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紀十八】起著雍淹茂,盡重光赤奮若,凡四年。
顯宗成皇帝中之下鹹康四年(戊戌,公元三三八年)
春,正月,燕王皝遣都尉趙槃如趙,聽師期。趙王虎将擊段遼,募骁勇者三萬人,悉拜龍騰中郎。會遼遣段屈雲襲趙幽州,幽州刺史李孟退保易京。虎乃以桃豹爲橫海将軍,王華爲渡遼将軍,帥舟師十萬出漂渝津;支雄爲龍骧大将軍,姚弋仲爲冠軍将軍,帥步騎七萬前鋒以伐遼。
三月,趙槃還至棘城。燕王皝引兵攻掠令支以北諸城。段遼将追之。慕容翰曰:“今趙兵在南,當并力禦之;而更與燕鬥,燕王自将而來,其士卒精銳,若萬一失利,将何以禦南敵乎!”段蘭怒曰:“吾前爲卿所誤,以成今日之患,吾不複堕卿計中矣!”乃悉将見衆追之。皝設伏以待之,大破蘭兵,斬首數千級,掠五千戶及畜産萬計以歸。
趙王虎進屯金台。支雄長驅入薊,段遼所署漁陽、上谷、代郡守相皆降,取四十馀城。北平相陽裕帥其民數千家登燕山以自固,諸将恐其爲後患,欲攻之。虎曰:“裕儒生,矜惜名節,恥于迎降耳,無能爲也。”遂過之,至徐無。段遼以弟蘭既敗,不必複戰,帥妻子、宗族、豪大千馀家,棄令支,奔密雲山。将行,執慕容翰手泣曰:“不用卿言,自取敗亡。我固苦心,令卿失所,深以爲愧。”翰北奔宇文氏。
遼左右長史劉群、盧谌、崔悅等封府庫請降。虎遣将軍郭太、麻秋帥輕騎二萬追遼,至密雲山。獲其母妻,斬首三千級。遼單騎走險,遣其子乞特真奉表及獻名馬于趙,虎受之。
虎入令支官,論功封賞各有差。徙段國民二萬馀戶于司、雍、兗、豫四州;士大夫之有才行,皆擢叙之。陽裕詣軍門降。虎讓之曰:“卿昔爲奴虜走,今爲士人來,豈識知天命,将逃匿無地邪?”對曰:“臣昔事王公,不能匡濟;逃于段氏,複不能全。今陛下天網高張,籠絡四海,幽、冀豪傑莫不風從,如臣比肩,無所獨愧。生死之命,惟陛下制之!”虎悅,即拜北平太守。
夏,四月,癸醜,以慕容皝爲征北大将軍、幽州牧,領平州刺史。
成主期驕虐日甚,多所誅殺,而籍沒其資财、婦女,由是大臣多不自安。漢王壽素貴重,有威名,期及建甯王越等皆忌之。壽懼不免,每當入朝,常詐爲邊書,辭以警急。
初,巴西處士龔壯,父、叔皆爲李特所殺。壯欲報仇,積年不除喪。壽數以禮辟之,壯不應;而往見壽,壽密問壯以自安之策。壯曰:“巴、蜀之民本皆晉臣,節下若能發兵西取成都,稱籓于晉,誰不争爲節下奮臂前驅者?如此則福流子孫,名垂不朽,豈徒脫今日之禍而已!”壽然之,陰與長史略陽羅恒、巴西解思明謀攻成都。
期頗聞之,數遣許涪至壽所,伺其動靜;又鸩殺壽養弟安北将軍攸。壽乃詐爲妹夫任調書,雲期當取壽;其衆信之,遂帥步騎萬馀人自涪襲成都,許賞以城中财物,以其将李弈爲前鋒。期不意其至,初不設備。壽世子勢爲翊軍校尉,開門納之,遂克成都,屯兵宮門。期遣侍中勞壽。壽奏建甯王越、景骞、田褒、姚華、許涪及征西将軍李遐、将軍李西等懷奸亂政,皆收殺之。縱兵大掠,數日乃定。壽矯以太後任氏令廢期爲邛都縣公,幽之别宮。追谥戾太子曰哀皇帝。
羅恒、解思明、李弈等勸壽稱鎮西将軍、益州牧、成都王,稱籓于晉,送邛都公于建康;任調及司馬蔡興、侍中李豔等勸壽自稱帝。壽命筮之,占者曰:“可數年天子。”調喜曰:“一日尚足,況數年乎!”思明曰:“數年天子,孰與百世諸侯?”壽曰:“朝聞道,夕死可矣。”遂即皇帝位,改國号曰漢,大赦,改元漢興。以安車束帛征龔壯爲太師。壯誓不仕,壽所贈遺,一無所受。壽改立宗廟,追尊父骧曰獻皇帝,母昝氏曰皇太後。立妃闫氏爲皇後,世子勢爲皇太子。更以舊廟爲大成廟,凡諸制度,多所改易。以董皎爲相國,羅恒爲尚書令,解思明爲廣漢太守,任調爲鎮北将軍、梁州刺史,李弈爲西夷校尉,從子權爲甯州刺史。公、卿、州、郡,悉用其僚佐代之;成氏舊臣、近親及六郡士人,皆見疏斥。邛都公期歎曰:“天下主乃爲小縣公,不如死!”五月,缢而卒。壽谥曰幽公,葬以王禮。
趙王虎以燕王皝不會趙兵攻段遼而自專其利,欲伐之。太史令趙攬谏曰:“歲星守燕分,師必無功。”虎怒,鞭之。皝聞之,嚴兵設備:罷六卿,納言,常伯,冗騎常侍官。趙戎卒數十萬,燕人震恐。皝謂内史高诩曰:“将若之何?”對曰:“趙兵雖強,然不足憂,但堅守以拒之,無能爲也。”
虎遣使四出,招誘民夷,燕成周内史崔焘、居就令遊泓、武原令常霸、東夷校尉封抽、護軍宋晃等皆應之,凡得三十六城。泓,邃之兄子也。冀陽流寓之士共殺太守宋燭以降于趙。燭,晃之從兄也。營丘内史鮮于屈亦遣使降趙。武甯令廣平孫興曉谕吏民共收屈,數其罪而殺之,閉城拒守。朝鮮令昌黎孫泳帥衆拒趙。大姓王清等密謀應趙,泳收斬之;同謀數百人惶怖請罪,泳皆釋之,與同拒守。樂浪太守鞠彭以境内皆叛,選鄉裏壯士二百馀人共還棘城。
戊子,趙兵進逼棘城。燕王皝欲出亡,帳下将慕輿根谏曰:“趙強我弱,大王一舉足則趙之氣勢遂成,使趙人收略國民,兵強谷足,不可複敵。竊意趙人正欲大王如此耳,奈何入其計中乎?今固守堅城,其勢百倍,縱其急攻,猶足支持,觀形察變,間出求利。如事之不濟,不失于走,奈何望風委去,爲必亡之理乎!”皝乃止,然猶懼形于色。玄菟太守河間劉佩曰:“今強寇在外,衆心恟懼,事之安危,系于一人。大王此際無所推委,當自強以厲将士,不宜示弱。事急矣,臣請出擊之,縱無大捷,足以安衆。”乃将敢死數百騎出沖趙兵,所向披靡,斬獲而還,于是士氣百倍。皝問計于封弈,對曰:“石虎兇虐已甚,民神共疾,禍敗之至,其何日之有!今空國遠來,攻守勢異,戎馬雖強,無能爲患;頓兵積日,釁隙自生,但堅守以俟之耳。”皝意乃安。或說皝降,皝曰:“孤方取天下,何謂降也!”
趙兵四面蟻附緣城,慕輿根等晝夜力戰,凡十馀日,趙兵不能克,壬辰,引退。皝遣其子恪帥二千騎追擊之,趙兵大敗,斬獲三萬馀級。趙諸軍皆棄甲逃潰,惟遊擊将軍石闵一軍獨全。闵名瞻,内黃人,本姓冉,趙主勒破陳午,獲之,命虎養以爲子。闵骁勇善戰,多策略。虎愛之,比于諸孫。
虎還鄴,以劉群爲中書令,盧谌爲中書侍郎。蒲洪以功拜使持節、都督六夷諸軍事、冠軍大将軍,封西平郡公。石闵言于虎曰:“蒲洪雄俊,得将士死力,諸子皆有非常之才,且握強兵五萬,屯據近畿;宜密除之,以安社稷。”虎曰:“吾方倚其父子以取吳、蜀,奈何殺之!”待之愈厚。
燕王皝分兵讨諸叛城,皆下之。拓境至凡城。崔焘、常霸奔鄴,封抽、宋晃、遊漲奔高句麗。皝賞鞠彭、慕輿根等而治諸叛者,誅滅甚衆;功曹劉翔爲之申理,多所全活。
趙之攻棘城也,燕右司李洪之弟普以爲棘城必敗,勸洪出避禍。洪曰:“天道幽遠,人事難知。且當委任,勿輕動取悔。”普固請不已,洪曰:“卿意見明審者,當自行之。吾受慕容氏大恩,義無去就,當效死于此耳。”與普流涕而訣。普遂降趙,從趙軍南歸,死于喪亂;洪由是以忠笃著名。
趙王虎遣渡遼将軍曹伏将青州之衆戍海島,運谷三百萬斛以給之;又以船三百艘運谷三十萬斛詣高句麗,使典農中郎将王典帥衆萬馀屯田海濱;又令青州造船千艘,以謀擊燕。
趙太子宣帥步騎二萬擊朔方鮮卑斛摩頭,破之,斬首四萬馀級。
冀州八郡大蝗,趙司隸請坐守宰。趙王虎曰:“此朕失敗所緻,而欲委咎守宰,豈罪己之意邪!司隸不進谠言,佐朕不逮,而欲妄陷無辜,可白衣領職!”
虎使襄城公涉歸、上庸公日歸帥衆戍長安。二歸告鎮西将軍石廣私樹恩澤,潛謀不軌;虎追廣至鄴,殺之。
乙未,以司徒導爲太傅,都督中外諸軍事;郗鑒爲太尉,庾亮爲司空。六月,以尋爲丞相,罷司徒官以并丞相府。導性寬厚,委任諸将趙胤、賈甯等,多不奉法,大臣患之。庾亮與郗鑒箋曰:“主上自八九歲以及成人,入則在宮人之手,出則唯武官、小人,讀書無從受音句,顧問未嘗遇君子。秦政欲愚其黔首,天下猶知不可,況欲愚其主哉!人主春秋既盛,宜複子明辟。不稽首歸政,甫居師傅之尊,多養無賴之士;公與下官并荷托付之重,大奸不掃,何以見先帝于地下乎!”欲共起兵廢導,鑒不聽。南蠻校尉陶稱,侃之子也,以亮謀語導。或勸導密爲之備,導曰:“吾與元規休戚是同,悠悠之談,宜絕智者之口。則如君言,元規若來,吾便角巾還第,複何懼哉!”又與稱書,以爲:“庾公帝之元舅,宜善事之!”征西參軍孫盛密谏亮曰:“王公常有世外之懷,豈肯爲凡人事邪!此必佞邪之徒欲間内外耳。”亮乃止。盛,楚之孫也。是時亮雖居外鎮,而遙執朝廷之權,既據上流,擁強兵,趣勢者多歸之。導内不能平,常遇西風塵起,舉扇自蔽,徐曰:“元規塵污人!”導以江夏李充爲丞相掾。充以時俗崇尚浮虛,乃著《學箴》。以爲老子雲“絕仁棄義,民複孝慈,”豈仁義之道絕,然後孝慈乃生哉?蓋患乎情仁義者寡,而利仁義者衆,将寄責于聖人而遣累乎陳迹也。凡人見形者衆,及道者鮮,逐迹逾笃,離本逾遠。故作《學箴》以祛其蔽曰:“名之攸彰,道之攸廢;及損所隆,乃崇所替。非仁無以長物,非義無以齊恥,仁義固不可遠,去其害仁義者而已。”
漢李弈從兄廣漢太守乾告大臣謀廢立。秋,七月,漢主壽使其子廣與大臣盟于前殿,徙乾爲漢嘉太守;以李闳爲荊州刺史,鎮巴郡。闳,恭之子也。
八月,蜀中久雨,百姓饑疫,壽命群臣極言得失。龔壯上封事稱:“陛下起兵之初,上指星辰,昭告天地,歃血盟衆,舉國稱籓,天應人悅,大功克集。而論者未谕,權宜稱制。今淫雨百日,饑疫并臻,天其或者将以監示陛下故也。愚謂宜遵前盟,推奉建康,彼必不愛高爵重位以報大功;雖降階一等,而子孫無窮,永保福祚,不亦休哉!論者或言二州附晉則榮,六郡人事之不便。昔公孫述在蜀,羁客用事,劉備在蜀,楚士多貴。及吳、鄧西伐,舉國屠滅,甯分客主!論者不達安固之基,苟惜名位,以爲劉氏守令方仕州郡;曾不知彼乃國亡主易,豈同今日義舉,主榮臣顯哉!論者又謂臣當爲法正。臣蒙陛下大恩,恣臣所安;至于榮祿,無問漢、晉,臣皆不處,複何爲效法正乎!”壽省書内慚,秘而不宣。
九月,漢仆射任顔謀反,誅。顔,任太後之弟也。漢主壽因盡誅成主雄諸子。
冬,十月,光祿勳顔含以老遜位。論者以“王導帝之師傅,名位隆重,百僚宜爲降禮。”太常馮懷以問含。含曰:“王公雖貴重,理無偏敬。降禮之言,或是諸君事宜;鄙人老矣,不識時務。”既而告人曰:“吾聞伐國不問仁人,向馮祖思問佞于我,我豈有邪德乎!”郭璞嘗遇含,欲爲之筮。含曰:“年在天,位在人。修己而天不與者,命也;守道而人不知者,性也;自有性命,無勞蓍龜。”緻仕二十馀年,年九十三而卒。
代王翳槐之弟什翼犍質于趙,翳槐疾病,命諸大人立之。翳槐卒,諸大人梁蓋等以新有大故,什翼犍在遠,來未可必;比其至,恐有變亂,謀更立君。而翳槐次弟屈,剛猛多詐,不如屈弟孤仁厚,乃相與殺屈而立孤。孤不可,自詣鄴迎什翼犍,請身留爲質;趙王虎義而俱遣之。十一月,什翼犍即代王位于繁時北,改元曰建國,分國之半以與孤。
初,代王猗盧既卒,國多内難,部落離散,拓跋氏寝衰。及什翼犍立,雄勇有智略,能修祖業,國人附之,始置百官,分掌衆務。以代人燕鳳爲長史,許謙爲郎中令。始制反逆、殺人、奸盜之法,号令明白,政事清簡,無系訊連逮之煩,百姓安之。于是東自濊貊,西及破落那,南距陰山,北盡沙漠,率皆歸服,有衆數十萬人。
十二月,段遼自密雲山遣使求迎于趙;既而中悔,複遣使求迎于燕。
趙王虎遣征東将軍麻秋帥衆三萬迎之,敕秋曰:“受降如受敵,不可輕也。”以尚書左丞陽裕,遼之故臣,使爲秋司馬。
燕王皝自帥諸将軍迎遼,遼密與燕謀覆趙軍。皝遣慕容恪伏精騎七千于密雲山,大敗麻秋于三藏口,死者什六七。秋步走得免,陽裕爲燕所執。
趙将軍範陽鮮于亮失馬,步緣山不能進,因止,端坐;燕兵環之,叱令起。亮曰:“身是貴人,義不爲小人所屈。汝曹能殺亟殺,不能則去!”亮儀觀豐偉,聲氣雄厲,燕兵憚之,不敢殺,以白皝。皝以馬迎之,與語,大悅,用爲左常侍,以崔毖之女妻之。
皝盡得段遼之衆。待遼以上賓之禮,以陽裕爲郎中令。
趙王虎聞麻秋敗,怒,削其官爵。
顯宗成皇帝中之下鹹康五年(己亥,公元三三九年)
春,正月,辛醜,大赦。
三月,乙醜,廣州刺史鄧嶽将兵擊漢甯州,漢建甯太守孟彥執其刺史霍彪以降。
征西将軍庾亮欲開複中原,表桓宣爲都督沔北前鋒諸軍事、司州刺史,鎮襄陽;又表其弟臨川太守怿爲監梁、雍二州諸軍事、染州刺史,鎮魏興;西陽太守翼爲南蠻校尉,領南郡太守,鎮江陵;皆假節。又請解豫州,以授征虜将軍毛寶。诏以寶監揚州之江西諸軍事、豫州刺史,與西陽太守樊峻帥精兵萬人戍邾城。以建威将軍陶稱爲南中郎将、江夏相,入沔中。稱将二百人下見亮,亮素惡稱輕狡,數稱前後罪惡,收而斬之。後以魏興險遠,命庾怿徙屯半洲;更以武昌太守陳嚣爲梁州刺史,趣漢中。遣參軍李松攻漢巴郡、江陽。夏,四月,執漢荊州刺史李闳、巴郡太守黃植送建康。漢主壽以李弈爲鎮東将軍,代闳守巴郡。
庾亮上疏言:“蜀甚弱而胡尚強,欲帥大衆十萬移鎮石城,遣諸軍羅布江、沔爲伐趙之規。”帝下其議。丞相導請許之。大尉鑒議,以爲:“資用未備,不可大舉。”
太常蔡谟議,以爲:“時有否泰,道有屈伸,苟不計強弱而輕動,則亡不終日,何功之有!爲今之計,莫若養威以俟時。時之可否系胡之強弱,胡之強弱系石虎之能否。自石勒舉事,虎常爲爪牙,百戰百勝,遂定中原,所據之地,同于魏世。勒死之後,虎挾嗣君,誅将相;内難既平,剪削外寇,一舉而拔金墉,再戰而擒石生,誅石聰如拾遺,取郭權如振槁,四境之内,不失尺土。以是觀之,虎爲能乎,将不能也?論者以胡前攻襄陽不能拔,謂之無能爲。夫百戰百勝之強而以不拔一城爲劣,譬諸射擊百發百中而一失,可以謂之拙乎?
“且石遇,偏師也,桓平北,邊将也,所争者疆場之土,利則進,否則退,非所急也。今征西以重鎮名賢,自将大軍欲席卷河南,虎必自帥一國之衆來決勝負,豈得以襄陽爲比哉!今征西欲與之戰,何如石生?若欲城守,何如金墉?欲阻沔水,何如大江?欲拒石虎,何如蘇峻?凡此數者,宜詳校之。
“石生猛将,關中精兵,征西之戰殆不能勝也。金墉險固,劉曜十萬衆不能拔,征西之守殆不能勝也。又當是時,洛陽、關中皆舉兵擊虎,今此三鎮反爲其用;方之于前,倍半之勢也。石生不能敵其半,而征西欲當其倍,愚所疑也。蘇峻之強不及石虎,沔水之險不及大江;大江不能禦蘇峻,而欲以沔水禦石虎,又所疑也。昔祖士稚在谯,佃于城北界,胡來攻,豫置軍屯以禦其外。谷将熟,胡果至,丁夫戰于外,老弱獲于内,多持炬火,急則燒谷而走。如此數年,竟不得其利。當是時,胡唯據河北,方之于今,四分之一耳;士稚不能捍其一,而征西欲以禦其四,又所疑也。
“然此但論征西既至之後耳,尚未論道路之慮也。自沔以西,水急岸高,魚貫溯流,首尾百裏。若胡無宋襄之義,及我未陣而擊之,将若之何?今王土與胡,水陸異勢,便習不同;胡若送死,則敵之有馀,若棄江遠進,以我所短擊彼所長,懼非廟勝之算也。”
朝議多與谟同。乃诏亮不聽移鎮。
燕前軍師慕容評、廣威将軍慕容軍、折沖将軍慕輿根、蕩寇将軍慕輿泥襲趙遼西,俘獲千馀家而去。趙鎮遠将軍石成、積弩将軍呼延晃、建威将軍張支等追之,評等與戰,斬晃、支首。
段遼謀反于燕,燕人殺遼及其黨與數十人,送遼首于趙。
五月,代王什翼犍會諸大人于參合陂,議都A212源川。其母王氏曰:“吾自先世以來,以遷徙爲業。今國家多難,若城郭而居,一旦寇來,無所避之。”乃止。
代人謂它國之民來附者皆爲烏桓,什翼犍分之爲二部,各置大人以監之。弟孤監其北,子寔君監其南。
什翼犍求昏于燕,燕王皝以其妹妻之。
秋,七月,趙王虎以太子宣爲大單于,建天子旌旗。
庚申,始興文獻公王導薨,喪葬之禮視漢博陸候及安平獻王故事,參用天子之禮。
導簡素寡欲,善因事就功,雖無日用之益而歲計有馀。輔相三世,倉無儲谷,衣不重帛。初,導與庾亮共薦丹楊尹何充于帝,請以爲己副,且曰:“臣死之日,願引充内侍,則社稷無虞矣。”由是加吏部尚書。及導薨,微庾亮爲丞相、揚州刺史、錄尚書事;亮固辭。辛酉,以充爲護軍将軍,亮弟會稽内史冰爲中書監、揚州刺史,參錄尚書事。
冰既當重任,經綸時務,不舍晝夜,賓禮朝賢,升擢後進,由是朝野翕然稱之,以爲賢相。初,王導輔政,每從寬恕;冰頗任威刑,丹楊尹殷融谏之。冰曰:“前相之賢,猶不堪其弘,況如吾者哉!”範汪謂冰曰:“頃天文錯度,足下宜盡消禦之道。”冰曰:“玄象豈吾所測,正當勤盡人事耳。”又隐實戶口,料出無名萬馀人,以充軍實。冰好爲糾察,近于繁細,後益矯違,複存寬縱,疏密自由,律令無用矣。
八月,壬午,複改丞相爲司徒。
南昌文成公郗鑒疾笃,以府事付長史劉遐,上疏乞骸骨,且曰:“臣所統錯雜,率多北人,或逼遷徙,或是新附,百姓懷土,皆有歸本之心;臣宣國恩,示以好惡,處與田宅,漸得少安。聞臣疾笃,衆情駭動,若當北渡,必啓寇心。太常臣谟,平簡貞正,素望所歸,謂可以爲都督、徐州刺史。”诏以蔡谟爲太尉軍司,加侍中、辛酉,鑒薨,即以谟爲征北将軍、都督徐、兗、青三州諸軍事、徐州刺史,假節。
時左衛将軍陳光請伐趙,诏遣光攻壽陽。谟上疏曰:“壽陽城小而固。自壽陽至琅邪,城壁相望,一城見攻,衆城必救。又,王師在路五十馀日,前驅未至,聲息久聞,賊之郵驿,一日千裏,河北之騎,足以來赴。夫以白起、韓信、項籍之勇,猶發梁焚舟,背水而陣。今欲停船水渚,引兵造城,前對堅敵,顧臨歸路,此兵法之所誡。若進攻未拔,胡騎猝至,懼桓子不知所爲而舟中之指可掬也。今光所将皆殿中精兵,宜令所向有征無戰。而頓之堅城之下,以國之爪士擊寇之下邑,得之則利薄而不足損敵,失之則害重而足以益寇,懼非策之長者也。”乃止。
初,陶侃在武昌,議者以江北有邾城,宜分兵戍之。侃每不答,而言者不巳。侃乃渡水獵,引将佐語之曰:“我所以設險而禦寇者,正以長江耳。邾城隔在江北,内無所倚,外接群夷。夷中利深,晉人貪利,夷不堪命,必引虜入寇。此乃緻禍之由,非禦寇也。且吳時戍此城,用三萬兵,今縱有兵守之,亦無益于江南;若羯虜有可乘之會,此又非所資也。”
及庾亮鎮武昌,卒使毛寶、樊峻戍邾城。趙王虎惡之,以夔安爲大都督,帥石鑒、石闵、李農、張貉、李菟等五将軍、兵五萬人寇荊、揚北鄙,二萬騎攻邾城。毛寶求救于庾亮,亮以城固,不時遣兵。
九月,石闵敗晉兵于沔陰,殺将軍蔡懷;夔安、李農陷沔南;硃保敗晉兵于白石,殺鄭豹等五将軍;張貉陷邾城,死者六千人,毛寶、樊峻突圍出走,赴江溺死。夔安進據胡亭,寇江夏;義陽将軍黃沖、義陽太守鄭進皆降于趙。安進圍石城,竟陵太守李陽拒戰,破之,斬首五千馀級,安乃退。遂掠漢東,擁七千馀戶遷于幽、冀。
是時,庾亮猶上疏欲遷鎮石城,聞邾城陷。乃止。上表陳謝,自貶三等,行安西将軍;有诏複位。以輔國将軍庾怿爲豫州刺史,監宣城、廬江、曆陽、安豐四郡諸軍事,假節,鎮蕪湖。
趙王虎患貴戚豪恣,乃擢殿中禦史李巨爲禦史中丞,特加親任,中外肅然。虎曰:“朕聞良臣如猛虎,高步曠野而豺狼避路,信哉!”
虎以撫軍将軍李農爲使持節、監遼西、北平諸軍事、征東将軍、營州牧,鎮令支。農帥衆三萬與征北大将軍張舉攻燕凡城。燕王皝以榼盧城大悅绾爲禦難将軍,授兵一千,使守凡城。及趙兵至,将吏皆恐,欲棄城走。绾曰:“受命禦寇,死生以之。且憑城堅守,一可敵百,有敢妄言惑衆者斬!”衆然後定。绾身先士卒,親冒矢石;舉等攻之經旬,不能克,乃退。虎以遼西迫近燕境,數遭攻襲,乃悉徙其民于冀州之南。
漢主壽疾病,羅恒、解思明複議奉晉;壽不從。李演複上書言之;壽怒,殺演。
壽常慕漢武、魏明之爲人,恥聞父兄時事,上書者不得言先世政教,自以爲勝之也。舍人杜襲作詩十篇,托言應璩以諷谏。壽報曰:“省詩知意。若今人所作,乃賢哲之話言;若古人所作,則死鬼之常辭耳。”
燕王皝自以稱王未受晉命,冬,遣長史劉翔、參軍鞠運來獻捷論功,且言權假之間,并請刻期大舉,共平中原。皝擊高句麗,兵及新城,高句麗王钊乞盟,乃還。又使其子恪、霸擊宇文别部。霸年十三,勇冠三軍。
張駿立辟雍、明堂以行禮。十一月,以世子重華行涼州事。
十二月,丁醜,趙太保桃豹卒。
丙戌,以骠騎将軍琅邪王嶽爲侍中、司徒。
漢李弈寇巴東,守将勞楊敗死。
顯宗成皇帝中之下鹹康六年(庚子,公元三四零年)
春,正月,庚子朔,都亭文康侯庾亮薨。以護軍将軍、錄尚書何充爲中書令。庾戌,以南郡太守庾翼爲都督江、荊、司、雍、梁、益六州諸軍事、安西将軍、荊州刺史,假節,代亮鎮武昌。時人疑翼年少,不能繼其兄。翼悉心爲治,戎政嚴明,數年之間,公私充實,人皆稱其才。
辛亥,以左光祿大夫陸玩爲侍中、司空。宇文逸豆歸忌慕容翰才名。翰乃陽狂酣飲,或卧自便利,或被發歌呼,拜跪乞食。宇文舉國賤之,不複省錄,以故得行來自遂,山川形便,皆默記之。燕王皝以翰初非叛亂,以猜嫌出奔,雖在它國,常潛爲燕計;乃遣商人王車通市于宇文部以窺翰。翰見車,無言,撫膺颔之而已。皝曰:“翰欲來也。”複使車迎之。翰彎弓三石馀,矢尤長大,皝爲之造可手弓矢,使畫埋于道旁而密告之。二月,翰竊逸豆歸名馬,攜其二子過取弓矢,逃歸。逸豆歸使骁騎百馀追之。翰曰:“吾久客思歸,既得上馬,無複還理。吾向日陽愚以诳汝,吾之故藝猶在,無爲相逼,自取死了!”追騎輕之,直突而前。翰曰:“吾居汝國久恨恨,不欲殺汝;汝去我百步立汝刀,吾射之,一發中者汝可還,不中者可來前。”追騎解刀立之,一發,正中其環,追騎散走。皝聞翰至,大喜,恩遇甚厚。
庚辰,有星孛于太微。
三月,丁卯,大赦。
漢人攻拔丹川,守将孟彥、劉齊、李秋皆死。
代王什翼犍始都雲中之盛樂宮。
趙王虎遺漢主壽書,欲與之連兵入寇,約中分江南。壽大喜,遣散騎常侍王嘏、中常侍王廣使于趙;龔壯谏,不聽。壽大修船艦,繕兵聚糧。秋,九月,以尚書令馬當爲六軍都督,征集士卒七萬馀人爲舟師,大閱于成都,鼓噪盈江;壽登城觀之,有吞噬江南之志。解思明谏曰:“我國小兵弱,吳、會險遠,圖之未易。”壽乃命群臣大議利害。龔壯曰:“陛下與胡通,孰若與晉通?胡,豺狼也,既滅晉,不得不北面事之;若與之争天下,則強弱不敵,危亡之勢也,虞、虢之事,已然之戒,願陛下熟慮之。”群臣皆以壯言爲然,叩頭泣谏,壽乃止。士卒鹹稱萬歲。
龔壯以爲人之行莫大于忠孝;既報父、叔之仇,又欲使壽事晉,壽不從。乃詐稱耳聾,手不制物,辭歸,以文籍自娛,終身不複至成都。
趙尚書令夔安卒。
趙王虎命司、冀、青、徐、幽、并、雍七州之民五丁取三,四丁取二,合鄴城舊兵,滿五十萬,具船萬艘,自河通海,運谷千一百萬斛于樂安城。徙遼西、北平、漁陽萬馀戶于兗、豫、雍、洛四川之地。自幽州以東至白狼,大興屯田。悉括取民馬,有敢私匿者腰斬,凡得四萬馀匹。大閱于宛陽,欲以擊燕。
燕王皝謂諸将曰:“石虎自以樂安城防守重複,薊城南北必不設備,今若詭路出其不意,可盡破也。”冬,十月,皝帥諸軍入自蠮螉塞襲趙,戍将當道者皆禽之,直抵薊城。趙幽州刺史石光擁兵數萬,閉城不敢出。燕兵進破武遂津,入高陽,所至焚燒積聚,略三萬馀家而去。石光坐懦弱征還。
趙王虎以秦公韬爲太尉,與太子宣疊日省可尚書奏事,專決賞刑,不複啓白。司徒申鍾谏曰:“賞刑者,人君之大柄,不可以假人。所以防微杜漸,消逆亂于未然也。太子職在視膳,不當豫政;庶人邃以豫政緻敗,覆車未遠也。且二政分權,鮮不階禍。愛之不以道,适所以害之也。”虎不聽。
中谒者令申扁以慧悟辯給有寵于虎,宣亦昵之,使典機密。虎既不省事,而宣、韬皆好酣飲、畋獵;由是除拜、生殺皆決于扁,自九卿已下率皆望塵而拜。
太子詹事孫珍病目,求方于侍中崔約,約戲之曰:“溺中則愈”。珍曰:“目何可溺?”約曰:“卿目睕睕,正耐溺中。”珍恨之,以白宣。宣于兄弟中最胡狀,目深,聞之怒,誅約父子。于是公卿以下畏珍側目。
燕公斌督邊州,亦好畋獵,常懸管而入。征北将軍張賀度每裁谏之,斌怒,辱賀度。虎聞之,使主書禮儀持節監之。斌殺儀,又欲殺賀度,賀度嚴衛馳白之。虎遣尚書張離帥騎追斌,鞭之三百,免官歸第,誅其親信十馀人。
張駿遣别駕馬诜入貢于趙,表辭蹇傲;趙王虎怒,欲斬诜。侍中石璞谏曰:“今國家所當先除者,遺晉也。河西僻陋,不足爲意。今斬馬诜,必征張竣,則兵力分而爲二,建康複延數年之命矣。”乃止。璞,苞之曾孫也。
初,漢将李闳爲晉所獲,逃奔于趙,漢主壽緻書于趙王虎以請之,署曰“趙王石君”。虎不悅,付外議之。中書監王波曰:“今李闳以死自誓曰:‘苟得歸骨于蜀,當糾帥宗族,混同王化。’若其信也,則不煩一旅,坐定梁、益;若有前卻,不過失一亡命之人,于趙何損!李壽既僭大号,今以制诏與之,彼必酬返,不若複爲書與之。”會挹婁國獻楛矢石砮于趙,波因請以遺漢,曰:“使其知我能服遠方也。”虎從之,遣李闳歸,厚爲之禮。闳至成都,壽下诏曰:“羯使來庭,貢其楛矢。”虎聞之,怒,黜王波,以白衣領職。
顯宗成皇帝中之下鹹康七年(辛醜,公元三四一年)
春,正月,燕王皝使唐國内史陽裕等築城于柳城之北、龍山之西,立宗廟、宮阙,命曰龍城。
二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劉翔至建康,帝引見,問慕容鎮軍平安。對曰:“臣受遣之日,朝服拜章。”
翔爲燕王皝求大将軍、燕五章玺。朝議以爲;“故事:大将軍不處邊;自漢、魏以來,不封異姓爲王。所求不可許。”翔曰:“自劉、石構亂,長江以北,剪爲戎薮,未聞中華公卿之胄有一人能攘臂揮戈、摧破兇逆者也。獨慕容鎮軍父子竭力,心存本朝,以寡擊衆,屢殄強敵,使石虎畏懼,悉徙邊陲之民散居三魏,蹙國千裏,以薊城爲北境。功烈如此,而惜海北之地不以爲封邑,何哉!昔漢高祖不愛王爵于韓、彭,故能成其帝業;項羽刓印不忍授,卒用危亡。吾之至心,非敬欲尊其所事,竊惜聖朝疏忠義之國,使四海無所勸慕耳。”
尚書諸葛恢,翔之姊夫也,獨主異議,以爲:“夷狄相攻,中國之利。惟器與名,不可輕許。”乃謂翔曰:“借使慕容鎮軍能除石虎,乃是複得一石虎也,朝廷何賴焉!”翔曰:“嫠婦猶知恤宗周之隕。今晉室阽危,君位侔元、豈,曾無憂國之心邪?向使靡、鬲之功不立,則少康何以祀夏!桓、文之戰不捷,則同人皆爲左衤任矣。慕容鎮軍枕戈待旦,志殄兇逆,而君更唱邪惑之言,忌間忠臣。四海所以未壹,良由君輩耳!”翔留建康歲馀,衆議終不決。
翔乃說中常侍彧弘曰:“石虎苞八州之地,帶甲百萬,志吞江、漢,自索頭、宇文暨諸小國,無不臣服;惟慕容鎮軍翼戴天子,精貫白日,而更不獲禮之命,竊恐天下移心解體,無複南向者矣。公孫淵無尺寸之益于吳,吳主封爲燕王,加以九錫。今慕容鎮軍屢摧賊鋒,威振秦、隴,虎比遣重使,甘言厚币,欲授以曜威大将軍、遼西王;慕容鎮軍惡其非正,卻而不受。今朝廷乃矜惜虛名,沮抑忠順,豈社稷之長計乎!後雖悔之,恐無及己。”弘爲之入言于帝,帝意亦欲許之。會皝上表稱:“庾氏兄弟擅權召亂,宜加斥退,以安社稷。”又與庾冰書,責其當國秉權,不能爲國雪恥。冰甚懼,以其絕遠,非所能制,乃與何充奏從其請。乙卯,以慕容皝爲使持節、大将軍、都督河北諸軍事、幽州牧、大單于、燕王,備物、典策,皆從殊禮。又以其世子俊爲假節、安北将軍、東夷校尉、左賢王;賜軍資器械以千萬計。又封諸功臣百馀人。以劉翔爲代郡太守,封臨泉鄉侯,加員外散騎常侍;翔固辭不受。
翔疾江南士大夫以驕奢酣縱相尚,嘗因朝貴宴集,謂何充等曰:“四海闆蕩,奄逾三紀,宗社爲墟,黎民塗炭,斯乃廟堂焦慮之時,忠臣畢命之秋也。而諸君宴安江沱,肆情縱欲,以奢靡爲榮,以傲誕爲賢;謇谔之言不聞,征伐之功不立,将何以尊主濟民乎!”充等甚慚。
诏遣兼大鴻胪郭烯持節詣棘城冊命燕王,與翔等偕北。公卿餞于江上,翔謂諸公曰:“昔少康資一旅以滅有窮,勾踐憑會稽以報強吳;蔓草猶宜早除,況寇仇乎!今石虎、李壽,志相吞噬,王師縱未能澄清北方,且當從事巴、蜀。一旦石虎先入舉事,并壽而有之,據形便之地以臨東南,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矣。”中護軍謝廣曰:“是吾心也!”
三月,戊戌,皇後杜氏崩。夏,四月,丁卯,葬恭皇後于興平陵。
诏實王公以下至庶人皆正土斷、白籍。
秋,七月,郭烯、劉翔等至燕,燕王皝以翔爲東夷護軍、領大将軍長史,以唐國内史陽裕爲左司馬,典書令李洪爲右司馬,中尉鄭林爲軍谘祭灑。
八月,辛酉,東海哀王沖薨。
九月,代王什翼犍築盛樂城于故城南八裏。
代王妃慕容氏卒。
冬,十月,匈奴劉虎寇代西部,代王什翼犍遣軍逆擊,大破之。虎卒,子務桓立,遣使求和于代,什翼犍以女妻之。務桓又朝貢于趙,趙以務桓爲平北将軍、左賢王。
趙橫海将軍王華帥舟師自海道襲燕安平,破之。
燕王皝以慕容恪爲渡遼将軍,鎮平郭。自慕容翰、慕容仁之後,諸将無能繼者。及恪至平郭,撫舊懷新,屢破高句麗兵,高句麗畏之,不敢入境。
十二月,興平康伯陸玩薨。
漢主壽以其太子勢領大将軍、錄尚書事。初,成主雄以儉約寬惠得蜀人心。及李闳、王嘏還自鄴,盛稱鄴中繁庶,宮殿壯麗;且言趙王虎以刑殺禦下,故能控制境内。壽慕之,徙旁郡民三丁以上者以實成都,大修宮室,治器玩;人有小過,辄殺以立威。左仆射蔡興、右仆射李嶷皆坐直谏死。民疲于賦役,籲嗟滿道,思亂者衆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