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紀九】上章執徐,一年。
東昏侯下永元二年(庚辰,公元五零零年)
春,正月,元會,帝食後方出;朝賀裁竟,即還殿西序寝。自巳至申,百僚陪位,皆僵仆饑甚。比起就會,匆遽而罷。
乙巳,魏大赦,改元景明。
豫州刺史裴叔業聞帝數誅大臣,心不自安;登壽陽城,北望肥水,謂部下曰:“卿等欲富貴乎?我能辦之!”及除南兗州,意不樂内徙。會陳顯達反。叔業遣司馬遼東李元護将兵救建康,實持兩端;顯達敗而還。朝廷疑叔業有異志,叔業亦遣使參察建康消息,衆論益疑之。叔業兄子植、飏、粲皆爲直閣,在殿中,懼,棄母奔壽陽,說叔業以朝廷必相掩襲,宜早爲計。徐世檦等以叔業在邊,急則引魏自助,力未能制,白帝遣叔業宗人中書舍人長穆宣旨,許停本任。叔業猶憂畏,而植等說之不已。
叔業遣親人馬文範至襄陽,問蕭衍以自安之計,曰:“天下大勢可知,恐無複自存之理。不若回面向北,不失作河南公。”衍報曰:“群小用事,豈能及遠!計慮回惑,自無所成,唯應送家還都以安慰之。若意外相逼,當勒馬步二萬直出橫江,以斷其後,則天下之事,一舉可定。若欲北向,彼必遣人相代,以河北一州相處,河南公甯可複得邪!如此,則南歸之望絕矣。”叔業沉疑未決,乃遣其子芬之入建康爲質,亦遣信詣魏豫州刺史薛真度,問以入魏可不之宜。真度勸其早降,曰:“若事迫而來,則功微賞薄矣。”數遣密信,往來相應和。建康人傳叔業叛者不已,芬之懼,複奔壽陽。叔業遂遣芬之及兄女婿杜陵韋伯昕奉表降魏。丁未,魏遣骠騎大将軍彭城王勰、東騎将軍王肅帥步騎十萬赴之;以叔業爲使持節、都督豫、雍等五州諸軍事、征南将軍、豫州刺史,封蘭陵郡公。
庚午,下诏讨叔業。二月,丙戌,以衛尉蕭懿爲豫州刺史。戊戍,魏以彭城王勰爲司徒,領揚州刺史,鎮壽陽。魏人遣大将軍李醜、楊大眼将二千騎入壽陽,又遣奚康生将羽林一千馳赴之。大眼,難當之孫也。
魏兵未渡淮,己亥,裴叔業病卒,僚佐多欲推司馬李元護監州,一二日謀不定。前建安戍主安定席法友等以元護非其鄉曲,恐有異志,共推裴植監州,秘叔業喪問,教命處分,皆出于植。奚康生至,植乃開門納魏兵,城庫管籥,悉付康生。康生集城内耆舊,宣诏撫赉之。魏以植爲兗州刺史,李元護爲齊州刺史,席法友爲豫州刺史,軍主京兆王世弼爲南徐州刺史。
巴西民雍道晞聚衆萬馀逼郡城,巴西太守魯休烈嬰城自守。三月,劉季連遣中兵參軍李奉伯帥衆五千救之,與郡兵合擊道晞,斬之。奉伯欲進讨郡東馀賊,涪令李膺止之曰:“卒惰将驕,乘勝履險,非完策也;不如少緩,更思後計。”奉伯不從,悉衆入山,大敗而還。
乙卯,遣平西将軍崔慧景将水軍讨壽陽,帝屏除,出琅邪城送之。帝戎服坐樓上,召慧景單騎進圍内,無一人自随者。裁交數言,拜辭而去。慧景既得出,甚喜。
豫州刺史蕭懿将步軍三萬屯小岘,交州刺史李叔獻屯合肥。懿遣裨将胡松、李導士帥衆萬馀屯死虎。骠騎司馬陳伯之将水軍溯淮而上,以逼壽陽,軍于硖石。壽陽士民多謀應齊者。
魏奚康生降禦内外,閉城一月,援軍乃至。丙申,彭城王勰、王肅擊松、伯之等,大破之,進攻合肥,生擒叔獻。統軍宇文福言于勰曰:“建安,淮南重鎮,彼此要沖,得之,則義陽易圖;不得,則壽陽難保。”勰然之,使福攻建安,建安戍主胡景略面縛出降。
己亥,魏皇弟恌卒。崔慧景之發建康也,其子覺爲直閣将軍,密與之約,慧景至廣陵,覺走從之。慧景過廣陵數十裏,召會諸軍主曰:“吾荷三帝厚恩,當顧托之重。幼主昏狂,朝廷壞亂;危而不扶,責在今日。欲與諸君共建大功以安社稷,何如?”衆皆響應,于是還軍向廣陵。司馬崔恭祖守廣陵城,開門納之。帝聞變,壬子,假右衛将軍左興盛節,督建康水陸諸軍以讨之。慧景停廣陵二日,即收衆濟江。
初,南徐、兗二州刺史江夏王寶玄娶徐孝嗣女爲妃,孝嗣誅,诏令離婚,寶玄恨望。慧景遣使奉寶玄爲主,寶玄斬其使,因發将吏守城,帝遣馬軍主戚平、外監黃林夫助鎮京口。慧景将渡江,寶玄密與相應,殺司馬孔矜、典簽呂承緒及平、林夫,開門納慧景,使長史沈佚之、咨議柳憕分部軍衆。寶玄乘八b輿,手執绛麾,随慧景向建康。台遣骁騎将軍張佛護、直閣将軍徐元稱等六将據竹裏,爲數城以拒之。寶玄遣信謂佛護曰:“身自還朝,君何意苦相斷遏?”佛護對曰:“小人荷國重恩,使于此創立小戍。殿下還朝,但自直過,豈敢斷遏!”遂射慧景軍,因合戰。崔覺、崔恭祖将前鋒,皆荒伧善戰,又輕行不蒸食,以數舫緣江載酒貪爲軍糧,每見台軍城中煙火起,辄盡力攻之。台軍不複得食,以此饑困。元稱等議,欲降,佛護不可。恭祖等進攻城,拔之,斬佛護。徐元稱降,馀四軍主皆死。
乙卯,遣中領軍王瑩都督衆軍,據湖頭築壘,上帶蔣山西岩實甲數萬。瑩,誕之從曾孫也。慧景至查硎,竹塘人萬副兒說慧景曰:“今平路皆爲台軍所斷,不可議進;唯宜從蔣山龍尾上,出其不意耳。”慧景從之,分遣千馀人,魚貫緣山自西岩夜下,鼓叫臨城中。台軍驚恐,即時奔散。帝又遣右衛将軍左興盛帥台内三萬人拒慧景于北籬門,興盛望風退走。
甲子,慧景入樂遊苑,崔恭祖帥輕騎十馀突入北掖門,乃複出。宮門皆閉,慧景引衆圍之。于是東府、石頭、白下、新亭諸城皆潰。左興盛走,不得入宮,逃淮渚荻舫中,慧景擒殺之。宮中遣兵出蕩,不克。慧景燒蘭台府署爲戰場。守衛尉蕭暢屯南掖門,處分城内,随方應拒,衆心稍安。慧景稱宣德太後令,廢帝爲吳王。
陳顯達之反也,帝複召諸王侯入宮。巴陵王昭胄懲永泰之難,與弟永新侯昭穎詐爲沙門,逃于江西。昭胄,子良之子也。及慧景舉兵,昭胄兄弟出赴之。慧景意更向昭胄,猶豫未知所立。
竹裏之捷,崔覺與崔恭祖争功,慧景不能決。恭祖勸慧景以火箭燒北掖樓。慧景以大事垂定,後若更造,費用功多,不從。慧景性好談義,兼解佛理,頓法輪寺,對客高談,恭祖深懷怨望。時豫州刺史蕭懿将兵在小岘,帝遣密使告之。懿方食,投箸而起,帥軍主胡松、李居士等數千人自采石濟江,頓越城舉火,城中鼓叫稱慶。恭祖先勸慧景遣二千人斷西岸兵,令不得渡。慧景以城旦夕降,外救自然應散,不從。至是,恭祖請擊懿軍,又不許;獨遣崔覺将精手數千人渡南岸。懿軍昧旦進戰,數合,士皆緻死,覺大敗,赴淮死者二千馀人。覺單馬退,開桁阻淮。恭祖掠得東宮女伎,覺逼奪之。恭祖積忿恨,其夜,與慧景骁将劉靈運詣城降,衆心離壞。
夏,四月,癸酉,慧景将腹心數人潛去,欲北渡江;城北諸軍不知,猶爲拒戰。城中出蕩,殺數百人。懿軍渡北岸,慧景馀衆皆走。慧景圍城凡十二日而敗,從者于道稍散,單騎至蟹浦,爲漁人所斬,以頭内鳅籃,擔送建康。恭祖系尚方,少時殺之。覺亡命爲道人,捕獲,伏誅。
寶玄初至建康,軍于東城,士民多往投集。慧景敗,收得朝野投寶玄及慧景人名,帝令燒之,曰:“江夏尚爾,豈可複罪馀人!”寶玄逃亡數日,乃出。帝召入後堂,以步障裹之,令左右數十人鳴鼓角馳繞其外,遣人謂寶玄曰:“汝近圍我亦如此耳。”
初,慧景欲交處士何點,點不顧。及圍建康,逼召點。點往赴其軍,終日談義,不及軍事。慧景敗,帝欲殺點。蕭暢謂茹法珍曰:“點若不誘賊共講,未易可量。以此言之,乃應得封!”帝乃止。點,胤之兄也。
蕭懿既去小岘,王肅亦還洛陽。荒人往來者妄雲肅複謀歸國;五月,乙巳,诏以肅爲都督豫、徐、司三州諸軍事、豫州刺史、西豐公。
己酉,江夏王寶玄伏誅。
壬子,大赦。
六月,丙子,魏彭城王勰進位大司馬,領司徒;王肅加開府儀同三司。
太陽蠻田育丘等二萬八千戶附于魏,魏置四郡十八縣。
乙醜,曲赦建康、南徐、兗二州。先是,崔慧景既平,诏赦其黨。而嬖幸用事,不依诏書,無罪而家富者,皆誣爲賊黨,殺而籍其赀;實附賊而盆者皆不問。或謂中書舍人王咺之雲:“赦書無信,人情大惡。”咺之曰:“正當複有赦耳。”由是再赦。既而嬖幸誅縱亦如初。
是時,帝所寵左右凡三十一人,黃門十人。直閣、骁騎将軍徐世忄剽素爲帝所委任,凡有殺戮,皆在其手。及陳顯達事起,加輔國将軍;雖用護軍崔慧景爲都督,而兵權實在世忄剽。世忄剽亦知帝昏縱,密謂其黨茹法珍、梅蟲兒曰:“何世天子無要人,但侬貨主惡耳!”法珍等與之争權,以白帝。帝稍惡其兇強,遣禁兵殺之,世忄剽拒戰而死。自是法珍、蟲兒用事,并爲外監,口稱诏敕;王咺之專掌文翰,與相脣齒。
帝呼所幸潘貴妃父寶慶及茹法珍爲阿丈,梅蟲兒及俞靈韻爲阿兄。帝與法珍等俱詣寶慶家,躬身汲水,助豆人作膳。寶慶恃勢作奸,富人悉誣以罪,田宅赀财,莫不啓乞。一家被陷,禍及親鄰。又慮後患,盡殺其男口。
帝數往諸刀敕家遊宴,有吉兇辄往慶吊。
奄人王寶孫,年十三四,号“伥子”,最有寵,參預朝政,雖王咺之、梅蟲兒之徒亦下之;控制大臣,移易诏敕,乃至騎馬入殿,诋诃天子;公卿見之,莫不懾息焉。
吐谷渾王伏連籌事魏盡禮,而居其國,置百官,皆如天子之制,稱制于其鄰國。魏主遣使責而宥之。
冠軍将軍、骠騎司馬陳伯之再引兵攻壽陽,魏彭城王勰拒之。援軍未至,汝陰太守傅永将郡兵三千救壽陽。伯之防淮口甚固,永去淮口二十馀裏,牽船上汝水南岸,以水牛挽之,直南趣淮,下船即渡;适上南岸,齊兵亦至。會夜,永潛進入城,勰喜甚,曰:“吾北望已久,恐洛陽難可複見,不意卿能至也。”勰令永引兵入城,永曰:“永之此來,欲以卻敵;若如教旨,乃是與殿下同受功圍,豈救援之意!”遂軍于城外。
秋,八月,乙酉,勰部分将士,與永并勢擊伯之于肥口,大破之,斬首九千,俘獲一萬。伯之脫身遁還,淮南遂入于魏。
魏遣鎮南将軍元英将兵救淮南,未至,伯之已敗,魏主召勰還洛陽。勰累表辭大司馬、領司徒,乞還中山;魏主不許。以元英行揚州事,尋以王肅爲都督淮南諸軍事、揚州刺史,持節代之。
甲辰,夜,後宮火。時帝出未還,宮内人不得出,外人不敢辄開;比及開,死者相枕,燒三千馀間。
時嬖幸之徒皆号爲鬼。有趙鬼者,能讀《西京賦》,言于帝曰:“柏梁既災,建章是營。”帝乃大起芳樂、玉壽等諸殿以麝香塗壁,刻畫裝飾,窮極绮麗。役者自夜達曉,猶不副速。
後宮服禦,極選珍奇,府庫舊物,不複周用。貴市民間金寶,價皆數倍。建康酒租皆折使輸金,猶不能足。鑿金爲蓮華以帖地,令潘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蓮華也。”又訂出雉頭、鶴氅、白鹭缞。嬖幸因緣爲奸利,課一輸十。又各就州縣求人爲輸,準取見直,不爲輸送,守宰皆不敢言,重更科斂。如此相仍,前後不息。百姓困盡,号泣道路。
軍主吳子陽等出三關侵魏,九月,與魏東豫州刺史田益宗戰于長風城,子陽等敗還。
蕭懿之入援也,蕭衍馳使所親虞安福說懿曰:“誅賊之後,則有不賞之功。當明君賢主,尚或難立;況于亂朝,何以自免!若賊滅之後,仍勒兵入宮,行伊、霍故事,此萬世一時。若不欲爾,便放表還曆陽,托以外拒爲事,則威振内外,誰敢不從!一朝放兵,受其厚爵,高而無民,必生後悔。”長史徐曜甫亦苦勸之,懿并不從。
崔慧景死,懿爲尚書令。有弟九人:敷、衍、暢、融、宏、偉、秀、憺、恢。懿以元勳居朝右,暢爲衛尉,掌管籥。時帝出入無度,或勸懿因其出門,舉兵廢之;懿不聽。嬖臣茹法珍、王咺之等憚懿威權,說帝曰:“懿将行隆昌故事,陛下命在晷刻。”帝然之。徐曜甫知之,密具舟江渚,勸懿西奔襄陽。懿曰:“自古皆有死,豈有叛走尚書令邪!”懿弟侄鹹爲之備。冬,十月,己卯,帝賜懿藥于省中。懿且死,曰:“家弟在雍,深爲朝廷憂之。”懿弟侄皆亡匿于裏巷,無人發之者;唯融捕得,誅之。
丁亥,魏以彭城王勰爲司徒,錄尚書事;勰固辭,不免。勰雅好恬素,不樂勢利。高祖重其事幹,故委以權任,雖有遺诏,複爲世宗所留。勰每乖情願,常凄然歎息。爲人美風儀,端嚴若神,折旋合度,出入言笑,觀者忘疲。敦尚文史,物務之暇,披覽不辍。小心謹慎,初無過失;雖閑居獨處,亦無惰容。愛敬儒雅,傾心禮待。清正儉素,門無私谒。
十一月,己亥,魏東荊州刺史桓晖入寇,拔下笮戍,歸之者二千馀戶。晖,誕之子也。
初,帝疑雍州刺史蕭衍有異志。直後荥陽鄭植弟紹叔爲衍甯蠻長史,帝使植以候紹叔爲名,往刺衍。紹叔知之,密以白衍,衍置酒紹叔家,戲植曰:“朝廷遣卿見圖,今日閑宴,是可取良會也。”賓主大笑。又令植曆觀城隍、府庫、士馬、器械、舟艦,植退,謂紹叔曰:“雍州實力,未易圖也。”紹叔曰:“兄還,具爲天子言之:若取雍州,紹叔請以此衆一戰!”送植于南岘,相持恸哭而别。
及懿死,衍聞之,夜召張弘策、呂僧珍、長史王茂、别駕柳慶遠、功曹吉士瞻等入宅定議。茂,天生之子;慶遠,元景之弟子也。乙巳,衍集僚佐謂曰:“昏主暴虐,惡逾于纣,當與卿等共除之!”是日,建牙集衆,得甲士萬馀人,馬千馀匹,船三千艘。出檀溪竹木裝艦,葺之以茅,事皆立辦。諸将争橹,呂僧珍出先所具者,每船付二張,争者乃息。
是時,南康王寶融爲荊州刺史,西中郎長史蕭穎胄行府州事,帝遣輔國将軍、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劉山陽将兵三千之官,就穎胄兵使襲襄陽。衍知其謀,遣參軍王天虎詣江陵,遍與州府書,聲雲:“山陽西上,并襲荊、雍。”衍因謂諸将佐曰:“荊州素畏襄陽人,加以脣亡齒寒,甯不暗同邪!我合荊、雍之兵,鼓行而東,雖使韓、白複生,不能爲建康計;況以昏主役刀敕之徒哉!”穎胄等得書,疑未能決。山陽至巴陵,衍複令天虎赍書與穎胄及其弟南康王龍穎達。天虎既行,衍謂張弘策曰:“用兵之道,攻心爲上。近遣天虎往荊州,人皆有書。今段乘驿甚急,止有兩函與行事兄弟,雲‘天虎口具’;及問天虎而口無所說,天虎是行事心膂,彼間必謂行事與天虎共隐其事,則人人生疑。山陽惑于衆口,判相嫌貳,則行事進退無以自明,必入吾謀内。是馳兩空函定一州矣。”
山陽至江安,遲回十馀日,不上。穎胄大懼,計無所出,夜遣呼西中郎城局參軍安定席闡文、咨議參軍柳忱,閉齋定議。闡文曰:“蕭雍州蓄養士馬,非複一日。江陵素畏襄陽人,又衆寡不敵,取之必不可制;就能制之,歲寒不爲朝廷所容。今若殺山陽,與雍州舉事,立天子以令諸侯,則霸業成矣!山陽持疑不進,是不信我。今斬送天虎,則彼疑可釋。至而圖之,罔不濟矣。”忱曰:“朝廷狂悖日滋,京師貴人莫不重足累息。今幸在遠,得假日自安。雍州之事,且藉以相斃耳。獨不見蕭令君乎?以精兵數千,竟爲群邪所陷,禍酷相尋。‘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且雍州士銳糧多,蕭使君雄姿冠世,必非山陽所能敵。若破山陽,荊州複受失律之責,進退無可,宜深慮之。”蕭穎達亦勸穎胄從闡文等計。诘旦,穎胄謂天虎曰:“卿與劉輔國相識,今不得不借卿頭!”乃斬天虎送示山陽,發民車牛,聲雲起步軍征襄陽。山陽大喜。
甲寅,山陽至江津,單車白服,從左右數十人詣穎胄。穎胄使前汶陽太守劉孝慶等伏兵城内,山陽入門,即于車中斬之。副軍主李無履收馀衆請降。
柳忱,世隆之子也。穎胄慮西中郎司馬夏侯詳不同,以告忱,忱曰:“易耳!近詳求婚,未之許也。”乃以女嫁詳子夔,而告之謀,詳從之。乙卯,以南康王寶融教纂嚴,又教赦囚徒,施惠澤,頒賞格。丙辰,以蕭衍爲使持節都督前鋒諸軍事。丁巳,以蕭穎胄爲都督行留諸軍事。穎胄有器局,既舉大事,慮心委己,衆情歸之。以别駕南陽宗夬及同郡中兵參軍劉坦、咨議參軍樂藹爲州人所推信,軍府經略,每事谘焉。穎胄、夬各獻私錢谷及換借富赀以助軍。長法寺僧素富,鑄黃金爲龍數千兩埋土中。穎胄取之,以充軍費。
穎胄遣使送劉山陽首于蕭衍,且言年月未利,當須明年二月進兵。衍曰:“舉事之初,所藉者一時骁銳之心。事事相接,猶恐疑怠;若頓兵十旬,必生悔吝。且坐甲十萬,糧用自竭;若童子立異,則大事不成。況處分已定,安可中息哉!昔武王伐纣,行逆太歲,豈複待年月乎!”
戊午,衍上表勸南康王寶融稱尊号;不許。十二月,穎胄與夏侯詳移檄建康百官及州郡牧守,數帝及梅蟲兒、茹法珍罪惡。穎胄遣冠軍将軍天水楊公則向湘州,西中郎參軍南郡鄧元起向夏口。軍主王法度坐不進軍免官。乙亥,荊州将佐複勸寶融稱尊号;不許。夏侯詳之子骁騎将軍亶爲殿中主帥,詳密召之,亶自建康亡歸。壬辰,至江陵,稱奉德皇太後之令:“南康王宜纂承皇祚,方俟清宮,未即大号;可封十郡爲宣城王、相國、荊州牧,加黃钺,選百官,西中郎府、南康國如故。須軍次近路,主者備法駕奉迎。”
竟陵太守新野曹景宗遣親人說蕭衍,迎南康王都襄陽,先正尊号,然後将軍;衍不從。王茂私謂張弘策曰:“今以南康置人手中,彼扶天子以令諸候,節下前進爲人所使,此豈它日之長計乎!”弘策以告衍,衍曰:“若前塗大事不捷,故自蘭艾同焚;若其克捷,則威振四海,誰敢不從,豈碌碌受人處分者邪!”
初,陳顯達、崔慧景之亂,人心不安。或問時事于上庸太守杜陵韋睿,睿曰:陳雖舊将,非命世才;崔頗更事,懦而不武;其赤族宜矣。定天下者,殆必在吾州将乎?”乃遣二子自結于蕭衍。及衍起兵,睿帥郡兵二千倍道赴之。華山太守藍田康絢帥郡兵三千赴衍。馮道根時居母喪,聞衍起兵,帥鄉人子弟勝兵者悉往赴之。梁、南秦二州刺史柳惔亦起兵應衍。惔,忱之兄也。
帝聞劉山陽死,發诏讨荊、雍。戊寅,以冠軍長史劉浍爲雍州刺史;遣骁騎将軍薛元嗣、制局監暨榮伯将兵及過糧百四十馀船送郢州刺史張沖,使拒西師。元嗣等懲劉山陽之死,疑沖,不敢進,停夏口浦;聞西師将至,乃相帥入郢城。前竟陵太守房僧寄将還建康,至郢,帝敕僧寄留守魯山,除骁騎将軍。張沖與之結盟,遣軍主孫樂祖将數千人助僧寄守魯山。
蕭穎胄與武甯太守鄧元起書,招之。張沖待元起素厚,衆皆勸其還郢,元起大言于衆曰:“朝廷暴虐,誅戮宰輔,群小用事,衣冠道盡。荊、雍二州同舉大事,何患不克!且我老母在西,若事不成,正受戮昏朝,幸免不孝之罪。”即日治嚴上道,至江陵,爲西中郎中兵參軍。
湘州行事張寶積發兵自守,未知所附。楊公則克巴陵,進軍白沙,寶積懼,請降,公則入長沙,撫納之。
是歲,北秦州刺史楊集始将衆萬馀自漢中北出,規複舊地。魏梁州刺史楊椿将步騎五千出頓下辯,遺集始書,開以利害,集始遂複将其部曲千馀人降魏。魏人還其爵位,使歸守武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