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一十八


【晉紀四十】起強圉大荒落,盡屠維協洽,凡三年。

安皇帝癸義熙十三年(丁巳,公元四一七年)

春,正月,甲戌朔,日有食之。

秦主泓朝會百官于前殿,以内外危迫,君臣相泣。征北将軍齊公恢帥安定鎮戶三萬八千,焚廬舍,自北雍州趨長安,自稱大都督、建義大将軍,移檄州郡,欲除君側之惡;揚威将軍姜紀帥從歸之,建節将軍彭完都棄陰密奔還長安。恢至新支,姜紀說恢曰:“國家重将、大兵皆在東方,京師空虛,公亟引輕兵襲之,必克。”恢不從,南攻郿城。鎮西将軍姚谌爲恢所敗,長安大震。泓馳使征東平公紹,遣姚裕及輔國将軍胡翼度屯澧西。扶風太守姚俊等皆降于恢。東平公紹引諸軍西還,與恢相持于靈台,姚贊留甯朔将軍尹雅爲弘農太守,守潼關,亦引兵還。恢衆見諸軍四集,皆有懼心,其将齊黃等詣大軍降。恢進兵副紹,贊自後擊之,恢兵大敗,殺恢及其三弟。泓器之恸,葬以公禮。

太尉裕引水軍發彭城,留其子彭城公義隆鎮彭城。诏以義隆爲監徐、兗、青、冀四州諸軍事、徐州刺史。

涼公暠寝疾,遣命長史宋繇曰:“吾死之後,世子猶卿子也,善訓導之。”二月,暠卒,官屬奉世子歆爲大都督、大将軍、涼公、領涼州牧。大赦,改元嘉興。尊歆母天水尹氏爲太後。以宋繇錄三府事。谥暠曰武昭王,廟号太祖。

西秦安東将軍木弈幹擊吐谷渾樹洛幹,破其弟阿柴于堯杆川,俘五千馀口而還。樹洛幹走保白蘭山,慚憤發疾,将卒,謂阿柴曰:“吾子拾虔幼弱,今以大事付汝。”樹洛幹卒,阿柴立,自稱骠騎将軍、沙州刺史。谥樹洛幹曰武王。阿柴稍用兵侵并其傍小種,地方數千裏,遂爲強國。

河西王蒙遜遣其将襲烏啼部,大破之;又擊卑和部,降之。

王鎮惡進軍渑池,遣毛德祖襲尹雅于蠡吾城,禽之,雅殺守者而逃。鎮惡引兵徑前,抵潼關。

檀道濟、沈林子自陝北渡河,拔襄邑堡,秦河北太守薛帛奔河東。又攻秦并州刺史尹昭于蒲阪,不克。别将攻匈奴堡,爲姚成都所敗。

辛酉,荥陽守将傅洪以虎牢降魏。

秦主泓以東平公紹爲太宰、大将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钺,改封魯公,使督武衛将軍姚鸾等步騎五萬守潼關,又遣别将姚驢救蒲阪。

沈林子謂檀道濟曰:“蒲阪城堅兵多,不可猝拔,攻之傷衆,守之引日。王鎮惡在潼關,勢孤力弱,不如與鎮惡合勢并力,以争潼關。若得之,尹昭不攻自潰矣。”道濟從之。

三月,道濟、林子至潼關,秦魯公紹引兵出戰,道濟、林子奮擊,大破之,斬獲以千數。紹退屯定城,據險拒守,謂諸将曰:“道濟等兵力不多,懸軍深入,不過堅壁以待繼援。吾分軍絕其糧道,可坐禽也。”乃遣姚鸾屯大路以絕道濟糧道。

鸾遣尹雅将兵與晉戰于關南,爲晉兵所獲,将殺之。雅曰:“雅前日已當死,幸得脫至今,死固甘心。然夷、夏雖殊,君臣之義一也。晉以大義行師,獨不使秦有守節之臣乎!”乃免之。

丙子夜,沈林子将銳卒襲鸾營,斬鸾,殺其士卒數千人。紹又遣東平公贊屯河上以斷水道;沈林子擊之,贊敗走,還定城。薛帛據河曲來降。

太尉裕将水軍自淮、泗入清河,将溯河西上,先遣使假道于魏;秦主泓亦遣使請救于魏。魏主嗣使群臣議之,皆曰:“潼關天險,劉裕以水軍攻之,甚難;若登岸北侵,其勢便易。裕聲言伐秦,其志難測。且秦,婚姻之國,不可不救也。宜發兵斷河上流,勿使得西。”博士祭酒崔浩曰:“裕圖秦久矣。今姚興死,子泓懦劣,國多内難。裕乘其危而伐之,其志必取。若遏其上流,裕心忿戾,必上岸北侵,是我代秦受敵也。今柔然寇邊,民食又乏,若複與裕爲敵,發兵南赴則北寇愈深,救北則南州複危,非良計也。不若假之水道,聽裕西上,然後屯兵以塞其東。使裕克捷,必德我之假道;不捷,吾不失救秦之名。此策之得者也。且南北異俗,借使國家棄恒山以南,裕必不能以吳、越之兵與吾争守河北之地,安能爲吾患乎!夫爲國計者,惟社稷是利,豈顧一女子乎!”議者猶曰:“裕西入關,則恐吾斷其後,腹背受敵;北上,則姚氏必不出關助我,其勢必聲西而實北也。”嗣乃以司徒長孫嵩督山東諸軍事,又遣振威将軍娥清、冀州刺史阿薄幹将步騎十萬屯河北岸。

庚辰,裕引軍入河,以左将軍向彌爲北青州刺史,留戍碻磝。

初,裕命王鎮惡等:“若克洛陽,須大軍到俱進。”鎮惡等乘利徑趨潼關,爲秦兵所拒,不得前。久之,乏食,衆心疑懼,或欲棄辎重還赴大軍。沈林子按劍怒曰:“相公志清六合,今許、洛已定,關右将平,事之濟否,系于前鋒。奈何沮乘勝之氣,棄垂成之功乎!且大軍尚遠,賊衆方盛,雖欲求還,豈可得乎!”下官授命不顧,今日之事,當自爲将軍辦之,未知二三君子将何面以見相公之旗鼓邪!”鎮惡等遣使馳告裕,求遣糧援。裕呼使者,開舫北戶,指河上魏軍以示之曰:“我語令勿進,今輕佻深入。岸上如此,何由得遣軍!”鎮惡乃親至弘農,說谕百姓,百姓競送義租,軍食複振。

魏人以數千騎緣河随裕軍西行;軍人于南岸牽百丈,風水迅急,有漂渡北岸者,辄爲魏人所殺略。裕遣軍擊之,裁登岸則走,退則複來。夏,四月,裕遣白直隊主丁旿帥仗士七百人、車百乘,渡北岸,去水百馀步,爲卻月陣,兩端抱河,車置七仗士,事畢,使豎一白毦;魏人不解其意,皆未動。裕先命甯朔将軍硃超石戒嚴,白毦既舉,超石帥二千人馳往赴之,赍大弩百張,一車益二十人,設彭排于轅上。魏人見營陣既立,乃進圍之;長孫嵩帥三萬騎助之,四面肉薄攻營,弩不能制。時超石别赍大錘乃槊千馀張,乃斷槊長三四尺,以錘錘之,一槊辄洞貫三四人。魏兵不能當,一時奔潰,死者相積;臨陳斬阿薄幹,魏人退還畔城。超石帥甯朔将軍胡籓、甯遠将軍劉榮祖追擊,又破之,殺獲千計。魏主嗣聞之,乃恨不用崔浩之言。

秦魯公紹遣長史姚洽、甯朔将軍安鸾、護軍姚墨蠡、河東太守唐小方帥衆三千屯河北之九原,阻河爲固,欲以絕檀道濟糧援。沈林子邀擊,破之,斬洽、黑蠡、小方,殺獲殆盡。林子因啓太尉裕曰:“紹氣蓋關中,今兵屈于外,國危于内。恐其兇命先盡,不得以膏齊斧耳。”紹聞洽等敗死,憤恚,發病嘔血,以兵屬東平公贊而卒。贊既代紹,衆力猶盛,引兵襲林子,林子複擊破之。

太尉裕至洛陽,行視城塹,嘉毛修之完葺之功,賜衣服玩好,直二千萬。

丁巳,魏主嗣如高柳。壬戌,還平城。

河西王蒙遜大赦,遣張掖太守沮渠廣宗詐降,以誘涼公歆,歆發兵應之。蒙遜将兵三萬伏于蓼泉,歆覺之,引兵還。蒙遜追之,歆與戰于解支澗,大破之。斬首七千馀級。蒙遜城建康,置戍而還。

五月,乙未,齊郡太守王懿降于魏,上書言:“劉裕在洛,宜發兵絕其歸路,可不戰而克。”魏主嗣善之。

崔浩侍講在前,嗣問之曰:“劉裕伐姚泓,果能克乎?”對曰:“克之。”嗣曰:“何故?”對曰:“昔姚興好事虛名而少實用,子泓懦而多病,兄弟乖争。裕乘其危,兵精将勇,何故不克!”嗣曰:“裕才何如慕容垂?”對曰:“勝之。垂藉父兄之資,修複舊業,國人歸之,若夜蟲之就火,少加倚仗,易以立功。劉裕奮起寒微,不階尺土,讨滅桓玄,興複晉室,北禽慕容超,南枭盧循,所向無前,非其才之過人,安能如是乎!”嗣曰:“裕既入關,不能進退,我以精騎直搗彭城、壽春,裕将若之何?”對曰:“今西有屈丐,北有柔然,窺伺國隙。陛下既不可親禦六師,雖有精兵,未睹良将。長孫嵩長于治國,短于用兵,非劉裕敵也。興兵遠攻,未見其利,不如且安靜以待之,裕克秦而歸,必篡其主。關中華、戎雜錯,風俗勁悍;裕欲以荊、揚之化施之函、秦,此無異解衣包火,張羅捕虎;雖留兵守之,人情未洽,趨尚不同,适足爲寇敵之資耳。願陛下按兵息民以觀其變,秦地終爲國家之有。可坐而守也。”嗣笑曰:“卿料之審矣!”浩曰:“臣嘗私論近世将相之臣:若王猛之治國,苻堅之管仲也;慕容恪之輔幼主,慕容暐之霍光也;劉裕之平禍亂,司馬德宗之曹操也。”嗣曰:“屈丐何如?”浩曰:’屈丐國破家覆,孤孑一身,寄食姚氏,受其封殖。不思酬恩報義,而乘時繳利,盜有一方,結怨四鄰。撅豎小人,雖能縱暴一時,終當爲人所吞食耳。”嗣大悅,語至夜半,賜浩禦缥醪十觚,水精鹽一兩,曰:“朕味卿言,如此鹽、灑,故欲與卿共飨其美。”然猶命長孫嵩、叔孫建各簡精兵,伺裕西過,自成臯濟河,南侵彭、沛,若不時過,則引兵随之。

魏主嗣西巡至雲中,遂濟河,畋于大漠。

魏置天地四方六部大人,以諸公爲之。

秋,七月,太尉裕至陝。沈田子、傅弘之入武關,秦戍将皆委城走。田子等進屯青泥,秦主泓使給事黃門侍郎姚和都屯峣柳以拒之。西秦相國翟勍卒;八月,以尚書令昙達爲左丞相,右仆射元基爲右丞相,禦史大夫麹景爲尚書令,侍中翟紹爲左仆射。

太尉裕至C171鄉,沈田子等将攻峣柳。秦主泓欲自将以禦裕軍,恐田子等襲其後,欲先擊滅田子等,然後傾國東出;乃帥步騎數萬,奄至青泥。田子本爲疑兵,所領裁千馀人,聞泓至,欲擊之;傅弘之以衆寡不敵止之,田子曰:“兵貴用奇,不必在衆。且今衆寡相懸,勢不兩立,若彼結圍既固,則我無所逃矣。不如乘其始至,營陳未立,先薄之,可以有功。”遂帥所領先進,弘之繼之。秦兵合圍數重。田子撫慰士卒曰:“諸君冒險遠來,正求今日之戰,死生一決,封侯之業于此在矣!”士卒皆踴躍鼓噪,執短兵奮擊,秦兵大敗,斬馘萬馀級,得其乘輿服禦物,秦主泓奔還灞上。

初,裕以田子等衆少,遣沈林子将兵自秦嶺往助之,至則秦兵已敗,乃相與追之,關中群縣多潛送款于田子。

辛醜,太尉裕至潼關,以硃超石爲河東太守,使與振武将軍徐猗之會薛帛于河北,共攻蒲阪。秦平原公璞與姚和都共擊之,猗之敗死,超石奔還潼關。東平公贊遣司馬國璠引魏兵以蹑裕後。

王鎮惡請帥水軍自河入渭以趨長安,裕許之。秦恢武将軍姚難自香城引兵而西,鎮惡追之;秦主泓自灞上引兵還屯石橋以爲之援,鎮北将軍姚強與難合兵屯泾上以拒鎮惡。鎮惡使毛德祖進擊,破之,強死,難奔長安。

東平公贊退屯鄭城,太尉裕進軍逼之。泓使姚丕守渭橋,胡翼度屯石積,東平公贊屯灞東,泓屯逍遙園。

鎮惡溯渭而上,乘蒙沖小艦,行船者皆在艦内;秦人見艦進而無行船者,皆驚以爲神。壬戌旦,鎮惡至渭橋,令軍士食畢,皆持仗登岸,後登者斬。衆既登,渭水迅急,艦皆随流,倏忽不知所在。時泓所将尚數萬人。鎮惡谕士卒曰:“吾屬并家在江南,此爲長安北門,去家萬裏,舟楫、衣糧皆已随流。今進戰而勝,則功名俱顯;不勝,則骸骨不返,無它歧矣。卿等勉之!”乃身先士卒,衆騰踴争進,大破姚丕于渭橋。泓引兵救之,爲丕敗卒所蹂踐,不戰而潰。姚谌等皆死,泓單馬還宮。鎮惡入自平朔門,泓與姚裕等數百騎逃奔石橋。東平公贊聞泓敗,引兵赴之,衆皆潰去。胡翼度降于太尉裕。

泓将出降,其子佛念,年十一,言于泓曰:“晉人将逞其欲,雖降必不免,不如引決。”泓怃然不應,佛念登宮牆自投而死。癸亥,泓将妻子、群臣詣鎮惡壘門請降,鎮惡以屬吏。城中夷、晉六萬馀戶,鎮惡以國恩撫慰,号令嚴肅,百姓安堵。

九月,太尉裕至長安,鎮惡迎于灞上。裕勞之曰:“成吾霸業者,卿也!”鎮惡再拜謝曰:“明公之威,諸将之力,鎮惡何功之有!”裕笑曰:“卿欲學馮異邪?”鎮惡性貪,秦府庫盈積,鎮惡盜取不可勝紀;裕以其功大,不問。或谮諸裕曰:“鎮惡藏姚泓僞辇,将有異志。”裕使人觇之,鎮惡剔取其金銀,棄辇于垣側,裕意乃安。

裕收秦彜器、渾儀、土圭、記裏鼓、指南車送詣建康。其馀金玉、缯帛、珍寶,皆以頒賜将士。秦平原公璞、并州刺史尹昭以蒲阪降,東平公贊帥宗族百馀人詣裕降,裕皆殺之。送姚泓至建康,斬于市。裕以薛辯爲平陽太守,使鎮捍北道。

裕議遷都洛陽,谘議參軍王仲德曰:“非常之事,固非常人所及,必緻駭動。今暴師日久,士卒思歸,遷都之計,未可議也。裕乃止。

羌衆十馀萬口西奔隴上,沈林子追擊至槐裏,俘虜萬計。

河西王蒙遜聞太尉裕滅秦,怒甚。門下校郎劉祥入言事,蒙遜曰:“汝聞劉裕入關,敢謂群臣曰:“姚泓非裕敵也。且其兄弟内叛,安能拒人!裕取關中必矣。然裕不能久留,必将南歸,留子弟及諸将守之,吾取之如拾芥耳。”乃秣馬砺兵,訓養士卒,進據安定,秦嶺北郡縣鎮戍皆降之。裕遺使遺勃勃書,約爲兄弟;勃勃使中書侍郎皇甫徽爲報書而陰育之,對裕使者,口授舍人使書之。裕讀其文,歎曰:“吾不如也!”

廣州刺史謝欣卒,東海人徐道期聚衆攻陷州城,進攻始興,始興相彭城劉廉之讨誅之。诏以謙之爲廣州刺史。

癸酉,司馬休之、司馬文思、司馬國璠、司馬道賜、魯軌、韓延之、刁雍、王慧龍及桓溫之孫道度、道子、族人桓谧、桓璲、陳郡袁式等皆詣魏長孫嵩降。秦匈奴鎮将姚成都及弟和都舉鎮降魏。魏主嗣诏民間得姚氏子弟送平城者賞之。冬,十月,己酉,嗣召長孫嵩等還。司馬休之尋卒于魏。魏賜國璠爵淮南公,道賜爵池陽子,魯軌爵襄陽公。刁雍表求南鄙自效,嗣以雍爲建義将軍。雍聚衆于河、濟之間,擾動徐、兗;太尉裕遣兵讨之,不克,雍進屯固山,衆至二萬。

诏進宋公爵爲王,增封十郡;辭不受。

西秦王熾磐遣左丞相昙達等擊秦故将姚艾,艾遣使稱籓,熾磐以艾爲征東大将軍、秦州牧。征王松壽爲尚書左仆射。

十一月,魏叔孫建等讨西山丁零翟蜀洛支等,平之。

辛未,劉穆之卒。太尉裕聞之,驚恸哀惋者累日。始,裕欲留長安經略西北,而諸将佐皆久役思歸,多不欲留。會穆之卒,裕以根本無托,遂決意東還。

穆之之卒也,朝廷恇懼,欲發诏,以太尉左司馬徐羨之代之,中軍咨議參軍張邵曰:“今誠急病,任終在徐;然世子無專命,宜須谘之。”裕欲以王弘代穆之,從事中郎謝晦曰:“休元輕易,不若羨之。”乃羨之爲吏部尚書、建威将軍、丹陽尹,代管留任。于是朝廷大事常決于穆之者,并悉北咨。

裕以次子桂陽公義真爲都督雍、梁、秦王州諸軍事、安西将軍、領雍、東秦二州刺史。義真時年十二。以太尉咨議參軍京兆王修爲長史,王鎮惡爲司馬、領馮翊太守,沈田子、毛德祖皆爲中兵參軍,仍以田子領始平太守,德祖領秦州刺史、天水太守,傅弘之爲雍州治中從事史。

先是,隴上流戶寓關中者,望因兵威得複本土;及置東秦州,知裕無複西略之意,皆歎息失望。

關中人素重王猛,裕之克長安,王鎮惡功爲多,由是南人皆忌之。沈田子自以峣柳之捷,與鎮惡争功不平。裕将還,田子及傅弘之屢言于裕曰:“鎮惡家在關中,不可保信。”裕曰:“今留卿文武将士精兵萬人,彼若欲爲不善,正足自滅耳。勿複多言。”裕私謂田子曰:“鍾會不得遂其亂者,以有衛瓘故也。語曰:‘猛獸不如群狐’,卿等十馀人,何懼王鎮惡!”

臣光曰:古人有言:“疑則勿任,任則勿疑。”裕既委鎮惡以關中,而複與田子有後言,是鬥之使爲亂也。惜乎!百年之寇,千裏之士,得之艱難,失之造次,使豐、鄗之都複輸寇手。荀子曰:“兼并易能也,堅凝之難。”信哉!

三秦父老聞裕将還,詣門流涕訴曰:“殘民不沾王化,于今百年,始睹衣冠,人人相賀。長安十陵是公家墳墓,鹹陽宮殿是公家室宅,舍此欲何之乎!”裕爲之愍然,慰谕之曰:“受命朝廷,不得擅留。誠多諸君懷本之志,今以次息與文武賢才共鎮此境,勉與之居。”十二月,庚子,裕發長安,自洛入河,開汴渠以歸。

氐豪徐駭奴、齊元子等擁部落三萬在雍,遣使請降於魏。魏主嗣遣将軍王洛生、河内太守楊聲等西行以應之。

閏月,壬申,魏主嗣如大甯長川。

秦、雍人千馀家推襄邑令上谷寇贊爲主,以降于魏,魏主嗣拜贊魏郡太守。久之,秦、雍人流入魏之河南、荥陽、河内者,戶以萬數。嗣乃置南雍州,以贊爲刺史,封河南公,治洛陽,立雍州郡縣以撫之。贊善于招懷,流民歸之者,三倍其初。

夏王勃勃聞太尉裕東還,大喜,問于王買德曰:“騰欲取關中,卿試言其方略。”買德曰:“關中形勝之地,而裕以幼子守之。狼狽而歸,正欲急成篡事耳,不暇複以中原爲意。此天以關中賜我,不可失也。青泥、上洛,南北之險要,宜先遣遊軍斷之;東塞潼關,絕其水陸之路;然後傳檄三輔,施以威德,則義真在網罟之中,不足取也。”勃勃乃以其子撫軍大将軍璝都督前鋒諸軍事,帥騎二萬向長安。前将軍昌屯潼關,以買德爲撫軍右長史,屯青泥,勃勃将大軍爲後繼。

是歲,魏都坐大官章安侯封懿卒。

安皇帝癸義熙十四年(戊午,公元四一八年)

春,正月,丁酉朔,魏主嗣至平城,命護高車中郎将薛繁帥高車、丁零北略,至弱水而還。

辛巳,大赦。

夏赫連璝至渭陽,關中民降之者屬路。龍骧将軍沈田子将兵拒之,畏其衆盛,退屯劉回堡,遣使還報王鎮惡。鎮惡謂王修曰:“公以十歲兒付吾屬,當共思竭力;而擁兵不進,虜何由得平!”使者還,以告田子。田子與鎮惡素有相圖之志,由是益忿懼。未幾,鎮惡與田子俱出北地以拒夏兵,軍中訛言:“鎮惡欲盡殺南人,以數十人送義真南還。因據關中反。”辛亥,田子請鎮惡至傅弘之營計事。田子求屏人語,使其宗人沈敬仁斬之幕下,矯稱受太尉令誅之。弘之奔告劉義真,義真與王修被甲登橫門以察其變。俄而田子帥數十人來至,言鎮惡反。修執田子,數以專戮,斬之;以冠軍将軍毛修之代鎮惡爲安西司馬。傅弘之大破赫連璝于池陽,又破之于寡婦渡,斬獲甚衆,夏兵乃退。

壬戌,太尉裕至彭城,解嚴,琅邪王德文先歸建康。

裕聞王鎮惡死,表言“沈田子忽發狂易,奄害忠勳”,追贈鎮惡左将軍、青州刺史。

以彭城内史劉遵考爲并州刺史、領河東太守,鎮蒲阪;征荊州刺史劉道憐爲徐、兗二州刺史。

裕欲以世子義符鎮荊州,以徐州刺史劉義隆爲司州刺史,鎮洛陽。中軍谘議張邵谏曰:“儲貳之重,四海所系,不宜處外。”乃更以義隆爲都督荊、益、甯、雍、梁、秦六州諸軍事、西中郎将、荊州刺史,以南郡太守到彥之爲南蠻校尉,張邵爲司馬、領南郡相,冠軍功曹王昙首爲長史,北徐州從事王華爲西中郎主簿,沈林子爲西中郎參軍。義隆尚幼,府事皆決于邵。昙首,弘之弟也。裕謂義隆曰:“王昙首沉毅有器度,宰相才也,汝每事咨之。”

以南郡公劉義慶爲豫州刺史。義慶,道憐之子也。

裕解司州,領徐、冀二州刺史。

秦王熾磐以乞伏木弈幹爲沙州刺史,鎮樂都。二月,乙弗烏地延帥戶二萬降秦。

三月,遣使聘魏。

夏,四月,己巳,魏徙冀、定、幽三州徒河于代都。初,和龍有赤氣四塞蔽日,自寅至申,燕太史令張穆言于燕王跋曰:“此兵氣也。今魏方強盛,而執其使者,好命不通,臣竊懼焉。”跋曰:“吾方思之。”五月,魏主嗣東巡,至濡源及甘松,遣征東将軍長孫道生、安東将軍李先、給事黃門侍郎奚觀帥精騎二萬襲燕,又命骁騎将軍延普、幽州刺史尉諾自幽州引兵趨遼西,爲之聲勢,嗣屯突門嶺以待之。道生等拔乙連城,進攻和龍,與燕單于右輔古泥戰,破之,殺其将皇甫軌。燕王跋嬰城自守,魏人攻之,不克,掠其民萬馀家而還。

六月,太尉裕始受相國、宋公、九錫之命。赦國中殊死以下,崇繼母蘭陵蕭氏爲太妃。以太尉軍谘祭酒孔靖爲宋國尚書令,左長史王弘爲仆射,領選,從事中郎傅亮、蔡廓皆爲侍中,謝晦爲右衛将軍,右長史鄭鮮之爲奉常,行參軍殷景仁爲秘書郎,其馀百官,悉依天朝之制。靖辭不受。亮,鹹之孫;廓,谟之曾孫;鮮之,渾之玄孫;景仁,融之曾孫也。景仁學不爲文,敏有思緻;口不談義,深達理體;至于國典、朝儀、舊章、記注,莫不撰錄,識者知其有當世之志。

魏天部大人白馬文貞公崔宏疾笃,魏主嗣遣侍臣問病,一夜數返。及卒,诏群臣及附國渠帥皆會葬。

秋,七月,戊午,魏主嗣至平城。

九月,甲寅,魏人命諸州調民租,戶五十石,積于定、相、冀三州。

河西王蒙遜複引兵伐涼,涼公歆将拒之,左長史張體順固谏,乃止。蒙遜芟其秋稼而還。

歆遣使來告襲位。冬,十月,以歆爲都督七郡諸軍事、鎮西大将軍、酒泉公。

姚艾叛秦,降河西王蒙遜,蒙遜引兵迎之。艾叔父俊言于衆曰:“秦王寬仁有雅度,自可安居事之,何爲從河西王西遷!”衆鹹以爲然,乃相與逐艾,推俊爲主,複歸于秦。秦王熾磐征俊爲侍中、中書監、征南将軍,賜爵隴西公,以左丞相昙達爲都督洮、罕以東諸軍事、征東大将軍、秦州牧,鎮南安。

劉義真年少,賜與左右無節,王修每裁抑之。左右皆怨,谮修于義真曰:“王鎮惡欲反,故沈田子殺之。修殺田子,是亦欲反也。”義真信之,使左右劉乞等殺修。修既死,人情離駭,莫相統壹。義真悉召外軍入長安,閉門拒守。關中郡縣悉降于夏。赫連璝夜襲長安,不克,夏王勃勃進據鹹陽,長安樵采路絕。

宋公裕聞之,使輔國将軍蒯恩如長安,召義真東歸;以相國右司馬硃齡石爲都督關中諸軍事、右将軍、雍州刺史,代鎮長安。裕謂齡石曰:“卿至,可敕義真輕裝速發,既出關,然後可徐行。若關右必不可守,可與義真俱歸。”又命中書侍郎硃超石慰勞河、洛。

十一月,齡石至長安。義真将士貪縱,大掠而東,多載寶貨、子女,方軌徐行。雍州别駕韋華奔夏,赫連璝帥衆三萬追義真。建威将軍傅弘之曰:“公處分亟進;今多将辎重,一日行不過十裏,虜追騎且至,何以待之!宜棄車輕行,乃可以免。”義真不從。俄而夏兵大至,傅弘之、蒯恩斷後,力戰連日,至青泥,晉兵大敗,弘之、恩皆爲王買德所禽。司馬毛修之與義真相失,亦爲夏兵所禽。義真行在前,會日暮,夏兵不窮追,故得免;左右盡散,獨逃草中。中兵參軍段宏單騎追尋,緣道呼之,義真識其聲,出就之,曰:“君非段中兵邪?身在此,行矣!必不兩全,可刎身頭以南,使家公望絕。”宏泣曰:“今日之事,誠無算略;然丈夫不經此,何以知艱難!”

夏王勃勃欲降傅弘之,弘之不屈。時天寒,勃勃裸之,弘之叫罵而死。勃勃積人頭爲京觀,号曰髑髅台。長安百姓逐硃齡石,齡石焚其宮殿,奔潼關。勃勃入長安,大飨将士,舉觞謂王買德曰:“卿往日之言,一期而驗,可謂算無遺策。此觞所集,非卿而誰!”以買德爲都官尚書,封河陽候。

龍骧将軍王敬先戍曹公壘,齡石往從之。硃超石至蒲阪,聞齡石所在,亦往從之。赫連昌攻敬先壘,斷其水道。衆渴,不能戰,城且陷。齡石謂超石曰:“弟兄俱死異城,使老親何以爲心!爾求間道亡歸,我死此,無恨矣。”超石持兄泣曰:“人誰不死,甯忍今日辭兄去乎!”遂與敬先及右軍參軍劉欽之皆被執,送長安,勃勃殺之;欽之弟秀之悲泣不歡燕者十年。欽之,穆之之從兄子也。

宋公裕聞青泥敗,未知義真存亡,怒甚,刻日北伐,侍中謝晦谏以“士卒疲弊,請俟它年”,不從。鄭鮮之上表,以爲:“虜聞殿下親征,必并力守潼關。徑往攻之,恐未易可克;若輿駕頓洛,則不足上勞聖躬。且虜雖得志,不敢乘勝過關陝者,猶懾服大威,爲将來之慮故也。若造洛而返,虜必更有揣量之心,或益生邊患。況大軍遠出,後患甚多。昔歲西征,劉鍾狼狽;去年北讨,廣州傾覆;既往之效,後來之鑒也。今諸州大水,民食寡乏,三吳群盜攻沒諸縣,皆由困于征役故也。江南士庶,引領颙颙以望殿下之返旆,聞更北出,不測淺深之謀,往還之期,臣恐返顧之憂更在腹心也。若慮西虜更爲河、洛之患者,宜結好北虜;北虜親則河南安,河南安則濟、泗靜矣。”會得段宏啓,知義真得免,裕乃止,但登城北望,慨然流涕而已。降義真爲建威将軍、司州刺史;以段宏爲宋台黃門郎、領太子右衛率。裕以天水太守毛德祖爲河東太守,代劉遵考守蒲阪。

夏王勃勃築壇于灞上,即皇帝位,改元昌武。西秦王熾磐東巡;十二月,徙上邽民五千馀戶于枹罕。

彗星出天津,入太微,經北鬥,絡紫微,八十馀日而滅。魏主嗣複召諸儒、術土問之曰:“今四海分裂,災咎之應,果在何國?騰甚畏之。卿輩盡言,勿有所隐!”衆推崔浩使對,浩曰:“夫災異之興,皆象人事,人苟無釁,又何畏焉?昔王莽将篡漢,彗星出入,正與今同。國家主尊臣卑,民無異望,晉室陵夷,危亡不遠;彗之爲異,其劉裕将篡之應乎!”衆無以易其言。

宋公裕以谶雲“昌明之後尚有二帝”,乃使中書侍郎王韶之與帝左右密謀鸩帝而立琅邪王德文。德文常在帝左右,飲食寝處,未嘗暫離;韶之伺之經時,不得間。會德文有疾,出居于外。戊寅,韶之以散衣缢帝于東堂。韶之,廙之曾孫也。裕因稱遺诏,奉德文即皇帝位,大赦。

是歲,河西王蒙遜奉表稱籓,拜涼州刺史。

尚書右仆射袁湛卒。

恭皇帝

安皇帝癸元熙元年(己未,公元四一九年)

春,正月,壬辰朔,改元。

立琅邪王紀褚氏爲皇後;後,裒之曾孫也。

魏主嗣畋于犢渚。

甲午,征宋公裕入朝,進爵爲王。裕辭。

癸卯,魏主嗣還平城。

庚申,葬安皇帝于休平陵。

敕劉道憐司空出鎮京口。

夏将叱奴侯提帥步騎二萬攻毛德祖于蒲阪,德祖不能禦,全軍歸彭城。二月,宋公裕以德祖爲荥陽太守,戍虎牢。

夏主勃勃征隐土京兆韋祖思。祖思既至,恭懼過甚,勃勃怒曰:“我以國士征汝,汝乃以非類遇我,汝昔不拜姚興,今何獨拜我?我在,汝猶不以我爲帝王;我死,汝曹弄筆,當置我于何地邪!遂殺之。

群臣請都長安,勃勃曰:“朕豈不知長安曆世帝王之都,沃饒險固!然晉人僻遠,終不能爲吾患。魏與我風俗略同,土壤鄰接,自統萬距魏境裁百馀裏,朕在長安,統萬必危;若在統萬,魏必不敢濟河而西。諸卿适未見此耳。”皆曰:“非所及也。”乃于長安置南台,以赫連璝領大将軍、雍州牧、錄南台尚書事;勃勃還統萬,大赦,改元真興。

勃勃性驕虐,視民如草芥。常居城上,置弓劍于側,有所嫌忿,手自殺之。群臣迕視者鑿其目,笑者決其脣,谏者先截其舌而後斬之。

初,司馬楚之奉其父榮期之喪歸建康,會宋公裕誅剪宗室之有才望者,楚之叔父宣期、兄貞之皆死,楚之亡匿竟陵蠻中。及從祖休之自江陵奔秦,楚之亡之汝、颍間,聚衆以謀複仇。楚之少有英氣,能折節下士,有衆萬馀,屯據長社。裕使刺客沐謙往刺之,楚之待謙甚厚。謙欲發,未得間,乃夜稱疾,知楚之必往問疾,因欲刺之。楚之果自赍湯藥往視疾,情意勤笃,謙不忍發,乃出匕首于席下,以狀告之曰:“将軍深爲劉裕所忌,願勿輕率以自保全。”遂委身事之,爲之防衛。

王鎮惡之死也,沈田子殺其兄弟七人,唯弟康得免,逃就宋公裕于彭城,裕以爲相國行參軍。康求還洛陽視母;會長安不守,康糾合關中徙民,得百許人,驅帥僑戶七百馀家,共保金墉城。時宗室多逃亡在河南,有司馬文榮者,帥乞活千馀戶屯金墉城南;又有司馬道恭,自東垣帥三千人屯城西,司馬順明帥五千人屯陵雲台,司馬楚之屯柏谷塢。魏河内鎮将于栗磾遊騎在芒山上,攻逼交至,康堅守六旬。裕以康爲河東太守,遣兵救之,平等皆散走。康勸課農桑,百姓甚親賴之。

司馬順明、司馬道恭及平陽太守薛辯皆降于魏,魏以辯爲河東太守以拒夏人。

夏,四月,秦征西将軍孔子帥騎五千讨吐谷渾覓地于弱水南,大破之,覓地帥其衆六千降于夏,拜弱水護軍。

庚辰,魏主嗣有事于東廟,助祭者數百國;辛巳,南巡至雁門。

五月,庚寅朔,魏主嗣觀漁于A212水。己亥,還平城。

涼公歆用刑過嚴,又好治宮室。從事中郎張顯上疏,以爲:“涼土三分,勢不支久。兼并之本,在于務農;懷遠之略,莫如寬簡。今入歲已來,陰陽失序,風雨乖和;是宜減膳撤懸,側身修道,而更繁刑峻法,繕築不止,殆非所以緻興隆也。昔文王以百裏而興,二世以四海而滅,前車之軌,得失昭然。太祖以神聖之姿,爲西夏所推,左取酒泉,右開西域。殿下不能奉承遺志,混壹涼土,侔蹤張後,将何以下見先王乎!沮渠蒙遜,胡夷之傑,内修政事,外禮英賢,攻戰之際,身先士卒,百姓懷之,樂爲之用。臣謂殿下非但不能平殄蒙遜,亦懼蒙遜方爲社稷之憂。”歆覽之,不悅。

主簿汜稱上疏谏曰:“天之子愛人主,殷勤至矣;故政之不修,下災異以戒告之,改者雖危必昌,不改者雖安必亡。元年三月癸卯,敦煌謙德堂陷;八月,效穀地裂;二年元日,昏霧四塞;四月,日赤無光,二旬乃複;十一月,狐上南門;今茲春、夏,地頻五震;六月,隕星于建康。臣雖學不稽古,行年五十有九,請爲殿下略言耳目之所聞見,不複能遠論書傳之事也。乃者鹹安之初,西平地裂,狐入謙光殿前;俄而秦師奄至,都城不守。梁熙既爲涼州,不撫百姓,專爲聚斂,建元十九年,姑臧南門崩,隕石于閑豫堂;明年爲呂光所殺。段業稱制此方,三年之中,地震五十馀所;既而先王龍興于瓜州,蒙遜篡弑于張掖。此皆目前之成事,殿下所明知也。效穀,先王鴻漸之地;謙德,即尊之室;基陷地裂,大兇之征也。日者,太陽之精,中國之象;赤而無光,中國将衰。諺曰:‘野獸入家,主人将去。’狐上南門,亦變異之大者也。今蠻夷益盛,中國益微。願殿下亟罷宮室之役,止遊畋之娛,延禮英俊,愛養百姓,以應天變,防未然。”歆不從。

秋,七月,宋公裕始受進爵之命。八月,移鎮壽陽,以度支尚書劉懷慎爲督淮北諸軍事、徐州刺史,鎮彭城。

辛未,魏主嗣東巡;甲申,還平城。

九月,宋王裕自解揚州牧。

秦左衛将軍匹達等将兵讨彭利和于漒川,大破之,利和單騎奔仇池;獲其妻子,徙羌豪三千戶于枹罕,漒川羌三萬馀戶皆安堵如故。冬,十月,以尚書右仆射王松壽爲益州刺史,鎮漒川。

宋王裕以河南蕭條,乙酉,徙司州刺史義真爲揚州刺史,鎮石頭,蕭太紀謂裕曰:“道憐汝布衣兄弟,宜用爲揚州。”裕曰:“寄奴于道憐,豈有所惜!揚州根本所寄,事務至多,非道憐所了。”太妃曰:“道憐年出五十,豈不如汝十歲兒邪?”裕曰:“義真雖爲刺史,事無大小,悉由寄奴。道憐年長,不親其事,于聽望不足。”太妃乃無言。道憐性愚鄙而貪縱,故裕不肯用。

十一月,丁亥朔,日有食之。

十二月,癸亥,魏主嗣西巡至雲中,從君子津西渡河,大獵于薛林山。

辛卯,宋王裕加殊禮,進王太妃爲太後,世子爲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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