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紀二十二】起旃蒙單阏,盡屠維協洽,凡五年。
孝宗穆皇帝中之下永和十一年(乙卯,公元三五五年)
春,正月,故仇池公楊毅弟宋奴使其姑子梁式王刺殺楊初;初子國誅式王及宋奴,自立爲仇池公。桓溫表國爲鎮北将軍、秦州刺史。
二月,秦大蝗,百草無遺,牛馬相敢毛。
夏,四月,燕王俊自和龍還薊。先是,幽、冀之人以俊爲東遷,互相驚擾,所在屯結。群臣請讨之,俊曰:“群小以朕東巡,故相惑爲亂耳。今朕既至,尋當自定,不足讨也。”
蘭陵太守孫黑、濟北太守高柱、建興太守高甕及秦河内太守王會、黎陽太守韓高皆以郡降燕。
秦淮南王先幼無一目,性粗暴。其祖父洪嘗戲之曰:“吾聞瞎兒一淚,信乎?”生怒,引佩刀自刺出血,曰:“此亦一淚也。”洪大驚,鞭之。生曰:“性耐刀槊,不堪鞭棰!”洪謂其父健曰:“此兒狂悖,宜早除之。不然,必破人家。”健将殺之,健弟雄止之曰:“兒長自應改,何可遽爾!”及長,力舉千鈞,手格猛獸,走及奔馬,擊刺騎射,冠絕一時。獻哀太子卒,強後欲立少子晉王柳;秦主健以谶文有“三羊五眼”,乃立生爲太子。以司空、平昌王菁爲太尉,尚書令王堕爲司空,司隸校尉梁楞爲尚書令。
姚襄所部多勸襄北還,襄從之。五月,襄攻冠軍将軍高季于外黃,會季卒,襄進據許昌。
六月,丙子,秦主健寝疾。庚辰,平昌王菁勒兵入東宮,将殺太子生而自立。時生侍疾西宮,菁以爲健已卒,攻東掖門。健聞變,登端門,陳兵自衛。衆見健,惶懼,皆舍仗逃散。健執菁,數而殺之,馀無所問。
壬午,以大司馬、武都王安都督中外諸軍事。甲申,健引太師魚遵、丞相雷弱兒、太傅毛貴、司空王堕、尚書令梁楞、左仆射梁安、右仆射段純、吏部尚書辛牢等受遺诏輔政。健謂太子生曰:“六夷酋師及大臣執權者,若不從汝命,宜漸除之。”
臣光曰:顧命大臣,所以輔導嗣子,爲之羽翼也。爲之羽翼而教使剪之,能無斃乎!知其不忠。則勿任而已矣。任以大柄,又從而猜之,鮮有不召亂者也。
乙酉,健卒,谥曰景明皇帝,廟号高祖。丙戌,太子生即位,大赦,改元壽光。群臣奏曰:“未逾年而改元,非禮也。”生怒,窮推議主,得右仆射段純,殺之。
秋,七月,以吏部尚書周闵爲左仆射。
或告令稽五昱曰:“武陵五第中大修器仗,将謀非常。”昱以去太常王彪之曰:“武陵王之志,盡于馳騁數豬而己耳,深願,靜之,以安異同之論,勿複以爲言!”昱善之。
秦主生尊母強氏曰皇太後,立妃梁氏爲皇後。梁氏,安之女也。以其嬖臣太子門大夫南安趙韶爲右仆射,太子舍人趙誨爲中護軍,著作郎董榮爲尚書。
涼王祚淫虐無道,上下怨憤。祚惡河州刺史張瓘之強,遣張掖太守索孚代瓘守枹罕,使瓘讨叛胡,又遣其将易揣、張玲帥步騎萬三千以襲瓘。張掖人王鸾知術數,言于祚曰:“此軍出,必不還,涼國将危。”并陳祚三不道。祚大怒,以鸾爲妖言,斬以徇。鸾臨刑曰:“我死,軍敗于外,王死于内,必矣!”祚族滅之。瓘聞之,斬孚,起兵擊祚,傳檄州郡,廢祚,以侯還第,複立涼甯侯曜靈。易揣、張玲軍始濟河,瓘擊破之。揣等單騎奔還,瓘軍蹑之,姑臧振恐。骁騎将軍敦煌宋混兄修,與祚有隙,懼禍。八月,混與弟澄西走,合衆萬馀人以應瓘,還向姑臧。祚遣楊秋胡将曜靈于東苑,拉其腰而殺之,埋于沙坑,谥曰哀公。秦主生封衛大将軍黃眉爲廣平王,前将軍飛爲新興王,皆素所善也。征大司馬武都王安領太尉。以晉王柳爲征東大将軍、并州牧,鎮蒲坂;魏王廋爲鎮東大将軍、豫州牧,鎮陝城。中書監胡文、中書令王魚言于生曰:“比有星孛于大角,熒惑入東井。大角,帝坐;東井,秦分;于占不出三年,國有大喪,大臣戮死;願陛下修德以禳之!”生曰:“皇後與朕對臨天下,可以應在喪矣。毛太傅、梁車騎、梁仆射受遺輔政,可以應大臣矣。”九月,生殺梁後及毛貴、梁楞、梁安。貴,後之舅也。右仆射趙韶、中護軍趙誨,皆洛州刺史俱之從弟也,有寵于生,乃以俱爲尚書令。俱固辭以疾,謂韶、誨曰:“汝等不複顧祖宗,欲爲滅門之事!毛、梁何罪,而誅之?吾何功,而代之?汝等可自爲,吾其死矣!”遂以憂卒。
涼宋混軍于武始大澤,爲曜靈發哀。閏月,混軍至姑臧,涼王祚收張瓘弟琚及子嵩,将殺之。琚、嵩聞之,募市人數百,揚言:“張祚無道,我兄大軍已至城東,敢舉手者誅三族!”遂開西門納混兵。領軍将軍趙長等懼罪,入閣呼張重華母馬氏出殿,立涼武侯玄靓爲主。易揣等引兵入殿,收長等,殺之。祚按劍殿上,大呼,叱左右力戰。祚素失衆心,莫肯爲之鬥者,遂爲兵人所殺。混等枭其首,宣示内外,暴屍道左,城内鹹稱萬歲。以庶人禮葬之,并殺其二子。混、琚上玄靓爲大将軍、涼州牧、西平公,赦境内,複稱建興四十三年。時玄靓始七歲。
張瓘至姑臧,推玄靓爲涼王,自爲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尚書令、涼州牧、張掖郡公,以宋混爲尚書仆射。隴西人李俨據郡,不受瓘命,用江東年号,衆多歸之。瓘遣其将牛霸讨之,未至,西平人衛綝亦據郡叛,霸兵潰,奔還。瓘遣弟琚擊綝,敗之。酒泉太守馬基起兵以應綝,瓘遣司馬張姚、王國擊斬之。
冬,十月,以豫州刺史謝尚督并、冀、幽三州,鎮壽春。
鎮北将軍段龛與燕主俊書,抗中表之儀,非其稱帝。俊怒,十一月,以太原王恪爲大都督、撫軍将軍,陽骛副之,以擊龛。
秦以辛牢守尚書令,趙韶爲左仆射,尚書董榮爲右仆射,中護軍趙誨爲司隸校尉。
十二月,高句麗王钊遣使詣燕納質修貢,以請其母。燕主俊許之,遣殿中将軍刁龛送钊母周氏歸其國;以钊爲征東大将軍、營州刺史,封樂浪公,王如故。
上黨人馮鴦逐燕太守段剛,據安民城,自稱太守,遣使來降。
秦丞相雷弱兒性剛直,以趙韶、董榮亂政,每公言于朝,見之常切齒。韶、榮谮之于秦主生,生殺弱兒及其九子、二十七孫。于是諸羌皆有離心。生雖諒陰,遊飲自若,彎弓露刃,以見朝臣。錘鉗鋸鑿,可以害人之具,備置左右。即位未幾,後妃、公卿已下至于仆隸,凡殺五百馀人,截胫、拉脅、鋸項、刳胎者,比比有之。
燕主俊以段龛方強,謂太原王恪曰:“若龛遣軍拒河,不得渡者,可直取呂護而還。”恪分遣輕軍先至河上,具舟楫以觀龛志趣。龛弟罴,骁勇有智謀,言于龛曰:“慕容恪善用兵,加之衆盛,若聽其濟河,進至城下,恐雖乞降,不可得也。請兄固守,罴帥精銳拒之于河,幸而戰捷,兄帥大衆繼之,必有大功。若其不捷,不若早降,猶不失爲千戶侯也。”龛不從。罴固請不已,龛怒,殺之。
孝宗穆皇帝中之下永和十二年(丙辰,公元三五六年)
春,正月,燕太原王恪引兵濟河,未至廣固百馀裏,段龛帥衆三萬逆戰。丙申,恪大破龛于淄水,執其弟欽,斬右長史袁範等。齊王龍辟闾蔚被創,恪聞其賢,遣人求之,蔚已死,士卒降者數千人。龛脫走,還城固守,恪進軍圍之。
秦司空王堕性剛峻,右仆射董榮、侍中強國皆以佞幸進,堕疾之如仇,每朝,見榮未嘗與之言。或謂堕曰:“董君貴幸無比,公宜小降意接之。”堕曰:“董龍是何雞狗,而令國士與之言乎!”會有天變,榮與強國言于秦主生曰:“今天譴甚重,宜以貴臣應之。”生曰:“貴臣唯有大司馬及司空耳。”榮、國曰:“大司馬國之懿親,不可殺也。”乃殺王堕。将刑,榮謂之曰:“今日複敢比董龍于雞狗乎?”堕瞋目叱之。洛州刺史杜郁,随之甥也,左仆射趙韶惡之,谮于生,以爲貳于晉而殺之。
壬戌,生宴群臣于太極殿,以尚書令辛牢爲酒監,酒酣,生怒曰:“何不強人酒而猶有坐者!”引弓射牢,殺之。群臣懼,莫敢不醉,偃仆失冠,生乃悅。
匈奴大人劉務桓卒,弟阏頭立,将貳于代。二月,代王什翼犍引兵西巡,臨河,阏頭懼,請降。
燕太原王恪招撫段龛諸城。已醜,龛所署徐州刺史陽都公王騰舉衆降,恪命騰以故職還屯陽都。
秦征東大将軍晉王柳遣參軍閻負、梁殊使于涼,以書說涼王玄靓。負、殊至姑臧,張瓘見之,曰:“我,晉臣也;臣無境外之交,二君何以來辱?”負、殊曰:“晉王與君鄰籓,雖山河阻絕,風通道會,故來修好,君何怪焉!”瓘曰:“吾盡忠事晉,于今六世矣。若與苻征東通使,是上違先君之志,下隳士民之節,其可乎!”負、殊曰:“晉室衰微,墜失天命,固已久矣。是以涼之先王北面二趙,唯知機也。今大秦威德方盛,涼王若欲自帝河右,則非秦之敵。欲以小事大,則曷若舍晉事秦,以保福祿乎!”瓘曰:“中州好食言,向者石氏使車适返,而戎騎已至,吾不敢信也。”負、殊曰:“自古帝王居中州者,政化各殊,趙爲奸詐,秦敦信義,豈得一概待之乎!張先、楊初皆阻兵不服,先帝讨而擒之,赦其罪戾,寵以爵秩,固非石氏之比。”瓘曰:“必如君言,秦之威德無敵,何不先取江南,則天下盡爲秦有,征東何辱命焉!”負、殊曰:“江南文身之俗,道污先叛,化隆後服。主上以爲江南必須兵服,河右可以義懷,故遣行人先申大好。若君不達天命,則江南得延數年之命,而河右恐非君之土也”。瓘曰:“我跨據三州,帶甲十萬,西苞蔥嶺,東距大河,伐人有馀,況于自守,何畏于秦!”負、殊曰:“貴州山河之固,孰若殽、函?民物之饒,孰若秦、雍?杜洪、張琚,因趙氏成資,兵強财富,有囊括關中、席卷四海之志,先帝戎旗西指,冰消雲散,旬月之間,不覺易主。主上若以貴州不服,赫然奮怒,控弦百萬,鼓行而西,未知貴州将何以待之?”瓘笑曰:“茲事當決之于王,非身所了。”負、殊曰:“涼王雖英睿夙成,然年在幼沖,君居伊、霍之任,國家安危,系君一舉耳。”瓘懼,乃以玄靓之命遣使稱籓于秦,秦因玄靓所稱官爵而授之。
将軍劉度攻秦青州刺史王朗于盧氏;燕将軍慕輿長卿入轵關,攻秦幽州刺史強哲于裴氏堡。秦主生遣前将軍新興王飛拒度,建節将軍鄧羌拒長卿。飛未至而度退。羌與長卿戰,大破之,獲長卿及甲首二千馀級。
桓溫請移都洛陽,修複園陵,章十馀上,不許。拜溫征讨大都督,督司、冀二州諸軍事,以讨姚襄。
三月,秦主生發三輔民治渭橋;金紫光祿大夫程肱谏,以爲妨農,生殺之。
夏,四月,長安大風,發屋拔木。秦宮中驚擾,或稱賊至,宮門晝閉,五日乃止。秦主生推告賊者,刳出其心。左光祿大夫強平谏曰:“天降災異,陛下當愛民事神,緩刑崇德以應之,乃可弭也。”。生怒,鑿其頂而殺之。衛将軍廣平王黃眉、前将軍新興王飛、建節将軍鄧羌,以平,太後之弟,叩頭固谏,生弗聽,出黃眉爲左馮翊,飛爲右扶風,羌行鹹陽太守,猶惜其骁勇,故皆弗殺。五月,太後強氏以憂恨卒,谥曰明德。
姚襄自許昌攻周成于洛陽。
六月,秦主生下诏曰:“朕受皇天之命,君臨萬邦;嗣統以來,有何不善,而謗讟言之音,扇滿天下!殺不過千,而謂之殘虐!行者比肩,未足爲希。方當峻刑極罰,複如朕何!”自去春以來,潼關之西,至于長安,虎狼爲暴。晝則繼道,夜則發屋,不食六畜,專務食人,凡殺七百馀人。民廢耕桑,相聚邑居,而爲害不息。秋,七月,秦群臣奏請禳災,生曰:“野獸饑則食人,飽當自止,何禳之有!且天豈不愛民哉,正以犯罪者多,故助朕殺之耳!”
丙子,燕獻懷太子晔卒。姚襄攻洛陽,逾月不克。長史王亮谏曰:“明公英名蓋世,兵強民附。今頓兵堅城之下,力屈威挫,或爲它寇所乘,此危亡之道也!”襄不從。
桓溫自江陵北伐,遣督護高武據魯陽,輔國将軍戴施屯河上,自帥大兵繼進。與寮屬登平乘樓望中原,歎曰:“遂使神州陸沉,百年丘墟,王夷甫諸人不得不任其責!”記室陳郡袁宏曰:“運有興廢,豈必諸人之過!”溫作色曰:“昔劉景升有千斤大牛,啖刍豆十倍于常牛,負重緻運,曾不若一赢牸,魏武入荊州,殺以享軍。”
八月,已亥,溫至伊水,姚襄撤圍拒之,匿精銳于水北林中,遣使謂溫曰:“承親帥王師以來,襄今奉身歸命,願敕三軍小卻,當拜伏路左。”溫曰:“我自開複中原,展敬山陵,無豫君事。欲來者便前,相見在近,何煩使人!”襄拒水而戰。溫結陳而前,親被甲督戰。襄衆大敗,死者數千人。襄帥麾下數千騎奔于洛陽北山,其夜,民棄妻子随襄者五千馀人。襄勇而愛人,雖戰屢敗,民知襄所在,辄扶老攜幼,奔馳而赴之。溫軍中傳言襄病創已死,許、洛士女爲溫所得者,無不北望而泣。襄西走,溫追之不及。弘農楊亮自襄所來奔,溫問襄之爲人,亮曰:“襄神明器宇,孫策之俦,而雄武過之。”
周成帥衆出降,溫屯故太極殿前,既而徙屯金墉城。已醜,谒諸陵,有毀壞者修複之,各置陵令。表鎮西将軍謝尚都督司州諸軍事,鎮洛陽。以尚未至,留穎川太守毛穆之、督護陳午、河南太守戴施以二千人戍洛陽,衛山陵,徙降軍三千馀家于江、漢之間,執周成以歸。
姚襄奔平陽,秦并州刺史尹赤複以衆降襄,襄遂據襄陵。秦大将軍張平擊之,襄爲平所敗,乃與平約爲兄弟,各罷兵。
段龛遣其屬段蕰來求救,诏徐州刺史荀羨将兵随蕰救之。羨至琅邪,憚燕兵之強,不敢進。王騰寇鄄城,羨進攻陽都,會霖雨,城壞,獲騰,斬之。
冬,十月,癸巳朔,日有食之。
秦主生夜食棗多,旦而有疾,召太醫令程延,使診之。延曰:“陛下無它疾,食棗多耳。”生怒曰:“汝非聖人,安知吾食棗!”遂斬之。
燕大司馬恪圍段龛于廣固,諸将請急攻之。恪曰:“用兵之勢,有宜緩者,有宜急者,不可不察。若彼我勢敵,外有強援,恐有腹背之患,則攻之不可不急。若我強彼弱,無援于外,力足制之者,當羁縻守之,以待其斃。兵法“十圍五攻”,正謂此也。龛兵尚衆,未有離心。濟南之戰,非不銳也,但龛用之無術,以取敗耳。今憑阻堅城,上下戮力,我盡銳攻之,計數旬可拔,然殺吾士卒必多矣。自有事中原,兵不暫息,吾每念之,夜而忘寐,奈何輕用其死乎!要在取之,不必求功之速也!”諸将皆曰:“非所及也。”軍中聞之,人人感悅。于是爲高牆深塹以守之。齊人争運糧以饋燕軍。
龛嬰城自守,樵采路絕,城中人相食。龛悉衆出戰。恪破之于圍裏,先分騎屯諸門。龛身自沖蕩,僅而得入,馀兵皆沒。于是城中氣沮,莫有固志。十一月,丙子,龛面縛出降,并執硃秃送薊。恪撫安新民,悉定齊地,徙鮮卑、胡、羯三千馀戶于薊。燕主俊具硃秃五刑,以段龛爲伏順将軍。恪留慕容塵鎮廣固,以尚書左丞鞠殷爲東萊太守,章武太守鮮于亮爲齊郡太守,乃還。
殷,彭之子也。彭時爲燕大長秋,以書戒殷曰:“王彌、曹嶷,必有子孫,汝善招撫,勿尋舊怨,以長亂源!”殷推求,得彌從子立、嶷孫岩于山中,請與相見,深結意分。彭複遣使遺以車馬衣服,郡民由是大和。
荀羨聞段龛已敗,退還下邳,留将軍諸葛攸、高平太守劉莊将三千人守琅邪。參軍谯國戴遂等将二千人守泰山。燕将慕容蘭屯汴城,羨擊斬之。
诏遣兼司空、散騎常侍車灌等持節如洛陽,修五陵。十二月,庚戌,帝及群臣皆服缌,臨于太極殿三日。
司州都督謝尚以疾不行,以丹楊君王胡之代之,未行而卒。胡之,廙之子也。是歲,仇池公楊國從父俊殺國自立;以俊爲仇池公。國子安奔秦。
孝宗穆皇帝中之下升平元年(丁巳,公元三五七年)
春,正月,壬戌朔,帝加元服。太後诏歸政,大赦,改元,太後徙居崇德宮。
燕主俊征幽州刺史乙逸爲左光祿大夫。逸夫婦共載鹿車;子璋從數十騎,服飾甚麗,奉迎于道。逸大怒,閉車不與言。到城,深責之,璋猶不悛。逸常憂其敗,而璋更被擢任,曆中書令、禦史中丞。逸乃歎曰:“吾少自修立,克已守道,僅能免罪。璋不治節儉,專爲奢縱,而更居清顯。此豈唯璋之忝幸,實時世之陵夷也。”
二月,癸醜,燕主俊立其子中山王辔太子,大赦,改元光壽。
太白入東井。秦有司奏:“太白罰星,東井秦分,必有暴兵起京師。”秦主生曰:“太白入井,自爲渴耳,何所怪乎!”
姚襄将圖關中,夏,四月,自北屈進屯杏城,遣輔國将軍姚蘭略地敷城,曜武将軍姚益生、左将軍王欽盧各将兵招納諸羌、胡。蘭,襄之從兄;益生,襄之兄也。羌、胡及秦民歸之者五萬馀戶。秦将苻飛龍擊蘭,擒之。襄引兵進據黃落;秦主生遣衛大将軍廣平王黃眉、平北将軍苻道、龍骧将軍東海王堅、建節将軍鄧羌将步騎萬五千以禦之。襄堅壁不戰。羌謂黃眉曰:“襄爲桓溫、張平所敗,銳氣喪矣。然其爲人強狠,若鼓噪揚旗,直壓其壘,彼必忿恚而出,可一戰擒也。”五月,羌帥騎三千壓其壘門而陳,襄怒,悉衆出戰。羌陽不勝而走,襄追之,至于三原。羌回騎擊之,黃眉等以大衆繼至,襄兵大敗。襄所乘駿馬曰黧眉騧,馬倒,秦兵擒而斬之,弟苌帥其衆降。襄載其父弋仲之柩在軍中,秦主生以王禮葬弋仲于孤磐,亦以公禮葬襄。廣平王黃眉等還長安,生不之賞,數衆辱黃眉。黃眉怒,謀弑生;發覺,伏誅。事連王公親戚,死者甚衆。
戊寅,燕主俊遣撫軍将軍垂、中軍将軍虔、護軍将軍平熙帥步騎八萬攻敕勒于塞北,大破之,俘斬十馀萬,獲馬十三萬匹,牛羊億萬頭。
匈奴單于賀賴頭帥部落三萬五千口降燕,燕人處之代郡平舒城。
秦主生夢大魚食蒲,又長安謠曰:“東海大魚化爲龍,男皆爲王女爲公。”生乃誅太師、錄尚書事、廣甯公魚遵,并其七子、十孫。金紫光祿大夫牛夷懼禍,求爲荊州;生不許,以爲中軍将軍,引見,調之曰:“牛性遲重,善持轅轭;雖無骥足,動負百石。”夷曰:“雖服大車,未經峻壁;願試重載,乃知勳績。”生笑曰:“何其快也,公嫌所載輕乎?朕将以魚公爵位處公。”夷懼,歸而自殺。
生飲酒無晝夜,或連月不出。奏事不省,往往寝落,或醉中決事。左右因以爲奸,賞罰無準。或至申酉乃出視朝,乘醉多所殺戮。自以眇目,諱言“殘、缺、偏、隻、少、無、不具”之類,誤犯而死者,不可勝數。好生剝牛、羊、驢、馬、燖雞、豚、鵝、鴨,縱之殿前,數十爲群。或剝人面皮,使之歌舞,臨觀以爲樂。嘗問左右曰:“自吾臨天下,汝外間何所聞?”或對曰:“聖明宰世,賞罰明當,天下唯歌太平。”怒曰:“汝媚我也!”引出斬之。它日又問,或對曰:“陛下刑罰微過。”又怒曰:“汝謗我也!”亦斬之。勳舊親戚,誅之殆盡,群臣得保一日,如度十年。
東海王堅,素有時譽,與故姚襄參軍薛贊、權翼善。贊、翼密說堅曰:“主上猜忍暴虐,中外離心,方今宜主秦祀者,非殿下而誰!願早爲計,勿使它姓得之!”堅以問尚書呂婆樓,婆樓曰:“仆,刀镮上人耳,不足以辦大事。仆裏舍有王猛者,其人謀略不世出,殿下宜請而咨之。”堅因婆樓以招猛,一見如舊友,語及時事,堅大悅,自謂如劉玄德之遇諸葛孔明也。
六月,太史令康權言于秦主生曰:“昨夜三月并出,孛星入太微,連東井,自去月上旬,沉陰不雨,以至于今,将有下人謀上之禍。”生怒,以爲妖言,撲殺之。
特進、領禦史中丞梁平老等謂堅曰:“主上失德,上下嗷嗷,人懷異志,燕、晉二方,伺隙而動,恐禍發之日,家國俱亡。此殿下之事也,宜早圖之!”堅心然之,畏生趫勇,未敢發。生夜對侍婢言曰:“阿法兄弟亦不可信,明當除之。”婢以告堅及堅兄清河王法。法與梁平老及特進光祿大夫強汪,帥壯士數百潛入雲龍門,堅與呂婆樓帥麾下三百人鼓噪繼進,宿衛将士皆舍仗歸堅。生猶醉寐,堅兵至,生驚問左右曰:“此輩何人?”左右曰:“賊也!”生曰:“何不拜之!”堅兵皆笑。生又大言:“何不速拜,不拜者斬之!”堅兵引生置别室,廢爲越王。尋殺之,谥曰厲王。
堅以位讓法,法曰:“汝嫡嗣,且賢,宜立。”堅曰:“兄年長,宜立。”堅母苟氏泣謂群臣曰:“社稷重事,小兒自知不能。它日有悔,失在諸君。”群臣皆頓首請立堅。堅乃去皇帝之号,稱大秦天王,即位于太極殿,誅生幸臣中書監董榮、左仆射趙韶等二十馀人。大赦,改元永興。追尊父雄爲文桓皇帝,母苟氏爲皇太後,妃苟氏爲皇後,世子宏爲皇太子,以清河王法爲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錄尚書事、東海公,諸王皆降爵爲公。以從祖右光祿大夫、永安公侯爲太尉,晉公柳爲車騎大将軍、尚書令。封弟融爲陽平公,雙爲河南公,子丕爲長樂公,晖爲平原公,熙爲廣平公,睿爲巨鹿公。以漢陽李威爲左仆射,梁平老爲右仆射,強汪爲領軍将軍,呂婆樓爲司隸校尉,王猛爲中書侍郎。
融好文學,明辯過人,耳聞則誦,過目不忘,力敵百夫,善騎射擊刺,少有令譽。堅愛重之,常與共議國事。融經綜内外,刑政修明,薦才揚滞,補益弘多。丕亦有文武才幹,但治民斷獄,皆亞于融。
威,苟太後之姑子也,素與魏王雄友善。生屢欲殺堅,賴威營救得免。威得幸于苟太後,堅事之如父。威知王猛之賢,常勸堅以國事任之,堅謂猛曰:“李公知君,猶鮑叔牙之知管仲也。”猛以兄事之。
燕主俊殺段龛,坑其徒三千馀人。
秋,七月,秦大将軍冀州牧張平遣使請降,拜并州刺史。
八月,丁未,立皇後何氏。後,故散騎侍郎廬江何淮之女也。禮如鹹康而不賀。
秦王堅以權翼爲給事黃門侍郎,薛贊爲中書侍郎,與王猛并掌機密。九月,追複太師魚遵等官,以禮改葬,子孫存者皆随才擢叙。
張平據新興、雁門、西河、太原、上黨、上郡之地,壁壘三百馀,夷、夏十馀萬戶,拜置征鎮,欲與燕、秦爲敵國。冬,十月,平寇略秦境,秦王堅以晉公柳都督并、冀州諸軍事,加并州牧,鎮蒲阪以禦之。
十一月,癸酉,燕主俊自薊徙都鄴。
秦太後苟氏遊宣明台,見東海公法之第門車馬輻湊,恐終不利于秦王堅,乃與李威謀,賜法死。堅與法訣于東堂,恸哭歐血;谥曰獻哀公,封其子陽爲東海公,敷爲清河公。
十二月,乙巳,燕主俊入鄴宮,大赦。複作銅雀台。
以太常王彪之爲左仆射。
秦王堅行至尚書,以文案不治,免左丞程卓官,以王猛代之。堅舉異才,修廢職,課農桑,恤困窮,禮百神,立學校,旌節義,繼絕世;秦民大悅。
孝宗穆皇帝中之下升平二年(戊午,公元三五八年)
春,正月,司徒昱稽首歸政,帝不許。
初,馮鴦既以上黨來降,又附于張平,又自歸于燕,既而複叛燕。二月,燕司徒上庸王評讨之,不克。
秦王堅自将讨張平,以鄧羌爲前鋒督護,帥騎五千,軍于汾上;平使養子蚝禦之。蚝多力趫捷,能曳牛卻走;城無高下,皆可超越。與羌相持旬馀,莫能相勝。三月,堅至銅壁,平盡衆出戰,蚝單馬大呼,出入秦陳者四、五。堅募人生緻之,鷹揚将軍呂光刺蚝,中之,鄧羌擒蚝以獻,平衆大潰。平懼,請降。堅拜平右将軍,以蚝爲虎贲中郎将。蚝,本姓弓,上黨人也,堅寵待甚厚,常置左右。秦人稱鄧羌、張蚝皆萬人敵。光,婆樓之子也。堅徙張平部民三千馀戶于長安。
甲戌,燕主俊遣領軍将軍慕輿根,将兵助司徒評攻馮鴦。根欲急攻之,評曰:“鴦壁堅,不如緩之。”根曰:“不然。公至城下經月,未嘗交鋒。賊謂國家力止于此,遂相固結,冀幸萬一。今根兵初至,形勢方振,賊衆恐懼,皆有離心,計慮未定,從而攻之,無不克者。”遂急攻之。鴦與其黨果相猜忌,鴦奔野王依呂護,其黨盡降。
夏,四月,秦王堅如雍,祠五畤;六月,如河東,祀後土。
秋,八月,豫州刺史謝弈卒。弈,安之兄也。司徒昱以建武将軍桓雲代之。雲,溫之弟也。訪于仆射王彪之。彪之曰:“雲非不才,然溫居上流,已割天下之半,其弟複處西籓;兵權萃于一門,非深根固蒂之宜。人才非可豫量,但當令不與殿下作異者耳。”昱颔之曰:“君言是也。”壬申,以吳興太守謝萬爲西中郎将,監司、豫、冀、并四州諸軍事、豫州刺史。
王羲之與桓溫箋曰:“謝萬才流經通,使之處廊廟,固是後來之秀。今以之俯順荒馀,近是違才易務矣。”又遺萬書曰:“以君邁往不屑之韻,而俯同群碎,誠難爲意也。然所謂通識,正當随事行藏耳。願君每與士卒之下者同甘苦,則盡善矣。”萬不能用。
徐、兗二州刺史荀羨有疾,以禦史中丞郗昙爲羨軍司。昙,鑒之子也。九月,庚辰,秦王堅還長安,以太尉侯守尚書令。于是秦大旱。堅減膳徹樂,命後妃以下悉去羅纨;開山澤之利,公私共之,息兵養民,旱不爲災。
王猛日親幸用事,宗親勳舊多疾之。特進、姑臧侯樊世,本氐豪,佐秦主健定關中,謂猛曰:“吾輩耕之,君食之邪?”猛曰:“非徒使君耕之,又将使君炊之!”世大怒曰:“要當懸汝頭于長安城門,不然,吾不處世!”猛以白堅。堅曰:“必殺此老氐,然後百寮可肅。”會世入言事,與猛争論于堅前,世欲起擊猛。堅怒,斬之。于是群臣見猛皆屏息。
趙之亡也,其将張平、李曆、高昌皆遣使降燕,已而降晉,又降秦,各受爵位,欲中立以自固。燕主俊使司徒評讨張平于并州,司空陽骛讨高昌于東燕,樂安王臧讨李曆于濮。陽骛攻昌别将于黎陽,不拔。曆奔荥陽,其衆皆降。并州壁壘百馀降于燕,俊以右仆射悅绾爲并州刺史以撫之。平所署征西将軍諸葛骧等帥壁壘百三十八降于燕,俊皆複其官爵。平帥衆三千奔平陽,複請降于燕。
冬,十月,泰山太守諸葛攸攻燕東郡,入武陽,燕主俊遣大司馬恪統陽骛及樂安王臧之兵以擊之。攸敗走,還泰山,恪遂渡河,略地河南,分置守宰。
燕主俊欲經營秦、晉,十二月,令州郡校實見丁,戶留一丁,馀悉發爲兵,欲使步卒滿一百五十萬,期來春大集洛陽。武邑劉貴上書,極陳“百姓凋弊,發兵非法,必緻土崩之變。”俊善之,乃更令三五發兵,寬其期日,以來冬集鄴。
時燕調發繁數,官司各遣使者,道路旁午,郡縣苦之。太尉、領中書監封弈請“自今非軍期嚴急,不得遣使,自馀賦發皆責成州郡,其群司所遣彈督先在外者,一切攝還。”俊從之。
燕泰山太守賈堅屯山茌,荀羨引兵擊之;堅所将才七百馀人,羨兵十倍于堅。堅将出戰,諸将皆曰:“衆少,不如固守。”堅曰:“固守亦不能免,不如戰也。”遂出戰,身先士卒,殺羨兵千馀人,複還入城。羨進攻之,堅歎曰:“吾自結發,志立功名,而每值窮厄,豈非命乎!與其屈辱而生,不若守節而死。”乃謂将士曰:“今危困,計無所設,卿等可去,吾将止死。”将士皆泣曰:“府君不出,衆亦俱死耳。”乃扶堅上馬。堅曰:“我如欲逃,必不相遣。今當爲卿曹決鬥,若勢不能支,卿等可趣去,勿複顧我也!”乃開門直出。羨兵四集,堅立馬橋上,左右射之,皆應弦而倒。羨兵衆多,從塹下斫橋,堅人馬俱陷,生擒之,遂拔山茌。羨謂堅曰:“君父、祖世爲晉臣,奈何背本不降?”堅曰:“晉自棄中華,非吾叛也。民既無主,強則托命。既已事人,安可改節!吾束脩自立,涉趙曆燕,未嘗易志,君何匆匆相謂降乎!”羨複責之,堅怒曰:“豎子,兒女禦乃公!”羨怒,執置雨中,數日,堅憤惋而卒。
燕青州刺史慕容塵遣司馬悅明救泰山,羨兵大敗,燕複取山茌。燕主俊以賈堅子活爲任城太守。
荀羨疾笃,征還,以郗昙爲北中郎将、都督徐、兗、青、冀、幽五州諸軍事、徐、兗二州刺史,鎮下邳。
燕吳王垂娶段末柸女,生子令、寶。段氏才高性烈,自以貴姓,不尊事可足渾後,可足渾氏銜之。燕主俊素不快于垂,中常侍涅皓因希旨告段氏及吳國典書令遼東高弼爲巫蠱,欲以連污垂。俊收段氏及弼下大長秋、延尉考驗,段氏及弼志氣确然,終無撓辭。掠治日急,垂愍之,私使人謂段氏曰:“人生會當一死,何堪楚毒如此!不若引服。”段氏歎曰:“吾豈愛死者耶!若自誣以惡逆,上辱祖宗,下累于王,固不爲也!”辯答益明,故垂得免禍,而段氏竟死于獄中。出垂爲平州刺史,鎮遼東。垂以段氏女弟爲繼室;足渾氏黜之,以其妹長安君妻垂;垂不悅,由是益惡之。
匈奴劉阏頭部落多叛,懼而東走,乘冰渡河,半渡而冰解,後衆盡歸劉悉勿祈,阏頭奔代。悉勿祈,務桓之子也。
孝宗穆皇帝中之下升平三年(己未,公元三五九年)
春,二月,燕主俊立子泓爲濟北王,沖爲中山王。
燕人殺段勤,勤弟思來奔。
燕主俊宴群臣于蒲池,語及周太子晉,潸然流涕曰:“才子難得。自景先之亡,吾鬓發中白。卿等謂景先何如?”司徒左長史李績對曰:“獻懷太子之在東宮,臣爲中庶子,太子志業,敢不知之!太子大德有八:至孝,一也;聰敏,二也;沈毅,三也;疾谀喜直,四也;好學,五也;多藝,六也:謙恭,七也;好施,八也。”俊曰:“卿譽之雖過,然此兒在,吾死無憂矣。景茂何如?”時太子嗍灘啵績曰:“皇太子天資岐嶷,雖八德已聞,然二阙未補,好遊畋而樂絲竹,此其所以爲損也。”俊顧謂嘣唬骸安陽之言,藥石之惠也,汝宜誡之!”嗌醪黃健
俊夢趙主虎齧其臂,乃發虎墓,求屍不獲,購以百金;鄴女子李菟知而告之,得屍于東明觀下,僵而不腐。俊蹋而罵之曰:“死胡,何敢怖生天子!”數其殘暴之罪而鞭之,投于漳水,屍倚橋柱不流。及秦滅燕,王猛爲之誅李菟,收而葬之。
秦平羌護軍高離據略陽叛,永安威公侯讨之,未克而卒。夏,四月,骁騎将軍鄧羌、秦州刺史啖鐵讨平之。
匈奴劉悉勿祈卒,弟衛辰殺其子而代之。五月,秦王堅如河東;六月,大赦,改元甘露。
涼州牧張瓘,猜忌苛虐,專以愛憎爲賞罰。郎中殷郇谏之。瓘曰:“虎生三日,自能食肉,不須人教也。”由是人情不附。輔國将軍宋混,性忠鲠,瓘憚之,欲殺混及弟澄,因廢涼王玄靓而代之,征兵數萬,集姑臧。混知之,與澄帥壯士楊和等四十馀騎奄入南城,宣告諸營曰:“張瓘謀逆,被太後令誅之。”俄而衆至二千。瓘帥衆出戰,混擊破之。瓘麾下玄胪刺混,不能穿甲,混擒之,瓘衆悉降。瓘與弟琚皆自殺,混夷其宗族。玄靓以混爲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骠騎大将軍、酒泉郡侯,代瓘輔政。混乃請玄靓去涼王之号,複稱涼州牧。混謂玄胪曰:“卿刺我,幸而不傷,今我輔政,卿其懼乎?”胪曰:“胪受瓘恩,唯恨刺節下不深耳,竊無所懼!”混義之,任爲心膂。
高昌不能拒燕,秋,七月,自白馬奔荥陽。
秦王堅自河東還,以骁騎将軍鄧羌爲禦史中丞。八月,以鹹陽内史王猛爲侍中、中書令,領京兆尹。特進、光祿大夫強德,太後之弟也,酗酒,豪橫,掠人财貨、子女,爲百姓患。猛下車收德,奏未及報,已陳屍于市,堅馳使赦之,不及。與鄧羌同志,疾惡糾案,無所顧忌,數旬之間,權豪、貴戚,殺戮、刑免者二十馀人,朝廷震栗,奸猾屏氣,路不拾遺。堅歎曰:“吾始今知天下之有法也!”
泰山太守諸慕攸将水陸二萬擊燕,入自石門,屯于河渚。燕上庸王評、長樂太守傅顔帥步騎五萬與攸戰于東阿,攸兵大敗。
冬,十月,诏謝萬軍下蔡,郗昙軍高平以擊燕。萬矜豪傲物,但以嘯詠自高,未嘗撫衆。兄安深憂之,謂萬曰:“汝爲元帥,宜數接對諸将以悅其心,豈有傲誕如此而能濟事也!”萬乃召集諸将,一無所言,直以如意指四坐雲:“諸将皆勁卒”。諸将益恨之。安慮萬不免,乃自隊帥以下,無不親造,厚相親托。既而萬帥衆入渦、颍以援洛陽,郗昙以病退屯彭城。萬以爲燕兵大盛,故昙退,即引兵還,衆遂驚潰。萬狼狽單歸,軍士欲因其敗而圖之,以安故而止。既至,诏廢萬爲庶人,降昙号建武将軍。于是許昌、颍川、谯、沛諸城相次皆沒于燕。
秦王堅以王猛爲吏部尚書,尋遷太子詹事。十一月,爲左仆射,馀官如故。
十二月,封武陵王晞子逢爲梁王。
大旱。
辛酉,燕主俊寝疾,謂大司馬太原王恪曰:“吾病必不濟。今二方未平,景茂沖幼,國家多難,吾欲效宋宣公,以社稷屬汝,何如?”恪曰:“太子雖幼,勝殘緻治之主也。臣實何人,敢幹正統!”俊怒曰:“兄弟之間,豈虛飾邪!”恪曰:“陛下若以臣能荷天下之任者,豈不能輔少主乎!”俊喜曰:“汝能爲周公,吾複何憂!李績清方忠亮,汝善遇之。”召吳王垂還鄴。
秦王堅以王猛爲輔國将軍、司隸校尉、居中宿衛、仆射、詹事、侍中、中書令,領選如故。猛上疏辭讓,因薦散騎常侍陽平公融、光祿、散騎西河任群、處士京兆硃彤自代。堅不許,而以融爲侍中、中書監、左仆射,任群爲光祿大夫,領太子家令;硃彤爲尚書侍郎、領太子庶子。猛時年三十六,歲中五遷,權傾内外;人有毀之者,堅辄罪之,于是群臣莫敢複言。以左仆射李威領護軍,右仆射梁平老爲使持節、都督北垂諸軍事、鎮北大将軍,戍朔方之西;丞相司馬賈雍爲雲中護軍,戍雲中之南。
燕所征郡國兵悉集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