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紀五】起玄黓執徐,盡阏逢敦,凡三年。
高宗宣皇帝上之下太建四年(壬辰,公元五七二年)
春,正月,丙午,以尚書仆射徐陵爲左仆射牂,中書監王劢爲右仆射。
已巳,齊主祀南郊。
庚午,上享太廟。
辛未,齊主贈琅邪王俨爲楚恭哀帝以慰太後心,又以俨妃李氏爲楚帝後。
二月,癸西,周遣大将軍昌城公深聘于突厥,司賓李除、小賓部賀遂禮聘于齊。深,護之子也。
已卯,齊以衛菩薩爲太尉。辛巳,以并省吏部尚書高元海爲尚書左仆射。
已酉,封皇子叔卿爲建安王。
庚寅,齊以尚書左仆射唐邕爲尚書令,侍中祖珽爲左仆射。初,胡太後既幽于北宮,珽欲以陸令萱爲太後,爲令萱言魏保太後故事。且謂人曰:“陸雖婦人,然實雄傑。自女娲以來,未之有也。”令萱亦謂珽爲“國師”、“國寶”,由是得仆射。三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初,周太祖爲魏相,立左右十二軍,總屬相府;太祖殂,皆受晉公護處分,凡所征發,非護書不行。護第屯兵侍衛,盛于宮阙。諸子、僚屬皆貪殘恣橫,士民患之。周主深自晦匿,無所關預,人不測其淺深。
護問稍伯大夫庾季才曰:“比日天道何如?”季才對曰:“荷恩深厚,敢不盡言?頃上台有變,公宜歸政天子,請老私門。此則享期頤之壽,受旦、之美,子孫常爲籓屏。不然,非複所知。”護沉吟久之,曰:“吾本志如此,但辭未獲免耳。公既王官,可依朝例,無煩别參寡人也。”自是疏之。
衛公直,帝之母弟也,深昵于護。及沌口之敗,坐免官,由是怨護,勸帝誅之,冀得其位。帝乃密與直及右宮伯中大夫宇文神舉、内史下大夫太原王軌、右侍上士宇文孝伯謀之。神舉,顯和之子;孝伯,安化公深之子也。
帝每于禁中見護,常行家人禮,太後賜護坐,帝立侍于旁。丙辰,護自同州還長安,帝禦文安殿見之。因引護入含仁殿谒太後,且謂之曰:“太後春秋高,頗好飲酒,雖屢谏,未蒙垂納。兄今入朝,願更啓請。”因出懷中《酒诰》授之,曰:“以此谏太後。”護既入,如帝所戒讀《酒诰》;未畢,帝以玉珽自後擊之,護踣于地。帝令宦者何泉以禦刀斫之,泉惶懼,斫不能傷。衛公直匿于戶内,躍出,斬之。時神舉等皆在外,更無知者。
帝召宮伯長孫覽等,告以護已誅,令收護子柱國譚公會、大将軍莒公至、崇業公靜、正平公乾嘉及其弟乾基、乾光、乾蔚、乾祖、乾威并柱國北地侯龍恩、龍恩弟大将軍萬壽、大将軍劉勇、中外府司錄尹公正、袁傑、膳部下大夫李安等,于殿中殺之。覽,稚之孫也。
初,護既殺趙貴等,諸将多不自安。侯龍恩爲護所親,其從弟開府儀同三司植謂龍恩曰:“主上春秋既富,安危系于數公。若多所誅戮以自立威權,豈唯社稷有累卵之危,恐吾宗亦緣此而敗,兄安得知而不言!”龍恩不能從。植又承間言于護曰:“公以骨肉之親,當社稷之寄,願推誠王室,拟迹伊、周,則率土幸甚!”護曰:“我誓以身報國,卿豈謂吾有他志邪!”又聞其先與龍恩言,陰忌之,植以憂卒。及護敗,龍恩兄弟皆死,高祖以植爲忠,特免其子孫。
大司馬兼小冢宰、雍州牧齊公憲,素爲護所親任,賞罰之際,皆得參預,權勢頗盛。護欲有所陳,多令憲聞奏,其間或有可不,憲慮主相嫌隙,每曲而暢之,帝亦察其心。及護死,召憲入,憲免冠拜謝;帝慰勉之,使詣護第收兵符及諸文籍。衛公直素忌憲,固請誅之,帝不許。
護世子訓爲蒲州刺史,是夜,帝遣柱國越公盛乘傳征訓,至同州,賜死。昌城公深使突厥未還,遣開府儀同三司宇文德赍玺書就殺之。護長史代郡叱羅協、司錄弘農馮遷及所新任者,皆除名。
丁巳,大赦,改元。以宇文孝伯爲車騎大将軍,與王軌并加開府儀同三司。初,孝伯與帝同日生,太祖愛之,養于第中,幼與帝同學。及即位,欲引緻左右,托言欲與孝伯講習舊經,故護弗之疑也,以爲右侍上士,出入卧内,預聞機務。孝伯爲人,沉正忠諒。朝政得失,外間細事,無不使帝聞之。
帝閱護書記,有假托符命妄造異謀者,皆坐誅;唯得庾季才書兩紙,盛言緯候災祥,宜返政歸權,帝賜季才粟三百石,帛二百段,遷太中大夫。
癸亥,以尉遲迥爲太師,柱國窦熾爲太傅,李穆爲太保,齊公憲爲大冢宰,衛公直爲大司徒,陸通爲大司馬,柱國辛威爲大司寇,趙公招爲大司空。
時帝始親覽朝政,頗事威刑,雖骨肉無所寬借。齊公憲雖遷冢宰,實奪之權。又謂憲侍讀裴文舉曰:“昔魏末不綱,太祖輔政;及周室受命,晉公複執大權;積習生常,愚者謂法應如是。豈有年三十天子而可爲人所制乎!《詩》雲:‘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一人,謂天子耳。卿雖陪侍齊公,不得遽同爲臣,欲死于所事。宜輔以正道,勸以義方,輯睦我君臣,協和我兄弟,勿令自緻嫌疑。”文舉鹹以白憲,憲指心撫幾曰:“吾之夙心,公甯不知!但當盡忠竭節耳,知複何言!”
衛公直,性浮詭貪狠,意望大冢宰;既不得,殊怏怏;更請爲大司馬,欲據兵權。帝揣知其意,曰:“汝兄弟長幼有序,豈可返居下列!”由是用爲大司徒。
夏,四月,周遣工部成公建、小禮部辛彥之聘于齊。
庚寅,周追尊略陽公爲孝闵皇帝。
癸巳,周立皇子魯公赟爲太子,大赦。
五月,癸卯,王劢卒。
齊尚書右仆射祖珽,勢傾朝野。左丞相鹹陽王斛律光惡之,遙見,辄罵曰:“多事乞索小人,欲行何計!”又嘗謂諸将曰:“邊境消息,兵馬處分,趙令恒與吾輩參論。盲人掌機密以來,全不與吾輩語,正恐誤國家事耳。”光嘗在朝堂垂簾坐;珽不知,乘馬過其前,光怒曰:“小人乃敢爾!”後珽在内省,言聲高慢,光适過,聞之,又怒。珽覺之,私賂光從奴問之,奴曰:“自公用事,相王每夜抱膝歎曰:‘盲人入,國必破矣!’”穆提婆求娶光庶女,不許。齊主賜提婆晉陽田,光言于朝曰:“此田,神武帝以來常種禾,飼馬數千匹,以拟寇敵。今賜提婆,無乃阙軍務也。”由是祖、穆皆怨之。
斛律後無寵,珽因而間之。光弟羨,爲都督、幽州刺史、行台尚書令,亦善治兵,士馬精強,鄣候嚴整,突厥畏之,謂之“南可汗”。光長子武都,爲開府儀同三司,梁、兗二州刺史。
光雖貴極人臣,性節儉,不好聲色,罕接賓客,杜絕饋饷,不貪權勢。每朝廷會議,常獨後言,言辄合理。或有表疏,令人執筆,口占之,務從省實。行兵仿其父金之法,營舍未定,終不入幕;或竟日不坐,身不脫介胄,常爲士卒先。士卒有罪,唯大杖撾背,未嘗妄殺,衆皆争爲之死。自結發從軍。未嘗敗北,深爲鄰敵所憚。周勳州刺史韋孝寬密爲謠言曰:“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舉。”令諜人傳之于鄴,鄴中小兒歌之于路。珽因續之曰:“盲老公背受大斧,饒舌老母不得語。”使其妻兄鄭道蓋奏之。帝以問珽,珽與陸令萱皆曰:“實聞有之。”珽因解之曰:“百升者,斛也。盲老公,謂臣也,與國同憂。饒舌老母,似謂女侍中陸氏也。且斛律累世大将,明月聲震關西,豐樂威行突厥,女爲皇後,男尚公主,謠言甚可畏也。”帝以問韓長鸾,長鸾以爲不可,事遂寝。
珽又見帝,請間,唯何洪珍在側。帝曰:“前得公啓,即欲施行,長鸾以爲無此理。”珽未對,洪珍進曰:“若本無意則可;既有此意而不決行,萬一洩露,如何?”帝曰:“洪珍言是也。”然猶未決。會丞相府佐封士讓密啓雲:“光前西讨還,敕令散兵,光引兵逼帝城,将行不軌,事不果而止。家藏弩甲,奴僮千數,每遣使往豐樂、武都所,陰謀往來。若不早圖,恐事不可測。”帝遂信之,謂何洪珍曰:“人心亦大靈,我前疑其欲反,果然。”帝性怯,恐即有變,令洪珍馳召祖珽告之:“欲召光,恐其不從命。”珽請“遣使賜以駿馬,語雲:‘明日将遊東山,王可乘此同行。’光必入謝,因而執之。”帝如其言。
六月,戊辰,光入,至涼風堂,劉桃枝自後撲之,不仆,顧曰:“桃枝常爲如此事。我不負國家。”桃枝與三力士以弓弦罥其頸,拉而殺之,血流于地,刬之,迹終不滅。于是下诏稱其謀反,并殺其子開府儀同三司世雄、儀同三司恒伽。
祖珽使二千石郎邢祖信簿錄光家。珽于都省問所得物,祖信曰:“得弓十五,宴射箭百,刀七,賜槊。”珽厲聲曰:“更得何物?”曰:“得棗杖二十束,拟奴仆與人鬥者,不問曲直,即杖之一百。”珽大慚,乃下聲曰:“朝廷已加重刑,郎中何宜爲雪!”及出,人尤其抗直,祖信慨然曰:“賢宰相尚死,我何惜馀生!”齊主遣使就州斬斛律武都,又遣中領軍賀拔伏恩乘驿捕斛律羨,仍以洛州行台仆射中山獨孤永業代羨,與大将軍鮮于桃枝發定州騎卒續進。伏恩等至幽州,門者白:“使人衷甲,馬有汗,宜閉城門。”羨曰:“敕使豈可疑拒!”出見之。伏恩執而殺之。初,羨常以盛滿爲懼,表解所職,不許。臨刑,歎曰:“富貴如此,女爲皇後,公主滿家,常使三百兵,何得不敗!”及其五子伏護、世達、世遷、世辨、世酋皆死。
周主聞光死,爲之大赦。
祖珽與侍中高元海共執齊政。元海妻,陸令萱之甥也,元海數以令萱密語告珽。珽求爲領軍,齊主許之,元海密言于帝曰:“孝征漢人,兩目又盲,豈可爲領軍!”因言珽與廣甯王孝珩交結,由是中止。珽求見,自辨,且言:“臣與元海素嫌,必元海谮臣。”帝弱顔,不能諱,以實告之,珽因元海與司農卿尹子華等結爲朋黨。又以元海所洩密語告令萱,令萱怒,出元海爲鄭州刺史。子華等皆被黜。
珽自是專主機衡,總知騎兵、外兵事,内外親戚,皆得顯位。帝常令中要人扶侍出入,直至永巷,每同禦榻論決政事,委任之重,群臣莫比。
秋,七月,遣使如周。
八月,庚午,齊廢皇後斛律氏爲庶人。以任城王湝爲右丞相,馮翊王潤爲太尉,蘭陵王長恭爲大司馬,廣甯王孝珩爲大将軍,安德王延宗爲大司徒。
齊使領軍封輔相聘于周。
辛未,周使司城中大夫杜杲來聘。上謂之曰:“若欲合從圖齊,宜以樊、鄧見與。”對曰:“合從圖齊,豈弊邑之利!必須城鎮,宜待得之于齊,先索漢南,使臣不敢聞命。”
初,齊胡太後自愧失德,欲求悅于齊主,乃飾其兄長仁之女置宮中,令帝見之,帝果悅,納爲昭儀。又斛律後廢,陸令萱欲立穆夫人;太後欲立胡昭儀,力不能遂,乃卑辭厚禮以求令萱,結爲姊妹。令萱亦以胡昭儀寵幸方隆,不得已,與祖珽白帝立之。戊子,立皇後胡氏。
已醜,齊以北平王仁堅爲尚書令,特進許季良爲左仆射,彭城王寶德爲右仆射。
癸已,齊主如晉陽。
九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辛亥,大赦。
冬,十月,庚午,周诏:“江陵所虜充官口者,悉免爲民。”
辛未,周遣小匠師楊勰等來聘。周綏德公陸通卒。
乙酉,上享太廟。
齊陸令萱欲立穆昭儀爲皇後,每私謂齊主曰:“豈有男爲皇太子,而身爲婢妾者乎!”胡後有寵于帝,不可離間。令萱乃使人行厭蠱之術,旬朔之間,胡後精神恍惚,言笑無恒,帝漸畏而惡之。令萱一旦忽以皇後服禦衣被穆昭儀,又别造寶帳,爰及枕席器玩,莫非珍奇。坐昭儀于帳中,謂帝曰:“有一聖女出,将大家看之。”及見昭儀,令萱乃曰:“如此人不作皇後,遣何物人作!”帝納其言。
甲午,立穆氏爲右皇後,以胡氏爲左皇後。
十一月,庚戌,周主行如羌橋,集長安以東諸軍都督以上,頒賜有差。乙卯,還宮。以趙公招爲大司馬。
壬申,周主如斜谷,集長安以西諸軍都督以上,頒賜有差。丙戌,還宮。
庚寅,周主遊道會苑,以上善殿壯麗,焚之。
十二月,辛巳,周主祀南郊。
齊胡後之立,非陸令萱意,令萱一旦于太後前作色而言曰:“何物親侄,作如此語!”太後問其故,令萱曰:“不可道。”固問之,乃曰:“語大家雲:‘太後行多非法,不可以訓。’“太後大怒,呼後出,立剃其發,送還家。辛醜,廢胡後爲庶人。然齊主猶思之,每緻物以通意。
自是令萱與其子侍中穆提婆勢傾内外,賣官鬻獄,聚斂無厭。每一賜與,動傾府藏。令萱則自太後以下,皆受其指麾;提婆則唐邕之徒,皆重足屏氣;殺生與奪,唯意所欲。
乙巳,周以柱國田弘爲大司空。
乙卯,周主享太廟。
是歲,突厥木杆可汗卒,複舍其子大邏便而立其弟,是爲佗缽可汗。佗缽以攝圖爲爾伏可汗,統其東面;又以其弟褥但可汗之子爲步離可汗,居西面。周人與之和親,歲給缯絮錦彩十萬段。突厥在長安者,衣錦食肉,常以千數。齊人亦畏其爲寇,争厚賂之。佗缽益驕,謂其下曰:“但使我在南兩兒常孝,何憂于貧!”
阿史那後無寵于周主,神武公窦毅尚襄陽公主,生女尚幼,密言于帝曰:“今齊、陳鼎峙,突厥方強,願舅抑情慰撫,以生民爲念!”帝深納之。
高宗宣皇帝上之下太建五年(癸巳,公元五七三年)
春,正月,癸酉,以吏部尚書沈君理爲右仆射。戊寅,齊以并省尚書令高阿那肱錄尚書事,總知外兵及内省機密,與侍中城陽王穆提婆、領軍大将軍昌黎王韓長鸾共處衡軸,号曰“三貴”,蠹國害民,日月滋甚。
長鸾弟萬歲,子寶行、寶信,并開府儀同三司,萬歲仍兼侍中,寶行、寶信皆尚公主。每群臣旦參,帝常先引長鸾顧訪,出後,方引奏事官。若不視事,内省有急奏事,皆附長鸾奏聞。軍國要密,無不經手。尤疾士人,朝夕宴私,唯事谮訴。常帶刀走馬,未嘗安行,嗔目張拳,有啖人之勢。朝士咨事,莫敢仰視,動緻呵叱。每罵雲:“漢狗大不可耐,唯須殺之!”
庚辰,齊遣崔象來聘。
辛巳,上祀南郊;甲午,享太廟;二月,辛醜,祀明堂。
乙巳,齊立右皇後穆氏爲皇後。穆後母名輕霄,本穆氏之婢也,面有黥字。後既以陸令萱爲母,穆提婆爲外家,号令萱曰“太姬”。太姬者,齊皇後母号也,視一品,班在長公主上。由是不複問輕霄。輕霄自療面,欲求見後,太姬使禁掌之,竟不得見。
齊主頗好文學。丙午,祖珽奏置文林館,多引文學之士以充之,謂之待诏;以中書侍即博陵李德林、黃門侍郎琅邪顔之推同判館事,又命共撰《修文殿禦覽》。
甲寅,周太子赟巡省西土。
乙卯,齊以北平王堅錄尚書事。丁巳,齊主如晉陽。
壬戌,周遣司會侯莫陳凱等聘于齊。
庚辰,齊主還鄴。
三月,己卯,周太子于岐州獲二白鹿以獻,周主诏曰:“在德不在瑞。”
帝謀伐齊,公卿各有異同,唯鎮前将軍吳明徹決策請行。帝謂公卿曰:“朕意已決,卿可共舉元帥。”衆議以中權将軍淳于量位重,共署推之。尚書左仆射徐陵獨曰:“吳明徹家在淮左,悉彼風俗;将略人才,當今亦無過者。”都官尚書河東裴忌曰:“臣同徐仆射。”陵應聲曰:“非但明徹良将,裴忌即良副也。”壬午,分命衆軍,以明徹都督征讨諸軍事,忌監軍事,統衆十萬伐齊。明徹出秦郡。都督黃法出曆陽。
夏,四月,己亥,周主享太廟。
癸卯,前巴州刺史魯廣達與齊師戰于大岘,破之。
戊申,齊以蘭陵王長恭爲太保,南陽王綽爲大司馬,安德王延宗爲太尉,武興王普爲司徒,開府儀同三司宜陽王趙彥深爲司空。
齊人于秦郡置秦州,州前江浦通塗水,齊人以大木爲栅于水中。辛亥,吳明徹遣豫章内史程文季将骁勇拔其栅,克之。文季,靈洗之子也。齊人議禦陳師,開府儀同三司王纮曰:“官軍比屢失利,人情騷動。若複出頓江、淮,恐北狄、西寇乘弊而來,則世事去矣。莫若薄賦省徭,息民養士,使朝廷協睦,遐迩歸心。天下皆當肅清,豈直陳氏而已。”不從。遣軍救曆陽,庚申,黃法擊破之。又遣開府儀同三司尉破胡、長孫洪略救秦州。
趙彥深私問計于秘書監源文宗曰:“吳賊侏張,遂至于此。弟往爲秦、泾刺史,悉江、淮間情事,今何術以禦之?”文宗曰:“朝廷精兵,必不肯多付諸将;數千已下,适足爲吳人之餌。尉破胡人品,王之所知。敗績之事,匪朝伊夕。國家待遇淮南,失之同于蒿箭。如文宗計者,不過專委王琳,招募淮南三四萬人,風俗相通,能得死力;兼令舊将将兵屯于淮北,足以固守。且琳之于顼,必不肯北面事之,明矣。竊謂此計之上者。若不推赤心于琳,更遣餘人制肘,複成速禍,彌不可爲。”彥深歎曰:“弟此策誠足制勝千裏,但口舌争之十日,已不見從。時事至此,安可盡言!”因相顧流涕。文宗名彪,以字行,子恭之子也。
文宗子師爲左外兵郎中,攝祠部,嘗白高阿那肱:“龍見當雩。”阿那肱驚曰:“何處龍見?其色如何?”師曰:“龍星初見,禮當雩祭,非真龍也。”阿那肱怒曰:“漢兒多事,強知星宿!”遂不祭。師出。竊歎曰:“禮既廢矣,齊能久乎!”
齊師選長大有膂力者爲前隊,又有蒼頭、犀角、大力,其鋒甚銳,又有西域胡,善射,弦無虛發,衆軍尤憚之。辛酉,戰于呂梁。将戰,吳明徹謂巴山太守蕭摩诃曰:“若殪此胡,則彼軍奪氣,君才不減關羽矣。”摩诃曰:“願示其狀,當爲公取之。”明徹乃召降人有識胡者,使指示之,自酌酒以飲摩诃。摩诃飲畢,馳馬沖齊軍。胡挺身出陳前十餘步,彀弓未發,摩诃遙擲銑鋧,正中其額,應手而仆。齊軍大力十餘人出戰,摩诃又斬之。于是齊軍大敗,尉破胡走,長孫洪略戰死。
破胡之出師也,齊人使侍中王琳與之俱。琳謂破胡曰:“吳兵甚銳,宜以長策制之,慎勿輕鬥!”破胡不從而敗,琳單騎僅免,還,至彭城,齊人即使之赴壽陽召募以拒陳師,複以盧潛爲揚州道行台尚書。
甲子,南谯太守徐槾克石粱城。五月,己巳,瓦梁城降。癸酉,陽平郡降。甲戌,徐槾克廬江城。曆陽窘蹙乞降,黃法緩之,則又拒守。法怒,帥卒急攻,丙子,克之,盡殺戍卒。進軍合肥,合肥朔旗請降,法禁侵掠,撫勞戍卒,與之盟而縱之。
丁醜,周以柱國侯莫陳瓊爲大宗伯,荥陽公司馬消難爲大司寇,江陵總管陸騰爲大司空。瓊,崇之弟也。
己卯,齊北高唐郡降。辛巳,诏南豫州刺史黃法徒鎮曆陽。乙酉,南齊昌太守黃詠克齊昌外城。丙戌,廬陵内史任忠軍于東關,克其東、西二城,進克蕲城;戊子,又克谯郡城。秦州城降。癸巳,瓜步、胡墅二城降。帝以秦郡,吳明徹之鄉裏,诏具太牢,令拜祠上冢,文武羽儀甚盛,鄉人榮之。
齊自和士開用事以來,政體隳紊。及祖珽執政,頗收舉才望,内外稱美。珽複欲增損政務,沙汰人物,官号服章,并依故事。又欲黜諸閹豎及群小輩,爲政治之方,陸令萱、穆提婆議頗同異。珽乃諷禦史中丞麗伯律,令劾主書王子沖納賂。知其事連提婆,欲使贓罪相及,望因此并坐及令萱。猶恐齊主溺于近習,欲引後黨爲援,乃請以胡後兄君瑜爲侍中、中領軍;又征君瑜兄梁州刺史君璧,欲以爲禦史中丞。令萱聞而懷怒,百方排毀,出君瑜爲金紫光祿大夫,解中領軍;君璧還鎮梁州。胡後之廢,頗亦由此。釋王子沖不問。
珽日以益疏,諸宦者更共谮之。帝以問陸令萱,令萱憫默不對,三問,乃下床拜曰:“老婢應死。老婢始聞和士開言孝征多才博學,意謂善人,故舉之。比來觀之,大是奸臣。人實難知,老婢應死。”帝令韓長鸾檢按。長鸾素惡珽,得其詐出敕受賜等十餘事。帝以嘗與之重誓,故不殺,解珽侍中、仆射,出爲北徐州刺史。珽求見帝,長鸾不許,遣人推出柏閣,珽坐,不肯行,長鸾令牽曳而出。
癸巳,齊以領軍穆提婆爲尚書左仆射,侍中、中書監段孝言爲右仆射。孝言,韶之弟也。初,祖珽執政,引孝言爲助,除吏部尚書。孝言凡所進擢,非賄則舊,求仕者或于廣會膝行跪伏,公自陳請,孝言氣色揚揚,以爲己任,随事酬許。将作丞崔成忽于衆中抗言曰:“尚書,天下尚書,豈獨段家尚書也!”孝言無辭以應,唯厲色遣下而已。既而與韓長鸾等共構祖珽,逐而代之。
齊蘭陵武王長恭,貌美而勇,以邙山之捷,威名大盛,武士歌之,爲《蘭陵王入陳曲》,齊主忌之。及代段韶督諸軍攻定陽,頗務聚斂,其所親尉相願問之曰:“王受朝寄,何得如此?”長恭未應。相願曰:“豈非以邙山之捷,欲自穢乎?”長恭曰:“然。”相願曰:“朝廷若忌王,即當用此爲罪,無乃避禍而更速之乎!”長恭涕泣前膝問計,相願曰:“王前既有功,今複告捷,聲威太重。宜屬疾在家,勿預時事。”長恭然其言,未能退。及江、淮用兵,恐複爲将,歎曰:“我去年面腫,今何不發!”自是有疾不療。齊主遣使鸩殺之。
六月,郢州刺史李綜克滠口城。乙巳,任忠克合州外城。庚戌,淮陽,沐陽郡并棄城走。
壬子,周皇孫衍生。齊主遊南苑,從官賜死者六十人。以高阿那肱爲司徒。
癸醜,程文季攻齊泾州,拔之。乙卯,宣毅司馬湛陀克新蔡城。
丙辰,齊使開府儀同三司王纮聘于周。
癸亥,黃法克合州。吳明徹進攻仁州,甲子,克之。
治明堂。
秋,七月,戊辰,齊遣尚書左丞陸骞将兵二萬救齊昌,出自巴、蕲,遇西陽太守汝南周炅。炅留羸弱,設疑兵以當之,身帥精銳,由間道邀其後,大破之。己巳,征北大将軍吳明徹軍至峽口,克其北岸城;南岸守者棄城走。周炅克巴州。淮北、绛城及穀陽士民,并殺其戍主,以城降。
齊巴陵王王琳與揚州刺史王貴顯保壽陽外郭,吳明徹以琳初入,衆心未固,丙戌,乘夜攻之,城潰,齊兵退據相國城及金城。
八月,乙未,山陽城降。壬寅,盱眙城降,壬子,戎昭将軍徐敬辯克海安城。青州東海城降。戊午,平固侯敬泰等克晉州。九月,甲子,陽平城降。壬申,高陽太守沈善慶克馬頭城。甲戌,齊安城降。丙子,左衛将軍樊毅克廣陵楚子城。
壬午,周太子赟納妃楊氏。妃,大将軍随公堅之女也。
太子好昵近小人,左宮正宇文孝伯言于周主曰:“皇太子四海所屬,而德聲未聞。臣忝宮官,實當其責。且春秋尚少,志業未成,請妙選正人,爲其師友,調護聖質,猶望日就月将。如或不然,悔無及矣!”帝斂容曰:“卿世載鲠直,竭誠所事。觀卿此言,有家風矣。”孝伯拜謝曰:“非言之難,受之難也。”帝曰:“正人豈複過卿!”于是以尉遲運爲右宮正。運,迥之弟子也。
帝嘗問萬年縣丞南陽樂運曰:“卿言太子何如人?”對曰:“中人。”帝顧謂齊公憲曰;“百官佞我,皆稱太子聰明睿智。唯運所言忠直耳。”因問運中人之狀。對曰:“如齊桓公是也:管仲相之則霸,豎貂輔之則亂,可與爲善,可與爲惡。”帝曰:“我知之矣。”乃妙選宮官以輔之。仍擢運爲京兆丞。太子聞之,意甚不悅。
癸未,沈君理卒。
壬辰晦,前鄱陽内史魯天念克黃城。冬,十月,甲午,郭默城降。
己亥,以特進領國子祭酒周弘正爲尚書右仆射。
齊國子祭酒張雕,以經授齊主爲侍讀,帝甚重之。雕與寵胡何洪珍相結,穆提婆、韓長鸾等惡之。洪珍薦雕爲侍中,加開府儀同三司,奏度支事,大爲帝所委信,常呼“博士”。雕自以出于微賤,緻位大臣,欲立效以報恩,論議抑揚,無所回避,省宮掖不急之費,禁約左右驕縱之臣,數譏切寵要,獻替帷幄,帝亦深倚仗之。雕遂以澄清爲己任,意氣甚高,貴幸皆側目,陰謀陷之。
尚書左丞封孝琰,隆之之弟子也,與侍中崔季舒,皆爲祖珽所厚。孝琰嘗謂珽曰:“公是衣冠宰相,異于馀人。”近習聞之,大以爲恨。
會齊主将如晉陽,季舒與張雕議,以爲:“壽陽被圍,大軍出拒之,信使往還,須禀節度。且道路小人,或相驚恐,以爲大駕向并州,畏避南寇。若不啓谏,恐人情駭動。”遂與從駕文官連名進谏。時貴臣趙彥深、唐邕、段孝言等,意有異同,季舒與争,未決。長鸾遽言于帝曰:“諸漢官連名總署,聲雲谏幸并州,其實未必不反,宜加誅戮。”辛醜,齊主悉召已署名者集含章殿,斬季舒、雕、孝琰及散騎常侍劉逖、黃門侍郎裴澤、郭遵于殿庭,家屬皆徙北邊,婦女配奚官,幼男下蠶室,沒入赀産。癸卯,遂如晉陽。
吳明徹攻壽陽,堰肥水以灌城,城中多病腫洩,死者什六七。齊行台右仆射琅邪皮景和等救壽陽,以尉破胡新敗,怯懦不敢前,屯于淮口,敕使屢促之。然始渡淮,衆數十萬,去壽陽三十裏,頓軍不進。諸将皆懼,曰:“堅城未拔,大援在近,将若之何?”明徹曰:“兵貴神速,而彼結營不進,自挫其鋒,吾知其不敢戰,明矣。”乙巳,躬擐甲胄,四面疾攻,一鼓拔之,生擒王琳、王貴顯、盧潛及扶風王可硃渾道裕、尚書左丞李騊駼送建康。景和北遁,盡收其駝馬辎重。
琳體貌閑雅,喜怒不形于色;強記内敏,軍府佐吏千數,皆能識其姓名;刑罰不濫,輕财愛士,得将卒心;雖失地流寓在鄴,齊人皆重其忠義。及被擒,故麾下将卒多在明徹軍中,見者皆歔欷,不能仰視,争爲之請命及緻資給。明徹恐其爲變,遣使追斬之于壽陽東二十裏,哭者聲如雷。有一叟以酒脯來祭,哭盡哀,收其血而去。田夫野老,知與不知,聞者莫不流涕。
齊穆提婆、韓長鸾聞壽陽陷,握槊不辍,曰:“本是彼物,從其取去。”齊主聞之,頗以爲憂,提婆等曰:“假使國家盡失黃河以南,猶可作一龜茲國。更可憐人生如寄,唯當行樂,何用愁爲!”左右嬖臣因共贊和之,帝即大喜,酣飲鼓舞,仍使于黎陽臨河築城戍。
丁未,齊遣兵萬人至颍口,樊毅擊走之。辛亥,遣兵援蒼陵,又破之。齊主以皮景和全軍而還,賞之,除尚書令。
丙辰,诏以壽陽複爲豫州,以黃城爲司州。以明徹爲都督豫、合等六州諸軍事、車騎大将軍、豫州刺史,遣谒者蕭淳風就壽陽冊命,于城南設壇,士卒二十萬,陳旗鼓戈甲。明徹登壇拜受,成禮而退,将卒榮之。上置酒,舉杯屬徐陵曰:“賞卿知人。”陵避席曰:“定策聖衷,非臣力也。”以黃法氍爲征西大将軍、合州刺史。
戊午,湛陀克齊昌城。十一月,甲戌,淮陰城降。庚辰,威虜将軍劉桃枝克朐山城。辛巳,樊毅克濟陰城。己醜,魯廣達攻濟南徐州,克之;以廣達爲北徐州刺史,鎮其地。
齊北徐州民多起兵以應陳,逼其州城。祖珽命不閉城門,禁人不得出衢路,城中寂然。反者不測其故,疑人走城空,不設備。珽忽令鼓噪震天,反者皆驚走。既而複結陳向城,珽令錄事參軍王君植将兵拒之,自乘馬臨陳左右射。反者先聞其盲,謂其必不能出,忽見之,大驚。穆提婆欲令城陷,不遣援兵,珽且戰且守,十餘日,反者竟散走。
诏懸王琳首于建康市。故吏梁骠騎倉曹參軍硃瑒緻書徐陵求其首,曰:“竊以典午将滅,徐廣爲晉家遺老;當塗已謝,馬孚稱魏室忠臣。梁故建甯公琳,當離亂之辰,總方伯之任,天厭梁德,尚思匡繼,徒蘊包胥之志,終遘苌弘之眚,至使身沒九泉,頭行千裏。伏惟聖恩博厚,明诏爰發,赦王經之哭,許田橫之葬。不使壽春城下,唯傳報葛之人;滄洲島上,獨有悲田之客。”陵爲之啓上。十二月,壬辰朔,并熊昙朗等首皆還其親屬。瑒瘗琳于八公山側,義故會葬者數千人。瑒間道奔齊,别議迎葬,尋有壽陽人茅智勝等五人,密送其柩于鄴。齊贈琳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谥曰忠武王,給辒辌車以葬之。
癸巳,周主集群臣及沙門、道士,帝自升高坐,辨三教先後,以儒爲先,道爲次,釋爲後。
乙未,谯城降。
乙巳,立皇子叔明爲宜都王,叔獻爲河東王。
壬午,任忠克霍州。
诏征安州刺史周炅入朝。初,梁定州刺史田龍升以城降,诏仍舊任。及炅入朝,龍升以江北六州、七鎮叛入于齊,齊遣曆陽王景安将兵應之。诏以炅爲江北道大都督,總衆軍以讨龍升,斬之。景安退走,盡複江北之地。
是歲,突厥求昏于齊。
高宗宣皇帝上之下太建六年(甲午,公元五七四年)
春,正月,壬戌朔,周齊公憲等七人進爵爲王。
己巳,周主享太廟;乙亥,耕藉田。
壬子,上享太廟。甲申,廣陵金城降。
二月,壬午朔,日有食之。
乙未,齊主還鄴。
丁酉,周紀國公賢等六人進爵爲王。
辛亥,上耕藉田。
齊朔州行台南安王思好,本高氏養子,骁勇,得邊鎮人心。齊主使嬖臣斫骨光弁至州,光弁不禮于思好,思好怒,遂反,雲“欲入除君側之惡。”進軍至陽曲,自号大丞相。武衛将軍趙海在晉陽,蒼猝不暇奏,矯诏發兵拒之。帝聞變,使尚書令唐邕等馳之晉陽。辛醜,帝勒兵繼進。未至,思好軍敗,投水死。其麾下二千人,劉桃枝圍之,且殺且招,終不降,以至于盡。
先是,有人告思好謀反,韓長鸾女适思好子,奏言:“是人誣告貴臣,不殺無以息後。”乃斬之。思好既誅,告者弟伏阙下求贈官,長鸾不爲通。
丁未,齊主還鄴。甲寅,以唐邕爲錄尚書事。
乙卯,周主如雲陽宮。
丙辰,周大赦。
庚申,周叱奴太後有疾。三月,辛酉,周主還長安。癸酉,太後殂。帝居倚廬,朝夕進一溢米。群臣表請,累旬乃止。命太子總厘庶政。
衛王直谮齊王憲于帝曰:“憲飲酒食肉,無異平日。”帝曰:“吾與齊王異生,俱非正嫡。特以吾故,同袒括發。汝當愧之,何論得失!汝,親太後之子,特承慈愛;但當自勉,無論他人。”
夏,四月,乙卯,齊遣侍中薛孤康買吊于周,且會葬。
初,齊世祖爲胡後造珠裙袴,所費不可勝計;爲火所焚。至是,齊主複爲穆後營之。使商胡赍錦彩三萬,與吊使偕往市珠。周人不與,齊主竟自造之。及穆後愛衰,其侍婢馮小憐大幸,拜爲淑妃;與齊主坐則同席,出則并馬,誓同生死。
五月,庚申,同葬文宣皇後于永固陵,周主跣行至陵所。辛酉,诏曰:“三年之喪,達于天子。但軍國務重,須自聽朝。衰麻之節,苫廬之禮,率遵前典,以申罔極。百僚宜依遺令,既葬而除。”公卿固請依權制,帝不許,卒申三年之制。五服之内,亦令依禮。
庚午,齊大赦。
齊人恐陳師渡淮,使皮景和屯西兗州以備之。丙子,周禁佛、道二教,經、像悉毀,罷沙門、道士,并令還俗。并禁諸淫祀,非祀典所載者盡除之。
六月,壬辰,周弘正卒。
壬子,周更鑄五行大布錢,一當十,與布泉并行。
戊午,周立通道觀以壹聖賢之教。
秋,七月,庚申,周主如雲陽,以右宮正尉遲運兼司武,與薛公長孫覽輔太子守長安。
初,帝取衛王直第爲東宮,使直自擇所居。直曆觀府署,無如意者;末取廢陟屺寺,欲居之。齊王憲謂直曰:“弟子孫多,此無乃褊小?”直曰:“一身尚不自容,何論子孫!”直嘗從帝校獵而亂行,帝對衆撻之。直積怨憤,因帝在外,遂作亂。乙酉,帥其黨襲肅章門。長孫覽懼,奔詣帝所。尉遲運偶在門中,直兵奄至,手自阖門。直黨與運争門,斫傷運指,僅而得閉。直久不得入,縱火焚門。運恐火盡,直黨得進,取宮中材木及床榻以益火,膏油灌之,火轉熾。久之,直不得進,乃退。運帥留守兵,因其退而擊之,直大敗,帥百馀騎奔荊州。戊子,帝還長安。八月,辛卯,擒直,廢爲庶人,囚于别宮,尋殺之。以尉遲運爲大将軍,賜赉甚厚。
丙申,周主複如雲陽。
癸醜,齊主如晉陽。甲辰,齊以高劢爲尚書右仆射。
九月,庚申,周主如同州。
冬,十月,丙申,周遣禦正弘農楊尚希、禮部盧恺來聘。恺,柔之子也。
甲寅,周主如蒲州;丙辰,如同州;十一月,甲戌,還長安。
十二月,戊戌,以吏部尚書王瑒爲右仆射,度支尚書孔奂爲吏部尚書。瑒,沖之子也。
時新複淮、泗,攻戰、降附,功賞紛纭。奂識鑒精敏,不受請托,事無凝滞,人皆悅服。湘州刺史始興王叔陵,屢諷有司,求爲三公。奂曰:“衮章之職,本以德舉,未必皇枝。”因以白帝,帝曰:“始興那忽望公!且朕兒爲公,須在鄱陽王後。”奂曰:“臣之所見,亦如聖旨。”
齊定州刺史南陽王綽,喜爲殘虐,嘗出行,見婦人抱兒,奪以飼狗。婦人号哭,綽怒,以兒血塗婦人,縱狗使食之。常雲:“我學文宣伯之爲人。”齊主聞之,鎖詣行在,至而宥之。問:“在州何事最樂?”對曰:“多聚蠍于器,置狙其中,觀之極樂。”帝即命夜索蠍一鬥,比曉,得三二升,置浴斛,使人裸卧斛中,号叫宛轉。帝與綽臨觀,喜噱不已。因讓綽曰:“如此樂事,何不早馳驿奏聞!”由是有寵,拜大将軍,朝夕同戲。韓長鸾疾之,是歲,出爲齊州刺史。将發,使人誣告其反,奏雲:“此犯國法,不可赦!”帝不忍明誅,使寵胡何猥薩與之手搏,扼而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