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紀三十二】著雍閹茂,一年。
安皇帝乙隆安二年(戊戌,公元三九八年)
春,正月,燕範陽王德自鄴帥戶四萬南徙滑台。魏衛王儀入鄴,收其倉庫。追德至河,弗及。
趙王麟上尊号于德,德用兄垂故事,稱燕王,改永康三年爲元年,以統府行帝制,置百官。以趙王麟爲司空、領尚書令,慕容法爲中軍将軍,慕輿拔爲尚書左仆射,丁通爲右仆射。麟複謀反,德殺之。
庚子,魏王珪自中山南巡至高邑,得王永之子憲,喜曰:“王景略之孫也。”以爲本州中正,領選曹事,兼掌門下。至鄴,置行台,以龍骧将軍日南公和跋爲尚書,與左丞賈彜帥吏兵五千人鎮鄴。
珪自鄴還中山,将北歸,發卒萬人治直道,自望都鑿恒嶺至代五百馀裏。珪恐已既去,山東有變,複置行台于中山,命衛王儀鎮之;以撫軍大将軍略陽公遵爲尚書左仆射,鎮勃海之合口。右将軍尹國督租于冀州,聞珪将北還,謀襲信都;安南将軍長孫嵩執國,斬之。
燕啓倫還至龍城,言中山已陷;燕主寶命罷兵。遼西王農言于寶曰:“今遷都尚新,未可南征,宜因成師襲庫莫奚,取其牛馬以充軍資,更審虛實,俟明年而議之。”寶從之。己未,北行。庚申,渡澆洛水。會南燕王德遣侍郎李延詣寶,言:“涉珪西上,中國空虛。”延追寶及之,寶大喜,即日引還。
辛酉,魏王珪發中山,徙山東六州吏民雜夷十馀萬口以實代。博陵、勃海、章武群盜并起,略陽公遵等讨平之。
廣川太守賀賴盧,性豪健,恥居冀州刺史王輔之下,襲輔,殺之,驅勒守兵,掠陽平、頓丘諸郡,南渡河,奔南燕。南燕王德以賴盧爲并州刺史,封廣甯王。
西秦王乾歸遣乞伏益州攻涼支陽、鹯武、允吾三城,克之,虜萬馀人而去。
燕主寶還龍城宮,诏諸軍就頓,不聽罷散,文武将士皆以家屬随駕。遼西王農、長樂王盛切谏,以爲:“兵疲力弱,魏新得志,未可與敵,宜且養兵觀釁。”寶将從之,撫軍将軍慕輿騰曰:“百姓可與樂成,難與圖始。今師衆已集,宜獨決聖心,乘機進取,不宜廣采異同以沮大計。”寶乃曰:“吾計決矣,敢谏者斬!”二月,乙亥,寶出就頓,留盛統後事。己卯,燕軍發龍城,慕輿騰爲前軍,司空農爲中軍,寶爲後軍,相去各一頓,連營百裏。
壬午,寶至乙連,長上段速骨、宋赤眉等因衆心之憚征役,遂作亂。速骨等皆高陽王隆舊隊,共逼立隆子高陽王崇爲主,殺樂浪威王宙、中牟熙公段誼及宗室諸王。河間王熙素與崇善,崇擁佑之,故獨得免。燕主寶将十馀騎奔司空農營,農将出迎,左右抱其腰,止之,曰:“宜小清澄,不可便出。”農引刀将斫之,遂出見寶,又馳信追慕輿騰。癸未,寶、農引兵還趣大營,讨速骨等。農營兵亦厭征役,皆棄仗走,騰營亦潰。寶、農奔還龍城。長樂王盛聞亂,引兵出迎,寶、農僅而得免。
會稽王道子忌王、殷之逼,以谯王尚之及弟休之有才略,引爲腹心。尚之說道子曰:“今方鎮強盛,宰相權輕,宜密樹腹心于外以自籓衛。”道子從之,以甚司馬王愉爲江州刺史,都督江州及豫州之四郡軍事,用爲形援,日夜與尚之謀議,以伺四方之隙。
魏王珪如繁畤宮,給新徙民田及牛。珪畋于白登山,見熊将數子,謂冠軍将軍于栗磾曰:“卿名勇健,能搏此乎?”對曰:“獸賤人貴,若搏而不勝,豈不虛斃一壯士乎!”乃驅緻珪前,盡射而獲之。珪顧謝之。秀容川酋長爾硃羽健從珪攻晉陽、中山有功,拜散騎常侍,環其所居,割地三百裏以封之。柔然數侵魏邊,尚書中兵郎李先請擊之。珪從之,大破柔然而還。
楊軌以其司馬郭緯爲西平相,帥上騎二萬北赴郭黁。秃發鳥孤遣其弟車騎将軍傉檀帥騎一萬助軌。軌至姑臧,營于城北。
燕尚書頓丘王蘭汗陰與段速骨等通謀,引兵營東城之東。城中留守兵少,長樂王盛徙内近城之民,得丁夫萬馀,乘城以禦之。速骨等同謀才百馀人,馀皆爲所驅脅,莫有鬥志。三月,甲午,速骨等将攻城,遼西桓烈王農恐不能守,且爲蘭汗所誘,夜,潛出赴之,冀以自全。明旦,速骨等攻城,城上拒戰甚力,速骨之衆死者以百數。速骨乃将農循城,農素有忠節威名,城中之衆恃以爲強,忽見在城下,無不驚愕喪氣,遂皆逃潰。速骨入城,縱兵殺掠,死者狼籍。寶、盛與慕輿騰、馀崇、張真、李旱、趙恩等輕騎南走。速骨幽農于殿内。長上阿交羅,速骨之謀主也,以高陽王崇幼弱,更欲立農。崇親信鬷讓、出力犍等聞之,丁酉,殺羅及農。速骨即爲之誅讓等。農故吏左衛将軍宇文拔亡奔遼西。
庚子,蘭汗襲擊速骨,并其黨盡殺之。廢崇,奉太子策,承制大赦,遣使迎寶,及于薊城。寶欲全還,長樂王盛等皆曰:“汗之忠詐未可知,今單騎赴之,萬一汗有異志,悔之無及。不如南就範陽王,合衆以取冀州;若其不捷,收南方之衆,徐歸龍都,亦未晚也。”寶從之。
離石胡帥呼延鐵、西河胡帥張崇等不樂徙代,聚衆叛魏,魏安遠将軍庾嶽讨平之。
魏王珪召見王儀入輔,以略陽公遵代鎮中山。夏,四月,壬戌,以征虜将軍穆崇爲太尉,安南将軍長孫嵩爲司徒。
燕主寶從間道過鄴,鄴人請留,寶不許。南至黎陽,伏于河西,遣中黃門令趙思告北地王鍾曰:“上以二月得丞相表,即時南征,至乙連,會長上作亂,失據來此。王亟白丞相奉迎!”鍾,德之從弟也,首勸德稱尊号,聞而惡之,執思付獄,以狀白南燕王德。德謂群下曰:“卿等以社稷大計,勸吾攝政;吾亦以嗣帝播越,民神乏主,故權順群議以系衆心。今天方悔禍,嗣帝得還,吾将具法駕奉迎,謝罪行阙,何如?”黃門侍郎張華曰:“今天下大亂,非雄才無以甯濟群生。嗣帝暗懦,不能紹隆先統。陛下若蹈匹夫之節,舍天授之業,威權一去,身首不保,況社稷其得血食乎!”慕輿護曰:“嗣帝不達時宜,委棄國都,自取敗亡,不堪多難,亦已明矣。昔蒯聩出奔,衛辄不納,《春秋》是之。以子拒父猶可,況以父拒子乎!今趙思之言,未明虛實,臣請爲陛下馳往诇之。”德流涕遣之。
護帥壯士數百人,随思而北,聲言迎衛,其實圖之。寶既遣思詣鍾,于後得樵者,言德已稱制,懼而北走。護至,無所見,執思以還。德以思練習典故,欲留而用之。思曰:“犬馬猶知戀主,思雖刑臣,乞還就上。”德固留之,思怒曰:“周室東遷,晉、鄭是依。殿下親則叔父,位爲上公,不能帥先群後以匡帝室,而幸本根之傾,爲趙王倫之事,思雖不能如申包胥之存楚,猶慕龔君賓不偷生莽世也!”德斬之。
寶遣扶風忠公慕輿騰與長樂王盛收兵冀州,盛以騰素暴橫,爲民所怨,乃殺之。行至巨鹿、長樂,說諸豪傑,皆願起兵奉寶。寶以蘭汗祀燕宗廟,所爲似順,意欲還龍城,不肯留冀州,乃北行。至建安,抵民張曹家。曹素武健,請爲寶合衆,盛亦勸寶宜且駐留,察汗情狀。寶乃遣冗從仆射李旱先往見汗,寶留頓石城。會汗遣左将軍蘇超奉迎,陳汗忠款。寶以汗燕王垂之舅,盛之妃父也,謂必無它,不待旱返,遂行。盛流涕固谏,寶不聽,留盛在後,盛與将軍張真下道避匿。
丁亥,寶至索莫汗陉,去龍城四十裏,城中皆喜。汗惶怖,欲自出請罪,兄弟共谏止之。汗乃遣弟加難帥五百騎出迎,又遣兄堤閉門止仗,禁人出入。城中皆知其将爲變,而無如之何。加難見寶于陉北,拜谒已,從寶俱進。颍陰烈公馀崇密言于寶曰:“觀加難形色,禍變甚逼,宜留三思,奈何徑前!”寶不從。行數裏,加難先執崇,崇大呼罵曰:“汝家幸緣肺腑,蒙國寵榮,覆宗不足以報。今乃敢謀篡逆,此天地所不容,計旦慕即屠滅,但恨我不得手脍汝曹耳!”加難殺之。引寶入龍城外邸,弑之。汗谥寶曰靈帝,殺獻哀太子策及王公卿士百馀人,自稱大都督、大将軍、大單于、昌黎王,元元青龍。以堤爲太尉,加難爲車騎将軍,封河間王熙爲遼東公,如杞、宋故事。
長樂王盛聞之,馳欲赴哀;張真止之。盛曰:“我今以窮歸汗。汗性愚淺,必念婚姻,不忍殺我。旬月之間,足以展吾情志。”遂往見汗。汗妻乙氏及盛妃皆泣涕請盛于汗,盛妃複頓頭于諸兄弟。汗恻然哀之,乃舍盛于宮中,以爲侍中、左光祿大夫,親待如舊。堤、加難屢請殺盛,汗不從。堤驕很荒淫,事汗多無禮,盛因而間之。由是汗兄弟浸相嫌忌。
涼太原公纂将兵擊楊軌,郭黁救之,纂敗還。
段業使沮渠蒙遜攻西郡,執太守呂純以歸。純,光之弟子也。于是晉昌太守王德、敦煌太守趙郡孟敏皆以郡降業。業封蒙遜爲臨池侯,以德爲酒泉太守,敏爲沙州刺史。
六月,丙子,魏王珪命群臣議國号。皆曰:“周、秦以前,皆自諸候升爲天子,因以其國爲天下号。漢氏以來,皆無尺土之資。我國家百世相承,開基代北,遂撫有方夏,今宜以代爲号。”黃門侍郎崔宏曰:“昔商人不常厥居,故兩稱殷、商;代雖舊邦,其命惟新,登國之妝,已更曰魏。夫魏者,大名,神州之上國民,宜稱魏如故。”珪從之。
楊軌自恃其衆,欲與涼王光決戰,郭黁每以天道抑止之。涼常山公弘鎮張掖,段業使沮渠男成及王德攻之;光使太原公纂将兵迎之。楊軌曰:“呂弘精兵一萬,若與光合,則姑臧益強,不可取矣。”乃與秃發利鹿孤共邀擊纂,纂與戰,大破之;軌奔王乞基。黁性褊急殘忍,不爲士民所附,聞軌敗走,降西秦。西秦王乾歸以爲建忠将軍、散騎常侍。
弘引兵棄張掖東走,段業徙治張掖,将追擊弘。沮渠蒙遜谏曰:“歸師勿遏,窮寇勿追,兵家之戒也。”業不從,大敗而還,賴蒙遜以免。業城西安,以其将臧莫孩爲太守。蒙遜曰:“莫孩勇而無謀,知進不知退;此乃爲之築冢,非築城也!”業不從,莫孩尋爲呂纂所破。
燕太原王奇,楷之子,蘭汗之外孫也,汗亦不殺,以爲征南将軍,得入見長樂王盛。盛潛使奇逃出起兵。奇起兵于建安,衆至數千,汗遣蘭堤讨之。盛謂汗曰:“善駒小兒,未能辦此,豈非有假托其名欲爲内應者乎!太尉素驕,難信,不宜委以大衆。”汗然之,罷堤兵,更遣撫軍将軍仇尼慕将兵讨奇。
于是龍城自夏不雨至于秋七月,汗日詣燕諸廟及寶神座頓首禱請,委罪于蘭加難。堤及加難聞之,怒,且懼誅。乙巳,相與帥所部襲仇尼慕軍,敗之。汗大懼,遣太子穆将兵讨之。穆謂汗曰:“慕容盛,我之仇雠,必與奇相表裏,此乃腹心之疾,不可養也,宜先除之。”汗欲殺盛,先引見,察之。盛妃知之,密以告盛,盛稱疾不出,汗亦止不殺。
李旱、衛雙、劉忠、張豪、張真,皆盛素所厚也,而穆引以爲腹心,旱、雙得出入至盛所,潛與盛結謀。丁未,穆擊堤、加難等,破之。庚戌,飨将士,汗、穆皆醉,盛夜如廁,因逾垣入于東宮,與旱等共殺穆。時軍未解嚴,皆聚在穆舍,聞盛得出,呼躍争先,攻汗,斬之。汗子魯公和、陳公揚分屯令支、白狼,盛遣旱、真襲誅之。堤、加難亡匿,捕得,斬之。于是内外帖然,士女相慶。宇文拔帥壯士數百來赴,盛拜拔爲大宗正。
辛亥,告于太廟,令曰:“賴五祖之休,文武之力,宗廟社稷幽而複顯。不獨孤以眇眇之身免不同天之責,凡在臣民皆得明目當世。”因大赦,改元建平。盛謙不敢稱尊号,以長樂王攝行統制。諸王皆降稱公,以東陽公根爲尚書左仆射,衛倫、陽璆、魯恭、王騰爲尚書,悅真爲侍中,,陽哲爲中書監,張通爲中領軍,自馀文武各複舊位。改谥寶曰惠闵皇帝,廟号烈宗。初,太原王奇舉兵建安,南、北之民翕然從之。蘭汗遣其兄子全讨奇,奇擊滅之,匹馬不返,進屯乙連。盛既誅汗,命奇罷兵。奇用丁零嚴生、烏桓王龍之謀,遂不受命,甲寅,勒兵三萬馀人進至橫溝,去龍城十裏。盛出擊,大破之,執奇而還,斬其黨百馀人,賜奇死,桓王之嗣遂絕。群臣固請上尊号,盛弗許。
魏王珪遷都平城,始營宮室,建宗廟,立社稷。宗廟歲五祭,用分、至及臘。
桓玄求爲廣州。會稽王道子忌玄,不欲使居荊州,因其所欲,以玄爲督交、廣二州軍事、廣州刺史;玄受命而不行。豫州刺史庾楷以道子割其四郡使王愉督之,上疏言:“江州内地,而西府北帶寇戎,不應使愉分督。”朝廷不許。楷怒,遣其子鴻說王恭曰:“尚之兄弟複秉機權,過于國寶,欲假朝威削弱方鎮,懲艾前事,爲禍不測。今及其謀議未成,宜早圖之。”恭以爲然,以告殷仲堪、桓玄。仲堪、玄許之,推恭爲盟主,刻期同趣京師。
時内外疑阻,津邏嚴急,仲堪以斜絹爲書,内箭簳中,合镝漆之,因庾楷以送恭。恭發書,絹文角戾,不複能辨仲堪手書,疑楷詐爲之,且謂仲堪去年已違期不赴,今必不動,乃先期舉兵。司馬劉牢之谏曰:“将軍,國之元舅;會稽王,天子叔父也。會稽王又當國秉政,向爲将軍戮其所愛王國寶、王緒,又送王廞書,其深伏将軍已多矣。頃所援任,雖未允惬,亦非大失。割庾楷四郡以配王愉,于将軍何損!晉陽之甲,豈可數興乎!”恭不從,上表請讨王愉、司馬尚之兄弟。
道子使人說楷曰;“昔我一卿,恩如骨肉,帳中之飲,結帶之言,可謂親矣。卿今棄舊交,結新援,忘王恭疇昔陵侮之恥乎!若欲委體而臣之,使恭得志,必以卿爲反覆之人,安肯深相親信!首身且不可保,況富貴乎!”楷怒曰:“王恭昔赴山陵,相王憂懼無計,我知事急,尋勒兵而至,恭不敢發。去年之事,我亦俟命而動。我事相王,無相負者。相王不能拒恭,反殺國寶及緒,自爾已來,誰敢複爲相王盡力者!庾楷實不能以百口助人屠滅。”時楷已應恭檄,正征士馬。信返,朝廷憂懼,内外戒嚴。
會稽世子元顯言于道子曰:“前不讨王恭,故有今日難。今若複從其欲,則太宰之禍至矣。道子不知所爲,悉以事委元顯,日飲醇酒而已。元顯聰警,皮涉文義,志氣果銳,以安危爲己任。附會之者,謂元顯神武,有明帝之風。
殷仲堪聞恭舉兵,自以去歲後期,乃勒兵趣發。仲堪素不習爲将,悉以軍事委南郡相楊佺期兄弟,使佺期帥舟師五千爲前鋒,桓玄次之,仲堪帥兵二萬,相繼而下。佺期自以其先漢太尉震至父亮,九世皆以才德著名,矜其門地,謂江左莫及。有以比王珣者,佺期猶恚恨。而時流以其晚過江,婚宦失類,佺期及兄廣、弟思平、從弟孜敬皆粗犷,每排抑之。佺期常慷慨切齒,欲因事際以逞其志,故亦贊成仲堪之謀。
八月,佺期、玄奄至湓口。王愉無備,惶遽奔臨川,玄遣偏軍追獲之。
燕以河間公熙爲侍中、車騎大将軍、中領軍、司隸校尉,城陽公元爲衛将軍。元,寶之子也。又以劉忠爲左将軍,張豪爲後将軍,并賜姓慕容氏。李旱爲中常侍、輔國将軍,衛雙爲前将軍,張順爲鎮西将軍、昌黎尹,張真爲右将軍;皆封公。
乙亥,燕步兵校尉馬勤等謀反,伏誅;事連骠騎将軍高陽公崇、崇弟東平公澄,皆賜死。
甯朔将國鄧啓方、南陽太守闾丘羨将兵二萬擊南燕,與南燕中軍将國法、撫軍将軍和戰于管城,啓方等兵敗,單騎走免。
魏王珪命有司正封畿,标道裏,平權衡,審度量;遣使循行郡國,舉奏守宰不法者,親考察黜陟之。
九月,辛卯,加會稽王道子黃钺,以世子元顯爲征讨都督,遣衛将軍王珣、右将軍謝琰将兵讨王恭,谯王尚之将兵讨庾楷。
乙未,燕以東陽公根爲尚書令,張通爲左仆射,衛倫爲右仆射,慕容豪爲幽州刺史,鎮肥如。
己亥,谯王尚之大破庾楷于牛渚,楷單騎奔桓玄。會稽王道子以尚之爲豫州刺史,弟恢之爲骠騎司馬、丹楊尹,允之爲吳國内史,休之爲襄城太守,各擁兵馬以爲己援。乙巳,桓玄大破官軍于白石。玄與楊佺期進至橫江,尚之退走,恢之所領水軍皆沒。丙午,道子屯中堂,元顯守石頭,己酉,王珣守北郊,謝琰屯宣陽門,以備之。
王恭素以才地陵物,既殺王國寶,自謂威無不行,仗劉牢之爲爪牙而但以部曲将遇之,牢之負其才,深懷恥恨。元顯知之,遣廬江太守高素說牢之,使叛恭,許事成即以恭位号授之;又以道子書遺牢之,爲陳禍福。牢子謂其子敬宣曰;“王恭昔受先帝大恩,今爲帝舅,不能翼戴王室,數舉兵向京師,吾不能審恭之志,事捷之日,必能爲天子相王之下乎?吾欲奉國威靈,以順讨逆,何如?”敬宣曰:“朝廷雖無成、康之美,亦無幽、厲之惡;而恭恃其兵威,暴蔑王室。大人親非骨肉,義非君臣,雖共事少時,意好不協,今日讨之,于情義何有!”
恭參軍何澹之知其謀,以告恭。恭以澹之素與牢之有隙,不信。乃置酒請牢之,于衆中拜之爲兄,精兵堅甲,悉以配之,使帥帳下督顔延爲前鋒。牢之至竹裏,斬延以降;遣敬宣及其婿東莞太守高雅之還襲恭。恭方出城曜兵,敬宣縱騎橫擊之,恭兵皆潰。恭将入城,雅之已閉城門。恭單騎奔曲阿,素不習馬,髀中生瘡。曲阿人殷确,恭故吏也,以船載恭,将奔桓玄,至長塘湖,爲人所告,獲之,送京師,斬于倪塘。恭臨刑,猶理須鬓,神色自若,謂臨刑者曰:“我暗于信人,所以至此,原其本心,豈不忠于社稷邪!但令百世之下知有王恭耳。”并其子弟黨與皆死。以劉牢之爲都督兗、表、冀、幽、并、徐、揚州、晉陵諸軍事以代恭。
俄而楊佺期、桓玄至石頭,殷仲堪至蕪湖。元顯自竹裏馳還京師,遣丹楊尹王恺等發京邑士民數萬人據石頭以拒之。佺期、玄等上表理王恭,求誅劉牢之。牢之帥北府之衆馳赴京師,軍于新亭。佺期、玄見之失色,回軍蔡洲。朝廷未知西軍虛實,仲堪等擁衆數萬,充斥郊畿,内外憂逼。
左衛将軍桓修,沖之子也,言于道子曰:“西軍可說而解也,修知其情矣。殷、桓之下,專恃王恭,恭既破滅,西軍沮恐。今若以重利啖玄及佺期,二人必内喜;玄能制仲堪,佺期可使倒戈,取仲堪矣。”道子納之,以玄爲江州刺史。召郗恢爲尚書,以佺期代恢爲都督梁、雍、秦三州諸軍事、雍州刺史。以修爲荊州刺史,權領左衛文武之鎮,又令劉牢之以千人送之。黜仲堪爲廣州刺史,遣仲堪叔父太常茂宣诏,敕仲堪回軍。
張骧子超收合三千馀家據南皮,自号烏桓王,抄掠諸郡。魏王珪命庾嶽讨之。
楊軌屯廉川,收集夷、夏,衆至萬馀。王乞基謂軌曰:“秃發氏才高而兵盛,且乞基之主也,不如歸之。”軌乃遣使降于西平王烏孤。軌尋爲羌酋梁饑所敗,西奔亻零海,襲乙弗鮮卑而據其地。烏孤謂群臣曰:“楊軌、乞基歸誠于我,卿等不速救,使爲羌人所覆,孤甚愧之。”平西将軍渾屯曰:“梁饑無經遠大略,可一戰擒也。”
饑進攻西平,西平人田玄明執太守郭幸而代之,以拒饑,遣子爲質于烏孤。烏孤欲救之,群臣憚饑兵強,多以爲疑。左司馬趙振曰:“楊軌新敗,呂氏方強,洪池以北,未可冀也。嶺南五郡,庶幾可取。大王若無開拓之志,振不敢言;若欲經營四方,此機不可失也。使羌得西平,華、夷震動,非我之利也。”烏孤喜曰:“吾亦欲乘時立功,安能坐守窮谷乎!”乃謂群臣曰:“梁饑若得西平,保據山河,不可複制。饑雖骁猛,軍令不整,易破也。”遂進擊饑,大破之。饑退屯龍支堡。烏孤進攻,拔之,饑單騎奔澆河,俘斬數萬,以田玄明爲四平内史。樂都太守田瑤、湟河太守張裯、澆河太守王稚皆以郡降,嶺南羌、胡數萬落皆附于烏孤。
西秦王乾是遣秦州牧益州、武衛将軍慕兀、冠軍将軍翟瑁帥騎二萬伐吐谷渾。
冬,十月,癸酉,燕群臣複上尊号,丙子,長樂王盛始即皇帝位,大赦,尊皇後段氏曰皇太後,太妃丁氏曰獻莊皇後。初,蘭汗之當國也,盛從燕主寶出亡,蘭妃奉事丁後愈謹。及汗誅,盛以妃當從坐,欲殺之;丁後以妃有保全之功,固争之,得免,然終不爲後。
大赦。
殷仲堪得诏書,大怒,趣桓玄、楊佺期進軍。玄等喜于朝命,欲受之,猶豫未決。仲堪聞之,遽自蕪湖南歸,遣使告谕蔡洲軍士曰:“汝輩不各自散歸,吾至江陵,盡誅汝馀口。佺期部将劉系帥二千人先歸。玄等大懼,狼狽西還,追仲堪至尋陽,及之。仲堪既失職,倚玄等爲援,玄等亦資仲堪兵,雖内相疑阻,勢不得不合。乃以子弟交質,壬午,盟于尋陽,俱不受朝命,連名上疏申理王恭,求誅劉牢之及谯王尚之,并訴仲堪無罪,獨被降黜。朝廷深憚之,内外騷然。乃複罷桓修,以荊州還仲堪,優诏慰谕,以求和解,仲堪等乃受诏。禦史中丞江績劾奏桓修專爲身計,疑誤朝廷,诏免修官。
初,桓玄在荊州,所爲豪縱。仲堪親黨皆勸仲堪殺之,仲堪不聽。及在尋陽,資其聲地,推玄爲盟主,玄愈自矜倨。楊佺期爲人驕悍,玄每以寒士裁之。佺期甚恨,密說仲堪以玄終爲患,請于壇所襲之。仲堪忌佺期兄弟勇健,恐既殺玄,不可複制,苦禁之。于是各還所鎮。玄亦知佺期之謀,陰有取佺期之志,乃屯于夏口,引始安太守濟陰卞範之爲長史以爲謀主。是時,诏書獨不赦庾楷,玄以楷爲武昌太守。
初,郗恢爲朝廷拒西軍,玄未得江州,欲奪恢雍州,以恢爲廣州。恢聞之,懼,詢于衆,衆皆曰:“楊佺期來者,誰不戮力;若桓玄來,恐難與爲敵。”既而聞佺期代己,乃與闾丘羨謀阻兵拒之。佺期聞之,聲言玄來入沔,以佺期爲前驅。恢衆信之,望風皆潰,恢請降。佺期入府,斬闾丘羨,放恢還都,至楊口,殷仲堪陰使人殺之,及其四子,托言群蠻所殺。
西秦乞伏益州與吐谷渾王視罴戰于度周川,視罴大敗,走保白蘭山,遣子宕豈爲質于西秦以請和,西秦王乾歸以宗女妻之。
涼建武将軍李鸾以興城降于秃發烏孤。
十一月,以琅邪王德文爲衛将軍、開府儀同三司,征虜将軍元顯爲中領軍,領軍将軍王雅爲尚書左仆射。
辛亥,魏王珪命尚書吏部郎鄧淵立官制,協音律,儀曹郎清河董谧制禮儀,三公郎王德定律令,太史令晁崇考天象,吏部尚書崔宏總而裁之,以爲永式。淵,羌之孫也。
楊軌、王氣基帥戶數千自歸于西平王烏孤。
十二月,己醜,魏王基珪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天興。命朝野皆束發加帽;追尊遠祖毛以下二十七人皆爲皇帝;谥六世祖力微曰神元皇帝,廟号始祖;祖什翼犍曰昭成皇帝;廟号高祖;父寔曰獻神明皇帝。魏之舊俗,孟夏祀天及東廟,季夏帥衆卻霜于陰山,孟秋祀天于西郊。至是,始依仿古制,定郊廟朝飨禮樂,然惟孟夏祀天親行,其馀多有司攝事。又用崔宏議,自謂黃帝之後,以土德王。徙六州二十二郡守宰、豪傑二千家于代都,東至代郡,西及善無,南極陰館,北盡參合,皆爲畿内,其外四方、四維置八部師以監之。
己亥,燕幽州刺史慕容豪、尚書左仆射張通、昌黎尹張順坐謀反誅。
初,琅邪人孫泰學妖術于錢唐杜子恭,士民多奉之。王珣惡之,流泰于廣州。王雅薦泰于孝武帝,雲知養性之方,召還,累官至新安太守。泰知晉祚将終,因王恭之亂,以讨恭爲名,收合兵衆,聚貨巨億,三吳之人多從之。識者皆憂其爲亂,以中領軍元顯與之善,無敢言者。會稽内史謝輶發其謀,己酉,會稽王道子使元顯誘而斬之,并其六子。兄子恩逃入海,愚民猶以爲泰蟬蛻不死,就海中資給恩。恩乃聚合亡命,得百馀人,以謀複仇。
西平王秃發烏孤更稱武威王。
是歲,楊盛遣使附魏,魏以盛爲仇池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