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紀一】起屠維協洽,盡昭陽大淵獻,凡五年。
太祖高皇帝建元元年(己未,公元四七九年)
春,正月,甲辰,以江州刺史蕭嶷爲都督荊、湘等八州諸軍事、荊州刺史,尚書左仆射王延之爲江州刺史,安南長史蕭子良爲督會稽等五郡諸軍事、會稽太守。
初,沈攸之欲聚衆,開民相告,士民坐執役者甚衆,嶷至鎮,一日罷遣三千馀人。府州儀物,務存儉約,輕刑薄斂,所部大悅。
辛亥,以竟陵世子赜爲尚書仆射,進号中軍大将軍、開府儀同三司。
太傅道成以謝朏有重名,必欲引參佐命,以爲左長史。嘗置酒與論魏、晉故事,因曰:“石苞不早勸晉文,死文恸哭,方之馮異,非知機也。”朏曰:“晉文世事魏寶,必将身終北面;借使魏依康、虞故事,亦當三讓彌高。”道成不悅。甲寅,以朏爲侍中,更以王儉爲左長史。
丙辰,以給事黃門侍郎蕭長懋爲雍州刺史。
二月,丙子,邵陵殇王友卒。辛巳,魏太皇太後及魏主如代郡溫泉。
甲午,诏申前命,命太傅贊拜不名。
己亥,魏太皇太後及魏主如西宮。
三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甲辰,以太傅爲相國,總百揆,封十郡,爲齊公,加九錫;其骠騎大将軍、揚州牧、南徐州刺史如故。乙巳,诏齊國官爵禮儀,并仿天朝。丙午,以世子赜領南豫州刺史。
楊運長去宜城郡還家,齊公遣人殺之。淩源令潘智與運長厚善;臨川王綽,義慶之孫也。綽遣腹心陳讠贊說智曰:“君先帝舊人,身是宗室近屬,如此形勢,豈得久全!若招合内外,計多有從者。台城内人常有此心,正苦無人建意耳!”智即以告齊公。庚戌,誅綽兄弟及共黨與。
甲寅,齊公受策命,赦其境内,以石頭爲世子宮,一如東宮。褚淵引何曾自魏司徒爲晉丞相故事,求爲齊官,齊公不許。以王儉爲齊尚書右仆射,領吏部;儉時年二十八。
甲戌,武陵王贊卒,非疾也。
丙戌,加齊王殊禮,進世子爲太子。
辛卯,宋順帝下诏禅位于齊。壬辰,帝當臨軒,不肯出,逃于佛蓋之下,王敬則勒兵殿庭,以闆輿入迎帝。太後懼,自帥閹人索得之,敬則啓譬令出,引令升車。帝收淚謂敬則曰:“欲見殺乎?”敬則曰:“出居别宮耳。官先取司馬家亦如此。”帝泣而彈指曰:“願後身世世勿複生天王家!”宮中皆哭。帝拍敬則手曰:“必無過慮,當饷輔國十萬錢。”是日,百僚陪位。侍中謝朏在直,當解玺绶,陽爲不知,曰:“有何公事?”傳诏雲:“解玺绶授齊王。”朏曰:“齊自應有侍中。”乃引枕卧。傳诏懼,使朏稱疾,欲取兼人,朏曰:“我無疾,何所道!”遂朝服步出東掖門,仍登車還宅。乃以王儉爲侍中,解玺绶。禮畢,帝乘畫輪車,出東掖門就東邸,問:“今日何不奏鼓吹?”左右莫有應者。右光祿大夫王琨,華之從父弟也,在晉世已爲郎中,至是,攀車獺尾恸哭曰:“人以壽爲歡,老臣以壽爲戚。既不能先驅蝼蟻,乃複頻見此事!”嗚咽不自勝,百官雨泣。
司空兼太保褚淵等奉玺绶,帥百官詣齊宮勸進;王辭讓未受。淵從弟前安成太守炤謂淵子贲曰:“司空今日何在?”贲曰:“奉玺绶在齊大司馬門。”召曰:“不知汝家司空将一家物與一家,亦複何謂!”甲午,王即皇帝位于南郊。還宮,大赦,改元。奉宋順帝爲汝陰王,優崇之禮,皆仿宋初。築宮丹楊,置兵守衛之。宋神主遷汝陰廟,諸王皆降爲公;自非宣力齊室,馀皆除國,獨置南康、華容、萍鄉三國,以奉劉穆之、王弘、何無忌之後,除國者凡百二十人。二台官僚,依任攝職,名号不同、員限盈長者,别更詳議。
以褚淵爲司徒。賓客賀者滿座,褚炤歎曰:“彥回少立名行,何意披猖至此!門戶不幸,乃複有今日之拜。使彥回作中書郎而死,不當爲一名士邪!名德不昌,用複有期頤之壽!”淵固辭不拜。
奉朝請河東裴觊上表,數帝過惡,挂冠徑去;帝怒,殺之。太子赜請殺謝朏,帝曰:“殺之遂成其名,正應容之度外耳。”久之,因事廢于家。
帝問爲政于前撫軍行參軍沛國劉獻,對曰:“政在《孝經》。凡宋氏所以亡,陛下所以得者,皆是也。陛下若戒前車之失,加之以寬厚,雖危可安;若循其覆轍,雖安必危矣!”帝歎曰:“儒者之言,可寶萬世!”
丙申,魏主如崞山。
丁酉,以太子詹事張緒爲中書令,齊國左衛将軍陳顯達爲中護軍,右衛将軍李安民爲中領軍。緒,岱之兄子也。
戊戌,以荊州刺史嶷爲尚書令、骠騎大将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
帝命群臣各言得失。淮南、宣城二郡太守劉善明,請除宋氏大明、泰始以來諸苛政細制,以崇簡易。又以爲:“交州險遠,宋末政苛,遂至怨叛。今大化創始,宜懷以恩德。且彼土所出,唯有珠寶,實非聖朝所須之急。讨伐之事,謂宜且停。”給事黃門郎清河崔祖思亦上言,以爲:“人不學則不知道,此悖逆禍亂所由生也。今無員之官,空受祿秩,凋耗民财。宜開文武二學,課台、府、州、國限外之人各從所樂,依方習業,若有廢惰者,遣還故郡;經藝優殊者,待以不次。又,今陛下雖履節儉,而群下猶安習侈靡。宜褒進朝士之約素清修者,貶退其驕奢荒淫者,則風俗可移矣。”宋元嘉之世,凡事皆責成郡縣。世祖征求急速,以郡縣遲緩,始遣台使督之。自是使者所在旁午,競作威福,營私納賂,公私勞擾。會稽太守聞喜公子良上表極陳其弊,以爲:“台有求須,但明下诏敕,爲之期會,則人思自竭;若有稽遲,自依糾坐之科。今雖台使盈湊,會取正屬所辦,徒相疑憤,反更淹懈,宜悉停台使。”員外散騎郎劉思效上言:“宋自大明以來,漸見凋弊,征賦有加而天府尤貧。小民嗷嗷,殆無生意;而貴族富室,以侈麗相高,乃至山澤之民,不敢采食其水草。陛下宜一新王度,革正其失。”上皆加褒賞,或以表付外,使有司詳擇所宜,奏行之。己亥,诏:“二宮諸王,悉不得營立屯邸,封略山湖。”
魏主還平城。
魏秦州刺史尉洛侯、雍州刺史宜都王目辰、長安鎮将陳提等皆坐貪殘不法,洛侯、目辰伏誅,提徙邊。
又诏以“候官千數,重罪受赇不列,輕罪吹毛發舉,宜悉罷之。”更置謹直者數百人,使防邏街衢,執喧鬥而已。自是吏民始得安業。
自泰始以來,内外多虞,将帥各募部曲,屯聚建康。李安民上表,以爲:“自非淮北常備外,馀軍悉皆輸遣;若親近宜立随身者,聽限人數。”上從之;五月,辛亥,诏斷衆募。
壬子,上賞佐命之功,褚淵、王儉等進增爵、戶各有差。處士何點謂人曰:“我作《齊書》已竟,贊雲:‘淵既世族,儉亦國華;不賴舅氏,遑恤國家!’”點,尚之之孫也。淵母宋始安公主,繼母吳郡公主;又尚巴西公主。儉母武康公主;又尚陽羨公主。故點雲然。
己未,或走馬過汝陰王之門,衛士恐有爲亂者奔入殺王,而以疾聞,上不罪而賞之。辛酉,殺宋宗室陰安公燮等,無少長皆死。前豫州刺史劉澄之,遵考之子也,與褚淵善,淵爲之固請曰:“澄之兄弟不武,且于劉宗又疏。”故遵考之族獨得免。
丙寅,追尊皇考曰宣皇帝,皇妣陳氏曰孝皇後。
丁卯,封皇子鈞爲衡陽王。
上謂兗州刺史垣崇祖曰:“吾新得天下,索虜必以納劉昶爲辭,侵犯邊鄙。壽陽當虜之沖,非卿無以制此虜也。”乃徙崇祖爲豫州刺史。
六月,丙子,誅遊擊将軍姚道和,以其貳于沈攸之也。
甲子,立太子赜爲皇太子;皇子嶷爲豫章王,映爲臨川王,暠爲安成王,锵爲鄱陽王,铄爲桂陽王,鑒爲廣陵王;皇孫長懋爲南郡王。
乙酉,葬宋順帝于遂甯陵。
帝以建康居民舛雜,多奸盜,欲立符伍以相檢括,右仆射王儉谏曰:“京師之地,四方輻湊,必也持符,于事既煩,理成不曠;謝安所謂‘不爾何以爲京師’也。”乃止。
初,交州刺史李長仁卒,從弟叔獻代領州事,以号令未行,遣使求刺史于宋。宋以南海太守沈煥爲交州刺史,以叔獻爲煥甯遠司馬、武平、新昌二郡太守。叔獻既得朝命,人情服從,遂發兵守險,不納煥。煥停郁林,病卒。
秋,七月,丁未,诏曰:“交趾、比景獨隔書朔,斯乃前運方季,因迷遂往。宜曲赦交州,即以叔獻爲刺史,撫安南土。”
魏葭蘆鎮主楊廣香請降,丙辰,以廣香爲沙州刺史。
八月,乙亥,魏主如方山;丁醜,還宮。
上聞魏将入寇,九月,乙巳,複以豫章王嶷爲荊、湘二州刺史,都督如故;以臨川王映爲揚州刺史。
丙午,以司空褚淵領尚書令。
壬子,魏以侍中、司徒、東陽王丕爲太尉,侍中、尚書右仆射陳建爲司徒,侍中、尚書代人苟頹爲司空。
己未,魏安樂厲王長樂謀反,賜死。
庚申,魏隴西宣王源賀卒。
冬,十月,己巳朔,魏大赦。
癸未,汝陰太妃王氏卒,谥曰宋恭皇後。
初,晉壽民李烏奴與白水氐楊成等寇梁州,梁州刺史範柏年說降烏奴,擊楊成等,破之。及沈攸之事起,柏年遣兵出魏興,聲雲入援,實候望形勢。事平,朝廷遣王玄邈代之。诏柏年與烏奴俱下,烏奴勸柏年不受代;柏年計未決,玄邈已至。柏年乃留烏奴于漢中,還至魏興,盤桓不進。左衛率豫章胡諧之嘗就柏年求馬,柏年曰:“馬非狗也,安能應無已之求!”待使者甚薄;使者還,語諧之曰:“柏年雲:‘胡諧之何物狗!所求無厭!’”諧之恨之,谮于上曰:“柏年恃險聚衆,欲專據一州。”上使雍州刺史南郡王長懋誘柏年,啓爲府長史。柏年至襄陽,上欲不問,諧之曰:“見虎格得,而縱上山乎?”甲午,賜柏年死。李烏奴叛入氐,依楊文弘,引氐兵千馀人寇梁州,陷白馬戍。王玄邈使人詐降誘烏奴,烏奴輕兵襲州城,玄邈伏兵邀擊,大破之,烏奴挺身複走入氐。
初,玄邈爲青州刺史,上在淮陰,爲宋太宗所疑,欲北附魏,遣書結玄邈,玄邈長史清河房叔安曰:“将軍居方州之重,無故舉忠孝而棄之,三齊之土,甯蹈東海而死耳,不敢随将軍也!”玄邈乃不答上書。及罷州還,至淮陰,嚴軍直過;至建康,啓太宗,稱上有異志。及上爲骠騎,引爲司馬,玄邈甚懼,而上待之如初。及破烏奴,上曰:“玄邈果不負吾意遇也。”叔安爲甯蜀太守,上賞其忠正,欲用爲梁州,會病卒。
十一月,辛亥,立皇太子妃斐氏。
癸醜,魏遣假梁郡王嘉督二将出淮陰,隴西公琛督三将出廣陵,河東公薛虎子督三将出壽陽,奉丹楊王劉昶入寇;許昶以克複舊業,世胙江南,稱籓于魏。蠻酋桓誕請爲前驅,以誕爲南征西道大都督。義陽民謝天蓋自稱司州刺史,欲以州附魏,魏樂陵鎮将韋珍引兵渡淮應接。豫章王嶷遣中兵參軍蕭惠朗将二千人,助司州刺史蕭景先讨天蓋,韋珍略七千馀戶而去。景先,上之從子也。南兗州刺史王敬則聞魏将濟淮,委鎮還建康,士民驚散,既而魏竟不至。上以其功臣,不問。
上之輔宋也,遣骁騎将軍王洪範使柔然,約與共攻魏。洪範自蜀出吐谷渾,曆西域,乃得達。至是,柔然十馀萬騎寇魏,至塞上而還。
是歲,魏诏中書監高允議定律令。允雖笃老,而志識不衰。诏以允家貧養薄,令樂部絲竹十人五日一詣允以娛其志,朝晡給膳,朔望緻牛酒,月給衣服綿絹;入見則備幾杖,問以政治。
契丹莫賀弗勿幹帥部落萬馀口入附于魏,居白狼水東。
太祖高皇帝建元二年(庚申,公元四八零年)
春,正月,戊戌朔,大赦。
以司空褚淵爲司徒,尚書右仆射王儉爲左仆射;淵不受。
辛醜,上祀南郊。
魏隴西公琛等攻拔馬頭戍,殺太守劉從。乙卯,诏内外纂嚴,發兵拒魏,征南郡王長懋爲中軍将軍,鎮石頭。
魏廣川王略卒。
魏師攻鍾離,徐州刺史崔文仲擊破之。文仲遣軍主崔孝伯渡淮,攻魏茌眉戍主龍得侯等,殺之。文仲,祖思之族人也。
群蠻依阻山谷,連帶荊、湘、雍、郢、司五州之境,聞魏師入寇,官盡發民丁,南襄城蠻秦遠乘虛寇潼陽,殺縣令。司州蠻引魏兵寇平昌,平昌戍主苟元賓擊破之。北上黃蠻文勉德寇汶陽,汶陽太守戴元賓棄城奔江陵,豫章王嶷遣中兵參軍劉伾緒将千人讨之,至當陽,勉德請降,秦遠遁去。
魏将薛道标引兵趣壽陽,上使齊郡太守劉懷慰作冠軍将軍薛淵書以招道标;魏人聞之,召道标還,使梁郡王嘉代之。懷慰,乘民之子也。二月,丁卯朔,嘉與劉昶寇壽陽。将戰,昶四向拜将士,流涕縱橫,曰:“願同戮力,以雪仇恥!”
魏步騎号二十萬,豫州刺史垣崇祖集文武議之,欲治外城,堰肥水以自固。皆曰:“昔佛狸入寇,南平王士卒完盛,數倍于今,猶以郭大難守,退保内城。且自有肥水,未嘗堰也,恐勞而無益。”崇祖曰:“若棄外城,虜必據之,外修樓橹,内築長圍,則坐成擒矣。守郭築堰,是吾不谏之策也。”乃于城西北堰肥水,堰北築小城,周爲深塹,使數千人守之,曰:“虜見城小,以爲一舉可取,必悉力攻之,以謀破堰;吾縱水沖之,皆爲流屍矣。”魏人果蟻附攻小城,崇祖著白紗帽,肩輿上城,晡時,決堰下水;魏攻城之衆漂墜塹中,人馬溺死以千數。魏師退走。
謝天蓋部曲殺天蓋以降。
宋自孝建以來,政綱弛紊,簿籍訛謬,上诏黃門郎會稽虞玩之等更加檢定,曰:“黃籍,民之大紀,國之治端。自頃巧僞日甚,何以厘革?”玩之上表,以爲:“元嘉中,故光祿大夫傅隆年出七十,猶手自書籍,躬加隐校。今欲求治取正,必在勤明令長。愚謂宜以元嘉二十七年籍爲正,更立明科,一聽首悔;迷而不返,依制必戮;若有虛昧,州縣同科。”上從之。
上以群蠻數爲叛亂,分荊、益置巴州以鎮之。壬申,以三巴校尉明慧昭爲巴州刺史,領巴東太守。是時,齊之境内,有州二十三,郡三百九十,縣千四百八十五。
乙酉,崔文仲遣軍主陳靖拔魏竹邑,殺戍主白仲都;崔叔延破魏睢陵,殺淮陽太守梁惡。
三月,丁酉朔,以侍中西昌侯鸾爲郢州刺史。鸾,帝兄始安貞王道生之子也,早孤,爲帝所養,恩過諸子。
魏劉昶以雨水方降,表請還師,魏人許之;丙午,遣車騎大将軍馮熙将兵迎之。
夏,四月,辛巳,魏主如白登山;五月,丙申朔,如火山;壬寅,還平城。
自晉以來,建康宮之外城唯設竹籬,而有六門。會有發白虎樽者,言“白門三重關,竹籬穿不完”。上感其言,命改立都牆。
李烏奴數乘間出寇梁州,豫章王嶷遣中兵參軍王圖南,将益州兵從劍閣掩擊之;梁、南秦二州刺史崔慧景發梁州兵屯白馬,與圖南覆背擊烏奴,大破之,烏奴走保武興。慧景,祖思之族人也。
秋,七月,辛亥,魏主如火山。
戊午,皇太子穆妃裴氏卒。
诏南郡王長懋移鎮西州。
角城戍主舉城降魏;秋,八月,丁酉,魏遣徐州刺史梁郡王嘉迎之。又遣平南将軍郎大檀等三将出朐城,将軍白吐頭等二将出海西,将軍元泰等二将出連口,将軍封延等三将出角城,鎮南将軍賀羅出下蔡,同入寇。
甲辰,魏主如方山;戊申,遊武州山石窟寺。庚戌,還平城。
崔慧景遣長史裴叔保攻李烏奴于武興,爲氐王楊文弘所敗。九月,甲午朔,日有食之。
丙午,柔然遣使來聘。
汝南太守常元真、龍骧将軍胡青苟降于魏。
閏月,辛巳,遣領軍李安民循行清、泗諸戍以備魏。
魏梁郡王嘉帥衆十萬圍朐山,朐山戍主玄元度嬰城固守,青、冀二州刺史範陽盧紹之遣子奂将兵助之。庚寅,元度大破魏師。台遣軍主崔靈建等将萬馀人自淮入海,夜至,各舉兩炬;魏師望見,遁去。
冬,十月,王儉固請解選職,許之;加儉侍中,以太子詹事何戢領選。上以戢資重,欲加常待,褚淵曰:“聖旨每以蟬冕不宜過多。臣與王儉既已左珥,若複加戢,則八座遂有三貂;若帖以骁、遊,亦爲不少。”乃以戢爲吏部尚書,加骁騎将軍。
甲辰,以沙州刺史楊廣香爲西秦州刺史,又以其子炅爲武都太守。
丁未,魏以昌黎王馮熙爲西道都督,與征南将軍桓誕出義陽,鎮南将軍賀羅出鍾離,同入寇。
淮北四州民不樂屬魏,常思歸江南,上多遣間諜誘之。于是,徐州民桓标之、兗州民徐猛子等所在蜂起爲寇盜,聚衆保伍固,推司馬朗之爲主。魏遣淮陽王尉元、平南将軍薛虎子等讨之。
十一月,戊寅,丹陽尹王僧虔上言:“郡縣獄相承有上湯殺囚,名爲救疾,實行冤暴。豈有死生大命,而潛制下邑!愚謂囚病必先刺郡,求職司與醫對共診驗,遠縣家人省視,然後處治。”上從之。
戊子,以楊難當之孫後起爲北秦州刺史、武都王,鎮武興。
十二月,戊戌,以司空褚淵爲司徒。淵入朝,以腰扇障日,征虜功曹劉祥從側過,曰:“作如上舉止,羞面見人,扇障何益!”淵曰:“寒士不遜!”祥曰:“不能殺袁、劉,安得免寒士!”祥,穆之之孫也。祥好文學,而性韻剛疏,撰《宋書》,譏斥禅代;王儉密以聞,坐徙廣州而卒。
太子宴朝臣于玄圃,右衛率沈文季與褚淵語相失,文季怒曰:“淵自謂忠臣,不知死之日何面目見宋明帝!”太子笑曰:“沈率醉矣”
壬子,以豫章王嶷爲中書監、司空、揚州刺史,以臨川王映爲都督荊、雍等九州諸軍事、荊州刺史。
是歲,魏尚書令王睿進爵中山王,加鎮東大将軍;置王官二十二人,以中書侍郎鄭羲爲傅,郎中令以下皆當時名士。又拜睿妻丁氏爲妃。
太祖高皇帝建元三年(辛酉,公元四八一年)
春,正月,封皇子鋒爲江夏王。
魏人寇淮陽,圍軍主成買于甬城,上遣領軍将軍李安民爲都督,與軍主周盤龍等救之。魏人緣淮大掠,江北民皆驚走,渡江,成買力戰而死。盤龍之子奉叔以二百人陷陳深入,魏以萬馀騎張左右翼圍之。或告盤龍雲“奉叔已沒”,盤龍馳馬奮槊,直突魏陳,所向披靡。奉叔已出,複入求盤龍。父子兩騎萦擾,魏數萬之衆莫敢當者;魏師遂敗,殺傷萬計。魏師退,李安民等引兵追之,戰于孫溪渚,又破之。
己卯,魏主南巡,司空苟頹留守;丁亥,魏主至中山。
二月,辛卯朔,魏大赦。
丁酉,遊擊将軍桓康複敗魏師于淮陽,進攻樊諧城,拔之。
魏主自中山如信都;癸卯,複如中山;庚戌,還,至肆州。
沙門法秀以妖術惑衆,謀作亂于平城;苟頹帥禁兵收掩,悉擒之。魏主還平城,有司囚法秀,加以籠頭,鐵鎖無故自解。魏人穿其頸骨,祝之曰:“若果有神,當令穿肉不入。”遂穿以徇,三日乃死。議者或欲盡殺道人,馮太後不可,乃止。
垣崇祖之敗魏師也,恐魏複寇淮北,乃徙下蔡戍于淮東。既而魏師果至,欲攻下蔡;聞其内徙,欲夷其故城。己酉,崇祖引兵渡淮擊魏,大破之,殺獲千計。
晉、宋之際,荊州刺史多不領南蠻校尉,别以重人居之。豫章王嶷爲荊、湘二州刺史,領南蠻。嶷罷,更以侍中王奂爲之,奂固辭,曰:“西土戎燼之後,痍毀難複。今複割撤太府,制置偏校,崇望不足助強,語實交能相弊。且資力既分,職司增廣,衆勞務倍,文案滋煩,竊以爲國計非允。”癸醜,罷南蠻校尉官。
三月,辛酉朔,魏主如肆州;己巳,還平城。
魏法秀之亂,事連蘭台禦史張求等百馀人,皆以反,法當族。尚書令王睿請誅首惡,宥其馀黨。乃诏:“應誅五族者,降爲三族;三族者,門誅;門誅,止其身。”所免千馀人。
夏,四月,己亥,魏主如方山。馮太後樂其山川,曰:“它日必葬我于是,不必祔山陵也。”乃爲太後作壽陵,又建永固石室于山上,欲以爲廟。
桓标之等有衆數萬,寨險求援;庚子,诏李安民督諸将往迎之,又使兗州刺史周山圖自淮入清,倍道應接。淮北民桓磊磈破魏師于抱犢固。李安民赴救遲留,标之等皆爲魏所滅,馀衆得南歸者尚數千家;魏人亦掠三萬馀口歸平城。
魏任城康王雲卒。五月,壬戌,鄧至王像舒遣使入貢于魏。鄧至者,羌之别種,國于宕昌之南。
六月,壬子,大赦。
甲辰,魏中山宣王王睿卒。睿疾病,太皇太後、魏主累至其家視疾。及卒,贈太宰,立廟于平城南。文士爲睿作哀詩及讠耒者百馀人,及葬,自稱親姻、義舊,缞绖哭送者千馀人。魏主以睿子中散大夫襲代睿爲尚書令,領吏部曹。
戊午,魏封皇叔簡爲齊郡王,猛爲安豐王。
秋,七月,己未朔,日有食之。
上使後軍參軍車僧朗使于魏。甲子,僧朗至平城,魏主問曰:“齊輔宋日淺,何故遽登大位?”對曰:“虞、夏登庸,身陟元後,魏、晉匡輔,贻厥子孫,時宜各異耳。”
辛酉,柔然别帥他稽帥衆降魏。
楊文弘遣使請降,诏複以爲北秦州刺史。先是,楊廣香卒,其衆半奔文弘,半奔梁州。文弘遣楊後起據白水。上雖授以官爵,而陰敕晉壽太守楊公則使伺便圖之。
宋升明中,遣使者殷靈誕、苟昭先如魏,聞上受禅,靈誕謂魏典客曰:“宋、魏通好,憂患是同。宋今滅亡,魏不相救,何用和親!”及劉昶入寇,靈誕請爲昶司馬,不許。九月,庚午,魏閱武于南郊,因宴群臣,置車僧朗于靈誕下,僧朗不肯就席,曰:“靈誕昔爲宋使,今爲齊民。乞魏主以禮見處。”靈誕遂與相忿詈。劉昶賂宋降人解奉君于會刺殺僧朗,魏人收奉君,誅之;厚送僧朗之喪,放靈誕等南歸。及世祖即位,昭先具以靈誕之語啓聞,靈誕坐下獄死。
辛未,柔然主遣使來聘,與上書,謂上爲“足下”,自稱曰“吾”,遣上師子皮袴褶,約共伐魏。
魏尉元、薛虎子克五固,斬司馬朗之,東南諸州皆平。尉元入爲侍中、都曹尚書,薛虎子爲彭城鎮将,遷徐州刺史。時州鎮戍兵,資絹自随,不入公庫。虎子上表,以爲:“國家欲取江東,先須積谷彭城。切惟在鎮之兵,不減數萬,資糧之絹,人十二匹;用度無準,未及代下,不免饑寒,公私損費。今徐州良田十萬馀頃,水陸肥沃,清、汴通流,足以溉灌。若以兵絹市牛,可得萬頭,興置屯田,一歲之中,且給官食。半兵芸殖,馀兵屯戍,且耕且守,不妨捍邊。一年之收,過于十倍之絹;暫時之耕,足充數載之食。于後兵資皆貯公庫,五稔之後,谷帛俱溢,非直戍卒豐飽,亦有吞敵之勢。”魏人從之。虎子爲政有惠愛,兵民懷之。會沛郡太守邵安、下邳太守張攀以贓污爲虎子所案,各遣子上書,告虎子與江南通,魏主曰:“虎子必不然。”推按,果虛,诏安、攀皆賜死,二子各鞭一百。吐谷渾王拾寅卒,世子度易侯立。冬,十月,戊子朔,以度易侯爲西秦、河二州刺史、河南王。
魏中書令高闾等更定新律成,凡八百三十二章;門房之誅十有六,大辟二百三十五,雜刑三百七十七。
初,高昌王阚伯周卒,子義成立;是歲,其從兄首歸殺義成自立。高車王可至羅殺首歸兄弟,以敦煌張明爲高昌王。國人殺明,立馬儒爲王。
太祖高皇帝建元四年(壬戌,公元四八二年)
春,正月,壬戌,诏置學生二百人,以中書令張緒爲國子祭酒。
甲戌,魏大赦。
三月,庚申,上召司徒褚淵、尚書左仆射王儉受遺诏輔太子;壬戌,殂于臨光殿。太子即位,大赦。
高帝沉深有大量,博學能文。性清儉,主衣中有玉導,上敕中書曰:“留此正是興長病源!”即命擊碎;仍案檢有何異物,皆随此例。每曰:“使我治天下十年,當使黃金與土同價。”
乙醜,以褚淵錄尚書事,王儉爲侍中、尚書令,車騎将軍張敬兒開府儀同三司。丁卯,以前将軍王奂爲尚書左仆射。庚午,以豫章王嶷爲太尉。
庚辰,魏主臨虎圈,诏曰:“虎狼猛暴,取捕之日,每多傷害;既無所益,損費良多,從今勿複捕貢。”
夏,四月,庚寅,上大行谥曰高皇帝,廟号太祖。丙午,葬泰安陵。
辛卯,追尊穆妃爲皇後。六月,甲申朔,立南郡王長懋爲皇太子。丙申,立太子妃王氏。妃,琅邪人也。封皇子聞喜公子良爲竟陵王,臨汝公子卿爲廬陵王,應城公子敬爲安陸王,江陵公子懋爲晉安王,枝江公子隆爲随郡王,子真爲建安王,皇孫昭業爲南郡王。
司徒褚淵寝疾,自表遜位,世祖不許,淵固請懇切,癸卯,以淵爲司空,領骠騎将軍。侍中、錄尚書如故。
秋,七月,魏發州郡五萬人治靈丘道。
吏部尚書濟陽江谧,性谄躁,太祖殂,谧恨不豫顧命;上即位,谧又不遷官;以此怨望、诽謗。會上不豫,谧詣豫章王嶷請問,曰:“至尊非起疾東宮又非才,公今欲作何計?”上知雲,使禦史中丞沈沖奏谧前後罪惡,庚寅,賜谧死。
癸卯,南康文簡公褚淵卒,世子侍中贲恥其父失節,服除,遂不仕,以爵讓其弟蓁,屏居墓下終身。
九月,丁巳,以國哀罷國子學。
氐王楊文弘卒。諸子皆幼,乃以兄子後起爲嗣。九月,辛酉,魏以後起爲武都王,文弘子集始爲白水太守。既而集始自立爲王,後起擊破之。
魏以荊州巴、氐擾亂,以鎮西大将軍李崇爲荊州刺史。崇,顯祖之舅子也。将之鎮,敕發陝、秦二州兵送之,崇辭曰:“邊人失和,本怨刺史。今奉诏代之,自然安靖;但須一诏而已,不煩發兵自防,使之懷懼也。”魏朝從之。崇遂輕将數十騎馳至上洛,宣诏慰渝,民夷貼然。崇命邊戍掠得齊人者悉還之,由是齊人亦還其生口二百許人,二境交和,無複烽燧之警。久之,徙兗州刺史。
兗土舊多劫盜,崇命村置一樓,樓皆懸鼓,盜發之處,亂擊之;旁村始聞者,以一擊爲節,次二,次三,俄頃之間,聲布百裏;皆發人守險要。由是盜發無不擒獲。其後諸州皆效之,自崇始也。
辛未,以征南将軍王僧虔爲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以尚書右仆射王奂爲湘州刺史。
宋故建平王景素主簿何昌取⒓鞘彜鯎ぜ八舉秀才劉璡,前後上書陳景素德美,爲之訟冤。冬,十月,辛醜,诏聽以士禮還葬舊茔。璡,獻之弟也。
十一月,魏高祖将親祀七廟,命有司具儀法,依古制備牲牢、器服及樂章;自是四時常祀皆舉之。
世祖武皇帝上之上
太祖高皇帝永明元年(癸亥,公元四八三年)
春,正月,辛亥,上祀南郊,大赦,改元。
诏以邊境甯晏,治民之官,普複田秩。
以太尉豫章王嶷領太子太傅。嶷不參朝務,而常密獻謀畫,上多從之。
壬戌,立皇弟銳爲南平王,铿爲宜都王,皇子子明爲武昌王,子罕爲南海王。
二月,辛巳,以征虜将軍楊炅爲沙州刺史、陰平王。
辛醜,以宕昌王梁彌機爲河、涼二州刺史,鄧至王像舒爲西涼州刺史。
宋末,以治民之官六年過久,乃以三年爲斷,謂之小滿;而遷換去來,又不能依三年之制。三月,癸醜,诏:“自今一以小滿爲限。”
有司以天文失度,請禳之。上曰:“應天以實不以文。我克己求治,思隆惠政;若災眚在我,禳之何益!”夏,四月,壬午,昭:“袁粲、劉秉、沈攸之,雖末節不終,而始誠可靈。”皆命以禮改葬。
上之爲太子也,自以年長,與太祖同創大業,朝事大小,率皆專斷,多違制度。信任左右張景真,景真驕侈,被服什物,僭拟乘輿;内外畏之,莫敢言者。司空咨議荀伯玉,素爲太祖所親厚,歎曰:“太子所爲,官終不知,豈得畏死,蔽官耳目!我不啓聞,誰當啓者!”因太子拜陵,密以啓太祖。太祖怒,命檢校東宮。
太子拜陵還,至方山,晚,将泊舟,豫章王嶷自東府乘飛燕東迎太子,告以上怒之意。太子夜歸,入宮,太祖亦停門籥待之。明日,太祖使南郡王長懋、聞喜公子良宣敕诘責,并示以景真罪狀,使以太子令收景真,殺之。太子憂懼,稱疾。
月馀,太祖怒不解,晝卧太陽殿,王敬則直入,叩頭啓太祖曰:“官有天下日淺,太子無事被責,人情恐懼;願官往東宮解釋之。”太祖無言。敬則因大聲宣旨,裝束往東宮,又敕太官設馔,呼左右索輿,太祖了無動意。敬則索衣被太祖,乃牽強登輿。太祖不得已至東宮,召諸王宴于玄圃。長沙王晃捉華蓋,臨川王映執雉尾扇,聞喜公子良持酒鎗,南郡王長懋行酒,太子及豫章王嶷、王敬則自捧酒馔,至暮,盡醉乃還。
太祖嘉伯玉忠荩,愈見親信,軍國密事,多委使之,權動朝右。遭母憂,去宅二裏許,冠蓋已塞路。左率蕭景先、侍中王晏共吊之,自旦至暮,始得前。比出,饑乏,氣息惙然,憤悒形于聲貌。明日,言于太祖曰:“臣等所見二宮門庭,比荀伯玉宅可張雀羅矣。”晏,敬弘之從子也。
骁騎将軍陳胤叔,先亦白景真及太子得失,而語太子皆雲“伯玉以聞”。太子由是深怨伯玉。
太祖陰有以豫章王嶷代太子之意,而嶷事太子愈謹,故太子友愛不衰。
豫州刺史垣崇祖不親附太子,會崇祖破魏兵,太祖召還朝,與之密謀。太子疑之,曲加禮待,謂曰:“世間流言,我已豁懷;自今以富貴相付。”崇祖拜謝。會太祖複遣荀伯玉,敕以邊事,受旨夜發,不得辭東宮;太子以爲不盡誠,益銜之。
太祖臨終,指伯玉以屬太子。上即位,崇祖累遷五兵尚書,伯玉累遷散騎常侍。伯玉内懷憂懼,上以伯玉與崇祖善,恐其爲變,加意撫之。丁亥,下诏誣崇祖招結江北荒人,欲與伯玉作亂,皆收殺之。
庚子,魏主如崞山;壬寅,還宮。
閏月,癸醜,魏主後宮平涼林氏生子恂,大赦。文明太後以恂當爲太子,賜林氏死,自撫養恂。五月,戊寅朔,魏主如武州山石窟佛寺。車騎将軍張敬兒好信夢。初爲南陽太守,其妻尚氏夢一手熱如火;及爲雍州,夢一胛熱;爲開府,夢半身熱。敬兒意欲無限,當謂所親曰:“吾妻複夢舉體熱矣。”又自言夢舊村社樹高至天,上聞而惡之。垣崇祖死,敬兒内自疑,會有人告敬兒遣人至蠻中貨易,上疑其有異志。會上于華林園設八關齋,朝臣皆預,于坐收敬兒。敬兒脫冠貂投地曰:“此物誤我!”丁酉,殺敬兒,并其四子。
敬兒弟恭兒,常慮爲兄禍所及,居于冠軍,未常出襄陽,村落深阻,牆垣重複。敬兒每遣信,辄上馬屬鞬,然後見之。敬兒敗問至,席卷入蠻;後自出,上恕之。
敬兒女爲征北咨議參軍謝超宗子婦,超宗謂丹陽尹李安民曰:“‘往年殺韓信,今年殺彭越。’尹欲何計!”安民具啓之。上素惡超宗輕慢,使兼禦史中丞袁彖奏彈超宗,丁巳,收付廷尉,徙越巂,于道賜死。以彖語不刻切,又使左丞王逡之奏彈彖輕文略奏,撓法容非,彖坐免官,禁锢十年。超宗,靈運之孫;彖,顗之弟子也。
秋,七月,丁醜,魏主及太後如神淵池。甲申,如方山。
魏使假員外散騎常侍頓丘李彪來聘。
侍中、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王僧虔固辭開府,謂兄子儉曰:“汝任重于朝,行登三事;我若複有此授,乃是一門有二台司,吾實懼焉。”累年不拜,上乃許之,戊戌,加僧虔特進。儉作長梁齋,制度小過,僧虔視之,不悅,竟不入戶;儉即日毀之。
初,王弘與兄弟集會,任子孫戲適。僧達跳下地作虎子;僧綽正坐,采蠟燭珠爲鳳皇,僧達奪取打壞,亦複不惜;僧虔累十二博棋,既不墜落,亦不重作。弘歎曰:“僧達俊爽,當不減人,然恐終危吾家;僧綽當以名義見美;僧虔必爲長者,位至公台。”已而皆如其言。
八月,庚申,骁騎将軍王洪範自柔然還,經塗三萬馀裏。
冬,十月,丙寅,遭骁騎将軍劉缵聘于魏,魏主客令李安世主之。魏人出内藏之寶,使賈人鬻之于市。缵曰:“魏金玉大賤,當由山川所出。”安世曰:“聖朝不貴金玉,故賤同瓦礫。”缵初欲多市,聞其言,内慚而止。缵屢奉使至魏,馮太後遂私幸之。
十二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癸醜,魏始禁同姓爲婚。
王儉進号衛将軍,參掌選事。
是歲,省巴州。
魏秦州刺史于洛侯,性殘酷,刑人或斷腕,拔舌,分懸四體。合州驚駭,州民王元壽等一時俱反。有司劾奏之,魏主遣使至州,於洛侯常刑人處宣告吏民,然後斬之。齊州刺史韓麒麟,爲政尚寬,從事劉普慶說麒麟曰:“公杖節方夏,而無所誅斬,何以示威!”麒麟曰:“刑罰所以止惡,仁者不得已而用之。今民不犯法,又何誅乎?若必斷斬然後可以立威,當以卿應之!”普慶慚懼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