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四十七


【梁紀三】起著雍困敦,盡阏逢敦牂,凡七年。

高祖武皇帝三天監七年(戊子,公元五零八年)

春,正月,魏颍川太守王神念來奔。

壬子,以衛尉吳平侯昺兼領軍将軍。

诏吏部尚書徐勉定百官九品爲十八班,以班多者爲貴。二月,乙醜,增置鎮、衛将軍以下爲十品,凡二十四班;不登十品,别有八班。又置施外國将軍二十四班,凡一百九号。

庚午,诏置州望、郡宗、鄉豪各一人,專掌搜薦。

乙亥,以南兗州刺史呂僧珍爲領軍将軍。領軍掌中外兵要,宋孝建以來,制局用事,與領軍分兵權,典事以上皆得呈奏,領軍拱手而已。及吳平侯昺在職峻切,官曹肅然;制局監皆近幸,頗不堪命,以是不得久留中,丙子,出爲雍州刺史。

三月,戊子,魏皇子昌卒,侍禦師王顯失于療治,時人皆以爲承高肇之意也。

夏,四月,乙卯,皇太子納妃,大赦。五月,己亥,诏複置宗正、太仆、大匠、鴻胪,又增太府、太舟,仍先爲十二卿。

癸卯,以安成王秀爲荊州刺史。先是,巴陵馬營蠻緣江爲寇,州郡不能讨。秀遣防閣文熾帥衆燔其林木,蠻失其險,州境無寇。

秋,七月,甲午,魏立高貴嫔爲皇後。尚書令高肇益貴重用事。肇多變更先朝舊制,減削封秩,抑黜勳人,由是怨聲盈路。群臣宗室皆卑下之,唯度支尚書元匡與肇抗衡,先自造棺置聽事,欲輿棺詣阙論肇罪惡,自殺以切谏;肇聞而惡之。會匡與太常劉芳議權量事,肇主芳議,匡遂與肇喧競,表肇指鹿爲馬。禦史中尉王顯奏彈匡誣毀宰相,有司處匡死刑。诏恕死,降爲光祿大夫。

八月,癸醜,竟陵壯公曹景宗卒。

初,魏主爲京兆王愉納于後之妹爲妃,愉不愛,愛妾李氏,生子寶月。于後召李氏入宮,捶之。愉驕奢貪縱,所爲多不法。帝召愉入禁中推案,杖愉五十,出爲冀州刺史。愉自以年長,而勢位不及二弟,潛懷愧恨;又,身與妾屢被頓辱,高肇數谮愉兄弟,愉不勝忿;癸亥,殺長史羊靈引、司馬李遵,詐稱得清河王怿密疏,雲“高肇弑逆”。遂爲壇于信都之南,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建平,立李氏爲皇後。法曹參軍崔伯骥不從,愉殺之。在北州鎮皆疑魏朝有變,定州刺史安樂王诠具以狀告之,州鎮乃安。乙醜,魏以尚書李平爲都督北讨諸軍、行冀州事,以讨愉。平,崇之從父弟也。

丁卯,魏大赦,改元永平。

魏京兆王愉遣使說平原太守清河房亮,亮斬其使;愉遣其将張靈和擊之,爲亮所敗。李平軍至經縣,諸軍大集。夜,有蠻兵數千斫平營,矢及平賬。平堅卧不動,俄而自定。九月,辛巳朔,愉逆戰于城南草橋。平奮擊,大破之。愉脫身走入城,平進圍之。壬辰,安樂王诠破愉兵于城北。

癸巳,立皇子績爲南康王。

魏高後之立也,彭城武宣王勰固谏,魏主不聽。高肇由是怨之,數谮勰于魏主,魏主不之信。勰薦其舅潘僧固爲長樂太守,京兆王愉之反,脅僧固與之同,肇固誣勰北與愉通,南招蠻賊。彭城郎中令魏偃、前防閣高祖珍希肇提擢,構成其事。肇令侍中元晖以聞,晖不從,又令左衛元珍言之。帝以問晖,晖明勰不然;又以問肇,肇引魏偃、高祖珍爲證,帝乃信之。戊戌,召勰及高陽王雍、廣陽王嘉、清河王怿、廣平王懷、高肇俱入宴。勰妃李氏方産,固辭不赴。中使相繼召之,不得已,與妃訣而登車,入東掖門,度小橋,牛不肯進,擊之良久,更有使者責勰來遲,乃去牛,人挽而進。宴于禁中,至夜,皆醉,各就别所消息。俄而元珍引武士赍毒酒而至,勰曰:“吾無罪,願一見至尊,死無恨!”元珍曰:“至尊何可複見!”勰曰:“至尊聖明,不應無事殺我,乞與告者一對曲直!”武士以刀镮築之,勰大言曰:“冤哉,皇天!忠而見殺!”武士又築之,勰乃飲毒酒,武士就殺之,向晨,以褥裹屍載歸其第,雲王因醉而薨。李妃号哭大言曰:“高肇枉理殺人,天道有靈,汝安得良死!”魏主舉哀于東堂,贈官、葬禮皆優厚加等。在朝貴賤,莫不喪氣。行路士女皆流涕曰:“高令公枉殺賢王!”由是中外惡之益甚。

京兆王愉不能守信都,癸卯,燒門,攜李氏及其四子從百馀騎突走。李平入信都,斬愉所置冀州牧韋超等,遣統軍叔孫頭追執愉,置信都,以聞。群臣請誅愉,魏主弗許,命鎖送洛陽,申以家人之訓。行至野王,高肇密使人殺之。諸子至洛,魏主皆赦之。

魏主将屠李氏,中書令崔光谏曰:“李氏方妊,刑至刳胎,乃桀、纣所爲,酷而非法。請俟産畢然後行刑。”從之。

李平捕愉馀黨千馀人,将盡殺之,錄事參軍高颢曰:“此皆脅從,前既許之原免矣,宜爲表陳。”平從之,皆得免死。颢,祐之孫也。

濟州刺史高植帥州軍擊愉有功,當封,植不受,曰:“家荷重恩,爲國緻效,乃其常節,何敢求賞!”植,肇之子也。

加李平散騎常侍。高肇及中尉王顯素惡平,顯彈平在冀州隐截官口,肇奏除平名。

初,顯祖之世,柔然萬馀戶降魏,置之高平、薄骨律二鎮,及太和之末,叛走略盡,唯千馀戶在。太中大夫王通請徙置淮北,以絕其叛,诏太仆卿楊椿持節往徙之。椿上言:“先朝處之邊徼,所以招附殊俗,且别異華、戎也。今新附之戶甚衆,若舊者見徙,新者必不自安,是驅之使叛也。且此屬衣毛食肉,樂冬便寒;南士濕熱,往必殲盡。進失歸附之心,退無籓衛之益,置之中夏,或生後患,非良策也。”不從。遂徙于濟州,緣河處之。及京兆王愉之亂,皆浮河赴愉,所在抄掠,如椿之言。

庚子,魏郢州司馬彭珍等叛魏,潛引梁兵趨義陽,三關戍主侯登等以城來降。郢州刺史婁悅嬰城自守,魏以中山王英都督南征諸軍事,将步騎三萬出汝南以救之。

冬,十月,魏懸瓠軍主白早生殺豫州刺史司馬悅,自号平北将軍,求援于司州刺史馬仙琕。時荊州刺史安成王秀爲都督。仙琕簽求應赴。參佐鹹謂宜待台報,秀曰:“彼待我以自存,援之宜速,待敕雖舊,非應急也。”即遣兵赴之。上亦诏仙琕救早生。仙琕進頓楚王城,遣副将齊苟兒以兵二千助守懸瓠。诏以早生爲司州刺史。

丙寅,以吳興太守張稷爲尚書左仆射。魏以尚書邢巒行豫州事,将兵擊白早生。魏主問之曰:“卿言早生走也?守也?何時可平?”對曰:“早生非有深謀大智,正以司馬悅暴虐,乘衆怒而作亂,民迫于兇威,不得已而從之。縱使梁兵入城,水路不通,糧運不繼,亦成禽耳。早生得梁之援,溺于利欲,必守而不走。若臨以王師,士民必翻然歸順。不出今年,當傳首京師。”魏主悅,命巒先發,使中山王英繼之。

巒帥騎八百,倍道兼行,五日至鮑口。丙子,早生遣其大将胡孝智将兵七千,離城二百裏逆戰。巒奮擊,大破之,乘勝長驅至懸瓠。早生出城逆戰,又破之,因渡汝水,圍其城。诏加巒都督南讨諸軍事。

丁醜,魏鎮東參軍成景隽殺宿豫戍主嚴仲賢,以城來降。時魏郢、豫二州,自懸瓠以南至于安陸諸城皆沒,唯義陽一城爲魏堅守。蠻帥田益宗帥群蠻以附魏,魏以爲東豫州刺史;上以車騎大将軍、開府儀同三司、五千戶郡公招之,益宗不從。

十一月,庚寅,魏遣安東将軍楊椿将兵四萬攻宿豫。

魏主聞邢巒屢捷,命中山王英趣義陽,英以衆少,累表請兵,弗許。英至懸瓠,辄與巒共攻之。十二月,己未,齊苟兒等開門出降,斬白早生及其黨數十人。英乃引兵前趨義陽。甯朔将軍張道凝先屯楚王城,癸亥,棄城走;項追擊,斬之。

魏義陽太守狄道辛祥與婁悅共守義陽,将軍胡武城、陶平虜攻之,祥夜出襲其營,擒平虜,斬武城,由是州境獲全。論功當賞,婁悅恥功出其下,間之于執政,賞遂不行。

壬申,魏東荊州表“桓晖之弟興前後招撫太陽蠻,歸附者萬馀戶,請置郡十六,縣五十。”诏前鎮東府長史郦道元案行置之。道元,範之子也。

是歲,柔然佗汗可汗複遣纥奚勿六跋獻貂裘于魏,魏主弗受,報之如前。

初,高車侯倍窮奇爲嚈哒所殺,執其子彌俄突而出。其衆分散,或奔魏,或奔柔然。魏主遣羽林監河南孟威撫納降戶,置于高平鎮。高車王阿伏王羅殘暴,國人殺之,立其宗人跋利延。嚈哒奉彌俄突以伐高車,國人殺跋利延,迎彌俄突而立之。彌俄突與佗汗可汗戰于蒲類海,不勝,西走三百馀裏。佗汗軍于伊吾北山。會高昌王麹嘉求内徙于魏,時孟威爲龍骧将軍,魏主遣威發涼州兵三千人迎之,至伊吾,佗汗見威軍,怖而遁去。彌俄突聞其離駭,追擊,大破之,殺佗汗于蒲類海北,割其發送于威,且遣使入貢于魏。魏主使東城子于亮報之,賜遺甚厚。高昌王嘉失期不至,威引兵還。

佗汗可汗子醜奴立,号豆羅伏跋豆伐可汗,改元建昌。

宋、齊舊儀,祀天皆服衮冕,兼著作郎高陽許懋請造大裘,從之。上将有事太廟,诏以“齋日不樂。自今輿駕始出,鼓吹從而不作;還宮,如常儀。”

高祖武皇帝三天監八年(己醜,公元五零九年)

春,正月,辛巳,上祀南郊,大赦。時有請封會稽、禅國山者,上命諸儒草封禅儀,欲行之。許懋建議,以爲:“舜柴岱宗,是爲巡狩。而鄭引《孝經鈎命決》雲:‘封于太山,考績柴燎;禅乎梁甫,刻石紀号。’此緯書之曲說,非正經之通義也。舜五載一巡狩,春夏秋冬周遍四嶽,若爲封禅,何其數也!又如管夷吾所說七十二君,燧人之前,世質民淳,安得泥金檢玉!結繩而治,安得镌文告成!夷吾又雲:‘惟受命之君然後得封禅。’周成王非受命之君,雲何得封太山、禅社首!神農即炎帝也,而夷吾分爲二人,妄亦甚矣!若聖主,不須封禅;若凡主,不應封禅。蓋齊桓公欲行此事,夷吾知其不可,故舉怪物以屈之。秦始皇嘗封太山,孫皓嘗遣兼司空董朝至陽羨封禅國山,皆非盛德之事,不足爲法。然則封禅之禮,皆道聽所說,失其本文,由主好名于上,而臣阿旨于下也。古者祀天祭地,禮有常數,誠敬之道,盡此而備。至于封禅,非所敢聞。”上嘉納之,因推演懋議,稱制旨以答請者,由是遂止。

魏中山王英至義陽,将取三關,先策之曰:“三關相須如左右手,若克一關,兩關不待攻而破;攻難不如攻易,宜先攻東關。”又恐其并力于東,乃使長史李華帥五統向西關,以分其兵勢,自督諸軍向東關。

先是,馬仙琕使雲騎将軍馬廣屯長薄,軍主胡文超屯松岘。丙申,英至長薄。戊戌,長薄潰,馬廣遁入武陽,英進圍之。上遣冠軍将軍彭甕生、骠騎将軍徐元季将兵援武陽。英故縱之使入城,曰:“吾觀此城形勢易取。”甕生等既入,英促兵攻之,六日而拔,虜三将及士卒七千馀人。進攻廣岘,太子左衛率李元履棄城走;又攻西關,馬仙琕亦棄城走。

上使南郡太守韋睿将兵救仙琕,睿至安陸,增築城二丈馀,更開大塹,起高樓。衆頗譏其怯,睿曰:“不然,爲将當有怯時,不可專勇。”中山王英急追馬仙,将複邵陽之恥,聞睿至,乃退。上亦有诏罷兵。

初,魏主遣中書舍人鲷陽董紹慰勞叛城,白早生襲而囚之,送于建康。魏主既克懸瓠,命于齊苟兒等四将之中分遣二人,敕揚州爲移,以易紹及司馬悅首。移書未至,領軍将軍呂僧珍與紹言,愛其文義,言于上,上遣主書霍靈超謂紹曰:“今聽卿還,令卿通兩家之好,彼此息民,豈不善也!”因召見,賜衣物,令舍人周舍慰勞之,且曰:“戰争多年,民物塗炭,吾是以不恥先言與魏朝通好,比亦有書全無報者,卿宜備申此意。今遣傳诏霍靈秀送卿至國,遲有嘉問。”又謂紹曰:“卿知所以得不死不?今者獲卿,乃天意也。夫立君以爲民也,凡在民上,豈可不思此乎!若欲通好,今以宿豫還彼,彼當以漢中見歸。”紹還魏,言之魏主,不從。

三月,魏荊州刺史元志将兵七萬寇潺溝,驅迫群蠻,群蠻悉渡漢水來降,雍州刺史吳平侯昺納之。綱紀皆以蠻累爲邊患,不如因此除之,昺曰:“窮來歸我,誅之不祥。且魏人來侵,吾得蠻以爲屏蔽,不亦善乎!”乃開樊城受其降,命司馬硃思遠等擊志于潺溝,大破之,斬首萬馀級。志,齊之孫也。

夏,四月,戊申,以臨川王宏爲司空,加車騎将軍王茂開府儀同三司。

丁卯,魏楚王城主李國興以城降。

秋,七月,癸巳,巴陵王蕭寶義卒。

九月,辛巳,魏封故北海王詳子颢爲北海王。

魏公孫崇造樂尺,以十二黍爲寸;劉芳非之,更以十黍爲寸。尚書令高肇等奏:“崇所造八音之器及度量,皆與經傳不同,诘其所以然,雲‘必依經文,聲則不協。’請更令芳依《周禮》造樂器,俟成,集議并呈,從其善者。”诏從之。

冬,十月,癸醜,魏以司空廣陽王嘉爲司徒。

十一月,己醜,魏主于式乾殿爲諸僧及朝臣講《維摩诘經》。時魏主專尚釋氏,不事經籍,中書侍郎河東裴延隽上疏,以爲:“漢光武、魏武帝,雖在戎馬之間,未嘗廢書;先帝遷都行師,手不釋卷。良以學問多益,不可暫辍故也。陛下升法座,親講大覺,凡在瞻聽,塵蔽俱開。然《五經》治世之模楷,應務之所先,伏願經書互覽,孔、釋兼存,則内外俱周,真俗斯暢矣。”

時佛教盛于洛陽,中國沙門之外,自西域來者三千馀人,魏主别爲之立永明寺千馀間以處之。處士南陽馮亮有巧思,魏主使與河南尹甄琛、沙門統僧暹擇嵩山形勝之地,立閑居寺,極岩壑土木之美。由是遠近承風,無不事佛,比及延昌,州郡共有一萬三千馀寺。

是歲,魏宗正卿元樹來奔,賜爵鄴王。樹,翼之弟也。時翼爲青、冀二州刺史,鎮郁遊,久之,翼謀舉州降魏,事洩而死。

高祖武皇帝三天監九年(庚寅,公元五一零年)

春,正月,乙亥,以尚書令沈約爲左光祿大夫,右光祿大夫王瑩爲尚書令。約文學高一時,而貪冒榮利,用事十馀年,政之得失,唯唯而已。自以久居端揆,有志台司,論者亦以爲宜,而上終不用;乃求外出,又不許。徐勉爲之請三司之儀,上不許。

庚寅,新作緣淮塘,北岸起石頭迄東冶,南岸起後渚籬門迄三橋。三月,丙戌,魏皇子诩生,大赦。诩母胡充華,臨泾人,父國珍,襲武始伯。充華初選入掖庭,同列以故事祝之曰:“願生諸王、公主,勿生太子。”充華曰:“妾之志異于諸人,奈何畏一身之死而使國家無嗣乎!”及有娠,同列勸去之,充華不可,私自誓曰:“若幸而生男,次第當長,男生身死,所不憾也!”既而生诩。先是,魏主頻喪皇子,年漸長,深加慎護,擇良家宜子者以爲乳保,養于别宮,皇後、充華皆不得近。

己醜,上幸國子學,親臨講肄。乙未,诏太子以下及王侯之子年可從師者皆入學。

舊制:尚書五都令史皆用寒流。夏,四月,丁巳,诏曰:“尚書五都,職參政要,非但總領衆局,亦乃方軌二丞;可革用士流,秉此群目。”于是以都令史視奉朝請,用太學博士劉納兼殿中都,司空法曹參軍劉顯兼吏部都,太學博士孔虔孫兼金部都,司空法曹參軍蕭軌兼左右戶都,宣毅墨曹參軍王颙兼中兵都;并以才地兼美,首膺其選。

六月,宣城郡吏吳承伯挾妖術聚衆。癸醜,攻郡,殺太守硃僧勇,轉屠旁縣。閏月,己醜,承伯逾山,奄至吳興。東土人素不習兵,吏民恇擾奔散,或勸太守蔡撙避之,撙不可,募勇敢閉門拒守。承伯盡銳攻之,撙帥衆出戰,大破之,臨陳斬承伯。撙,興宗之子也。承伯馀黨入新安,攻陷黟、歙諸縣,太守謝覽遣兵拒之,不勝,逃奔會稽,台軍讨賊,平之。覽,淪之子也。

冬,十月,魏中山獻武王英卒。

上即位之三年,诏定新曆。員外散騎侍郎祖骱阕嗥涓賦逯考古法爲正,曆不可改。至八年,诏太史課新舊二曆,新曆密,舊曆疏,是歲,始行沖之《大明曆》。

魏劉芳等奏:“所造樂器及教文、武二舞、登歌、鼓吹曲等已成,乞如前敕集公卿群儒義定,與舊樂參呈,若臣等所造,形制合古,出拊會節,請于來年元會用之。”诏:“舞可用新,馀且仍舊。”

高祖武皇帝三天監十年(辛卯,公元五一一年)

春,正月,辛醜,上祀南郊,大赦。

尚書左仆射張稷,自謂功大賞薄,嘗侍宴樂壽殿,酒酣,怨望形于辭色。上曰:“卿兄殺郡守,弟殺其君,有何名稱!”稷曰:“臣乃無名稱,至于陛下,不得言無勳。東昏暴虐,義師亦來伐之,豈在而已!”上捋其須曰:“張公可畏人!”稷既懼且恨,乃求出外;癸卯,以稷爲青、冀二州刺史。

王珍國亦怨望,罷梁、秦二州刺史還,酒後于坐啓雲:“臣近入梁山便哭。”上大驚曰:“卿若哭東昏,則已晚;若哭我,我複未死!”珍國起拜謝,竟不答,坐即散,因此疏退。久之,除都官尚書。丁巳,魏汾州山胡劉龍駒聚衆反,侵擾夏州,诏谏議大夫薛和發東秦、汾、華、夏四州之衆以讨之。

辛酉,上祀明堂。

三月,琅邪民王萬壽殺東莞、琅邪二郡太守劉晰,據朐山,召魏軍。

壬戌,魏廣陽懿烈王嘉卒。

魏徐州刺史盧昶遣郯城戍副張天惠、琅邪戍主傅文骥相繼赴朐山,青、冀二州刺史張稷遣兵拒之,不勝。夏,四月,文骥等據朐山,诏振遠将軍馬仙琕擊之。魏又遣假安南将軍蕭寶寅、假平東将軍天水趙遐将兵據朐山,受盧昶節度。

甲戌,魏薛和破劉龍駒,悉平其黨,表置東夏州。

五月,丙辰,魏禁天文學。

以國子祭酒張充爲尚書左仆射。充,緒之子也。

馬仙琕圍朐山,張稷權頓六裏以督饋運,上數發兵助之。秋,魏盧昶上表請益兵六千,米十萬石,魏主以兵四千給之。冬,十一月,己亥,魏主诏揚州刺史李崇等治兵壽陽,以分朐山之勢。盧昶本儒生,不習軍旅。朐山城中糧樵俱竭,傅文骥以城降;十二月,庚辰,昶引兵先遁,諸軍相繼皆潰。會大雪,軍士凍死及堕手足者三分之二,仙琕追擊,大破之。二百裏間,僵屍相屬,魏兵免者什一二。收其糧畜器械,不可勝數。昶單騎而走,棄其節傳、儀衛俱盡;至郯城,借趙遐節以爲軍威。魏主命黃門侍郎甄琛馳驲鎖昶,窮其敗狀,及趙遐皆免官。唯蕭寶寅全軍而歸。

盧昶之在朐山也,禦史中尉遊肇言于魏主曰:“朐山蕞爾,僻在海濱,卑濕難居,于我非急,于賊爲利。爲利,故必緻死而争之;非急,故不得已而戰。以不得已之衆擊必死之師,恐稽延歲月,所費甚大。假令得朐山,徒緻交争,終難全守,所謂無用之田也。聞賊屢以宿豫求易朐山,若必如此,持此無用之地,複彼舊有之疆,民役時解,其利爲大。”魏主将從之,會昶敗,遷肇侍中。肇,明根之子也。

馬仙琕爲将,能與士卒同勞逸,所衣不過布帛,所居無帏幕衾屏,飲食與厮養最下者同。其在邊境,常單身潛入敵境,伺知壁壘村落險要處,所攻戰多捷,士卒亦樂爲之用。

魏以甄琛爲河南尹,琛表曰:“國家居代,患多盜竊,世祖發憤,廣置主司、裏宰,皆以下代令長及五等散男有經略者乃得爲之。又多置吏士爲其羽翼,崇而重之,始得禁止。今遷都已來,天下轉廣,四遠赴會,事過代都,五方雜沓,寇盜公行,裏正職輕任碎,多是下才,人懷苟且,不能督察。請取武官八品将軍已下幹用貞濟者,以本官俸恤領裏尉之任,高者領六部尉,中者領經途尉,下者領裏正。不爾,請少高裏尉之品,選下品中應遷者進而爲之。督責有所,辇毂可清。”诏曰:“裏正可進至勳品,經途從九品,六部尉正九品;諸職中簡取,不必武人。”琛又奏以羽林辚遊軍,于諸坊巷司察盜賊。于是洛城清靜,後常踵焉。

是歲,梁之境内有州二十三,郡三百五十,縣千二十二。是後州名浸多,廢置離合,不可勝記。魏朝亦然。

上敦睦九族,優借朝士,有犯罪者,皆屈法申之。百姓有罪,則案之如法,其緣坐則老幼不免,一人逃亡,舉家質作,民既窮窘,奸宄益深。嘗因郊祀,有秣陵老人遮車駕言曰:“陛下爲法,急于庶民,緩于權貴,非長久之道。誠能反是,天下幸甚。”上于是思有以寬之。

高祖武皇帝三天監十一年(壬辰,公元五一二年)

春,正月,壬辰,诏:“自今逋谪之家及罪應質作,若年有老小,可停将送。”

以臨川王宏爲太尉,骠騎将軍王茂爲司空、尚書令。

丙辰,魏以車騎大将軍、尚書令高肇爲司徒,清河王怿爲司空,廣平王懷進号骠騎大将軍,加儀同三司。肇雖登三司,猶自以去要任,怏怏形于言色,見者嗤之。尚書右丞高綽、國子博士封軌,素以方直自業,及肇爲司徒,綽送迎往來,軌竟不詣肇。綽顧不見軌,乃遽歸,歎曰:“吾平生自謂不失規矩,今日舉措,不如封生遠矣。”綽,允之孫;軌,懿之族孫也。

清河王怿有才學聞望,懲彭城之禍,因侍宴,謂肇曰:“天子兄弟讵有幾人,而翦之幾盡!昔王莽頭秃,藉渭陽之資,遂篡漢室。今君身曲,亦恐終成亂階。”會大旱,肇擅錄囚徒,欲以收衆心。怿言于魏主曰:“昔季氏旅于泰山,孔子疾之。誠以君臣之分,宜防微杜漸,不可渎也。減膳靈囚,乃陛下之事,今司徒行之,豈人臣之義乎!明君失之于上,奸臣竊之于下,禍亂之基,于此在矣。”帝笑而不應。

夏,四月,魏诏尚書與群司鞫理獄訟,令饑民就谷燕、恒二州及六鎮。

乙酉,魏大赦,改元延昌。

冬,十月,乙亥,魏立皇子诩爲太子,始不殺其母。以尚書右仆射郭祚領太子少師。祚嘗從魏主幸東宮,懷黃以奉太子;時應诏左右趙桃弓深爲帝所信任,祚私事之,時人謂之“桃弓仆射”、“黃少師”。

十一月,乙未,以吳郡太守袁昂兼尚書右仆射。

初,齊太子步兵校尉平昌伏曼容表求制一代禮樂,世祖诏選學士十人修五禮,丹陽尹王儉總之。儉卒,以事付國子祭酒何胤。胤還東山,齊明帝敕尚書令徐孝嗣掌之。孝嗣誅,率多散逸,诏骠騎将軍何佟之掌之。經齊末兵火,僅有在者。帝即位,佟之啓審省置之宜,敕使外詳。時尚書以爲庶務權輿,宜俟隆平,欲且省禮局,并還尚書儀曹。诏曰:“禮壞樂缺,實宜以時修定。但頃之修撰不得其人,所以曆年不就,有名無實。此既經國所先,可即撰次。”于是尚書仆射沈約等奏:“請五禮各置舊學士一人,令自舉學古一人相助抄撰,其中疑者,依石渠、白虎故事,請制旨斷決。”乃以右軍記室參軍明山賓等分掌五禮,佟之總其事。佟之卒,以鎮北咨議參軍伏骱愦之。骱悖曼容之子也。至是,《五禮》成,列上之,合八千一十九條,诏有司遵行。

己酉,臨川王宏以公事在遷骠騎大将軍。

是歲,魏以桓叔興爲南荊州刺史,治安昌,錄東荊州。

高祖武皇帝三天監十二年(癸巳,公元五一三年)

春,正月,辛卯,上祀南郊,大赦。

二月,辛酉,以兼尚書右仆射袁昂爲右仆射。

己卯,魏高陽王雍進位太保。

郁洲迫近魏境,其民多私與魏人交布。朐山之亂,或陰與魏通,朐山平,心不自安。青、冀二州刺史張稷不得志,政令寬弛,僚吏頗多侵漁。庚辰,郁洲民徐道角等夜襲州城,殺稷,送其首降魏,魏遣前南兗州刺史樊魯将兵赴之。于是魏饑,民餓死者數萬,侍中遊肇谏,以爲:“朐山濱海,卑濕難居,郁洲又在海中,得之尤爲無用。其地于賊要近,去此閑遠,以閑遠之兵攻要近之衆,不可敵也。方今年饑民困,唯宜安靜,而複勞以軍旅,費以饋運,臣見其損,未見其益。”魏主不從,複遣平西将軍奚康生将兵逆之。未發,北兗州刺史康絢遣司馬霍奉伯讨平之。

辛巳,新作太極殿。

上嘗與侍中、太子少傅建昌侯沈約各疏栗事,約少上三事,出,謂人曰:“此公護前,不則羞死!”上聞之,怒,欲治其罪,徐勉固谏而止。上有憾于張稷,從容與約語及之,約曰:“左仆射出作邊州,已往之事,何足複論!”上以爲約與稷昏家相爲,怒曰:“卿言如此,是忠臣邪!”乃辇歸内殿。約懼,不覺上起,猶坐如初;及還,未至床而憑空,頓于戶下,因病;夢齊和帝以劍斷其舌,乃呼道士奏赤章于天,稱“禅代之事,不由己出”。上遣主書黃穆之視疾,夕還,增損不即啓聞,懼罪,乃白赤章事。上大怒,中使譴責者數四。約益懼,閏月,乙醜,卒。有司谥曰“文”,上曰:“情懷不盡曰隐。”改谥隐侯。夏,五月,壽陽久雨,大水入城,廬舍皆沒。魏揚州刺史李崇勒兵泊于城上,水增未已,乃乘船附于女牆,城不沒者二闆。将佐勸崇棄壽陽保北山,崇曰:“吾忝守籓嶽,德薄緻災,淮南萬裏,系于吾身,一旦動足,百姓瓦解,揚州之地,恐非國物。吾豈愛一身,取愧王尊!但憐此士民無辜同死,可結筏随高,人規自脫,吾必與此城俱沒,幸諸君勿言!”

揚州治中裴絢帥城南民數千家泛舟南走,避水高原,謂崇還北,因自稱豫州刺史,與别駕鄭祖起等送任子來請降。馬仙琕遣兵赴之。

崇聞絢叛,未測虛實,遣國侍郎韓方興單舸召之。絢聞崇在,怅然驚恨,報曰:“比因大水颠狽,爲衆所推。今大計已爾,勢不可追,恐民非公民,吏非公吏,願公早行,無犯将士。”崇遣從弟甯朔将軍神等将水軍讨之,絢戰敗,神追,拔其營。絢走,爲村民所執,還,至尉升湖。曰:“吾何面見李公乎!”乃投水死。絢,叔業之兄孫也。鄭祖起等皆伏誅。崇上表以水災救解州任,魏主不許。

崇沉深寬厚,有方略,得士衆心,在壽春十年,常養壯士數千人,寇來無不摧破,領敵謂之“卧虎”。上屢設反間以疑之,又授崇車騎大将軍、開府儀同三司、萬戶郡公,諸子皆爲縣侯,而魏主素知其忠笃,委信不疑。

六月,癸巳,新作太廟。

秋,八月,戊午,以臨川王宏爲司空。

魏恒、肆二州地震、山鳴,逾年不已,民履壓死傷甚衆。

魏主幸東宮,以中書監崔光爲太了少傅,命太子拜之。光辭不敢當,帝不許。太子南面再拜,詹事王顯啓請從太子拜,于是宮臣皆拜。光北面立,不敢答,唯西面拜謝而出。

高祖武皇帝三天監十三年(甲午,公元五一四年)

春,二月,丁亥,上耕藉田,大赦。宋、齊藉田用正月,至是始用二月,及緻齋祀先農。

魏東豫州刺史田益宗衰老,與諸子孫聚斂無厭,部内苦之,鹹言欲叛。魏主遣中書舍人劉桃符慰勞益宗,桃符還,啓益宗侵擾之狀。魏主賜诏曰:“桃符聞卿息魯生在淮南貪暴,爲爾不已,損卿誠效。可令魯生赴阙,當加任使。”魯生久未至,诏徙益宗爲鎮東将軍、濟州刺史;又慮其不受代,遣後将軍李世哲與桃符帥衆襲之,奄入廣陵。魯生與其弟魯賢、超秀皆奔關南,招引梁兵,攻取光城已南諸戍。上以魯生爲北司州刺史,魯賢爲北豫州刺史,超秀爲定州刺史。三月,魏李世哲擊魯生等,破之,複置郡戍。以益宗還洛陽,授征南将軍、金紫光祿大夫。益宗上表稱爲桃符所讒,及言“魯生等爲桃符逼逐使叛,乞攝桃符與臣對辨虛實。”诏不許,曰:“既經大宥,不容方更爲獄。”

秋,七月,乙亥,立皇子綸爲邵陵王,繹爲湘東王,紀爲武陵王。

冬,十月,庚辰,魏主遣骁騎将軍馬義舒慰谕柔然。

魏王足之入寇也,上命甯州刺史涪人李略禦之,許事平用爲益州。足退,上不用,略怨望,有異謀,上殺之。其兄子苗奔魏,步兵校尉泰山淳于誕嘗爲益州主簿,自漢中入魏,二人共說魏主以取蜀之策,魏主信之。辛亥,以司徒高肇爲大将軍、平蜀大都督,将步騎十五萬寇益州;命益州刺史傅豎眼出巴北,梁州剌史羊祉出涪城,安西将軍奚康生出綿竹,撫軍将軍甄琛出劍閣;乙卯,以中護軍元遙爲征南将軍,都督鎮遏梁、楚。遊肇谏,以爲:“今頻年水旱,百姓不宜勞役。往昔開拓,皆因城主歸款,故有征無戰。今之陳計者真僞難分,或有怨于彼,不可全信。蜀地險隘,鎮戍無隙,豈得虛承浮說而動大軍!舉不慎始,悔将何及!”不從。以淳于誕爲骁騎将軍,假李苗龍骧将軍,皆領鄉導統軍。

魏降人王足陳計,求堰淮水以灌壽陽。上以爲然,使水工陳承伯、材官将軍祖骱闶擁匦危鹹謂“淮内沙士漂輕不堅實,功不可就”。上弗聽,發徐、揚民率二十戶取五丁以築之,假太子右衛率康絢都督淮上諸軍事,并護堰作于鍾離。役人及戰士合二十萬,南起浮山,北抵巉石,依岸築土,合脊于中流。

魏以前定州刺史楊津爲華州刺史。津,椿之弟也。先是,官受調絹,尺度特長,任事因緣,共相進退,百姓苦之。津令悉依公尺,其輸物尤善者,賜以杯酒;所輸少劣,亦爲受之,但無酒以示恥。于是人競相勸,官調更勝舊日。

魏太子尚幼,每出入東宮,左右乳母而已,宮臣皆不之知。詹事楊昱上言:“乞自今召太子必降手敕,令臣等翼從。”魏主從之,命宮臣在直者從至萬歲門。

魏禦史中尉王顯問治書侍禦史陽固曰:“吾作太府卿,府庫充實,卿以爲何如?”固曰:“公收百官之祿四分之一,州郡贓贖,悉輸京師,以此充府,未足爲多。且‘有聚斂之臣,甯有盜臣。’可不戒哉!”顯不悅,因事奏免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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