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六十三


【梁紀十九】上章敦牂,一年。

太宗簡文皇帝上大寶元年(庚午,公元五五零年)

春,正月,辛亥朔,大赦,改元。

陳霸先發始興,至大庾嶺,蔡路養将二萬人軍于南野以拒之。路養妻侄蘭陵蕭摩诃,年十三,單騎出戰,無敢當者。杜僧明馬被傷,陳霸先救之,授以所乘馬。僧明上馬複戰,衆軍因而乘之。路養大敗,脫身走。霸先進軍南康,湘東王繹承制授霸先明威将軍、交州刺史。

戊辰,東魏進太原公高洋位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大行台、齊郡王。

庚午,邵陵王綸至江夏,郢州刺史南平王恪郊迎,以州讓之,綸不受;乃推綸爲假黃钺,都督中外諸軍事,承制置百官。

魏楊忠圍安陸,柳仲禮馳歸救之。諸将恐仲禮至則安陸難下,請急攻之。忠曰:“攻守勢殊,未可猝拔;若引日勞師,表裏受敵,非計也。南人多習水軍,不閑野戰,仲禮師在近路,吾出其不意,以奇兵襲之,彼怠我奮,一舉可克。克仲禮,則安陸不攻自拔,諸城可傳檄定也。”乃選騎二千,銜枚夜進,敗仲禮于漴頭,獲仲禮及其弟子禮,盡俘其衆。馬岫以安陸,别将王叔孫以竟陵,皆降于忠。于是漢東之地盡入于魏。

廣陵人來嶷說前廣陵太守祖皓曰:“董紹先輕而無謀,人情不附。襲而殺之,此壯士之任耳。今欲糾帥義勇,奉戴府君。若其克捷,可立桓、文之勳;必天未悔禍,猶足爲梁室忠臣。”皓曰:“此仆所願也。”乃相與糾合勇士,得百馀人。癸酉,襲廣陵,斬南兗州刺史董紹先;據城,馳檄遠近,推前太子舍人蕭勔爲刺史,仍結東魏爲援。皓,骱阒之子;勔,勃之兄也。乙亥,景遣郭元建帥衆奄至,皓嬰城固守。

二月,魏楊忠乘勝至石城,欲進逼江陵,湘東王繹遣舍人庾恪說忠曰:“詧來伐叔而魏助之,何以使天下歸心!”忠遂停湕北。繹遣舍人王孝祀等送子方略爲質以求和,魏人許之。繹與忠盟曰:“魏以石城爲封,梁以安陸爲界,請同附庸,并送質子,貿遷有無,永敦鄰睦。”忠乃還。

宕昌王梁彌定爲其宗人獠甘所襲,彌定奔魏,獠甘自立。羌酋傍乞鐵缇萸株川,與渭州民鄭五醜合諸羌以叛魏。丞相泰使大将軍宇文貴、涼州刺史史甯讨之,擒斬鐵纭⑽宄蟆D别擊獠甘,破之,獠甘将百騎奔生羌鞏廉玉。甯複納彌定于宕昌,置岷州于渠株川,進擊鞏廉玉,斬獠甘,虜廉玉送長安。

侯景遣任約、于慶等帥衆二萬攻諸籓。

邵陵王綸欲救河東王譽,而兵糧不足,乃緻書于湘東王繹曰:“天時地利,不及人和,況乎手足肱支,豈可相害!今社稷危恥,創巨痛深,唯應剖心嘗膽,泣血枕戈,其馀小忿,或宜容贳。若外難未除,家禍仍構,料今訪古,未或不亡。夫征戰之理,唯求克勝;至于骨肉之戰,愈勝愈酷,捷則非功,敗則有喪,勞兵損義,虧失多矣。侯景之軍所以未窺江外者,良爲籓屏盤固,宗鎮強密。弟若陷洞庭,不戢兵刃,雍州疑迫,何以自安,必引進魏軍以求形援。弟若不安,家國去矣。必希解湘州之圍,存社稷之計。”繹複書,陳譽過惡不赦,且曰:“詧引楊忠來相侵逼,頗遵談笑,用卻秦軍,曲直有在,不複自陳。臨湘旦平,暮便即路。”綸得書,投之于案,慷慨流涕曰“天下之事,一至于斯!湘州若敗,吾亡無日矣!”

侯景遣侯子鑒帥舟師八千,自帥徒兵一萬,攻廣陵,三日,克之,執祖皓,縛而射之,箭遍體,然後車裂以徇;城中無少長皆埋之于地,馳馬射而殺之。以子鑒爲南兗州刺史,鎮廣陵。景還建康。

丙戌,以安陸王大春爲東揚州刺史。省吳州。乙巳,以尚書仆射王克爲左仆射。

庚寅,東魏以尚書令高隆之爲太保。宣城内史楊白華進據安吳,侯景遣于子悅等帥衆攻之,不克。

東魏行台辛術将兵入寇,圍陽平,不克。

侯景納上女溧陽公主,甚愛之。三月,甲申,景請上禊宴于樂遊苑,帳飲三日。上還宮,景與公主共據禦床,南面并坐,群臣文武列坐侍宴。

庚申,東魏進丞相洋爵爲齊王。

臨川内史始興王毅等擊莊鐵,鄱陽王範遣其将巴西侯瑱救之,毅等敗死。

鄱陽世子嗣與任約戰于三章,約敗走;嗣因徙鎮三章,謂之安樂栅。

夏,四月,庚辰朔,湘東王繹以上甲侯韶爲長沙王。

丙午,侯景請上幸西州,上禦素辇,侍衛四百馀人,景浴鐵數千,翼衛左右。上聞絲竹,凄然泣下,命景起舞,景亦請上起舞。酒闌坐散,上抱景于床曰:“我念丞相!”景曰:“陛下如不念臣,臣何得至此!”逮夜乃罷。

時江南連年旱蝗,江、揚尤甚,百姓流亡,相與入山谷、江湖,采草根、木葉、菱芡而食之,所在皆盡,死者蔽野。富室無食,皆鳥面鹄形,衣羅绮,懷金玉,俯伏床帷,待命聽終。千裏絕煙,人迹罕見,白骨成聚,如丘隴焉。

景性殘酷,于石頭立大碓,有犯法者搗殺之。常戒諸将曰:“破栅平城,當淨殺之,使天下知吾威名。”故諸将每戰勝,專以焚掠爲事,斬刈人如草芥,以資戲笑。由是百姓雖死,終不附之。又禁人偶語,犯者刑及外族。爲其将帥者,悉稱行台,來降附者,悉稱開府,其親寄隆重者曰左右廂公,勇力兼人者曰庫直都督。

魏封皇子儒爲燕王,公爲吳王。

侯景召宋子仙還京口。

邵陵王綸在郢州,以聽事爲正陽殿,内外齋閣,悉加題署。其部下陵暴軍府,郢州将佐莫不怨之。咨議參軍江仲舉,南平王恪之謀主也,說恪圖綸,恪驚曰:“若我殺邵陵,甯靜一鎮,荊、益兄弟必皆内喜,海内若平,則以大義責我矣。且巨逆未枭,骨肉相殘,自亡之道也。卿且息之。”仲舉不從,部分諸将,刻日将發;謀洩,綸壓殺之。恪狼狽往謝,綸曰:“群小所作,非由兄也。兇黨已斃,兄勿深憂。”

王僧辯急攻長沙,辛巳,克之。執河東王譽,斬之,傳首江陵,湘東王繹反其首而葬之。初,世子方等之死,臨蒸周鐵虎功最多,譽委遇甚重。僧辯得鐵虎,命烹之,呼曰:“侯景未滅,奈何殺壯士!”僧辯奇其言而釋之,還其麾下。繹以僧辯爲左衛将軍,加侍中、鎮西長史。

繹自去歲聞高祖之喪,以長沙未下,故匿之。壬寅,始發喪,刻檀爲高祖像,置于百福殿,事之甚謹,動靜必咨焉。繹以爲天子制于賊臣,不肯從大寶之号,猶稱太清四年。丙午,繹下令大舉讨侯景,移檄遠近。

鄱陽王範至湓城,以晉熙爲晉州,遣其世子嗣爲刺史,江州郡縣多辄改易。尋陽王大心,政令所行,不出一郡。大心遣兵擊莊鐵,嗣與鐵素善,請發兵救之,範遣侯瑱帥精甲五千助鐵。由是二鎮互相猜忌,無複讨賊之志。大心使徐嗣徽帥衆二千,築壘稽亭以備範,市籴不通,範數萬之衆,無所得食,多餓死。範憤恚,疽發于背,五月,乙卯,卒。其衆秘不發喪,奉範弟安南侯恬爲主,有衆數千人。

丙辰,侯景以元思虔爲東道大行台,鎮錢塘。丁巳,以侯子鑒爲南兗州刺史。

東魏齊王洋之爲開府也,勃海高德政爲管記,由是親昵,言無不盡。金紫光祿大夫丹楊徐之才、北平太守廣宗宋景業,皆善圖谶,以爲太歲在午,當有革命,因德政以白洋,勸之受禅。洋以告婁太妃,太妃曰:“汝父如龍,兄如虎,猶以天位不可妄據,終身北面。汝獨何人,欲行舜、禹之事乎!”洋以告之才,之才曰:“正爲不及父兄,故宜早升尊位耳。”洋鑄像蔔之而成,乃使開府儀同三司段韶問肆州刺史斛律金,金來見洋,固言不可,以宋景業首陳符命,請殺之。洋與諸貴議于太妃前,太妃曰:“吾兒懦直,必無此心,高德政樂禍,教之耳。”洋以人心不壹,使高德政如鄴察公卿之意,未還;洋擁兵而東,至平都城,召諸勳貴議之,莫敢對。長史杜弼曰:“關西,國之勁敵,若受魏禅,恐彼挾天子,自稱義兵而東向,王何以待之!”徐之才曰:“今與王争天下者,彼亦欲爲王所爲。縱其屈強,不過随我稱帝耳。”弼無以應。高德政至鄴,諷公卿,莫有應者。司馬子如逆洋于遼陽,固言未可。洋欲還,倉丞李集曰:“王來爲何事,而今欲還?”洋僞使于東門殺之,而别令賜絹十匹,遂還晉陽,自是居常不悅。徐之才、宋景業等日陳陰陽雜占,雲宜早受命。高德政亦敦勸不已。洋使術士李密蔔之,遇《大橫》,曰:“漢文之卦也。”又使宋景業筮之,遇《乾》之《鼎》,曰:“《乾》,君也。《鼎》,五月卦也。宜以仲夏受禅。”或曰:“五月不可入官,犯之,終于其位。”景業曰:“王爲天子,無複下期,豈得不終于其位乎!”洋大悅,乃發晉陽。

高德政錄在鄴諸事,條進于洋,洋令左右陳山提馳驿赍事條并密書與楊愔。是月,山提至鄴,楊愔即召太常卿邢劭等議撰儀注,秘書監魏收草九錫、禅讓、勸進諸文;引魏宗室諸王入北宮,留于東齋。甲寅,東魏進洋位相國,總百揆,備九錫。洋行至前亭,所乘馬忽倒,意甚惡之。至平都城,不複肯進。高德政、徐之才苦請曰:“山提先去,恐其漏洩。”即命司馬子如、杜弼馳驿續入,觀察物情。子如等至鄴,衆人以事勢已決,無敢異言。洋至鄴,召夫赍築具集城南。高隆之請曰:“用此何爲?”洋作色曰:“我自有事,君何問爲!欲族滅邪!”隆之謝而退。于是作圜丘,備法物。

丙辰,司空潘樂、侍中張亮、黃門郎趙彥深等求入啓事,東魏孝靜帝在昭陽殿見之。亮曰:“五行遞運,有始有終。齊王聖德欽明,萬方歸仰,願陛下遠法堯、舜。”帝斂容曰:“此事推挹已久,謹當遜避。”又曰:“若爾,須作制書。”中書郎崔劼、裴讓之曰:“制已作訖。”使侍中楊愔進之。東魏主既署,曰:“居朕何所?”愔對曰:“北城别有館宇。”乃下禦坐,步就東廊,詠範蔚宗《後漢書?贊》曰:“獻坐不辰,身播國屯,終我四百,永作虞賓。”所司請發,帝曰:“古人念遺簪弊履,朕欲與六宮别,可乎?”高隆之曰:“今日天下猶陛下之天下,況在六宮!”帝步入,與妃嫔已下别,舉宮皆哭。趙國李嫔誦陳思王詩雲:“王其愛玉體,俱享黃發期。”直長趙道德以故犢車一乘候于東閣,帝登車,道德超上抱之,帝叱之曰:“朕自畏天順人,何物奴敢逼人如此!”道德猶不下。出雲龍門,王公百僚拜辭,高隆之灑泣。遂入北城,居司馬子如南宅,遣太尉彭城王韶等奉玺绶,禅位于齊。

戊午,齊王即皇帝位于南郊,大赦,改元天保。自魏敬宗以來,百官絕祿,至是始複給之。己未,封東魏主爲中山王,待以不臣之禮。追尊齊獻武王爲獻武皇帝,廟号太祖,後改爲高祖;文襄王爲文襄皇帝,廟号世宗。辛酉,尊王太後婁氏爲皇太後。乙醜,降魏朝封爵有差,其宣力霸朝及西、南投化者,不在降限。

文成侯甯起兵于吳,有衆萬人,己巳,進攻吳郡;行吳郡事侯子榮逆擊,殺之。甯,範之弟也。子榮因縱兵大掠郡境。

自晉氏度江,三吳最爲富庶,貢賦商旅,皆出其地。及侯景之亂,掠金帛既盡,乃掠人而食之,或賣于北境,遺民殆盡矣。

是時,唯荊、益所部尚完實,太尉、益州刺史武陵王紀移告征、鎮,使世子圓照帥兵三萬受湘東王節度。圓照軍至巴水,繹授以信州刺史,令屯白帝,未許東下。

六月,辛巳,以南郡王大連行揚州事。

江夏王大款、山陽王大成、宜都王大封自信安間道奔江陵。

齊主封宗室高嶽等十人、功臣庫狄幹等七人皆爲王。癸未,封弟浚爲永安王,淹爲平陽王,浟爲彭城王,演爲常山王,渙爲上黨王,淯爲襄城王,湛爲長廣王,湝爲任城王,湜爲高陽王,濟爲博陵王,凝爲新平王,潤爲馮翊王,洽爲漢陽王。

鄱陽王範既卒,侯瑱依莊鐵,鐵忌之;瑱自安,丙戌,詐引鐵謀事,因殺之,自據豫章。

尋陽王大心遣徐嗣徽夜襲湓城,安南侯恬、裴之橫等擊走之。齊主娶趙郡李希宗之女,生子殷及紹德;又納段韶之妹。及将建中宮,高隆之、高德政欲結勳貴之援,乃言:“漢婦人不可爲天下母,宜更擇美配。”帝不從。丁亥,立李氏爲皇後,以段氏爲昭儀,子殷爲皇太子。庚寅,以庫狄幹爲太宰,彭樂爲太尉,潘相樂爲司徒,司馬子如爲司空。辛卯,以清河王嶽爲司州牧。

侯景以羊鴉仁爲五兵尚書。庚子,鴉仁出奔江西,将赴江陵,至東莞,盜疑其懷金,邀殺之。

魏人欲令嶽陽王詧發哀嗣位,詧辭,不受。丞相泰使榮權冊命詧爲梁王,始建台,置百官。

陳霸先修崎頭古城,徙居之。

初,燕昭成帝奔高麗,使其族人馮業以三百人浮海奔宋,因留新會。自業至孫融,世爲羅州刺史,融子寶爲高涼太守。高涼洗氏,世爲蠻酋,部落十馀萬家,有女,多籌略,善用兵,諸洞皆服其信義;融聘以爲寶婦。融雖累世爲方伯,非其土人,号令不行;洗氏約束本宗,使從民禮,每與寶參決辭訟,首領有犯,雖親戚無所縱舍,由是馮氏始得行其政。

高州刺史李遷仕據大臯口,遣使召寶,寶欲往,洗氏止之曰:“刺史無故不應召太守,必欲詐君共反耳。”寶曰:“何以知之?”洗氏曰:“刺史被召援台,乃稱有疾,鑄兵聚衆而後召君;此必欲質君以發君之兵也,願且無往以觀其變。”數日,遷仕果反,遣主帥杜平虜将兵入灨石,城魚梁以逼南康,陳霸先使周文育擊之。洗氏謂寶曰:“平虜,骁将也,今入贛石與官軍相拒,勢未得還,遷仕在州,無能爲也。君若自往,必有戰鬥,宜遣使卑辭厚禮告之曰:‘身未敢出,欲遣婦參。’彼聞之,必憙而無備。我将千馀人,步擔雜物,唱言輸赕,得至栅下,破之必矣。”寶從之。遷仕果不設備,洗氏襲擊,大破之,遷仕走保甯都。文育亦擊走平虜,據其城。洗氏與霸先會于灨石,還,謂寶曰:“陳都督非常人也,甚得衆心,必能平賊,君宜厚資之。”

湘東王繹以霸先爲豫州刺史,領豫章内史。

辛醜,裴之橫攻稽亭,徐嗣徽擊走之。

秋,七月,辛亥,齊立世宗妃元氏爲文襄皇後,宮曰靜德。又封世宗子孝琬爲河間王,孝瑜爲河南王。乙卯,以尚書令封隆之錄尚書事,尚書左仆射平陽王淹爲尚書令。

辛酉,梁王詧入朝于魏。

初,東魏遣儀同武威牒雲洛等迎鄱陽世子嗣,使鎮皖城。嗣未及行,任約軍至,洛等引去;嗣遂失援,出戰,敗死。約遂略地至湓城,尋陽王大心遣司馬韋質出戰而敗,帳下猶有戰士千馀人,鹹勸大心走保建州;大心不能用,戊辰,以江州降約。先是,大心使前太子洗馬韋臧鎮建昌,有甲士五千,聞尋陽不守,欲帥衆奔江陵,未發,爲麾下所殺。臧,粲之子也。

于慶略地至豫章,侯瑱屈,降之,慶送瑱建康。景以瑱姓,待之甚厚,留其妻子及弟爲質,遣瑱慶徇蠡南諸郡,以瑱湘州刺史。

初,巴山人黃法,有勇力,侯景之亂,合徒衆保鄉裏。太守賀诩下江州,命法監郡事。法屯新淦,于慶自豫章分兵襲新氵金,法敗之。陳霸先使周文育進軍擊慶,法引兵會之。

邵陵王綸聞任約将至,使司馬蔣思安将精兵五千襲之,約衆潰;思安不設備,約收兵襲之,思安敗走。

湘東王繹改宜都爲宜州,以王琳爲刺史。

是月,以南郡王大連爲江州刺史。

魏丞相泰以齊主稱帝,帥諸軍讨之。以齊王郭鎮隴右,征秦州刺史宇文導爲大将軍、都督二十三州諸軍事,屯鹹陽,鎮關中。

益州沙門孫天英帥徒數千人夜攻州城,武陵王紀與戰,斬之。

邵陵王綸大修铠仗,将讨侯景。湘東王繹惡之,八月,甲午,遣左衛将軍王僧辯、信州刺史鮑泉等帥舟師一萬東趣江、郢,聲言拒任約,且雲迎邵陵王還江陵,授以湘州。

齊主初立,勵精爲治。趙道德以事屬黎陽太守清河房超,超不發書,棓殺其使;齊主善之,命守宰各設棓以誅屬請之使。久之,都官中郎宋軌奏曰:“若受使請赇,猶緻大戮,身爲枉法,何以加罪!”乃罷之。

司都功曹張老上書請定齊律,诏右仆射薛琡等取魏《麟趾格》,更讨論損益之。

齊主簡練六坊之人,每一人必當百人,任其臨陳必死,然後取之,謂之“百保鮮卑”。又簡華人之勇力絕倫者,謂之“勇士”,以備邊要。

始立九等之戶,富者稅其錢,貧者役其力。

九月,丁巳,魏軍發長安。

王僧辯軍至鹦鹉洲,郢州司馬劉龍虎等潛送質于僧辯,邵陵王綸聞之,遣其子威正侯礩将兵擊之,龍虎敗,奔于僧辯。綸以書責僧辯曰:“将軍前年殺人之侄,今歲伐人之兄,以此求榮,恐天下不許!”僧辯送書于湘東王繹,繹命進軍。辛酉,綸集其麾下于西園,涕泣言曰:“我本無他,志在滅賊,湘東常謂與之争帝,遂爾見伐。今日欲守則交絕糧儲,欲戰則取笑千載,不容無事受縛,當于下流避之。”麾下壯士争請出戰,綸不從,與礩自倉門登舟北出。僧辯入據郢州。繹以南平王恪爲尚書令、開府儀同三司,世子方諸爲郢州刺史,王僧辯爲領軍将軍。

綸遇鎮東将軍裴之高于道,之高之子畿掠其軍器,綸與左右輕舟奔武昌澗飲寺,僧法馨匿綸于岩穴之下。綸長史韋質、司馬姜律等聞綸尚存,馳往迎之,說七栅流民以求糧仗。綸出營巴水,流民八九千人附之,稍收散卒,屯于齊昌,遣使請降于齊,齊以綸爲梁王。

湘東王繹改封皇子大款爲臨川王,大成爲桂陽王,大封爲汝南王。

癸亥,魏軍至潼關。

庚午,齊主如晉陽,命太子殷居涼風堂監國。

南郡王中兵參軍張彪等起兵于若邪山,攻破浙東諸縣,有衆數萬。吳郡人陸令公等說太守南海王大臨往依之。大臨曰:“彪若成功,不資我力;如其桡敗,以我自解。不可往也。”

任約進寇西陽、武昌。初,甯州刺史彭城徐文盛募兵數萬人讨侯景,湘東王繹以爲秦州刺史,使将兵東下,與約遇于武昌。繹以廬陵王應爲江州刺史,以文盛爲長史行府州事,督諸将拒之。應,續之子也。邵陵王綸引齊兵未至,移營馬栅,距西陽八十裏,任約聞之,遣儀同叱羅子通等将鐵騎二百襲之,綸不爲備,策馬亡走。時湘東王繹亦與齊連和,故齊人觀望,不助綸。定州刺史田祖龍迎綸,綸以祖龍爲繹所厚,懼爲所執,複歸齊昌。行至汝南,魏所署汝南城主李素,綸之故吏也,開城納之,任約遂據西陽、武昌。

裴之高帥子弟部曲千馀人至夏首,湘東王繹召之,以爲新興、永守二郡太守。又以南平王恪爲武州刺史,鎮武陵。

初,邵陵王綸以衡陽王獻爲齊州刺史,鎮齊昌;任約擊擒之,送建康,殺之。獻,暢之孫也。

乙亥,進侯景位相國,封二十郡,爲漢王,加殊禮。

嶽陽王詧還襄陽。

黎州民攻刺史張贲,贲棄城走。州民引氐酋北益州刺史楊法琛據黎州,命王、賈二姓詣武陵王紀請法琛爲刺史。紀深責之,囚法琛質子崇颙、崇虎。冬,十月,丁醜朔,法琛遣使附魏。

己卯,齊主至晉陽宮。廣武王長弼與并州刺史段韶不協,齊主将如晉陽,長弼言于帝曰:“韶擁強兵在彼,恐不知人意,豈可徑往投之!”帝不聽。既至,以長弼語告之,曰:“如君忠誠,人猶有讒,況其馀乎!”長弼,永樂之弟也。乙酉,以特進元韶爲尚書左仆射,段韶爲右仆射。

乙未,侯景自加宇宙大将軍、都督六合諸軍事,以诏文呈上。上驚曰:“将軍乃有宇宙之号乎!”

立皇子大鈞爲西陽王,大威爲武甯王,大球爲建安王,大昕爲義安王,大摯爲綏建王,大圜爲樂梁王。

齊東徐州刺史行台辛術鎮下邳。十一月,侯景征租入建康,術帥衆度淮斷之,燒其谷百萬石,遂圍陽平,景行台郭元建引兵救之。壬戌,術略三千馀家,還下邳。

武陵王紀帥諸軍發成都,湘東王繹遣使以書止之曰:“蜀人勇悍,易動難安,弟可鎮之,吾自當滅賊。”又别紙雲:“地拟孫、劉,各安境界;情深魯、衛,書信恒通。”

甲子,南平王恪帥文武拜箋推湘東王繹爲相國,總百揆;繹不許。

魏丞相泰自弘農爲橋,濟河,至建州。丙寅,齊主自将出頓東城。泰聞其軍容嚴盛,歎曰:“高歡不死矣!”會久雨,自秋及冬,魏軍畜産多死,乃自蒲阪還。于是河南自洛陽,河北自平陽已東,皆入于齊。

丁卯,徐文盛軍貝矶,任約帥水軍逆戰,文盛大破之,斬叱羅子通、趙威方,仍進軍大舉口。侯景遣宋子仙等将兵二萬助約,以約守西陽,久不能進,自出屯晉熙。

南康王會理以建康空虛,與太子左衛将軍柳敬禮、西鄉侯勸、東鄉侯勔謀起兵誅王偉。安樂侯乂理出奔長蘆,集衆得千馀人。建安侯贲、中宿世子子邕知其謀,以告偉。偉收會理、敬禮、勸、勔及會理弟祁陽侯通理,俱殺之。乂理爲左右所殺。錢塘褚冕,以會理故舊,捶掠千計,終無異言。會理隔壁謂之曰:“褚郎,卿豈不爲我緻此?卿雖忍死明我,我心實欲殺賊!”冕竟不服,景乃宥之。勸,昺之子;贲,正德之弟子;子邕,憺之孫也。

帝自即位以來,景防衛甚嚴,外人莫得進見,唯武林侯谘及仆射王克、舍人殷不害,并以文弱得出入卧内,帝與之講論而已。及會理死,克、不害懼禍,稍自疏。咨獨不離帝,朝請無絕;景惡之,使其仇人刁戍刺殺咨于廣莫門外。

帝之即位也,景與帝登重雲殿,禮佛爲誓雲:“自今君臣兩無猜貳,臣固不負陛下,陛下亦不得負臣!”及會理謀洩,景疑帝知之,故殺咨。帝自知不久,指所居殿謂殷不害曰:“龐涓當死此下。”

景自帥衆讨楊白華于宣城,白華力屈而降,景以其北人,全之,以爲左民尚書,誅其兄子彬以報來亮之怨。

十二月,丙子朔,景封建安侯贲爲竟陵王,中宿世子子邕爲随王,仍賜姓侯氏。

辛醜,齊主還鄴。

邵陵王綸在汝南,修城池,集士卒,将圖安陸。魏安州刺史馬祐以告丞相泰,泰遣楊忠将萬人救安陸。

武陵王紀遣潼州刺史楊乾運、南梁州刺史谯淹合兵二萬讨楊法琛,法琛發兵據劍閣以拒之。

侯景還建康。

初,魏敬宗以爾硃榮爲柱國大将軍,位在丞相上;榮敗,此官遂廢。大統三年,文帝複以丞相泰爲之。其後功參佐命,望實俱重者,亦居此官,凡八人,曰安定公宇文泰,廣陵王欣,趙郡公李弼,隴西公李虎,河内公獨孤信,南陽公趙貴,常山公于謹,彭城公侯莫陳崇,謂之八柱國。泰始籍民之才力者爲府兵,身租庸調,一切蠲之,以農隙講閱戰陳,馬畜糧備,六家供之;合爲百府,每府一郎将主之,分屬二十四軍。泰任總百揆,督中外諸軍;欣以宗室宿望,從容禁闼而已。馀六人各督二大将軍,凡十二大将軍,每大将軍各統開府二人,開府各領一軍。是後功臣位至柱國大将軍、開府儀同三司、儀同三司者甚衆,率爲散官,無所統禦,雖有繼掌其事者,聞望皆出諸公之下雲。

齊主命散騎侍郎宋景業造《天保曆》,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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