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二十五


【宋紀七】起強圉大淵獻,盡上章攝提格,凡四年。

太祖文皇帝中之下元嘉二十四年(丁亥,公元四四七年)

春,正月,甲戌,大赦。

魏吐京胡及山胡曹仆渾等反;二月,征東将軍武昌王提等讨平之。

癸未,魏主如中山。

魏師之克敦煌也,沮渠牧犍使人斫開府庫,取金玉及寶器,因不複閉。小民争入盜取之,有司索盜不獲。至是,牧犍所親及守藏者告之,且言牧犍父子多蓄毒藥,潛殺人前後以百數;姊妹皆學左道。有司索牧犍家,得所匿物。魏主大怒,賜沮渠昭儀死,并誅其宗族,唯沮渠祖以先降得免。又有告牧犍猶與故臣民交通謀反者,三月,魏主遣崔浩就第賜牧犍死,谥曰哀王。

魏人徙定州丁零三千家于平城。

六月,魏西征諸将扶風公處真等八人,坐盜沒軍資及虜掠贓各千萬計,并斬之。

初,上以貨重物輕,改鑄四铢錢。民多翦鑿古錢,取銅盜鑄。上患之。錄尚書事江夏王義恭建議,請以大錢一當兩。右仆射何尚之議曰:“夫泉貝之興,以估貨爲本,事存交易,豈假多鑄!數少則币重,數多則物重,多少雖異,濟用不殊。況複以一當兩,徒崇虛價者邪?若今制遂行,富人之赀自倍,貧者彌增其困,懼非所以使之均壹也。”上卒從義恭議。

秋,八月,乙未,徐州刺史衡陽文王義季卒。義季自彭城王義康之貶,遂縱酒不事事。帝以書诮責,且戒之,義季猶酣飲自若,以至成疾而終。

魏樂安宣王範卒。

冬,十月,壬午,胡籓之子誕世殺豫章太守桓隆之,據郡反,欲奉前彭城王義康爲主;前交州刺史檀和之去官歸,過豫章,擊斬之。

十一月,甲寅,封皇子渾爲汝陰王。

十二月,魏晉王伏羅卒。

楊文德據葭蘆城,招誘氐、羌,武都等五郡氐皆應之。

太祖文皇帝中之下元嘉二十五年(戊子,公元四四八年)

春,正月,魏仇池鎮将皮豹子帥諸軍擊之。文德兵敗,棄城奔漢中。豹子收其妻子、僚屬、軍資及楊保宗所尚魏公主而還。

初,保宗将叛,公主勸之。或曰:“奈何叛父母之國?”公主曰:“事成,爲一國之母,豈比小縣公主哉!”魏主賜之死。

楊文德坐失守,免官,削爵土。

二月,癸卯,魏主如定州,罷塞圍役者;遂如上黨,誅潞縣叛民二千馀家,徙河西離石民五千馀家于平城。

閏月,己酉,帝大蒐于宣武場。

初,劉湛既誅,庾炳之遂見寵任,累遷吏部尚書,勢傾朝野。炳之無文學,性強急輕淺。既居選部,好诟詈賓客,且多納貨賂,士大夫皆惡之。

炳之留令史二人宿于私宅,爲有司所糾。上薄其過,欲不問。仆射何尚之因極陳炳之之短曰:“炳之見人有燭盤、佳驢,無不乞匄;選用不平,不可一二;交結朋黨,構扇是非,亂俗傷風,過于範晔,所少,賊一事耳。縱不加罪,故宜出之。”上欲以炳之爲丹陽尹。尚之曰:“炳之蹈罪負恩,方複有尹京赫赫之授,乃更成其形勢也。古人雲:‘無賞無罰,雖堯、舜不能爲治。’臣昔啓範晔,亦懼犯顔,苟曰愚懷,九死不悔。曆觀古今,未有衆過藉藉,受貨數百萬,更得高官厚祿如炳之者也。”上乃免炳之官,以徐湛之爲丹陽尹。彭城太守王玄谟上言:“彭城要兼水陸,請以皇子撫臨州事。”夏,四月,乙卯,以武陵王駿爲安北将軍、徐州刺史。

五月,甲戌,魏以交趾公韓拔爲鄯善王,鎮鄯善,賦役其民,比之郡縣。

當兩大錢行之經時,公私不以爲便;己卯,罷之。

六月,丙寅,荊州刺史南谯王義宣進位司空。

辛酉,魏主如廣德宮。

秋,八月,甲子,封皇子彧爲淮陽王。

西域般悅國去平城萬有馀裏,遣使詣魏,請與魏東西合擊柔然。魏主許之,中外戒嚴。

九月,辛未,以尚書右仆射何尚之爲左仆射,領軍将軍沈演之爲吏部尚書。

丙戌,魏主如陰山。

魏成周公萬度歸擊焉耆,大破之,焉耆王鸠屍卑那奔龜茲。魏主诏唐和與前部王車伊洛帥所部兵會度歸讨西域。和說降柳驢等六城,因共擊波居羅城,拔之。

冬,十月,辛醜,魏弘農昭王奚斤卒,子它觀襲。魏主曰:“斤關西之敗,罪固當死;朕以斤佐命先朝,複其爵邑,使得終天年,君臣之分亦足矣。”乃降它觀爵爲公。

癸亥,魏大赦。

十二月,魏萬度歸自焉耆西讨龜茲,留唐和鎮焉耆。柳驢戍主乙直伽謀叛,和擊斬之,由是諸胡鹹附,西域複平。

魏太子朝于行宮,遂從伐柔然。至受降城,不見柔然,因積糧于城内,置戍而還。

太祖文皇帝中之下元嘉二十六年(己醜,公元四四九年)

春,正月,戊辰朔,魏主飨群臣于漠南。甲戌,複伐柔然。高涼王那出東道,略陽王羯兒出西道,魏主與太子出涿邪山,行數千裏。柔然處羅可汗恐懼,遠遁。

二月,己亥,上如丹徒,谒京陵。三月,丁巳,大赦。募諸州樂移者數千家以實京口。

庚寅,魏主還平城。

夏,五月,壬午,帝還建康。

庚寅,魏主如陰山。

帝欲經略中原,群臣争獻策以迎合取寵。彭城太守王玄谟尤好進言,帝謂侍臣曰:“觀玄谟所陳,令人有封狼居須意。”禦史中丞袁淑言于上曰:“陛下今當席卷趙、魏,檢玉岱宗;臣逢千載之會,願上封禅書。”上悅。淑,耽之曾孫也。秋,七月,辛未,以廣陵王誕爲雍州刺史。上以襄陽外接關、河,欲廣其資力,乃罷江州軍府,文武悉配雍州;湘州入台租稅,悉給襄陽。

九月,魏主伐柔然。高涼王那出東道,略陽王羯兒出中道。柔然處羅可汗悉國中精兵圍那數十裏;那掘塹堅守,相持數日。處羅數挑戰,辄爲那所敗。以那衆少而堅,疑大軍将至,解圍夜去。那引兵追之,九日九夜。處羅益懼,棄辎重,逾穹隆嶺遠遁。那收其辎重,引軍還,與魏主會于廣澤。略陽王羯兒收柔然民畜凡百馀萬。自是柔然衰弱,屏迹不敢犯魏塞。冬,十二月,戊申,魏主還平城。

沔北諸山蠻寇雍州,建威将軍沈慶之帥後軍中兵參軍柳元景、随郡太守宗悫等二萬人讨之,八道俱進。先是,諸将讨蠻者皆營于山下以迫之,蠻得據山發矢石以擊,官軍多不利。慶之曰:“去歲蠻田大稔,積谷重岩,不可與之曠日相守也。不若出其不意,沖其腹心,破之必矣。”乃命諸軍斬木登山,鼓噪而前,群蠻震恐。因其恐而擊之,所向奔潰。

太祖文皇帝中之下元嘉二十七年(庚寅,公元四五零年)

春,正月,乙酉,魏主如洛陽。

沈慶之自冬至春,屢破雍州蠻。因蠻所聚谷以充軍食,前後斬首三千級,虜二萬八千馀口,降者二萬五千馀戶。幸諸山大羊蠻憑險築城,守禦甚固。慶之擊之,命諸軍連營于山中,開門相通,各穿池于營内,朝夕不外汲。頃之,風甚,蠻潛兵夜來燒營。諸軍以池水沃火,多出弓弩夾射之,蠻兵散走。蠻所據險固,不可攻,慶之乃置六戍以守之。久之,蠻食盡,稍稍請降;悉遷于建康以爲營戶。

魏主将入寇。二月,甲午,大獵于梁川。帝聞之,敕淮、泗諸郡:“若魏寇小至,則各堅守;大至,則拔民歸壽陽。”邊戍偵候不明,辛亥,魏主自将步騎十萬奄至。南頓太守鄭琨、颍川太守郭道隐并棄城走。

是時,豫州刺史南平王铄鎮壽陽,遣左軍行參軍陳憲行汝南郡事,守懸瓠,城中戰士不滿千人,魏主圍之。

三月,以軍興,減内外百官俸三分之一。

魏人晝夜攻懸瓠,多作高樓,臨城以射之,矢下如雨。城中負戶以汲,施大鈎于沖車之端以牽樓堞,壞其南城。陳憲内設女牆,外立木栅以拒之。魏人填塹,肉薄登城,憲督厲将士苦戰,積屍與城等。魏人乘屍上城。短兵相接,憲銳氣愈奮,戰士無不一當百,殺傷萬計,城中死者亦過半。

魏主遣永昌王仁将步騎萬馀,驅所掠六郡生口北屯汝陽。時徐州刺史武陵王駿鎮彭城,帝遣間使命駿發騎,赍三日糧襲之。駿發百裏内馬得千五百匹,分爲五軍,遣參軍劉泰之帥安北騎兵行參軍垣謙之、田曹行參軍臧肇之、集曹行參軍尹定、武陵左常侍杜幼文、殿中将軍程天祚等将之,直趨汝陽。魏人唯虎救兵自壽陽來,不備彭城。丁酉,泰之等潛進擊之,殺三千馀人,燒其辎重,魏人奔散,諸生口悉得東走。魏人偵知泰之等兵無後繼,複引兵擊之。垣謙之先退,士卒驚亂,棄仗走。泰之爲魏人所殺,肇之溺死,天祚爲魏所擒,謙之、定、幼文及士卒免者九百馀人,馬還者四百匹。

魏主攻懸瓠四十二日,帝遣南平内史臧質詣壽陽,與安蠻司馬劉康祖共将兵救懸瓠。魏主遣殿中尚書任城公乞地真逆拒之。質等擊斬乞地真。康祖,道錫之從兄也。

夏,四月,魏主引兵還。癸卯,至平城。

壬子,安北将軍武陵王駿降号鎮軍将軍,垣謙之伏誅,尹定、杜幼文付尚方;以陳憲爲龍骧将軍、汝南、新蔡二郡太守。

魏主遺帝書曰:“前蓋吳反逆,扇動關、隴。彼複使人就而誘之,丈夫遺以弓矢,婦人遺以環钏;是曹正欲谲诳取賂,豈有遠相服從之理!爲大丈夫,何不自來取之,而以貨誘我邊民?募往者複除七年,是賞奸也。我今來至此土所得多少,孰與彼前後得我民邪?

“彼若欲存劉氏血食者,當割江以北輸之,攝守南渡。如此,當釋江南使彼居之。不然,可善敕方鎮、剌史、守宰嚴供帳之具,來秋當往取揚州。大勢已至,終不相縱。彼往日北通蠕蠕,西結赫連、沮渠、吐谷渾,東連馮私、高麗。凡此數國,我皆滅之。以此而觀,彼豈能獨立!

“蠕蠕吳提、吐賀真皆已死,我今北征,先除有足之寇。彼若不從命,來秋當複往取之;以彼無足,故不先讨耳。我往之日,彼作何計,爲握塹自守,爲築垣以自障也?我當顯然往取揚州,不若彼翳行竊步也。彼來偵諜,我已擒之,複縱還。其人目所盡見,委曲善問之。

“彼前使裴方明取仇池,既得之,疾其勇功,已不能容;有臣如此尚殺之,烏得與我校邪!彼非我敵也。彼常欲與我一交戰,我亦不癡,複非苻堅,何時與彼交戰?晝則遣騎圍繞,夜則離彼百裏外宿;吳人正有斫營伎,彼募人以來,不過行五十裏,天已明矣。彼募人之首,豈得不爲我有哉!

“彼公時舊臣雖老,猶有智策,知今已殺盡,豈非天資我邪!取彼亦不須我兵刃,此有善咒婆羅門,當使鬼縛以來耳。”

侍中、左衛将軍江湛遷吏部尚書。湛性公廉,與仆射徐湛之并爲上所寵信,時稱“江徐”。

魏司徒崔浩,自恃才略及魏主所寵任,專制朝權,嘗薦冀、定、相、幽、并五州之士數十人,皆起家爲郡守。太守晃曰:“先征之人,亦州郡之選也;在職已久,勤勞未答,宜先補郡縣,以新征者代爲郎吏。且守令治民,宜得更事者。”浩固争而遣之。中書侍郎、領著作郎高允聞之,謂東宮博士管恬曰:“崔公其不免乎!苟遂其非而校勝于上,将何以堪之!”

魏主以浩監秘書事,使與高允等共撰《國記》,曰:“務從實錄。”著作令史闵湛、郗标,性巧佞,爲浩所寵信。浩嘗注《易》及《論語》、《詩》、《書》,湛、标上疏言:“馬、鄭、王、賈不如浩之精微,乞收境内諸書,班浩所注,令天下習業。并求敕浩注《禮傳》,令後生得觀正義。”浩亦薦湛、标有著述才。湛、标又勸浩刊所撰《國史》于石,以彰直筆。高允聞之,謂著作郎宗欽曰:“湛、标所營,分寸之間,恐爲崔門萬世之禍,吾徒亦無噍類矣!”浩竟用湛、标議,刊石立于郊壇東,方百步,用功三百萬。浩書魏之先世,事皆詳實,列于衢路,往來見者鹹以爲言。北人無不忿恚,相與谮浩于帝,以爲暴揚國惡。帝大怒,使有司案浩及秘書郎吏等罪狀。

初,遼東公翟黑子有寵于帝,奉使并州,受布千匹。事覺,黑子謀于高允曰:“主上問我,當以實告,爲當諱之?”允曰:“公帷幄寵臣,有罪首實,庶或見原,不可重爲欺罔也。”中書侍郎崔覽、公孫質曰:“若首實,罪不可測,不如諱之”黑子怨允曰:“君奈何誘人就死地!”入見帝,不以實對,帝怒,殺之。帝使允授太子經。及崔浩被收,太子召允至東宮,因留宿。明旦,與俱入朝,至宮門,謂允曰:“入見至尊,吾自導卿;脫至尊有問,但依吾語。”允曰:“爲何等事也?”太子曰:“人自知之。”太子見帝言“高允小心真密旦微賤;制由崔浩,請赦其死。”帝召允,問曰:“《國書》皆浩所爲乎?”對曰:“《太祖記》,前著作郎鄧淵所爲;《先帝記》及《今記》,臣與浩共爲之。然浩所領事多,總裁而已;至于著述,臣多于浩。”帝怒曰:“允罪甚于浩,何以得生!”太子懼,曰:“天威嚴重,允小臣,迷亂失次耳。臣向問,皆雲浩所爲。”帝問允:“信如東官所言乎?”對曰:“臣罪當滅族,不敢虛妄。殿下以臣侍講日久,哀臣,欲匄其生耳,實不問臣,臣亦無此言,不敢迷亂。”帝顧謂太子曰:“直哉!此人情所難,而允能爲之!臨死不易辭,信也:爲臣不欺君,貞也。宜特除其罪以旌之。”遂赦之。

于是召浩前,臨诘之。浩惶惑不能對。允事事申明,皆有條理。帝命允爲诏,誅浩及僚屬宗欽、段承根等,下至僮吏,凡百二十八人,皆夷五族;允持疑不爲。帝頻使催切,允乞更一見,然後爲诏。帝引使前,允曰:“浩之所坐,若更有馀釁,非臣敢知;若直以觸犯,罪不至死。”帝怒,命武士執允。太子爲之拜請,帝意解,乃曰:“無斯人,當更有數千口死矣。”

六月,己亥,诏誅清河崔氏與浩同宗者無遠近,及浩姻家範陽盧氏、太原郭氏、河東柳氏,并夷其族,馀皆止誅其身。執浩置檻内,送城南,衛士數十人溲其上,呼聲嗷嗷,聞于行路。宗欽臨刑歎曰:“高允其殆聖乎!”

它日,太子讓允曰:“人亦當知機。吾欲爲卿脫死,既聞端緒,而卿終不從,激怒帝如此。每念之,使人心悸。”允曰:“夫史者,所以記人主善惡,爲将來勸戒,故人主有所畏忌,慎其舉措。崔浩孤負聖恩,以私欲沒其廉潔,愛憎蔽其公直,此浩之責也。至于書朝廷起居,言國家得失,此爲史之大體,未爲多違。臣與浩實同其事,死生榮辱,義無獨殊。誠荷殿下再造之慈,違心苟免,非臣所願也。”太子動容稱歎。允退,謂人曰:“我不奉東宮指導者,恐負翟黑子故也。”

初,冀州刺史崔赜,武城男崔模,與浩同宗而别族;浩常輕侮之,由是不睦。及浩誅,二家獨得免。赜,逞之子也。

辛醜,魏主北巡陰山。魏主既誅崔浩而悔之,會北部尚書宣城公李孝伯病笃,或傳已卒,魏主悼之曰:“李宣城可惜!”既而曰:“朕失言,崔司徒可惜,李宣城可哀!”孝伯,順之從父弟也,自浩之誅,軍國謀議皆出孝伯,寵眷亞于浩。

初,車師大帥車伊洛世服于魏,魏拜伊洛平西将軍,封前部王。伊洛将入朝,沮渠無諱斷其路,伊洛屢與無諱戰,破之。無諱卒,弟安周奪其子乾壽兵,伊洛遣人說乾壽,乾壽遂帥其民五百馀家奔魏;伊洛又說李寶弟欽等五十馀人下之,皆送于魏。伊洛西擊焉耆,留其子歇守城。沮渠安周引柔然兵間道襲之,攻拔其城。歇走就伊洛,共收馀衆,保焉耆鎮,遣使上書于魏主,言:“爲沮渠氏所攻,首尾八年,百姓饑窮,無以自存。臣今棄國出奔,得免者才三分之一,已至焉耆東境,乞垂赈救!”魏主诏開焉耆倉以赈之。

吐谷渾王慕利延爲魏所逼,上表求入保越巂,上許之;慕利延竟不至。

上欲伐魏,丹楊尹徐湛之、吏部尚書江湛、彭城太守王玄谟等并勸之;左軍将軍劉康祖以爲“歲月已晚,請待明年。”上曰:“北方苦虜虐政,義徒并起。頓兵一周,沮向義之心,不可。”

太子步兵校尉沈慶之谏曰:“我步彼騎,其勢不敵。檀道濟再行無功,到彥之失利而返。今料王玄谟等,未逾兩将,六軍之盛,不過往時,恐重辱王師。”上曰:“王師再屈,别自有由,道濟美寇自資,彥之中塗疾動。虜所恃者唯馬;今夏水浩汗,河道流通,泛舟北下,碻磝必走,滑台小戍,易可覆拔。克此二城,館谷吊民,虎牢、洛陽,自然不固。比及冬初,城守相接,虜馬過河,即成擒也。”慶之又固陳不可。上使徐港之、江湛難之。慶之曰:“治國譬如治家,耕當問奴,織當訪婢。陛下今欲伐國,而與白面書生輩謀之,事何由濟!”上大笑。太子劭及護軍将軍蕭思話亦谏,上皆不從。

魏主聞上将北伐,複與上書曰:“彼此和好日久,而彼志無厭,誘我邊民。今春南巡,聊省我民,驅之使還。今聞彼欲自來,設能至中山及桑幹川,随意而行,來亦不迎,去亦不送。若厭其區宇者,可來平城居,我亦往揚州,相與易。彼年已五十,未嘗出戶,雖自力而來,如三歲嬰兒,與我鮮卑生長馬上者果如何哉!更無馀物可以相與,今送獵馬十二匹并氈、藥等物。彼來道遠,馬力不足,可乘;或不服水土,藥可自療也。”

秋,七月,庚午,诏曰:“虜近雖摧挫,獸心靡革。比得河朔、秦、雍華戎表疏,歸訴困棘,跂望綏拯,潛相糾結以候王師;芮芮亦遣間使遠輸誠款,誓爲掎角;經略之會,實在茲日。可遣甯朔将軍王玄谟帥太子步兵校尉沈慶之、鎮軍咨議參軍申坦水軍入河,受督于青、冀二州刺史蕭斌;太子左衛率臧質、骁騎将軍王方回徑造許、洛;徐、兗二州刺史武陵王駿、豫州刺史南平王铄各勒所部,東西齊舉;梁、南、北秦三州刺史劉秀之震蕩汧、隴;太尉江夏王義恭出次彭城,爲衆軍節度。”坦,鍾之曾孫也。

是時軍旅大起,王公、妃主及朝士、牧守,下至富民,各獻金帛、雜物以助國用。又以兵力不足,悉發青、冀、徐、豫、二兗六州三五民丁,倩使暫行,符到十日裝束;緣江五郡集廣陵,緣淮三郡集盱眙。又募中外有馬步衆藝武力之士應科者,皆加厚賞。有司又奏軍用不充,揚、南徐、兗、江四州富民家赀滿五十萬,僧尼滿二十萬,并四分借一,事息即還。

建武司馬申元吉引兵趨碻磝。乙亥,魏濟州刺史王買德棄城走。蕭斌遣将軍崔猛攻樂安,魏青州刺史張淮之亦棄城走。斌與沈慶之留守碻磝,使王玄谟進圍滑台。雍州刺史随王誕遣中兵參軍柳元景、振威将軍尹顯祖、奮武将軍曾方平、建武将軍薛安都、略陽太守龐法起将兵出弘農。後軍外兵參軍龐季明,年七十馀,自以關中豪右,請入長安招會夷、夏,誕許之;乃自赀谷入盧氏,盧氏民趙難納之。季明遂誘說士民,應之者甚衆,安都等因之,自熊耳山出;元景引兵繼進。豫州刺史南平王铄遣中兵參軍胡盛之出汝南,梁坦出上蔡向長社。魏荊州刺史魯爽鎮長社,棄城走。爽,軌之子也。幢主王陽兒擊魏豫州刺史仆蘭,破之,仆蘭奔虎牢;铄又遣安蠻司馬劉康祖将兵助坦,進逼虎牢。

魏群臣初聞有宋師,言于魏主,請遣兵救緣河谷帛。魏主曰:“馬今未肥,天時尚熱,速出必無功。若兵來不止,且還陰山避之。國人本著羊皮褲,何用綿帛!展至十月,吾無憂矣。”

九月,辛卯,魏主引兵南救滑台,命太子晃屯漠南以備柔然,吳王餘守平城。庚子,魏發州郡兵五萬分給諸軍。

王玄谟士衆甚盛,器械精嚴;而玄谟貪愎好殺。初圍滑台,城中多茅屋,衆請以火箭燒之。玄谟曰:“彼吾财也,何遽燒之!”城中即撤屋穴處。時河、洛之民競出租谷、操兵來赴者日以千數,玄谟不即其長帥而以配私昵;家付匹布,責大梨八百;由是衆心失望。攻城數月不下,聞魏救将至,衆請發車爲營,玄谟不從。

冬,十月,癸亥,魏主至枋頭,使關内侯代人陸真夜與數人犯圍,潛入滑台,撫慰城中,且登城視玄谟營曲折還報。乙醜,魏主渡河,衆号百萬,鞞鼓之聲,震動天地;玄谟懼,退走。魏人追擊之,死者萬馀人,麾下散亡略盡,委棄軍資器械山積。

先是,玄谟遣鍾離太守垣護下以百舸爲前鋒,據石濟,在滑台西南百二十裏。護之聞魏兵将至,馳書勸玄谟急攻曰:“昔武皇攻廣固,死沒者甚衆。況今事迫于曩日,豈得計士衆傷疲!願以屠城爲急。”玄谟不從。及玄谟敗退,不暇報護之。魏人以所得玄谟戰艦,連以鐵鎖三重,斷河以絕護之還路。河水迅急,護之中流而下。每至鐵鎖,以長柯斧斷之,魏不能禁;唯失一舸,馀皆完備而返。

蕭斌遣沈慶之将五千人救玄谟,慶之曰:“玄谟士衆疲老,寇虜已逼,得數萬人乃可進。小軍輕往,無益也。”斌固遣之。會玄谟遁還,斌将斬之,慶之固谏曰:“佛狸威震天下,控弦百萬,豈玄谟所能當!且殺戰将以自弱,非良計也。”斌乃止。

斌欲固守碻磝,慶之曰:“今青、冀虛弱,而坐守窮城,若虜衆東過,清東非國家有也。碻敖磝孤絕,複作未修之滑台耳。”會诏使至,不聽斌等退師。斌複召諸将議之,江并謂宜留。慶之曰:“阃外之事,将軍得以專之。诏從遠來,不知事勢。節下有一範增不能用,空議何施!”斌及坐者并笑曰:“沈公乃更學問!”慶之厲聲曰:“衆人雖知古今,不如下官耳學也。”斌乃使王玄谟戍碻磝申坦,垣護之據清口,自帥諸軍還曆城。

閏月,龐法起等諸軍入盧氏,斬縣令李封,以趙難爲盧氏令,使帥其衆爲鄉導。柳元景自百丈崖從諸軍于盧氏。法起等進攻弘農,辛未,拔之,擒魏弘農太守李初古拔。薛安都留屯弘農。丙戌,龐法起進向潼關。

魏主命諸将分道并進:永昌王仁自洛陽趨壽陽,尚書長孫真趣馬頭,楚王建趣鍾離,高涼王那自青州趣下邳,魏主自東平趣鄒山。

十一月,辛卯,魏主至鄒山,魯郡太守崔邪利爲魏所擒。魏主見秦始皇石刻,使人排而仆之,以太牢祠孔子。

楚王建自清西進,屯蕭城;步尼公自清東進,屯留城。武陵王駿遣參軍馬文恭将兵向蕭城,江夏王義恭遣軍主嵇玄敬将兵向留城。文恭爲魏所敗。步尼公遇玄敬,引兵趣苞橋,欲渡清西;沛縣民燒苞橋,夜于林中擊鼓,魏以爲宋兵大至,争渡苞水,溺死者殆半。

诏以柳元景爲弘農太守。元景使薛安都、尹顯祖先引兵就龐法起等于陝,元景于後督租。陝城險固,諸軍攻之不拔。魏洛州刺吏張是連提帥衆二萬度崤救陝,安都等與戰于城南,魏人縱突騎,諸軍不能敵;安都怒,脫兜鍪,解铠,唯著绛納兩當衫,馬亦去具裝,瞋目橫矛,單騎突陳;所向無前,魏人夾射不能中。如是數四,殺傷不可勝數。會日暮,别将魯元保引兵自函谷關至,魏兵乃退。元景遣軍副柳元怙将步騎二千救安都等,夜至,魏人不之知。明日,安都等陳于城西南。曾方平謂安都曰:“今勍敵在前,堅城在後,是吾取死之日。卿若不進,我當斬卿;我若不進,卿斬我也!”安都曰:“善,卿言是也!”遂合戰。元怙引兵自南門鼓噪直出,旌旗甚盛,魏衆驚駭。安都挺身奮擊,流血凝肘,矛折,易之更入,諸軍齊奮。自旦至日昃,魏衆大潰,斬張是連提及将卒三千馀級。其馀赴河塹死者甚衆,生降二千馀人。明日,元景至,讓降者曰:“汝輩本中國民,今爲虜盡力,力屈乃降,何也?”皆曰:““虜驅民使戰,後出者滅族,以騎蹙步,未戰先死,此将軍所親見也。”諸将欲盡殺之,元景曰:“今王旗北指,當令仁聲先路。”盡釋而遣之,皆稱萬歲而去。甲午,克陝城。

龐法起等進攻潼關,魏戍主婁須棄城走,法起等據之。關中豪桀所在蜂起,及四山羌、胡皆來送款。

上以王玄谟敗退,魏兵深入,柳元景等不宜獨進,皆召還。元景使薛安都斷後,引兵歸襄陽。诏以元景爲襄陽太守。

魏永昌王仁攻懸瓠、項城,拔之。帝恐魏兵至壽陽,召劉康祖使還。癸卯,仁将八萬騎追及康祖于尉武。康祖有衆八千人,軍副胡盛之欲依山險間行取至,康祖怒曰:“臨河求敵,遂無所見;幸其自送,奈何避之!”乃結車營而進,下令軍中曰:“顧望者斬首,轉步者斬足!”魏人四面攻之,将士皆殊死戰。自旦至晡,殺魏兵萬馀人,流血沒踝,康祖身被十創,意氣彌厲。魏分其衆爲三,且休且戰。會日暮風急,魏以騎負草燒車營,康祖随補其阙。有流矢貫康祖頸,墜馬死,馀衆不能戰,遂潰,魏人掩殺殆盡。

南平王铄使左軍行參軍王羅漢以三百人戍尉武。魏兵至,衆欲南依卑林以自固,羅漢以受命居此,不去。魏人攻而擒之,鎖其頸,使三郎将掌之;羅漢夜斷三郎将首,抱鎖亡奔盱眙。

魏永昌王仁進逼壽陽,焚掠馬頭、鍾離,南平王铄嬰城固守。

魏軍在蕭城,支彭城十馀裏。彭城兵雖多,而食少,太尉江夏王義恭欲棄彭城南歸。安北中兵參軍沈慶之以爲曆城兵少食多,欲爲函箱車陳,以精兵爲外翼,奉二王及妃女直趨曆城;分兵配護軍蕭思話,使留守彭城。太尉長史何勖欲席卷奔郁洲,自海道還京師。義恭去意已判。唯二議彌日未決。安北長史沛郡太守張暢曰:“若曆城、郁洲有可至之理,下官敢不高贊!今城中乏食,百姓鹹有走志,但以關扃嚴固,欲去莫從耳。一旦動足,則各自逃散,欲至所在,何由可得!今軍食是寡,朝夕猶未窘罄;豈有舍萬安之術而就危亡之道?若此計必行,下官請以頸血污公馬蹄。”武陵王駿謂義恭曰:“阿父既爲總統,去留非所敢幹,道民忝爲城主,而委鎮奔逃,實無顔複奉朝廷。必與此城共其存沒,張長史言不可異也。”義恭乃止。

壬子,魏主至彭城,立氈屋于戲馬台以望城中。

馬文恭之敗也,隊主蒯應沒于魏。魏主遣應至小市門求酒及甘蔗;武陵王駿與之,仍就求橐駝。明日,魏主使尚書李孝伯至南門,饷義恭貂裘,饷駿橐駝及騾,且曰:“魏主緻意安北,可暫出見我;我亦不攻此城,何爲勞苦将士,備守如此!”駿使張暢開門出見之,曰:“安北緻意魏主,常遲面寫,但以人臣無境外之交,恨不暫悉。備守乃邊鎮之常,悅以使之,則勞而無怨耳。”魏主求甘橘及借博具,皆與之;複饷氈及九種鹽胡豉。又借樂器,義恭應之曰:“受任戎行,不赍樂具。”孝伯問暢:“何爲匆匆閉門絕橋?”暢曰:“二王以魏主營壘未立,将士疲勞。此精甲十萬,恐輕相陵踐,故閉城耳。待休息士馬,然後共治戰場,刻日交戲。”孝伯曰:“賓有禮,主則擇之。”暢曰:“昨見衆賓至門,未爲有禮。”魏主使人來言曰:“緻意太尉、安北,何不遣人來至我所?彼此之情,雖不可盡。要須見我小大,知我老小,觀我爲人。若諸佐不可遣,亦可使僮幹來。”暢以二王命對曰:“魏主形狀才力,久爲來往所具。李尚書親自銜命,不患彼此不盡,故不複遣使。”孝伯又曰:“王玄谟亦常才耳,南國何意作如此任使,以緻奔敗?自入此境七百馀裏,主人竟不能一相拒逆。鄒山之險,君家所憑,前鋒始接,崔邪利遽藏入穴,諸将倒曳出之。魏主賜其馀生,今從在此。”暢曰:“王玄谟南土偏将,不謂爲才,但以之爲前驅,大軍未至,河冰向合,玄谟因夜還軍,緻戎馬小亂耳。崔邪利陷沒,何損于國!魏主自以數十萬衆制一崔邪利,乃足言邪!知入境七百裏無相拒者,此自太尉神算,鎮軍聖略,用兵有機,不用相語。”孝伯曰:“魏主當不圍此城,自帥衆軍直造瓜步。南事若辦,彭城不待圍;若其不捷,彭城亦非所須也。我今當南飲江湖以療渴耳。”暢曰:“去留之事,自适彼懷。若虜馬遂得飲江,便爲無複天道。”先是童謠雲:“虜馬飲江水,佛狸死卯年。”故暢雲然。暢音容雅麗,孝伯與左右皆歎息。孝伯亦辯贍,且去,謂暢曰:“長史深自愛,相去步武,恨不執手。”暢曰:“君善自愛,冀蕩定有期,相見無遠。君若得還宋期,今爲相識之始”。

上起楊文德爲輔國将軍,引兵自漢中西入,搖動汧、隴。文德宗人楊高帥陰平、平武群氐拒之。文德擊高,斬之,陰平、平武悉平。梁、南秦二州刺史劉秀之遣文德伐啖提氐,不克,執送荊州;使文德從祖兄頭戍葭蘆。

丁未,大赦。

魏主攻彭城,不克。十二月,丙辰朔,引兵南下,使中書郎魯秀出廣陵,高涼王那出山陽,永昌王仁出橫江,所過無不殘滅,城邑皆望風奔潰。戊午,建康纂嚴。己未,魏兵至淮上。

上使輔國将軍臧質将萬人救彭城。至盱眙,魏主已過淮。質使冗從仆射胡崇之、積弩将軍臧澄之營東山,建威将軍毛熙祚據前浦,質營于城南。乙醜,魏燕王譚攻崇之等三營,皆敗沒,質案兵不敢救。澄之,焘之孫;熙祚,修之之兄子也。是夕,質軍亦潰,質棄辎重器械,單将七百人赴城。

初,盱眙太守沈璞到官,王玄谟猶在滑台,江淮無警。璞以郡當沖要,乃繕城浚隍,積财谷,儲矢石,爲城守之備。僚屬皆非之,朝廷亦以爲過。及魏兵南向,守宰多棄城走。或勸璞宜還建康,璞曰:“虜若以城小不顧,夫複何懼!若肉薄來攻,此乃吾報國之秋,諸君封侯之日也,奈何去之!諸君嘗見數十萬人聚于小城之下而不敗者乎?昆陽、合肥,前事之明驗也。”衆心稍定。璞收集得二千精兵,曰:“足矣!”及臧質向城,衆謂璞曰:“虜若不攻城,則無所事衆;若其攻城,則城中止可容見力耳。地狹人多,鮮不爲患。且敵衆我寡,人所共知,若以質衆能退敵完城者,則全功不在我;若避罪歸都,會資舟楫,必更相蹂踐。正足爲患,不若閉門勿受。”璞歎曰:“虜必不能登城,敢爲諸君保之。舟楫之計,固已久息,虜之殘害,古今未有,屠剝之苦,衆所共見,其中幸者,不過得驅還北國作奴婢耳。彼雖烏合,甯不憚此邪!所謂‘同舟而濟,胡、越一心’者也。今兵多則虜退速,少則退緩。吾甯可欲專功而留虜乎!”乃開門納質。質見城中豐實,大喜,衆皆稱萬歲,因與璞共守。魏人之南寇也,不赍糧用,唯以抄掠爲資。及過淮,民多竄匿,抄掠無所得,人馬饑乏;聞盱眙有積粟,欲以爲北歸之資。既破崇之等,一攻城不拔,即留其将韓元興以數千人守盱眙,自帥大衆南向。由是盱眙得益完守備。

庚午,魏主至瓜步,壞民廬舍,及伐葦爲筏,聲言欲渡江。建康震懼,民皆荷擔而立。壬午,内外戒嚴,丹陽統内盡戶發丁,王公以下子弟皆從役。命領軍将軍劉遵考等将兵分守津要,遊邏上接于湖,下至蔡洲,陳艦列營,周亘江濱。自采石至于暨陽,六七百裏。太子劭出鎮石頭,總統水軍,丹楊尹徐湛之守石頭倉城,吏部尚書江湛兼領軍,軍事處置悉以委焉。

上登石頭城,有憂色,謂江湛曰:“北伐之計,同議者少。今日士民勞怒,不得無慚。贻大夫之憂,予之過也。”又曰:“檀道濟若在,豈使胡馬至此?”上又登莫府山,觀望形勢,購魏主及王公首,許以封爵、金帛。又募人赍野葛酒置空村中,欲以毒魏人,竟不能傷。

魏主鑿瓜步山爲蟠道,于其上設氈屋。魏主不飲河南水,以橐駝負河北水自随。饷上橐駝、名馬,并求和,請婚。上遣奉朝請田奇饷以珍羞異味。魏主得黃甘,即啖之,并大進酃酒。左右有附耳語者,疑食中有毒。魏主不應,舉手指天,以其孫示奇曰:“吾遠來至此,非欲爲功名,實欲繼好息民,永結姻援。宋若能以女妻此孫,我以女妻武陵王,自今匹馬不複南顧。”

奇還,上召太子劭及群臣議之。衆并謂宜許,江湛曰:“戎狄無親,許之無益。”劭怒,謂湛曰:“今三王在厄,讵宜苟執異議!”聲色甚厲。坐散,俱出,劭使班劍及左右排湛,湛幾至僵仆。

劭又言于上曰:“北伐敗辱,數州淪破,獨有斬江湛、徐湛之可以謝天下。”上曰:“北伐自是我意,江、徐但不異耳。”由是太子與江、徐不平,魏亦竟不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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