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紀八】起重光單阏,盡玄黓執徐,凡二年。
太祖文皇帝下之上元嘉二十八年(辛卯,公元四五一年)
春,正月,丙戌朔,魏主大會群臣于瓜步山上,班爵行賞有差。魏人緣江舉火;太子石衛率尹弘言于上曰:“六夷如此,必走。”丁亥,魏掠居民、焚廬舍而去。
故誕世之反也,江夏王義恭等奏彭城王義康數有怨言,搖動民聽,故不逞之族因以生心,請徙義康廣州。上将徙義康,先遣使語之,義康曰:“人生會死,吾豈愛生!必爲亂階,雖遠何益!請死于此,恥複屢遷。”竟未及往。魏師之瓜步,人情忷懼。上慮不逞之人複奉義康爲亂;太子劭及武陵王駿、尚書左仆射何尚之屢啓宜早爲之所;上乃遣中書舍人嚴龍赍藥賜義康死。義康不肯服,曰:“佛教不許自殺;願随宜處分。”使者以被掩殺之。
江夏王義恭以碻磝不可守,召王玄谟還曆城;魏人追擊敗之,遂取碻磝。
初,上聞魏将入寇,命廣陵太守劉懷之逆燒城府、船乘,盡帥其民渡江。山陽太守蕭僧珍悉斂其民入城,台送糧仗詣盱眙及滑台者,以路不通,皆留山陽;蓄陂水令滿,須魏人至,決以灌之。魏人過山陽,不敢留,因攻盱眙。
魏主就臧質求酒,質封溲便與之;魏主怒,築長圍,一夕而合;運東山土石以填塹,作浮橋于君山,絕水陸道。魏主遺質書曰:“吾今所遣鬥兵,盡非我國人,城東北是丁零與胡,南是氐、羌。設使丁零死,正可減常山、趙郡賊;胡死,減并州賊;氐、羌死,減關中賊。卿若殺之,無所不利。”質複書曰:“省示,具悉奸懷。爾自恃四足,屢犯邊境。王玄谟退于東,申坦散于西,爾知其所以然邪?爾獨不聞童謠之言乎?蓋卯年未至,故以二軍開飲江之路耳;冥期使然,非複人事。寡人受命相滅,期之白登,師行未遠。爾自送死,豈容複令爾生全,飨有桑幹哉!爾有幸得爲亂兵所殺,不幸則生相鎖縛,載以一驢,直送都市耳。我本圖全,若天地無靈,力屈于爾,齑之,粉之,屠之,裂之,猶未足以謝本朝。爾智識及衆力,豈能勝苻堅邪!今春雨已降,兵方四集,爾但安意攻城,勿遽走!糧食乏者可見語,當出廪相贻。得所送劍刀,欲令我揮之爾身邪!”魏主大怒,作鐵床,于其上施鐵镵,曰:“破城得質,當坐之此上。”質又與魏衆書曰:“爾語虜中諸士庶:佛狸見與書,相待如此。爾等正朔之民,何爲自取縻滅,豈可不知轉禍爲福邪!”并寫台格以與之雲:“斬佛狸首,封萬戶侯,賜布、絹各萬匹。”
魏人以鈎車鈎城樓,城内系以驅絙,數百人唱呼引之,車不能退。既夜,缒桶懸卒出,截其鈎,獲之。明日,又以沖車攻城,城土堅密,每至,頹落不過數升。魏人乃肉薄登城,分番相代,墜而複升,莫有退者,殺傷萬計,屍與城平。凡攻之三旬,不拔。會魏軍中多疾疫,或告以建康遣水軍自海入淮,又敕彭城斷其歸路;二月,丙辰朔,魏主燒攻具退走。盱眙人欲追之,沈璞曰:“今兵不多,雖可固守,不可出戰;但整舟楫,示若欲北渡者,以速其走,計不須實行也。”
臧質以璞城主,使之上露闆,璞固辭,歸功于質。上聞,益嘉之。
魏師過彭城,江夏王義恭震懼不敢擊。或告“虜驅南口萬馀,夕應宿安王陂,去城數十裏,今追之,可悉得。”諸将皆請行,義恭禁不許。明日,驿使至,上敕義恭悉力急追。魏師已遠,義恭乃遣鎮軍司馬檀和之向蕭城。魏人先已聞之。盡殺所驅者而去。程天祚逃歸。
魏人凡破南兗、徐、兗、豫、青、冀六州,殺掠不可勝計,丁壯者即加斬截,嬰兒貫于槊上,盤舞以爲戲。所過郡縣,赤地無馀,春燕歸,巢于林木。魏之士馬死傷亦過半,國人皆尤之。
上每命将出師,常授以成律,交戰日時,亦待中诏,是以将帥趑趄,莫敢自決。又江南白丁,輕進易退,此其所以敗也。自是邑裏蕭條,元嘉之政衰矣。
癸酉,诏赈恤郡縣民遭寇者,蠲其稅調。
甲戌,降太尉義恭爲骠騎将軍、開府儀同三司。
戊寅,魏主濟河。
辛巳,降鎮軍将軍武陵王駿爲北中郎将。
壬午,上如瓜步。是日,解嚴。
初,魏中書學生盧度世,玄之子也,坐崔浩事亡命匿高陽鄭罴家。吏囚罴子,掠治之。罴戒其子曰:“君子殺身成仁,雖死不可言。”其子奉父命,吏以火爇其體,終不言而死。及魏主臨江,上遣殿上将軍黃延年使于魏,魏主問曰:“盧度世亡命,已應至彼。”延年曰:“都下不聞有度世也。”魏主乃赦度世及其族逃亡籍沒者。度世自出,魏主以爲中書侍郎。度世爲其弟娶鄭罴妹以報德。
三月,乙酉,帝還宮。
己亥,魏主還平城,飲至告廟,以降民五萬馀家分置近畿。
初,魏主過彭城,遣人語城中曰:“食盡且去,須麥熟更來。”及期,江夏王義恭議欲芟麥翦苗,移民堡聚。鎮軍錄事參軍王孝孫曰:“虜不能複來,既自可保;如其更至,此議亦不可立。百姓閉在内城,饑馑日久,方春之月,野采自資;一入堡聚,餓死立至,民知必死,何可制邪!虜若必來,芟麥無晚。”四坐默然,莫之敢對。長史張暢曰:’孝孫之議,實有可尋。”鎮軍府典簽董元嗣侍武陵王駿之側,進曰:“王錄事議不可奪。”别駕王子夏曰:“此論誠然。”暢斂闆白駿曰:“下官欲命孝孫彈子夏。”駿曰:“王别駕有何事邪?”暢曰:“芟麥移民,可謂大議,一方安危,事系于此。子夏親爲州端,曾無同異;及聞元嗣之言,則歡笑酬答。阿意左右,何以事君!”子夏、元嗣皆大慚,義恭之議遂寝。
初,魯宗之奔魏,其子軌爲魏荊州刺史、襄陽公,鎮長社。常思南歸,以昔殺劉康祖及徐湛之之父,故不敢來。軌卒,子爽襲父官爵。爽少有武幹,與弟秀皆有寵于魏主,秀爲中書郎。既而兄弟各有罪,魏主诘責之。爽、秀懼誅,從魏主自瓜步還,至湖陸,請曰:“奴與南有仇,每兵來,常恐禍及墳墓。乞共迎喪還葬平城。”魏主許之,爽至長社,殺魏戍兵數百人,帥部曲及願從者千馀家奔汝南。夏,四月,爽遣秀詣壽陽,奉書于南平王铄以請降。上聞之,大喜,以爽爲司州刺史,鎮義陽;秀爲颍川太守,馀弟侄并授官爵,賞賜甚厚。魏人毀其墳墓。徐湛之以爲廟算遠圖,特所獎納,不敢苟申私怨,乞屏居田裏;不許。青州民司馬順則自稱晉室近屬,聚衆号齊王。梁鄒戍主崔勳之詣州,五月,乙酉,順則乘虛襲據梁鄒城。又有沙門自稱司馬百年,亦聚衆号安定王以應之。
壬寅,魏大赦。
己巳,以江夏王義恭領南兗州刺史,徙鎮盱眙。增督十二州諸軍事。
戊申,以尚書左仆射何尚之爲尚書令,太子詹事徐湛之爲仆射、護軍将軍。尚之以湛之國戚,任遇隆重,每事推之。诏湛之與尚之并受辭訴。尚之雖爲令,而朝事悉歸湛之。
六月,壬戌,魏改元正平。
魏主命太子少傅遊雅、中書侍郎胡方回等更定律令,多所增損,凡三百九十一條。
魏太子晃監國,頗信任左右,又營園田,收其利。高允谏曰:“天地無私,故能覆載,王者無私,故能容養。今殿下國之儲貳,萬方所則,而營立私田,畜養雞犬,乃至酤販市廛,與民争利;謗聲流布,不可追掩。夫天下者,殿下之天下,富有四海,何求而無,乃與販夫販婦競此尺寸之利乎!昔虢之将亡,神賜之土田,漢靈帝私立府藏,皆有颠覆之禍;前鑒若此,甚可畏也。武王愛國、邵、齊、華,所以王天下;殷纣受飛廉、惡來,所以喪其國。今東宮俊乂不少,頃來侍禦左右者,恐非在朝之選。願殿下斥去佞邪,親近忠良,所在田園,分給貧下,販賣之物,以時收散;如此,則休聲日至,謗議可除矣。”不聽。
太子爲政精察,而中常侍宗愛,性險暴,多不法,太子惡之。給事中仇尼道盛、侍郎任平城有寵于太子,頗用事,皆與愛不協。愛恐爲道盛等所糾,遂構告其罪,魏主怒,斬道盛等于都街,東宮官屬多坐死,帝怒甚。戊辰,太子以憂卒。壬申,葬金陵,谥曰景穆。帝徐知太子無罪,甚悔之。
秋,七月,丁亥,魏主如陰山。
青、冀二州刺史蕭斌遣振武将軍劉武之等擊司馬順則、司馬百年,皆斬之。癸亥,梁鄒平。
蕭斌、王玄谟皆坐退敗免官。上問沈慶之曰:“斌欲斬玄谟而卿止之,何也?”對曰:“諸将奔退,莫不懼罪;自歸而死,将至逃散,故止之。”
九月,癸巳,魏主還平城;冬,十月,庚申,複如陰山。
上遣使至魏,魏遣殿中将軍郎法祐來修好。
己巳,魏上黨靖王長孫道生卒。
十二月,丁醜,魏主封景穆太子之子濬爲高陽王;既而以皇孫世嫡,不當爲籓王,乃止。時濬生四年,聰達過人,魏主愛之,常置左右。徙秦王翰爲東平王,燕王譚爲臨淮王,楚王建爲廣陽王,吳王餘爲南安王。
帝使沈慶之徙彭城流民數千家于瓜步,征北參軍程天祚徙江西流民數千家于姑孰。
帝以吏部郎王僧綽爲侍中。僧綽,昙首之子也,幼有大成之度,衆皆以國器許之。好學,有思理,練悉朝典。尚帝女東陽獻公主。在吏部,谙悉人物,舉拔鹹得其分。及爲侍中,年二十九,沉深有局度,不以才能高人。帝頗以後事爲念,以其年少,欲大相付托,朝政小大,皆與參焉。帝之始親政事也,委任王華、王昙首、殷景仁、謝弘微、劉湛,次則範晔、沈演之、庾炳之,最後江湛、徐湛之、何瑀之及僧綽,凡十二人。
康和入朝于魏,魏主厚禮之。
太祖文皇帝下之上元嘉二十九年(壬辰,公元四五二年)
春,正月,魏所得宋民五千馀家在中山者謀叛,州軍讨誅之。冀州刺史張掖王沮渠萬年坐與叛者通謀。賜死。
魏世祖追悼景穆太子不已,中常侍宗愛懼誅,二月,甲寅,弑帝,尚書左仆射蘭延、侍中和疋、薛提等秘不發喪。延、疋以皇孫濬沖幼,欲立長君,征秦王翰,置之秘室;提以濬嫡皇孫,不可廢。議久不決。宗愛知之,自以得罪于景穆太子,而素惡秦王翰,善南安王餘,乃密迎餘自中宮便門入禁中,矯稱赫連皇後令召延等。延等以愛素賤,不以爲疑,皆随入。愛先使宦者三十人持兵伏于禁中,延等入,以次收縛,斬之;殺秦王翰于永巷而立餘。大赦,改元承平,尊皇後爲皇太後,以愛爲大司馬、大将軍、太師、都督中外諸軍事、領中秘書,封馮翊王。庚午,立皇子休仁爲建安王。
三月,辛卯,魏葬太武皇帝于金陵,廟号世祖。
上聞魏世祖殂,更謀北伐,魯爽等複勸之。上訪于群臣,太子中庶子何偃以爲:“淮、泗數州瘡痍未複,不宜輕動。”上不從。偃,尚之之子也。
夏,五月,丙申,诏曰:“虐虜窮兇,著于自昔;未勞資斧,已伏天誅。拯溺蕩穢,今其會也。可符骠騎、司空二府,各部分所統,東西應接。歸義建績者,随勞酬獎。”于是遣撫軍将軍蕭思話督冀州刺史張永等向碻磝,魯爽、魯秀、程天祚将荊州甲士四萬出許、洛,雍州刺史臧質帥所領趣潼關。永,茂度之子也。沈慶之固谏北伐;上以其異議,不使行。
青州刺史劉興祖上言,以爲:“河南阻饑,野無所掠;脫諸城固守,非旬月可拔。稽留大衆,轉輸方勞;應機乘勢,事存急速。今僞帥始死,兼逼暑時,國内猜擾,不暇遠赴。愚謂宜長驅中山,據其關要。冀州以北,民人尚豐,兼麥已向熟,因資爲易,向義之徒,必應響赴。若中州震動,黃河以南,自當消潰。臣請發青、冀七千兵,遣将領之,直入其心腹。若前驅克勝,張永及河南衆軍宜一時濟河,使聲實兼舉,并建司牧,撫柔初附,西拒太行,北塞軍都,因事指麾,随宜加授,畏威欣寵,人百其懷。若能成功,清壹可待;若不克捷,不爲大傷。并催促裝束,伏聽敕旨。”上意止存河南,亦不從。上又使員外散騎侍郎琅邪徐爰随軍向碻磝,銜中旨授諸将方略,臨時宣示。
尚書令何尚之以老請緻仕,退居方山。議者鹹謂尚之不能固志。既而诏書敦谕數四,六月,戊申朔,尚之複起視事。禦史中丞袁涉錄自古隐士有迹無名者爲《真隐傳》以嗤之。
秋,七月,張永等至碻磝,引兵圍之。
壬辰,徙汝陽王渾爲武昌王,淮陽王彧爲湘東王。
初,潘淑妃生始興王濬。元皇後性妒,以淑妃有寵于上,恚恨而殂,淑妃專總内政。由是太子劭深惡淑妃及濬。濬懼爲将來之禍,乃曲意事劭,劭更與之善。
吳興巫嚴道育,自言能辟谷服食,役使鬼物;因東陽公主婢王鹦鹉出入主家。道育謂主曰:“神将有符賜主。”主夜卧,見流光若螢,飛入書笥,開視,得二青珠;由是主與劭、濬皆信惑之。劭、濬并多過失,數爲上所诘責;使道育訴請,欲令過不上聞。道育曰:“我已爲上天陳請,必不洩露。”劭等敬事之,号曰:“天師”。其後遂與道育、鹦鹉及東陽主奴陳天與、黃門陳慶國共爲巫蠱,琢玉爲上形像,埋于含章殿前;劭補天與爲隊主。
東陽主卒,鹦鹉應出嫁,劭、濬慮語洩,濬府佐吳興沈懷遠;素爲濬所厚,以鹦鹉嫁之爲妾。
上聞天與領隊,以讓劭曰:“汝所用隊主副,并是奴邪?”劭懼,以書告濬。濬複書曰:“彼人若所爲不已,正可促其馀命,或是大慶之漸耳。”劭、濬相與往來書疏,常謂上爲“彼人”,或曰:“其人”,謂江夏王義恭爲“佞人”。
鹦鹉先與天與私通,既适懷遠,恐事洩,白劭使密殺之。陳慶國懼,曰:“巫蠱事,唯我與天與宣傳往來。今天與死,我其危哉!”乃具以其事白上。上大驚,即遣收鹦鹉;封籍其家,得劭、濬書數百紙,皆咒詛巫蠱之言;又得所埋玉人,命有司窮治其事。道育亡命,捕之不獲。
先是,濬自揚州剌史出鎮京口,及廬陵王紹以疾解揚州,意謂己必複得之。既而上用南谯王義宣,濬殊不樂,乃求鎮江陵;上許之。濬入朝,遣還京口,爲行留處分,至京口數日而巫蠱事發。上惋歎彌日,謂潘淑妃曰:“太子圖富貴,更是一理,虎頭複如此,非複思慮所及。汝母子豈可一日無我邪!”遣中使切責劭、濬,劭、濬惶懼無辭,惟陳謝而已。上雖怒甚,猶未忍罪也。
諸軍攻碻磝,治三攻道:張永等當東道,濟南太守申坦等當西道,揚武司馬崔訓當南道。攻之累旬,不拔。八月,辛亥夜,魏人自地道潛出,燒崔訓營及攻具;癸醜夜,又燒東圍及攻具;尋複毀崔訓攻道。張永夜撤圍退軍,不告諸将,士卒驚擾;魏人乘之,死傷塗地。蕭思話自往,增兵力攻旬馀,不拔。是時,青、徐不稔,軍食乏。丁卯,思話命諸軍皆退屯曆城,斬崔訓,系張永、申坦于獄。
魯爽至長社,魏戍主秃髡幡棄城走。臧質頓兵近郊,不以時發,獨遣冠軍司馬柳元景帥後軍行參軍薛安都等向潼關,元景等進據洪關。梁州刺史劉秀之遣司馬馬汪與左軍中兵參軍蕭道成,将兵向長安。道成,承之之子也。魏冠軍将軍封禮自浢津南渡,赴弘農。九月,司空高平公兒烏幹屯潼關,平南将軍黎公遼屯河内。
吐谷渾王慕利延卒,樹洛幹之子拾寅立,始居伏羅川;遣使來請命,亦請命于魏。丁亥,以拾寅爲安西将軍、西秦、河、沙三州刺史、河南王;魏以拾寅爲鎮西大将軍、沙州刺史、西平王。
庚寅,魯爽與魏豫州刺史拓跋仆蘭戰于大索,破之,進攻虎牢。聞碻磝敗退,與柳元景皆引兵還。蕭道成、馬汪等聞魏救兵将至,還趣仇池。己醜,诏解蕭思話徐州,更領冀州刺史,鎮曆城。
上以諸将屢出無功,不可專責張永等,賜思話诏曰:“虜既乘利,方向盛冬,若脫敢送死,兄弟父子自共當之耳。言及增憤!可以示張永、申坦。”又與江夏王義恭書曰:“早知諸将輩如此,恨不以白刃驅之。今者悔何所及!”義恭尋奏免思話官,從之。
魏南安隐王餘自以違次而立,厚賜群下,欲以收衆心;旬月之間,府藏虛竭。又好酣飲及聲樂、畋獵,不恤政事。宗愛爲宰相,錄三省,總宿衛,坐召公卿,專恣日甚。餘患之,謀奪其權;愛憤怒。冬,十月,丙午朔,餘夜祭東廟,愛使小黃門賈周等就弑餘,而秘之,唯羽林郎中代人劉尼知之。尼勸愛立皇孫濬,愛驚曰:“君大癡人!皇孫若立,豈忘正平時事乎!”尼曰:“若爾,今當立誰?”愛曰:“待還宮,當擇諸王賢者立之。”
尼恐愛爲變,密以狀告殿中尚書源賀。賀時與尼俱典兵宿衛,乃與南部尚書陸麗謀曰:“宗愛既立南安,還複殺之。今又不立皇孫,将不利于社稷。”遂與麗定謀,共立皇孫。麗,俟之子也。戊申,賀與尚書長孫渴侯嚴兵守衛宮禁,使尼、麗迎皇孫于苑中。麗抱皇孫于馬上,入平城,賀、渴侯開門納之。尼馳還東廟,大呼曰:“宗愛弑南安王,大逆不道,皇孫已登大位,有诏,宿衛之士皆還宮!”衆鹹呼萬歲。遂執宗愛、賈周等,勒兵而入,奉皇孫即皇帝位。登永安殿,大赦,改元興安。殺愛、周,皆具五刑,夷三族。
西陽五水群蠻反,自淮、汝至于江、沔,鹹被其患。诏太尉中兵參軍沈慶之督江、豫、荊、雍四州兵讨之。
魏以骠騎大将軍拓跋壽樂爲太宰、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長孫渴侯爲尚書令,加儀同三司。十一月,壽樂、渴侯坐争權,并賜死。
癸未,魏廣陽簡王建、臨淮宣王譚皆卒。
甲申,魏主母闾氏卒。
魏南安王餘之立也,以古弼爲司徒,張黎爲太尉。及高宗立,弼、黎議不合旨,黜爲外都大官;坐有怨言,且家人告其爲巫蠱,皆被誅。
壬寅,廬陵昭王紹卒。
魏追尊景穆太子爲景穆皇帝,皇妣闾氏爲恭皇後,尊乳母常氏爲保太後。
隴西屠各王景文叛魏,署置王侯;魏統萬鎮将南陽王惠壽、外都大官于洛拔督四州之衆讨平之,徙其黨三千馀家于趙、魏。
十二月,戊申,魏葬恭皇後于金陵。
魏世祖晚年,佛禁稍弛,民間往往有私習者。及高宗即位,群臣多請複之。乙卯,诏州郡縣衆居之所,各聽建佛圖一區;民欲爲沙門者,聽出家。大州五十人,小州四十人。于是向所毀佛圖,率皆修複。魏主親爲沙門師賢等五人下發,以師賢爲道人統。
丁巳,魏以樂陵王擊忸爲太尉,南部尚書陸麗爲司徒,鎮西将軍杜元寶爲司空。麗以迎立之功,受心膂之寄,朝臣無出其右者,賜爵平原王。麗辭曰:“陛下,國之正統,當承基緒;效順奉迎,臣子常職,不敢慆天之功以幹大賞。”再三不受,魏主不許。麗曰:“臣父奉事先朝,忠勤著效。今年逼桑榆,願以臣爵授之。”帝曰:“朕爲天下主,豈不能使卿父子爲二王邪!”戊午,進其父建業公俟爵爲東平王。又命麗妻爲妃,複其子孫。麗力辭不受,帝益嘉之。
以東安公劉尼爲尚書仆射,西平公源賀爲征北将軍,并進爵爲王。帝班賜群臣,謂源賀曰:“卿任意取之。”賀辭曰:“南北未賓,府庫不可虛也。”固與之,乃取戎馬一匹。
高宗之立也,高允預其謀,陸麗等皆受重賞,而不及允,允終身不言。甲子,周忸坐事賜死。時魏法深峻,源賀奏:“謀反之家,男子十三以下本不預謀者,宜免死沒官。”從之。
江夏王義恭還朝。辛未,以義恭爲大将軍、南徐州刺史,錄尚書如故。
初,魏入中原,用《景初曆》,世祖克沮渠氏,得趙匪攵《玄始曆》,時人以爲密,是歲,始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