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紀六】起玄黓敦牂,盡柔兆閹茂,凡五年。
太祖文皇帝中之中元嘉十九年(壬午,公元四四二年)
春,正月,甲申,魏主備法駕,詣道壇受符箓,旗幟盡青。自是每帝即位皆受箓。謙之又奏作靜輪宮,必令其高不聞雞犬,欲以上接天神。崔浩勸帝爲之,功費萬計,經年不成。太子晃谏曰:“天人道殊,卑高定分,不可相接,理在必然。今虛耗府庫,疲弊百姓,爲無益之事,将安用之!必如謙之所言,請因東山萬仞之高,爲功差易。”帝不從。
夏,四月,沮渠無諱将萬馀家,棄敦煌西就沮渠安周。未至,鄯善王比龍畏之,将其衆奔且末,其世子降于安周。無諱遂據鄯善,其士卒經流沙,渴死者太半。
李寶自伊吾帥衆二千入據敦煌,繕修城府,安集故民。
沮渠牧犍之亡也,涼州人阚爽據高昌,自稱太守。唐契爲柔然所逼,擁衆西趨高昌,欲奪其地。柔然遣其将阿若追擊之,契敗死。契弟和收馀衆奔車師前部王伊洛。時沮渠安周屯橫截城,和攻拔之,又拔高甯、白力二城,遣使請降于魏。甲戌,上以疾愈,大赦。
五月,裴方明等至漢中,與劉真道分兵攻武興、下辯、白水,皆取之。楊難當遣建節将軍符弘祖守蘭臯,使其子撫軍大将軍和将重兵爲後繼。方明與弘祖戰于濁水,大破之,斬弘祖;和退走,追至赤亭,又破之。難當奔上邽;獲難當兄子建節将軍保熾。難當以其子虎爲益州刺史,守陰平,聞難當走,引兵還,至下辯;方明使其子肅之邀擊之,擒虎,送建康,斬之;仇池平。以輔國司馬胡崇之爲北秦州刺史,鎮其地;立楊保熾爲楊玄後,使守仇池。魏人遣中山王辰迎楊難當詣平城。秋,七月,以劉真道爲雍州刺史,裴方明爲梁、南秦二州刺史;方明辭不拜。
丙寅,魏主使安西将軍古弼督隴右諸軍,及殿中虎贲與武都王楊保宗自祁山南入,征西将軍漁陽皮豹子與琅邪王司馬楚之,督關中諸軍自散關西入,俱會仇池。又使谯王司馬文思督洛、豫諸軍南趨襄陽,征南将軍刁雍東趨廣陵,移書徐州,稱爲楊難當報仇。
甲戌晦,日有食之。
唐契之攻阚爽也,爽遣使詐降于沮渠無諱,欲與之共擊契。八月,無諱将其衆趨高昌;比至,契已死,爽閉門拒之。九月,無諱将衛興奴夜襲高昌,屠其城,爽奔柔然。無諱據高昌,遣其常侍汜俊奉表詣建康。诏以無諱爲都督涼、河、沙三州諸軍事、征西大将軍、涼州刺史、河西王。
冬,十月,己卯,魏立皇子伏羅爲晉王,翰爲秦王,譚爲燕王,建爲楚王,餘爲吳王。
甲申,柔然遣使詣建康。
十二月,辛已,魏襄城孝王盧魯元卒。
丙申,诏魯郡修孔子廟及學舍,蠲墓側五戶課役以供灑掃。
李寶遣其弟懷達、子承奉表詣平城;魏人以寶爲都督西垂諸軍事、鎮西大将軍、開府儀同三司、沙州牧、敦煌公,四品以下聽承制假授。
雍州刺史晉安襄侯劉道産卒。道産善爲政,民安其業,小大豐贍,由是民間有《襄陽樂歌》。山蠻前後不可制者皆出,緣沔爲村落,戶口殷盛。及卒,蠻追送至沔口。未幾,群蠻大動,征西司馬硃修之讨之,不利;诏建威将軍沈慶之代之,殺虜萬馀人。
魏主使尚書李順差次群臣,賜以爵位;順受賄,品第不平。是歲,涼州人徐桀告之,魏主怒,且以順保庇沮渠氏,面欺誤國,賜順死。
太祖文皇帝中之中元嘉二十年(癸未,公元四四三年)
春,正月,魏皮豹子等進擊樂鄉,将軍王奂之等敗沒。魏軍進至下辯,将軍強玄明等敗死。二月,胡崇之與魏戰于濁水,崇之爲魏所擒,馀衆走還漢中。将軍姜道祖兵敗,降魏,魏遂取仇池。楊保熾走。
丙午,魏主如恒山之陽;三月,庚申,還宮。
壬戌,烏洛侯國遣使如魏。初,魏之居北荒也,鑿石爲廟,在烏洛侯西北,以祀其先,高七十尺,深九十步。及烏洛侯使者至魏,言石廟具在,魏主遣中書侍郎李敞詣石廟緻祭,刻祝文于壁而還,去平城四千馀裏。
魏河間公齊與武都王楊保宗對鎮雒谷,保宗弟文德說保宗,令閉險自固以叛魏。或以告齊,夏,四月,齊誘執保宗,送平城,殺之。前鎮東司符達、征西從事中郎任朏等遂舉兵立楊文德爲主,據白崖,分兵取諸戍,進圍仇池,自号征西将軍、秦、河、梁三州牧、仇池公。
甲午,立皇子誕爲廣陵王。
丁酉,魏大赦。
己亥,魏主如陰山。
五月,魏古弼發上邽、高平、岍城諸軍擊楊文德,文德退走。皮豹子督關中諸軍至下辯,聞仇池解圍,欲還;弼遣人謂豹子曰:“宋人恥敗,必将複來。軍還之後,再舉爲難,不如練兵蓄力以待之。不出秋冬,宋師必至;以逸待勞,無不克矣。”豹子從之。魏以豹子爲仇池鎮将。
楊文德遣使來求援。秋,七月,癸醜,诏以文德爲都督北秦、雍二州諸軍事、征西大将軍、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文德屯葭蘆城,以任朏爲左司馬;武都、陰平氐多歸之。
甲子,前雍州刺史劉真道、梁、南秦二州刺史裴方明,坐破仇池減匿金寶及善馬,下獄死。
九月,辛巳,魏主如漠南。甲辰,舍辎重,以輕騎襲柔然。分軍爲四道:樂安王範、建甯王崇各統十五将出東道,樂平王丕督十五将出西道,魏主出中道,中山王辰督十五将爲後繼。
魏主至鹿渾谷,遇敕連可汗。太子晃言于魏主曰:“賊不意大軍猝至,宜掩其不備,速進擊之。”尚書令劉絜固谏,以爲賊營中塵盛,其衆必多,出至平地,恐爲所圍。不如須諸軍大集,然後擊之。晃曰:“塵之盛者,由軍士驚怖擾亂故也,何得營上而有此塵乎!”魏主疑之,不急擊。柔然遁去。追至石水,不及而還。既而獲柔然候騎曰:“柔然不覺魏軍至,上下惶駭,引衆北走,經六七日,知無追者,始乃徐行。”魏主深恨之。自是軍國大事,皆與太子謀之。
司馬楚之别将兵督軍糧,鎮北将軍封沓亡降柔然,說柔然令擊楚之以絕軍食。俄而軍中有告失驢耳者,諸将莫曉其故。楚之曰:“此必賊遣奸人入營觇伺,割驢耳以爲信耳。賊至不久,宜急爲之備。”乃伐仰爲城,以水灌之,令凍;城立而柔然至,冰堅滑,不可攻,乃散走。
十一月,将軍姜道盛與楊文德合衆二萬攻魏濁水戍,魏皮豹子、河間公齊救之,道盛敗死。
甲子,魏主還,至朔方,下诏令皇太子副理萬機,總統百揆。且曰:“諸功臣勤勞日久,皆當以爵歸第,随時朝請,飨宴朕前,論道陳谟而已,不宜複煩以劇職;更舉賢俊以備百官。”十二月,辛卯,魏主還平城。
太祖文皇帝中之中元嘉二十一年(甲申,公元四四四年)
春,正月,己亥,帝耕藉田,大赦。
壬寅,魏太子始總百揆,命侍中、中書監穆壽、司徒崔浩、侍中張黎、古弼輔太子決庶政,上書者皆稱臣,儀與表同。
古弼爲人,忠慎質直。嘗以上谷苑囿太廣,乞減太半以賜貧民,入見魏主,欲奏其事。帝方與給事中劉樹圍棋,志不在弼。弼侍坐良久,不獲陳聞。忽起,扌卒樹頭,掣下床,搏其耳,毆其背,曰:“朝廷不治,實爾之罪!”帝失容,舍棋曰:“不聽奏事,朕之過也,樹何罪!置之!”弼具以狀聞,帝皆可其奏。弼曰:“爲人臣無禮至此,其罪大矣!”出詣公車,免冠徒跣請罪。帝召入,謂曰:“吾聞築社之役,蹇蹶而築之,端冕而事之,神降之福。然則卿有何罪!其冠履就職。苟有可以利社稷、便百姓者,竭力爲之,勿顧慮也。”
太子課民稼穑,使無牛者借人牛以耕種,而爲之芸田以償之,凡耕種二十二畝而芸七畝,大略以是爲率。使民各标姓名于田首,以知其勤惰,禁飲酒遊戲者。于是墾田大增。
戊申,魏主诏:“王、公以下至庶人,有私養沙門、巫觋于家者,皆遣詣官曹;過二月十五日不出,沙門、巫觋死,主人門誅。”庚戌,又诏:“王、公、卿、大夫之子皆詣太學,其百工、商賈之子,當各習父兄之業,毋得私立學校;違者,師死,主人門誅。”
二月,辛未,魏中山王辰、内都坐大官薛辨、尚書奚眷等八将坐擊柔然後期,斬于都南。
初,魏尚書令劉絜,久典機要,恃寵自專,魏主心惡之。及将襲柔然,絜谏曰:“蠕蠕遷徙無常,前者出師,勞而無功;不如廣農積谷以待其來。”崔浩固勸魏主行,魏主從之。絜恥其言不用,欲敗魏師;魏主與諸将期會鹿渾谷,絜矯诏易其期。帝至鹿渾谷,欲擊柔然,絜谏止之,使待諸将。帝留鹿渾谷六日,諸将不至,柔然遂遠遁,追之不及。軍還,經漠中,糧盡,士卒多死。絜陰使人驚魏軍,勸帝委軍輕還,帝不從。絜以軍出無功,請治崔浩之罪。帝曰:“諸将失期,遇賊不擊,浩何罪也!”浩以絜矯诏事白帝,帝至五原,收絜,囚之。帝之北行也,絜私謂所親曰:“若車駕不返,吾當立樂平王。”絜聞尚書右丞張嵩家有圖谶,問曰:“劉氏應王,繼國家後,吾有姓名否?嵩曰:“有姓無名。”帝聞之,命有司窮冶,索嵩家,得谶書。事連南康公鍬鄰,絜、嵩、鄰皆夷三族,死者百馀人。絜在勢要,好作威福,諸将破敵,所得财物皆與分之。既死,籍其家,财巨萬。帝每言之,則切齒。
癸酉,樂平戾王丕以憂卒。初,魏主築白台,高二百馀尺。丕夢登其上,四顧不見人,命術士董道秀筮之,道秀曰:“大吉。”丕默有喜色。及丕卒,道秀亦坐棄市。高允聞之,曰:“夫筮者皆當依附爻象,勸以忠孝。王之問道秀也,道秀宜曰:“窮高爲亢。《易》曰:“亢龍有悔。”又曰:“高而無民。”皆不祥也,王不可以不戒。’如此,則王安于上,身全于下矣。道秀反之,宜其死也。”
庚辰,魏主幸廬。
己醜,江夏王義恭進位太尉,領司徒。
庚寅,以侍中、領右衛将軍沈演之爲中領軍,左衛将軍範晔爲太子詹事。
辛卯,立皇子宏爲建平王。
三月,甲辰,魏主還宮。
癸醜,魏主遣司空長孫道生鎮統萬。
夏,四月,乙亥,魏侍中、太宰、陽平王杜超爲帳下所殺。
六月,魏北部民殺立義将軍衡陽公莫孤,帥五千馀落北走。遣兵追擊之,至漠南,殺其渠帥,馀徙冀、相、定三州爲營戶。
吐谷渾王慕利延兄子緯世與魏使者謀降魏,慕利延殺之。是月,緯世弟叱力延等八人奔魏,魏以叱力延爲歸義王。
沮渠無諱卒,弟安周代立。
魏入中國以來,雖頗用古禮祀天地、宗廟、百神,而猶循其舊俗,所祀胡神甚衆。崔浩請存合于祀典者五十七所,其馀複重及小神悉罷之。魏主從之。
秋,七月,癸卯,魏東雍州刺史沮渠秉謀反,伏誅。
八月,乙醜,魏主畋于河西,尚書令古弼留守。诏以肥馬給獵騎,弼悉以弱者給之。帝大怒曰:“筆頭奴敢裁量朕!朕還台,先斬此奴!”弼頭銳,故帝常以筆目之。弼官屬惶怖,恐并坐誅。弼曰:“吾爲人臣,不使人主盤于遊畋,其罪小;不備不虞,乏軍國之用,其罪大。今蠕蠕方強,南寇未滅,吾以肥馬供軍,弱馬供獵,爲國遠慮,雖死何傷!且吾自爲之,非諸君之憂也。”帝聞之,歎曰:“有臣如此,國之寶也!”賜衣一襲,馬二匹,鹿十頭。
它日,魏主複畋于山北,獲麋鹿數千頭。诏尚書發牛車五百乘以運之。诏使已去,魏主謂左右曰:“筆公必不與我,汝輩不如自以馬運之。”遂還。行百馀裏,得弼表曰:“今秋谷懸黃,麻菽布野,豬鹿竊食;鳥雁侵費,風雨所耗,朝夕三倍。乞賜矜緩,使得收載。”帝曰:“果如吾言,筆公可謂社稷之臣矣!”
魏主使員外散騎常侍高濟來聘。
戊辰,以荊州刺史衡陽王義季爲征北大将軍、開府儀同三司、南衮州刺史,以南谯王義宣爲荊州刺史。初,帝以義宣不才,故不用;會稽公主屢以爲言,帝不得已用之。先賜中诏敕之曰:“師護以在西久,比表求還,今欲聽許,以汝代之。師護雖無殊績,潔己節用,通懷期物,不恣群下,聲著西土,爲士庶所安,論者乃未議遷之。今之回換,更爲汝與師護年時一輩,欲各試其能。汝往,脫有一事減之者,既于西夏交有巨礙,遷代之譏,必歸責于吾矣。此事亦易勉耳,無爲使人複生評論也!”義宣至鎮,勤自課厲,事亦修理。
庚辰,會稽長公主卒。
吐谷渾叱力延等請師于魏以讨吐谷渾王慕利延,魏主使晉王伏羅督諸軍擊之。
九月,甲辰,以沮渠安周爲都督涼、河、沙三州諸軍事、涼州刺史、河西王。
丁未,魏主如漠南,将襲柔然,柔然敕連可汗遠遁,乃止。敕連尋卒,子吐賀真立,号處羅可汗。
魏晉王伏羅至樂都,引兵從間道襲吐谷渾,至大母橋。吐谷渾王慕利延大驚,逃奔白蘭,慕利延兄子拾寅奔河西;魏軍斬首五千馀級,慕利延從弟伏念等帥萬三千落降于魏。
冬,十月,己卯,以左軍将軍徐瓊爲衮州刺史,大将軍參軍申恬爲冀州刺史。徙衮州鎮須昌,冀州鎮曆下,恬,谟之弟也。十二月,丙戌,魏主還平城。
是歲,沙州牧李窦入朝于魏,魏人留之,以爲外都大官。
太子率更令何承天撰《元嘉新曆》,表上之。以月食之沖知日所在。又以中星檢之,知堯時冬至日在須女十度,今在鬥十七度。又測景校二至,差三日有馀,知今之南至日應在鬥十三四度。于是更立新法,冬至徙上三日五時,日之所在,移舊四度。又月有遲疾,前曆合朔,月食不在朔望;今皆以盈縮定其小馀,以正朔望之曰。诏付外詳之。太史令錢樂之等奏:皆如承天所上,唯月有頻三大,頻二小,比舊法殊爲乖異,謂宜仍舊。诏可。
太祖文皇帝中之中元嘉二十二年(乙酉,公元四四五年)
春,正月,辛卯朔,始行新曆。初,漢京房以十二律中呂上生黃鍾,不滿九寸,更演爲六十律。錢樂之複演爲三百六十律,日當一管。何承天立議,以爲上下相生,三分損益其一,蓋古人簡易之法,猶如古曆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也。而京房不悟,謬爲六十。乃更設新率,林鍾長六寸一厘,則從中呂還得黃鍾,十二旋宮,聲韻無失。
壬辰,以武陵王駿爲雍州刺史。帝欲經略關、河,故以駿鎮襄陽。
魏主使散騎常侍宋愔來聘。
二月,魏主如上黨,西至吐京,讨徙叛胡,出配郡縣。
甲戌,立皇祎爲東海王,昶爲義陽王。
三月,庚申,魏主還宮。
魏诏:“諸疑獄皆付中書,以經義量決。”
夏,四月,庚戌,魏主遣征西大将軍高涼王那等,擊吐谷渾王慕利延于白蘭,秦州刺史代人封敕文、安遠将軍乙烏頭擊慕利延兄子什歸于枹罕。
河西之亡也,鄯善人以其地與魏鄰,大懼,曰:“通其使人,知我國虛實,取亡必速。”乃閉斷道,使者往來,辄抄劫之。由是西域不通者數年。魏主使散騎常侍萬度歸發涼州以西兵擊鄯善。
六月,壬辰,魏主北巡。
帝謀伐魏,罷南豫州入豫州。辛亥,以南豫州刺史南平王铄爲豫州刺史。
秋,七月,己未,以尚書仆射孟顗爲左仆射,中護軍何尚之爲右仆射。
武陵王駿将之鎮,時緣沔諸蠻猶爲寇,水陸梗礙;駿分軍遣撫軍中兵參軍沈慶之掩擊,大破之。駿至鎮,蠻斷驿道,欲攻随郡;随郡太守河東柳元景募得六七百人,邀擊,大破之。遂平諸蠻,獲七萬馀口。涢山蠻最強,沈慶之讨平之,獲三萬馀口,徙萬馀口于建康。
吐谷渾什歸聞魏軍将至,棄城夜遁。八月,丁亥,封敕文入枹罕,分徙其民千家還上邽,留乙烏頭守枹罕。
萬度歸至敦煌,留辎重,以輕騎五千度流沙,襲鄯善。壬辰,鄯善王真達面縛出降。度歸留軍屯守,與真達詣平城,西域複通。
魏主如陰山之北,發諸州兵三分之一,各于其州戒嚴,以須後命。徙諸種雜民五千馀家于北邊,令就北畜牧,以餌柔然。
壬寅,魏高涼王那軍至甯頭城,吐谷渾王慕利延擁其部落西度流沙。吐谷渾慕璝之子被囊逆戰,那擊破之;被囊遁走,中山公杜豐帥精騎追之,度三危,至雪山,生擒被囊及吐谷渾什歸、乞伏熾磐之子成龍,皆送平城。慕利延遂西入于阗,殺其王,據其地,死者數萬人。
九月,癸酉,上餞衡陽王義季于武帳岡。上将行,敕諸子且勿食,至會所設馔;日旰,不至,有饑色。上乃謂曰:“汝曹少長豐佚,不見百姓艱難。今使汝曹識有饑苦,知以節儉禦物耳。”
裴子野論曰:善乎太祖之訓也!夫侈興于有馀,儉生于不足。欲其隐約,莫若貧賤。習其險限,利以任使;達其情僞,易以躬臨。太祖若能率此訓也,難其志操,卑其禮秩,教成德立,然後授以政事,則無怠無荒,可播之于九服矣。
高祖思固本枝,崇樹襁褓;後世遵守,疊據方嶽。及乎泰始之初,升明之季,絕咽于衾衽者動數十人。國之存亡,既不是系,早肆民上,非善誨也。
魏民間訛言“滅魏者吳”,盧水胡蓋吳聚衆反于杏城,諸種胡争應之,有衆十馀萬,遣其黨趙绾來上表自歸。冬,十月,戊子,長安鎮副将拓跋纥帥衆讨吳,纥敗死。吳衆愈盛,民皆渡渭,奔南山。魏主發高平敕勒騎赴長安,命将軍叔孫拔領攝并、秦、雍三州兵屯渭北。
十一月,魏發冀州民造浮橋于碻磝津。
蓋吳遣别部帥白廣平西掠新平,安定諸胡皆聚衆應之。又分兵東掠臨晉巴東,将軍章直擊破之,溺死于河者三萬馀人。吳又遣兵西掠至長安,将軍叔孫拔與戰于渭北,大破之,斬首三萬馀級。
河東蜀薛永完聚衆以應吳,襲擊聞喜。聞喜縣無兵仗,令憂惶無計;縣人裴駿帥厲鄉豪擊之,永宗引去。
魏主命薛謹之子拔糾合宗、鄉,壁于河際,以斷二寇往來之路。庚午,魏主使殿中尚書拓跋處直等将二萬騎讨薛永宗,殿中尚書乙拔将三萬騎讨蓋吳,西平公寇提将萬騎讨白廣平。吳自号天台王,署置百官。
辛未,魏主還宮。
魏選六州骁騎二萬,使永昌王仁、高涼王那分将之,爲二道,掠淮、泗以北,徙青、徐之民以實河北。
癸未,魏主西巡。
初,魯國孔熙先博學文史,兼通數術,有縱橫才志;爲員外散騎侍郎,不爲時所知,憤憤不得志。父默之爲廣州刺史,以贓獲罪,大将軍彭城王義康爲救解,得免。及義康遷豫章,熙先密懷報效。且以爲天文、圖谶,帝必以非道晏駕,由骨肉相殘,江州應出天子。以範晔志意不滿,欲引與同謀,而熙先素不爲晔所重。太子中舍人謝綜,晔之甥也,熙先傾身事之。綜引熙先與晔相識。
熙先家饒于财,數與晔博,故爲拙行,以物輸之。晔既利其财,又愛其文藝,由是情好款洽。熙先乃從容說晔曰:“大将軍英斷聰敏,人神攸屬,失職南垂,天下憤怨。小人受先君遺命,以死報大将軍之德。頃人情騷動,天文舛錯,此所謂時運之至,不可推移者也。若順天人之心,結英豪之士,表裏相應,發于肘腋,然後誅除異我,崇奉明聖,号令天下,誰敢不從!小人請以七尺之軀,三寸之舌,立功立事而歸諸君子,太人以爲何如?”晔甚愕然。熙先曰:“昔毛玠竭節于魏武,張溫畢議于孫權,彼二人者,皆國之俊乂,豈言行玷缺,然後至于禍辱哉!皆以廉直勁正,不得久容。丈人之于本朝,不深于二主,人間雅譽,過于兩臣,讒夫側目,爲日久矣,比肩競逐,庸可遂乎!近者殷鐵一言而劉班碎首,彼豈父兄之仇,百世之怨乎?所争不過榮名勢利先後之間耳。及其末也,唯恐陷之不深,發之不早;戮及百口,猶曰未厭。是可爲寒心悼懼,豈書籍遠事也哉!今建大勳,奉賢哲,圖難地易,以安易危,享厚利,收鴻名,一旦包舉而有之,豈可棄置而不取哉!”晔猶疑未決。熙先曰:“又有過于此者,愚則未敢道耳。”晔曰:“何謂也?”熙先曰:“丈人弈葉清通,而不得連姻帝室,人以犬豕及相遇,而丈人曾不恥之,欲爲之死,不亦惑乎!”晔門無内行,故熙先以此激之。晔默然不應,反意乃決。
晔與沈演之并爲帝所知,晔先至,必待演之俱入,演之先至,嘗獨被引,晔以此爲怨。晔累經義康府佐,中間獲罪于義康。謝綜及父述,皆爲義康所厚,綜弟約聚義康女。綜爲義康記室參軍,自豫章還,申義康意于晔,求解晚隙,複敦往好。大将軍府史仲承祖,有寵于義康,聞熙先有謀,密相結納。丹陽尹徐湛之,素爲義康所愛,承祖因此結事湛之,告以密計。道人法略、尼法靜,皆感義康舊恩,并與熙先往來。法靜妹夫許曜,領隊在台,許爲内應。法靜之豫章,熙先付以箋書,陳說圖谶。于是密相署置,及素所不善者,并入死目。熙先又使弟休先作檄文,稱:“賊臣趙伯符肆兵犯跸,禍流儲宰。湛之、晔等投命奮戈,即日斬伯符首及其黨與。今遣護軍将軍臧質奉玺绶迎彭城王正位辰極。”熙先以爲舉大事宜須以義康之旨谕衆,晔又詐作義康與湛之書,令誅君側之惡,宣示同黨。
帝之燕武帳岡也,晔等謀以其日作亂。許曜侍帝,扣刀目晔,晔不敢仰視。俄而座散,徐湛之恐事不濟,密以其謀白帝。帝使湛之具探取本末,得其檄書,選署姓名,上之。帝乃命有司收掩窮治。其夜,呼晔置客省,先于外收綜及熙先兄弟,皆款服。帝遣使诘問晔,晔猶隐拒;熙先聞之,笑曰:“凡處分、符檄、書疏,皆範所造,雲何于今方作如此抵蹋邪?”帝以晔墨迹示之,乃具陳本末。
明日,仗士送付廷尉。熙先望風吐款,辭氣不桡。上奇其才,遣人慰勉之曰:“以卿之才而滞于集書省,理應有異志,此乃我負卿也。”又責前吏部尚書何尚之曰:“使孔熙先年将三十作散騎郎,那不作賊!”熙先于獄中上書謝恩,且陳圖谶,深戒上以骨肉之禍,曰:“願且勿遺棄,存之中書。若囚死之後,或可追錄,庶九泉之下,少塞釁責。”
晔在獄,爲詩曰:“雖無嵇生琴,庶同夏侯色。”晔本意謂入獄即死,而上窮治其獄,遂經二旬,晔更有生望。獄吏戲之曰:“外傳詹事或當長系。”晔聞之,驚喜。綜、熙先笑之曰:“詹事疇昔攘袂瞋目,躍馬顧盼,自以爲一世之雄;今擾攘紛纭,畏死乃爾!設令賜以性命,人臣圖主,何顔可以生存!”
十二月,乙未,晔、綜、熙先及其子弟、黨與皆伏誅。晔母至市,涕泣責晔,以手擊晔頸,晔色不怍;妹及妓妾來别,晔悲涕流漣。綜曰:“舅殊不及夏侯色。”晔收淚而止。
謝約不預逆謀,見兄綜與熙先遊,常谏之曰:“此人輕事好奇,不近于道,果銳無檢,未可與狎。”綜不從而敗。綜母以子弟自蹈逆亂,獨不出視。晔語綜曰:“姊今不來,勝人多矣。”
收籍晔家,樂器服玩并皆珍麗,妓妾不勝珠翠。母居止單陋,唯有一廚盛樵薪;弟子冬無被,叔父單布籍。
裴子野論曰:夫有逸群之才,必思沖天之據;蓋俗之量,則憤常均之下。其能守之以道,将之以禮,殆爲鮮乎!劉弘仁、範蔚宗皆忸志而貪權,矜才以徇逆,累葉風素,一朝而隕。向之所謂智能,翻爲亡身之具矣。
徐湛之所陳多不盡,爲晔等辭所連引,上赦不問。臧質,熹之子也,先爲徐、衮二州刺史,與晔厚善;晔敗,以爲義興太守。
有司奏削彭城王義康爵,收付廷尉治罪。丁酉,诏免義康及其男女皆爲庶人,絕屬籍,徙付安成郡;以甯朔将軍沈邵爲安成相,領兵防守。邵,璞之兄也。義康在安成,讀書,見淮南厲王長事,廢書歎曰:“自古有此,我乃不知,得罪爲宜也。”
庚戌,以前豫州刺史趙伯符爲護軍将軍。伯符,孝穆皇後之弟子也。
初,江左二郊無樂,宗廟雖有登歌,亦無二舞。是歲,南郊始設登歌。
魏安南、平南府移書衮州,以南國僑置諸州多濫北境名号;又欲遊獵具區。衮州答移曰:“必若因土立州,則彼立徐、揚,豈有其地?複知欲遊獵具區,觀化南國。開館飾邸,則有司存;呼韓入漢,厥儀未泯,饋饩之秩,每存豐厚。”
太祖文皇帝中之中元嘉二十三年(丙戌,公元四四六年)
春,正月,庚申,尚書左仆射孟顗罷。
戊辰,魏主軍至東雍州,臨薛永宗壘,崔浩曰:“永宗未知陛下自來,衆心縱弛。今北風迅疾,宜急擊之。”魏主從之,庚午,圍其壘。永宗出戰,大敗,與家人皆赴汾水死。其族人安都先據弘農,棄城來奔。
辛未,魏主南如汾陰,濟河,至洛水橋。聞蓋吳在長安北,帝以渭北地無谷草,欲渡渭南,循渭而西。以問崔浩,對曰:“夫擊蛇者先擊其首,首破則尾不能掉。今蓋吳營去此六十裏,輕騎趨之,一日可到,到則破之必矣。破吳,南向長安亦不過一日,一日之乏,未至有傷。若從南道,則吳徐入北山,猝未可平。”帝不從,自渭南向長安。庚辰,至戲水。吳衆聞之,悉散入北地山,軍無所獲。帝悔之。二月,丙戌,帝至長安,丙申,如雍城,曆陳倉,還,如雍城。所過誅民、夷與蓋吳通謀者。乙拔等諸軍大破蓋吳于杏城,吳複遣使上表求援。诏以吳爲都督關、隴諸軍事、雍州刺史、北地公;使雍、梁二州發兵屯境上,爲吳聲援;遣使賜吳印一百二十一紐,使吳随宜假授。
初,林邑王範陽邁,雖遣使入貢,而寇盜不絕,所貢亦薄陋;帝遣交州刺史檀和之讨之。南陽宗悫,家世儒素,悫獨好武事,常言“願乘長風破萬裏浪”。及和之伐林邑,悫自奮請從軍。诏以悫爲振武将軍,和之遣悫爲前鋒。陽邁聞軍出,遣使上表,請還所掠日南民,輸金一萬斤,銀十萬斤。帝诏和之:“若陽邁果有款誠,亦許其歸順”和之至硃梧戍,遣府戶曹參軍姜仲基等詣陽邁,陽邁執之;和之乃進軍圍林邑将範扶龍于區粟城。陽邁遣其将範毘沙達救之,宗悫潛兵迎擊毘沙達,破之。魏主與崔浩皆信重寇謙之,奉其道。浩素不喜佛法,每言于魏主,以爲佛法虛誕,爲世費害,宜悉除之。及魏主讨蓋吳,至長安,入佛寺,沙門飲從官酒;從官入其室,見大有兵器,出以白帝。帝怒曰:“此非沙門所用,必與蓋吳通謀,欲爲亂耳!”命有司案誅阖寺沙門,閱其财産,大得釀具及州郡牧守、富人所寄藏物以萬計,又爲窟室以匿婦子。浩因說帝悉誅天下沙門,毀諸經像,帝從之。寇謙之與浩固争,浩不從。先盡誅長安沙門,焚毀經像,并敕留台下四方,令一用長安法。诏曰:“昔後漢荒君,信惑邪僞以亂天常,自古九州之中,未嘗有此。誇誕大言,不本人情,叔季之世,莫不眩焉。由是政教不行,禮義大壞,九服之内,鞠爲丘墟。朕承天緒,欲除僞定真,複羲、農之治。其一切蕩除,滅其蹤迹。自今已後,敢有事胡神及造形像泥人、銅人者硃。有非常之人,然後能行非常之事,非朕孰能去此曆代之僞物?有司宣告征鎮諸軍、刺史,諸有浮圖形像及胡經,皆擊破焚燒,沙門無少長悉坑之!”太子晃素好佛法,屢谏不聽,乃緩宣诏書,使遠近豫聞之,得各爲計。沙門多亡匿獲免,或收藏經像,唯塔廟在魏境者無複孑遺。
魏主徙長安工巧二千家于平城。還,至洛水,分軍誅李閏叛羌。
太原顔白鹿私入魏境,爲魏人所得,将殺之,詐雲青州刺史杜骥使其歸誠。魏人送白鹿詣平城,魏主喜曰:“我外家也。”使崔浩作書與骥,且命永昌王仁、高涼王那将兵迎骥,攻冀州刺史申恬于曆城;杜骥遣其府司馬夏侯祖歡等将兵救曆城。魏人遂寇衮、青、冀三州,至清東而還;殺掠甚衆,北邊騷動。
帝以魏寇爲憂,咨訪群臣。禦史中丞何承天上表,以爲:“凡備匈奴之策,不過二科:武夫盡征伐之謀,儒生講和親之約。今若欲追蹤衛、霍,自非大田淮、泗,内實青、徐,使民有赢儲,野有積谷,然後發精卒十萬,一舉蕩夷,則不足爲也。若但欲遣軍追讨,報其侵暴,則彼必輕騎奔走,不肯會戰。徒興巨費,不損于彼,報複之役,将遂無已。斯策之最末者也。安邊固守,于計爲長。臣竊以曹、孫之霸,才均智敵,江、淮之間,不居各數百裏。何者?斥候之郊,非耕牧之地,故堅壁清野以俟其來,整甲繕兵以乘其弊;保民全境,不出此塗。要而歸之,其策有四:一曰移遠就近。今青、兗舊民及冀州新附,在界首者三萬馀家,可悉徙置大岘之南,以實内地。二曰多築城邑以居新徙之家,假其經用,春夏佃牧,秋冬入保。寇至之時,一城千家,堪戰之士,不下二千,其馀羸弱,猶能登陴鼓噪,足抗群虜三萬矣。三曰纂偶車牛以載糧械。計千家之資,不下五百耦牛,爲車五百兩,參合鈎連以衛其衆;設使城不可固,平行趨險,賊所不能幹,有急征發,信宿可聚。四曰計丁課仗。凡戰士二千,随其便能,各自有仗,素所服習,銘刻由己,還保輸之于庫,出行請以自新。弓簳利鐵,民不得者,官以漸充之。數年之内,軍用粗備矣。近郡之師,遠屯清、濟,功費既重,嗟怨亦深,以臣料之,未若即用彼衆之易也。今因民所利,導而帥之,兵強而敵不戒,國富而民不勞,比于優複隊伍,坐食糧廪者,不可同年而校矣。”
魏金城邊固、天水梁會,與秦、益雜民萬馀戶據上邽東城反,攻逼西城。秦、益二州刺史封敕文拒卻之。氐、羌萬馀人,休官、屠各二萬馀人皆起兵應固、會,敕文擊固,斬之,馀衆推會爲主,與敕文相攻。
夏,四月,甲申,魏主至長安。
丁未,大赦。
仇池人李洪聚衆,自言應王。梁會求救于氐王楊文德,文德曰:“兩雄不并立,若須我者,宜殺洪。”會誘洪斬之,送首于文德。五月,癸亥,魏主遣安豐公闾根帥騎赴上邽,未至,會棄東城走。敕文先掘重塹于外,嚴兵守之,格鬥從夜至旦。敕文曰:“賊知無生路,緻死于我,多殺傷士卒,未易克也。”乃以白虎幡宣告會衆,降者赦之,會衆遂潰;分兵追讨,悉平之。略陽人王元達聚衆屯松多川,敕文又讨平之。
蓋吳收兵屯杏城,自号秦地王,聲勢複振。魏主遣永昌王仁、高涼王那督北道諸軍讨之。
檀和之等拔區粟,斬範扶龍,乘勝入象浦;林邑王陽邁傾國來戰,以具裝被象,前後無際。宗悫曰:“吾聞外國有師子,威服百獸。”乃制其形,與象相拒,象果驚走,林邑兵大敗。和之遂克林邑,陽邁父子挺身走。所獲未名之寶,不可勝計,宗悫一無所取,還家之日,衣栉蕭然。
六月,癸未朔,日有食之。
甲申,魏發冀、相、定三州兵二萬人屯長安南山諸谷,以備蓋吳竄逸。丙戌,又發司、幽、定、冀四州十萬人築畿上塞圍,起上谷,西至河,廣縱千裏。
帝築北堤,立玄武湖,築景陽山于華林園。
秋,七月,辛未,以散騎常侍杜坦爲青州刺史。坦,骥之兄也。初,杜預之子耽,避晉亂,居河西,仁張氏。前秦克涼州,子孫始還關中。高祖滅後秦,坦兄弟從高祖過江。時江東王、謝諸族方盛,北人晚渡者,朝廷番以伧荒遇之,雖複人才可施,皆不得踐清塗。上嘗與坦論金日磾,曰:“恨今無複此輩人!”坦曰:“日磾假生今世,養馬不暇,豈辦見知!”上變色曰:“卿何量朝廷之薄也!”坦曰:“請以臣言之:臣本中華高族,晉氏喪亂,播遷涼土,世業相承,不殒其舊;直以南度不早,便以荒伧賜隔。日磾,胡人,身爲牧圉,乃超登内侍,齒列名賢。聖朝雖複拔才,臣恐未必能也。”上默然。
八月,魏高涼王那等破蓋吳,獲其二叔;諸将欲送詣平城,長安鎮将陸俟曰:“長安險固,風俗豪忮,平時猶不可忽,況承荒亂之馀乎!今不斬吳,則長安之變未已也。吳一身潛竄,非其親信,誰能獲之!若停十萬之衆以追一人,又非長策。不如私許吳叔,免其妻子,使自追吳,擒之必矣。”諸将鹹曰:“今賊黨衆已散,唯吳一身,何所能至?”俟曰:“諸君不見毒蛇乎!不斷其首,猶能爲害。吳天性兇狡,今若得脫,必自稱王者不死,以惑愚民,爲患愈大。”諸将曰:“公言是也。但得賊不殺,而更遣之,若遂往不返,将何以任其罪?”俟曰:“此罪我爲諸君任之。”高涼王那亦以俟計爲然,遂赦二叔,與刻期而遣之。及期,吳叔不至,諸将皆咎俟,俟曰:“彼伺之未得其便耳,必不負也。”後數日,吳叔果以吳首來;傳詣平城。永昌王仁等讨吳馀黨白廣平、路那羅等,悉平之。以陸俟爲内都大官。
會安定盧水胡劉超等聚衆萬馀人反,魏主以俟威恩著于關中,複加俟都督秦、雍二州諸軍事,鎮長安。謂俟曰:“關中奉化日淺,恩信未洽,吏民數爲逆亂。今朕以重兵授卿,則超等必同心協力,據險拒守,未易攻也;若兵少,則不能制賊,卿當自以方略取之。”俟乃單馬之鎮。超等聞之,大喜,以俟爲無能爲也。
俟既至,谕以成敗,誘納超女,與爲姻戚以招之;超自恃其衆,猶無降意。俟乃帥其帳下親往見超,超使人逆謂俟曰:“從者過三百人,當以弓馬相待;不及三百人,當以酒食相供。”俟乃将二百騎詣超。超設備甚嚴,俟縱酒盡醉而還。頃之,俟複選敢死士五百人出獵,因詣超營,約曰:“發機當以醉爲限。”既飲,俟陽醉,上馬大呼,手斬超首;士卒應聲縱擊,殺傷千數,遂平之。魏主征俟還,爲外都大官。
是歲,吐谷渾複還舊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