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五十一


【梁紀七】趙柔兆敦牂,盡強圉協洽,凡二年。

高祖武皇帝七普通七年(丙午,公元五二六年)

春,正月,辛醜朔,大赦。

壬子,魏以汝南王悅領太尉。

魏安州石離、穴城、斛鹽三戍兵反,應杜洛周,衆合二萬,洛周自松岍赴之。行台常景使别将崔仲哲屯軍都關以邀之,仲哲戰沒,元譚軍夜潰,魏以别将李琚代譚爲都督。仲哲,秉之子也。

初,魏廣陽王深通于城陽王徽之妃。徽爲尚書令,爲胡太後所信任;會恒州人請深爲刺史,徽言深心不可測。及杜洛周反,五原降戶在恒州者謀奉深爲主,深懼,上書求還洛陽。魏以左衛将軍楊津代深爲北道大都督,诏深爲吏部尚書。徽,長壽之孫也。

五原降戶鮮于修禮等帥北鎮流民反于定州之左城,改元魯興,引兵向州城,州兵禦之不利。楊津至靈丘,聞定州危迫,引兵救之,入據州城。修禮至,津欲出擊之,長史許被不聽,津手劍擊之,被走得免。津開門出戰,斬首數百,賊退,人心少安。诏尋以津爲定州刺史兼北道行台。魏以揚州刺史長孫稚爲大都督北讨諸軍事,與河間王琛共讨修禮。

二月,甲戌,北伐衆軍解嚴。

魏西部敕勒斛律洛陽反于桑幹西,與費也頭牧子相連結。三月,甲寅,遊擊将軍爾硃榮擊破洛陽于深井,牧子于河西。

夏,四月,乙酉,臨川靖惠王宏卒。

魏大赦。

癸巳,魏以侍中、車騎大将軍城陽王徽爲儀同三司。徽與給事黃門侍郎徐纥共毀侍中元順于太後,出爲護軍将軍、太常卿。順奉辭于西遊園,纥侍側,順指之謂太後曰:“此魏之宰嚭,魏國不亡,此終不死!”纥脅肩而出,順抗聲叱之曰:“爾刀筆小才,正堪供幾案之用,豈應污辱門下,斁我彜倫!”因振衣而起。太後默然。

魏朔州城民鮮于阿胡等據城反。

杜洛周南出抄掠薊城,魏常景遣統軍梁仲禮擊破之。丁未,都督李琚與洛周戰于薊城之北,敗沒。常景帥衆拒之,洛周引還上谷。

長孫稚行至鄴,诏解大都督,以河間王琛代之。稚上言:“向與琛同在淮南,琛敗臣全,遂成私隙,今難以受其節度。”魏朝不聽。前至呼沱,稚未欲戰,琛不從。鮮于修禮邀擊稚于五鹿,琛不赴救,稚軍大敗,稚、琛并坐除名。

五月,丁未,魏主下诏将北讨,内外戒嚴。既而不行。

衡州刺史元略,自至江南,晨夕哭泣,常如居喪。及魏元義死,胡太後欲召之,知略因刁雙獲免,征雙爲光祿大夫,遣江革、祖骱阒南還以求略。上備禮遣之,寵贈甚厚。略始濟淮,魏拜略爲侍中,賜爵義陽王;以司馬始賓爲給事中,栗法光爲本縣令,刁昌爲東平太守,刁雙爲西兗州刺史。凡略所過,一飧一宿皆賞之。

魏以丞相高陽王雍爲大司馬。複以廣陽王深爲大都督,讨鮮于修禮;章武王融爲左都督,裴衍爲右都督,并受深節度。

深以其子自随,城陽王徽言于太後曰:“廣陽王攜其愛子,握兵在外,将有異志。”乃敕融、衍潛爲之備。融、衍以敕示深,深懼,事無大小,不敢自決。太後使問其故,對曰:“徽銜臣次骨,臣疏遠在外,徽之構臣,無所不爲。自徽執政以來,臣所表請,多不從允。徽非但害臣而已,從臣将士,有勳勞者皆見排抑,不得比它軍,仍深被憎嫉,或因其有罪,加以深文,至于殊死,以是從臣行者,莫不悚懼。有言臣善者,視之如仇雠;言臣惡者,待之如親戚。徽居中用事,朝夕欲陷臣于不測之誅,臣何以自安!陛下若使徽出臨外州,臣無内顧之憂,庶可以畢命賊庭,展其忠力。”太後不聽。

徽與中書舍人鄭俨等更相阿黨,外似柔謹,内實忌克,賞罰任情,魏政由是愈亂。

戊申,魏燕州刺史崔秉帥衆棄城奔定州。

乙醜,魏以安西将軍宗正珍孫爲都督,讨汾州反胡。

六月,魏降蜀陳雙熾聚衆反,自号始建王。魏以假鎮西将軍長孫稚爲讨蜀都督。别将河東薛修義輕騎詣雙熾壘下,曉以利害,雙熾即降。诏以修義爲龍門鎮将。

丙子,魏徙義陽王略爲東平王,頃之,遷大将軍、尚書令,爲胡太後所委任,與城陽王徽相埒,然徐、鄭用事,略亦不敢違也。

杜洛周遣都督王曹纥真等将兵掠薊南。秋,七月,丙午,行台常景遣都督于榮等擊之于栗園,大破之,斬曹纥真及将卒三千馀級。洛周帥衆南趣範陽,景與榮等又破之。

魏仆射元纂以行台鎮恒州。鮮于阿胡擁朔州流民寇恒州,戊申,陷平城,纂奔冀州。

上聞淮堰水盛,壽陽城幾沒,複遣郢州刺史元樹等自北道攻黎漿,豫州刺史夏侯亶等自南道攻壽陽。

八月,癸巳,賊帥元洪業斬鮮于修禮,請降于魏;賊黨葛榮複殺洪業自立。

魏安北将軍、都督恒、朔讨虜諸軍事爾硃榮過肆州,肆州刺史尉慶賓忌之,據城不出。榮怒,舉兵襲肆州,執慶賓還秀容。署其從叔羽生爲刺史,魏朝不能制。初,賀拔允及弟勝、嶽從元纂在恒州,平城之陷也,允兄弟相失,嶽奔爾硃榮,勝奔肆州。榮克肆州。得勝,大喜曰:“得卿兄弟,天下不足平也!”以爲别将,軍中大事多與之謀。

九月,已酉,鄱陽忠烈王恢卒。

葛榮既得杜洛周之從,北趣瀛州,魏廣陽忠武王深自交津引兵蹑之。辛亥,榮至白牛邏,輕騎掩擊章武莊武王融,殺之。榮自稱天子,國号齊,改元廣安。深聞融敗,停軍不進。侍中元晏宣言于太後曰:“廣陽王盤桓不進,坐圖非望。有于謹者,智略過人,爲其謀主,風塵之際,恐非陛下之純臣也。”太後深然之,诏榜尚書省門,募能獲謹者有重賞。謹聞之,謂深曰:“今女主臨朝,信用讒佞,苟不明白殿下素心,恐禍至無日。謹請束身詣阙,歸罪有司。”遂徑詣榜下,自稱于謹;有司以聞。太後引見,大怒。謹備論深忠款,兼陳停軍之狀,太後意解,遂舍之。

深引軍還,趣定州,定州刺史楊津亦疑深有異志;深聞之,止于州南佛寺。經二日,深召都督毛谥等數人,交臂爲約,危難之際,期相拯恤。谥愈疑之,密告津,雲深謀不軌。津遣谥讨深,深走出,谥呼噪逐深。深與左右間行至博陵界,逢葛榮遊騎,劫之詣榮。賊徒見深,頗有喜者,榮新立,惡之,遂殺深。城陽王徽誣深降賊,錄其妻子。深府佐宋遊道爲之訴理,乃得釋。遊道,繇之玄孫也。

甲申,魏行台常景破杜洛周,斬其武川王賀拔文興等,捕虜四百人。

就德興陷魏平州,殺刺史王買奴。

天水民呂伯度,本莫折念生之黨也,後顯據顯親以拒念生;已而不勝,亡歸胡琛,琛以爲大都督、秦王,資以士馬,使擊念生。伯度屢破念生軍,複據顯親,乃叛琛,東引魏軍。念生窘迫,乞降于蕭寶寅,寶寅使行台左丞崔士和據秦州。魏以伯度爲泾州刺史,封平秦郡公。大都督元修義停軍隴口,久不進。念生複反,執士和送胡琛,于道殺之。久之,伯度爲萬俟醜奴所殺,賊勢益盛,寶寅不能制。胡琛與莫折念生交通,事破六韓拔陵浸慢,拔陵遣其臣費律至高平,誘琛,斬之,醜奴盡并其衆。

冬,十一月,庚辰,大赦。

丁貴嫔卒,太子水漿不入口,上使謂之曰;“毀不滅性,況我在邪!”乃進粥數合。太子體素肥壯,腰帶十圍,至是減削過半。

夏侯亶等軍入魏境,所向皆下。辛巳,魏揚州刺史李憲以壽陽降,宣猛将軍陳慶之入據其城,凡降城五十二,獲男女七萬五千口。丁亥,縱李憲還魏,複以壽陽爲豫州,改合肥爲南豫州,以夏侯亶爲豫、南豫二州刺史。壽陽久罹兵革,民衆流散,亶輕荊薄賦,務農省役,頃之,民戶充複。

杜洛周圍範陽,戊戌,民執魏幽州刺史王延年、行台常景送洛周,開門納之。

魏齊州平原民劉樹等反,攻陷郡縣,頻敗州軍。刺史元欣以平原房士達爲将,讨平之。

曹義宗據穰城以逼新野,魏遣都督魏承祖及尚書左丞、南道行台辛纂救之。義宗戰不利,不敢進。纂,雄之從父兄也。

魏盜賊日滋,征讨不息,國用耗竭,預徽六年租調,猶不足,乃罷百官所給酒肉,又稅入得人一錢,及邸店皆有稅,百姓嗟怨。吏部郎中辛雄上疏,以爲:“夷夏之民相聚爲亂,豈有馀憾哉!正以守令不得其人,百姓不堪其命故也。宜及此時早加慰撫。但郡縣選舉,由來共輕,貴遊俊才,莫肯居此。宜改其弊,分郡縣爲三等,清官選補之法,妙盡才望,如不可并,後地先才,不得拘以停年。三載黜陟,有稱職者,補在京名官;如不曆守令,不得爲内職。則人思自勉,杜屈可申,強暴自息矣。”不聽。

高祖武皇帝七大通元年(丁未,公元五二七年)

春,正月,乙醜,以尚書左仆射徐逸爲仆射。辛未,上祀南郊。

甲戌,魏以司空皇甫度爲司徒,儀同三司,蕭寶寅爲司空。

魏分定、相二州四郡置殷州,以北道行台博陵崔楷爲刺史。楷表稱:“州今新立,尺刃鬥糧,皆所未有,乞資以兵糧。”诏付外量聞,竟無所給。或勸楷留家,單騎之官,楷曰:“吾聞食人之祿者憂人之憂,若吾獨往,則将士誰肯固志哉!”遂舉家之官。葛榮逼州城,或勸減弱小以避之,楷遣幼子及一女夜出;既而悔之,曰:“人謂吾心不固,虧忠而全愛也。”遂命追還。賊至,強弱相懸,又無守禦之具;楷撫勉将士以拒之,莫不争奮,皆曰:“崔公尚不惜百口,吾屬何愛一身!”連戰不息,死者相枕,終無叛志。辛未,城陷,楷執節不屈,榮殺之,遂圍冀州。

魏蕭寶寅出兵累年,将士疲弊。秦賊擊之,寶寅大敗于泾州,收散兵萬馀人,屯逍遙園,東秦州刺史潘義淵以汧城降賊。莫折念生進逼岐州,城人執刺史魏蘭根應之。豳州刺史畢祖晖戰沒,行台辛深棄城走,北海王颢軍亦敗。賊帥胡引祖據北華州,叱幹麒麟據豳州以應天生,關中大擾。雍州刺史楊椿募兵得七千馀人,帥以拒守,诏加椿侍中兼尚書右仆射,爲行台,節度關西諸将。北地功曹毛鴻賓引賊抄掠渭北,雍州錄事參軍楊侃将兵三千掩擊之;鴻賓懼,請讨賊自效,遂擒送宿勤烏過仁。烏過仁者,明達之兄子也。莫折天生乘勝寇雍州,蕭寶寅部将羊侃隐身塹中射之,應弦而斃,其衆遂潰。侃,祉之子也。

魏右民郎陽平路思令上疏,以爲:“師出有功,在于将帥,得其人則六合唾掌可清,失其人則三河方爲戰地。竊以比年将帥多寵貴子孫,銜杯躍馬,志逸氣浮,軒眉攘腕,以攻戰自許;及臨大敵,憂怖交懷,雄圖銳氣,一朝頓盡。乃令羸弱在前以當寇,強壯居後以衛身,兼複器械不精,進止無節,以當負險之衆,敵數戰之虜,欲其不敗,豈可得哉!是以兵知必敗,始集而先逃;将帥畏敵,遷延而不進。國家謂官爵未滿,屢加寵命;複疑賞赉之輕,日散金帛。帑藏空竭,民财殚盡,遂使賊徒益甚,生民凋弊,凡以此也。夫德可感義夫,恩可勸死士。今若黜陟幽明,賞罰善惡,簡練士卒,繕修器械,先遣辯士曉以禍福,如其不悛,以順讨逆。如此,則何異厲蕭斧而伐朝菌,鼓洪爐而燎毛發哉!”弗聽。

戊子,魏以皇甫度爲太尉。

己醜,魏主以四方未平,诏内外戒嚴,将親出讨,竟亦不行。

谯州刺史湛僧智圍魏東豫州,将軍彭群、王辯圍琅邪,魏敕青、南青二州救琅邪。司州刺史夏侯夔帥壯武将軍裴之禮等出義陽道,攻魏平靜、穆陵、陰山三關,皆克之。夔,亶之弟;之禮,邃之子也。

魏東清河郡山賊群起,诏以齊州長史房景伯爲東清河太守。郡民劉簡虎嘗無禮于景伯,舉家亡去。景伯窮捕,擒之,署其子爲西曹掾,令谕山賊。賊以景伯不念舊惡,皆相帥出降。

景伯母崔氏,通經,有明識。貝丘婦人列其子不孝,景伯以白其母,母曰:“吾聞聞名不如見面,山民未知禮義,何足深責!”乃召其母,與之對榻共食,使其子侍立堂下,觀景伯供食。未旬日,悔過求還;崔氏曰:“此雖面慚,其心未也,且置之。”凡二十馀日,其子叩頭流血,母涕泣乞還,然後聽之,卒以孝聞。景伯,法壽之族子也。

二月,秦賊據魏潼關。

庚申,魏東郡民趙顯德反,殺太守裴煙,自号都督。

将軍成景俊攻魏彭城,魏以前荊州刺史崔孝芬爲徐州行台以禦之。先是,孝芬坐元義黨與盧同等俱除名,及将赴徐州,入辭太後,太後謂孝芬曰:“我與卿姻戚,奈何内頭元義車中,稱‘此老妪會須去之!’”孝芬曰:“臣蒙國厚恩,實無斯語。假令有之,誰能得聞!若有聞者,此于元義親密過臣遠矣。”太後意解,怅然有愧色。景俊欲堰泗水以灌彭城,孝芬與都督李叔仁等擊之,景俊遁還。

三月,甲子,魏主诏将西讨,中外戒嚴。會秦賊西走,複得潼關,戊辰,诏回駕北讨。其實皆不行。

葛榮久圍信都,魏以金紫光祿大夫源子邕爲北讨大都督以救之。

初,上作同泰寺,又開大通門以對之,取其反語相協。上晨夕幸寺,皆出入是門。辛未,上幸寺舍身;甲戌,還宮,大赦,改元。

魏齊州廣川民劉鈞聚衆反,自署大行台;清河民房須自署大都督,屯據昌國城。

夏,四月,魏将元斌之讨東郡,斬趙顯德。

己酉,柔然頭兵可汗遣使入貢于魏,且請讨群賊。魏人畏其反覆,诏以盛暑,且俟後敕。

魏蕭寶寅之敗也,有司處以死刑,诏免爲庶人。雍州刺史楊椿有疾求解,複以寶寅爲都督雍、泾等四州諸軍事、征西将軍、雍州刺史、開府儀同三司、西讨大都督,自關以西皆受節度。椿還鄉裏,其子昱将适洛陽,椿謂之曰:“當今雍州刺史亦無逾寶寅者,但其上佐,朝廷應遣心膂重人,何得任其牒用!此乃聖朝百慮之一失也。且寶寅不藉刺史爲榮,吾觀其得州,喜悅特甚,至于賞罰雲爲,不依常憲,恐有異心。汝今赴京師,當以吾此意啓二聖,并白宰輔,更遣長史、司馬、防城都督,欲安關中,正須三人耳。如其不遣,必成深憂。”昱面啓魏主及太後,皆不聽。

五月,丙寅,成景俊攻魏臨潼、竹邑,拔之。東宮直閣蘭欽攻魏蕭城、厥固,拔之,欽斬魏将曹龍牙。

六月,魏都督李叔仁讨劉鈞,平之。

秋,七月,魏陳郡民劉獲、鄭辯反于西華,改元天授,與湛僧智通謀,魏以行東豫州刺史谯國曹世表爲東南道行台以讨之,源子恭代世表爲東豫州。諸将以賊衆強,官軍弱,且皆敗散之馀,不敢戰,欲保城自固。世表方病背腫,輿出,呼統軍是雲寶謂曰:“湛僧智所以敢深入爲寇者,以獲、辯皆州民之望,爲之内應也。向聞獲引兵欲迎僧智,去此八十裏;今出其不意,一戰可破,獲破,則僧智自走矣。”乃選士馬付寶,暮出城,比曉而至,擊獲,大破之,窮讨馀黨悉平。僧智聞之,遁還。鄭辯與子恭親舊,亡匿子恭所,世表集将吏面責子恭,收辯,斬之。

魏相州刺史樂安王鑒與北道都督衍共救信都。鑒幸魏多故,陰有異志,遂據鄴叛,降葛榮。

己醜,魏大赦。

初,侍禦史遼東高道穆奉使相州,前刺史李世哲奢縱不法,道穆案之。世哲弟神軌用事,道穆兄謙之家奴訴良,神軌收謙之系廷尉。赦将出,神軌啓太後先賜謙之死,朝士哀之。

彭群、王辯圍琅邪,自夏及秋,魏青州刺史彭城王劭遣司馬鹿悆、南青州刺史胡平遣長史劉仁之将兵擊群、辯,破之,群戰沒。劭,勰之子也。

八月,魏遣都督源之邕,李神軌,裴衍攻鄴。子邕行及湯陰,安樂王鑒遣弟斌之夜襲子邕營,不克;子邕乘勝進圍鄴城,丁未,拔之,斬鑒,傳首洛陽,改姓拓跋氏。魏因遣子邕、裴衍讨葛榮。

九月,秦州城民杜粲殺莫折念生阖門皆盡,粲自行州事。南秦州城民辛琛亦自行州事,遣使詣蕭寶寅請降。魏複以寶寅爲尚書令,還其舊封。

谯州刺史湛僧智圍魏東豫州刺史元慶和于廣陵,魏将軍元顯伯救之,司州刺史夏侯夔自武陽引兵助僧智。冬,十月,夔至城下,慶和舉城降。夔以讓僧智,僧智曰:“慶和欲降公,不欲降僧智,今往,必乖其意。且僧智所将應募烏合之人,不可禦以法;公持軍素嚴,必無侵暴,受降納附,深得其宜。”夔乃登城,拔魏幟,建梁幟;慶和束兵而出,吏民安堵,獲男女四萬馀口。

臣光曰:湛僧智可謂君子矣!忘其積時攻戰之勞,以授一朝新至之将,知己之短,不掩人之長,功成不取,以濟國事,忠且無私,可謂君子矣!

元顯伯宵遁,諸軍追之,斬獲萬計。诏以僧智領東豫州刺史,鎮廣陵。夔引軍屯安陽,遣别将屠楚城,由是義陽北道遂與魏絕。

領軍曹仲宗、東宮直閤陳慶之攻魏渦陽,诏尋陽太守韋放将兵會之。魏散騎常侍費穆引兵奄至,放營壘未立,麾下止有二百馀人,放免胄下馬,據胡床處分,士皆殊死戰,莫不一當百,魏兵遂退。放,睿之子也。

魏又遣将軍元昭等衆五萬救渦陽,前軍至駝澗,去渦陽四十裏。陳慶之欲逆戰,韋放以魏之前鋒必皆輕銳,不如勿擊,待其來至。慶之曰;“魏兵遠來疲倦,去我既遠,必不見疑,及其未集,須挫其氣。諸君若疑,慶之請獨取之。”于是帥麾下二百騎進擊,破之,魏人驚駭。慶之乃還,與諸将連營而進,背渦陽城與魏軍相持。自春至冬,數十百戰,将士疲弊。聞魏人欲築壘于軍後,曹仲宗等恐腹背受敵,議引軍還。慶之杖節軍門曰:“共來至此,涉曆一歲,糜費極多。今諸君皆無鬥心,唯謀退縮,豈是欲立功名,直聚爲抄暴耳!吾聞置兵死地,乃可求生;須虜大合,然後與戰。審欲班師,慶之别有密敕,今日犯者,當依敕行之!”仲宗等乃止。

魏人作十三城,欲以控制梁軍。慶之銜枚夜出,陷其四城,渦陽城主王緯乞降。韋放簡遣降者三十馀人分報魏諸營,陳慶之陳其俘馘,鼓噪随之,魏九城皆潰,追擊之,俘斬略盡,屍咽渦水,所降城中男女三萬馀口。

蕭寶寅之敗于泾州也,或勸之歸罪洛陽,或曰不若留關中立功自效。行台都令史河間馮景曰:“擁兵不還,此罪将大。”寶寅不從,自念出師累年,糜費不赀,一旦覆敗,内不自安;魏朝亦疑之。

中尉郦道元,素名嚴猛。司州牧汝南王悅嬖人丘念,弄權縱恣,道元收念付獄。悅請之于胡太後,太後敕赦之,道元殺之,并以劾悅。

時寶寅反狀已露,悅乃奏以道元爲關右大使。寶寅聞之,謂爲取己,甚懼,長安輕薄子弟複勸使舉兵。寶寅以問河東柳楷,楷曰:“大王,齊明帝子,天下所屬,今日之舉,實允人望。且謠言‘鸾生十子九子,一子不關中亂。’亂者治也,大王當治關中,何所疑!”道元至陰盤驿,寶寅遣其将郭子恢攻殺之,收殡其屍,表言白賊所害。又上表自理,稱爲楊椿父子所谮。

寶寅行台郎中武功蘇湛,卧病在家,寶寅令湛從母弟開府屬天水姜儉說湛曰:“元略受蕭衍旨,欲見剿除。道元之來,事不可測。吾不能坐受死亡,今須爲身計,不複作魏臣矣。死生榮辱,與卿共之。”湛聞之,舉聲大哭。儉遽止之,曰:“何得便爾!”湛曰:“我百口今屠滅,雲何不哭!”哭數十聲,徐謂儉曰:“爲我白齊王,王本以窮鳥投入,賴朝廷假王羽翼,榮寵至此。屬國步多虞,不能竭忠報德,乃欲乘人間隙,信惑行路無識之語,欲以羸敗之兵守關問鼎。今魏德雖衰,天命未改,且王之恩義未洽于民,但見其敗,未見有成,蘇湛不能以百口爲王族滅。”寶寅複使謂曰:“我救死不得不爾,所以不先相白者,恐沮吾計耳。”湛曰:“凡謀大事,當得天下奇才與之從事,今但與長安博徒謀之,此有成理不?湛恐荊棘必生于齋閣,願賜骸骨歸鄉裏,庶得病死,下見先人。”寶寅素重湛,且知其不爲己用,聽還武功。

甲寅,寶寅自稱齊帝,改元隆緒,赦其所部,署百官。都督長史毛遐,鴻賓之兄也,與鴻賓帥氐、羌起兵于馬祗栅以拒寶寅;寶寅遣大将軍盧祖遷擊之,爲遐所殺。寶寅方祀南郊,行即位禮未畢,聞敗,色變,不暇整部伍,狼狽而歸。以姜儉爲尚書左丞,委以心腹。文安周惠達爲寶寅使,在洛陽,有司欲收之,惠達逃歸長安。寶寅以惠達爲光祿勳。

丹陽王蕭贊聞寶寅反,懼而出走,趣白鹿山,至河橋,爲人所獲,魏主知其不預謀,釋而尉之。行台郎封偉伯等與關中豪傑謀舉兵誅寶寅,事洩而死。

魏以尚書仆射長孫稚爲行台以讨寶寅。

正平民薛鳳賢反,宗人薛修義亦聚衆河東,分據鹽池,攻圍蒲坂,東西連結以應寶寅。诏都督宗正珍孫讨之。

十一月,丁卯,以護軍蕭淵藻爲北讨都督,鎮渦陽。戊辰,以渦陽置西徐州。

葛榮圍魏信都,自春及冬,冀州刺史元孚帥勵将士,晝夜拒守,糧儲既竭,外無救援,己醜,城陷;榮執孚,逐出居民,凍死者什六七。孚兄祐爲防城都督,榮大集将士,議其生死。孚兄弟各自引咎,争相爲死,都督潘紹等數百人,皆叩頭請就法以活使君。榮曰:“此皆魏之忠臣義士。”于是同禁者五百人皆得免。

魏以源子邕爲冀州刺史,将兵讨榮;裴衍表請同行,诏許之。子邕上言:“衍行,臣請留;臣行,請留衍;若逼使同行,敗在旦夕。”不許,十二月,戊申,行至陽平東北漳水曲,榮帥衆十萬擊之,子邕、衍俱敗死。

相州吏民聞冀州已陷,子邕等敗,人不自保。相州刺史恒農李神志氣自若,撫勉将士,大小緻力,葛榮盡銳攻之,卒不能克。

秦州民駱超殺杜粲,請降于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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