲,召行軍記室封德彜計事,德彜墜水,人救,獲免,易衣見素,竟不自言。素後知之,問其故,曰:“私事也,所以不白。”素嗟異之。德彜名倫,以字行,隆之之孫也。汪文進以蔡道人爲司空,守樂安,素進讨,悉平之。

素遣總管史萬歲帥衆二千,自婺州别道逾嶺越海,攻破溪洞,不可勝數。前後七百馀戰,轉鬥千馀裏,寂無聲問者十旬,遠近皆以萬歲爲沒。萬歲置書竹筒中,浮之于水,汲者得之,言于素。素上其事,上嗟歎,賜萬歲家錢十萬。

素又破沈孝徹于溫州,步道向天台,指臨海,逐捕遺逸,前後百馀戰,高智慧走保閩、越。上以素久勞于外,令馳傳入朝。素以馀賊未殄,恐爲後患,複請行,遂乘傳至會稽。王國慶自以海路艱阻,非北人所習,不設備;素泛海奄至,國慶遑遽棄州走。馀黨散入海島,或守溪洞,素分遣諸将,水陸追捕。密令人說國慶,使斬送智慧以自贖;國慶乃執送智慧,斬于泉州,馀黨悉降。江南大定。

素班師,上遣左領軍将軍獨孤陀至浚儀迎勞;比到京師,問者日至。拜素子玄獎爲儀同三司,賞賜甚厚。陀,信之子也。

楊素用兵多權略,馭衆嚴整,每将臨敵,辄求人過失而斬之,多者百馀人,少不下十數,流血盈前,言笑自若。及其對陳,先令一二百人赴敵,陷陳則已,如不能陷而還者,無問多少,悉斬之;又令二三百人複進,還如向法。将士股栗,有必死之心,由是戰無不勝,稱爲名将。素時貴幸,言無不從,其從素行者,微功必錄,至他将雖有大功,多爲文吏所譴卻,故素雖殘忍,士亦以此願從焉。

以并州總管晉王廣爲揚州總管,鎮江都,複以秦王俊爲并州總管。

番禺夷王仲宣反,嶺南首領多應多,引兵圍廣州。韋洸中流矢卒,诏以其副慕容三藏檢校廣州道行軍事。又诏給事郎裴矩巡撫嶺南,矩至南康,得兵數千人。仲宣遣别将周師舉圍東衡州,矩與大将軍鹿願擊斬之,進至南海。

高涼洗夫人遣其孫馮暄将兵救廣州,暄與賊将陳佛智素善,逗留不進;夫人知之,大怒,遣使執暄,系州獄,更遣孫盎出讨佛智,斬之。進會鹿願于南海,與慕容三藏合擊仲宣,仲宣衆潰,廣州獲全。洗氏親被甲,乘介馬,張錦傘,引彀騎衛,從裴矩巡撫二十馀州。蒼梧首領陳坦等皆來谒見,矩承制署爲刺史、縣令,使還統其部落,嶺表遂定。

矩複命,上謂高颎、楊素曰:“韋洸将二萬兵不能早度嶺,朕每患其兵少。裴矩以三千弊卒徑至南海,有臣若此,朕亦何憂!”以矩爲民部侍郎。拜馮盎高州刺史,追贈馮寶廣州總管、谯國公。冊洗氏爲谯國夫人,開谯國夫人幕府,置長史以下官屬,官給印章,聽發部落六州兵馬,若有機急,便宜行事。仍敕以夫人誠效之故,特赦暄逗留之罪,拜羅州刺史。皇後賜夫人首飾及宴服一襲,夫人并盛于金箧,并梁、陳賜物,各藏一庫,每歲時大會,陳之于庭,以示子孫,曰:“我事三代主,唯用一忠順之心。今賜物具存,此其報也。汝曹皆念之,盡赤心于天子!”

番州總管趙讷貪虐,諸俚、獠多亡叛。夫人遣長史張融上封事,論安撫之宜,并言讷罪,不可以招懷遠人。上遣推讷,得其贓賄,竟緻于法;敕委夫人招慰亡叛。夫人親載诏書,自稱使者,曆十馀州,宣述上意,谕諸俚、獠,所至皆降。上嘉之,賜夫人臨振縣爲湯沐邑,贈馮仆崖州總管、平原公。

高祖文皇帝上之上開皇十一年(辛亥,公元五九一年)

春,正月,皇太子妃元氏薨。

二月,戊午,吐谷渾遣使入貢。吐谷渾可汗誇呂聞陳亡,大懼,遁逃保險,不敢爲寇。誇呂卒,子世伏立,使其兄子無素奉表稱籓,并獻方物,請以女備後庭。上謂無素曰:“若依來請,它國聞之,必當相效,何以拒之!朕情存安養,各令遂性,豈可聚斂子女以實後宮乎!”竟不許。

平鄉令劉曠有異政,以義理曉谕,訟者皆引咎而去,獄中草滿,庭可張羅;遷臨颍令。高颎薦曠清名善政爲天下第一,上召見,勞勉之,顧謂侍臣曰:“若不殊獎,何以爲勸!”丙子,優诏擢爲莒州刺史。

辛巳晦,日有食之。

初,帝微時,與滕穆王瓚不協。帝爲周相,以瓚爲大宗伯,瓚恐爲家禍,陰欲圖帝,帝隐之。瓚妃,周高祖妹順陽公主也,與獨孤後素不平,陰爲咒詛;帝命出之,瓚不可。秋,八月,壬申,瓚從帝幸栗園,暴薨,時人疑其遇鸩。乙亥,帝至自栗園。

沛達公鄭譯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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