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紀一】起旃蒙作噩,盡玄黓執徐,凡八年。
世祖武皇帝上之上泰始元年(乙酉,公元二六五年)
春,三月,吳主使光祿大夫紀陟、五官中郎将洪璆與徐紹、孫彧偕來報聘。紹行至濡須,有言紹譽中國之美者,吳主怒,追還,殺之。
夏,四月,吳改元甘露。
五月,魏帝加文王殊禮,進王妃曰後,世子曰太子。
癸未,大赦。
秋,七月,吳主逼殺景皇後,遷景帝四子于吳;尋又殺其長者二人。
八月,辛卯,文王卒,太子嗣爲相國、晉王。
九月,乙未,大赦。
戊子,以魏司徒何曾爲晉丞相;癸亥,以骠騎将軍司馬望爲司徒。
乙亥,葬文王于崇陽陵。
冬,吳西陵督步闡表請吳主徙都武昌;吳主從之,使禦史大夫丁固、右将軍諸葛靓守建業。闡,骘之子也。
十二月,壬戌,魏帝禅位于晉;甲子,出舍于金墉城。太傅司馬孚拜辭,執帝手,流涕歔欷不自勝,曰:“臣死之日,固大魏之純臣也。”丙寅,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丁卯,奉魏帝爲陳留王,即宮于鄴;優崇之禮,皆仿魏初故事。魏氏諸王皆降爲候。追尊宣王爲宣皇帝,景王爲景皇帝,文王爲文皇帝。尊王太後曰皇太後。封皇叔祖父孚爲安平王,叔父幹爲平原王、亮爲扶風王、伷爲東莞王、駿爲汝陰王、肜爲梁王、倫爲琅邪王,弟攸爲齊王、鑒爲樂安王、機爲燕王,又封群從司徒望等十七人皆爲王。以石苞爲大司馬,鄭沖爲太傅,王祥爲太保,何曾爲太尉,賈充爲車騎将軍,王沈爲骠騎将軍。其馀文武增位進爵有差。乙亥,以安平王孚爲太宰,都督中外諸軍事。未幾,又以車騎将軍陳骞爲大将軍,與司徒義陽王望、司空荀顗,凡八公,同時并置。帝懲魏氏孤立之敝,故大封宗室,授以職任,又招諸王皆得自選國中長吏;衛将軍齊王攸獨不敢,皆令上請。
诏除魏宗室禁锢,罷部曲将及長吏納質任。
帝承魏氏刻薄奢侈之後,欲矯以仁儉,太常丞許奇,允之子也,帝将有事于太廟,朝議以奇父受誅,不宜接近左右,請出爲外官;帝乃追述允之夙望,稱奇之才,擢爲祠部郎。有司言禦牛青絲纼斷,诏以青麻代之。
初置谏官,以散騎常侍傅玄、皇甫陶爲之。玄,幹之子也。玄以魏末士風頹敝,上疏曰:“臣聞先王之禦天下,教化隆于上,清議行于下。近者魏武好法術而天下貴刑名,魏文慕通達而天下賤守節,其後綱維不攝,放誕盈朝,遂使天下無複清議。陛下龍興受禅,弘堯、舜之化,惟未舉清遠有禮之臣以敦風節,未退虛鄙之士以懲不恪,臣是以猶敢有言。”上嘉納其言,使玄草诏進之,然亦不能革也。
初,漢征西将軍司馬鈞生豫章太守量,量生穎川太守俊,俊生京兆尹防,防生宣帝。
世祖武皇帝上之上泰始二年(丙戌,公元二六六年)
春,正月,丁亥,即用魏廟祭征西府君以下并景帝凡七室。
辛醜,尊景帝夫人羊氏曰景皇後,居弘訓宮。
丙午,立皇後弘農楊氏;後,魏通事郎文宗之女也。
群臣奏:“五帝即天帝也,王氣時異,故名号有五。自今明堂、南郊宜除五帝座。”從之。帝,王肅外孫也,故郊祀之禮,有司多從肅議。
二月,除漢宗室禁锢。三月,戊戌,吳遣大鴻胪張俨、五官中郎将丁忠來吊祭。
吳散騎常侍廬江王蕃,體氣高亮,不能承顔順指,吳主不悅,散騎常侍萬彧、中書丞陳聲從而谮之。丁忠使還,吳主大會群臣,蕃沉醉頓伏。吳主疑其詐,輿蕃出外。頃之,召還。蕃好治威儀,行止自若。吳主大怒,呵左右于殿下斬之,出,登來山,使親近擲蕃首,作虎跳狼争咋齧之,首皆碎壞。
丁忠說吳主曰:“北方無守戰之備,弋陽可襲而取。”吳主以問群臣,鎮西大将軍陸凱曰:“北方新并巴、蜀,遣使求和,非求援于我也,欲蓄力以俟時耳。敵勢方強,而欲徼幸求勝,未見其利也。”吳主雖不出兵,然遂與晉絕。凱,遜之族子也。
夏,五月,壬子,博陵元公王沈卒。
六月,丙午晦,日有食之。
文帝之喪,臣民皆從權制,三日除服。既葬,帝亦除之,然猶素冠疏食,哀毀如居喪者。秋,八月,帝将谒崇陽陵,群臣奏言,秋暑未平,恐帝悲感摧傷。帝曰:“朕得奉瞻山陵,體氣自佳耳。”又诏曰:“漢文不使天下盡哀,亦帝王至謙之志。當見山陵,何心無服!其議以衰绖從行。群臣自依舊制。”尚書令裴秀奏曰:“陛下既除而複服,義無所依;若君服而臣不服,亦未之敢安也。”诏曰:“患情不能跂及耳,衣服何在!諸君勤勤之至,豈苟相違。”遂止。
中軍将軍羊祜謂傅玄曰:“三年之喪,雖貴遂服,禮也,而漢文除之,毀禮傷義。今主上至孝,雖奪其服,實行喪禮。若因此複先王之法,不亦善乎!”玄曰:“以日易月,已數百年,一旦複古,難行也。”祜曰:“不能使天下如禮,且使主上遂服,不猶愈乎!”玄曰:“主上不除而天下除之,此爲但有父子,無複君臣也。”乃止。
戊辰,群臣奏請易服複膳,诏曰:“每感念幽冥,而不得終苴绖之禮,以爲沉痛。況當食稻衣錦乎!适足激切其心,非所以相解也。朕本諸生家,傳禮來久,何至一旦便易此情于所天!相從已多,可試省孔子答宰我之言,無事紛纭也!”遂以疏素終三年。
臣光曰:三年之喪,自天子達于庶人,此先王禮經,百世不易者也。漢文師心不學,變古壞禮,絕父子之恩,虧君臣之義;後世帝王不能笃于哀戚之情,而群臣谄谀,莫肯厘正。至于晉武獨以天性矯而行之,可謂不世之賢君;而裴、傅之徒,固陋庸臣,習常玩故,不能将順其美,惜哉!
吳改元寶鼎。
吳主以陸凱爲左丞相,萬彧爲右丞相。吳主惡人視己,群臣侍見,莫敢舉目。陸凱曰:“君臣無不相識之道,若猝有不虞,不知所赴。”吳主乃聽凱自視,而它人如故。吳主居武昌,揚州之民溯流供給,甚苦之,又奢侈無度,公私窮匮。凱上疏曰:“今四邊無事,當務養民豐财,而更窮奢極欲,無災而民命盡,無爲而國财空,臣竊痛之。昔漢室既衰,三家鼎立;今曹、劉失道,皆爲晉有,此目前之明驗也。臣愚,但爲陛下惜國家耳。武昌土地危險黾谷罰非王者之都。且童謠雲:‘甯飲建業水,不食武昌魚;甯還建業死,不止武昌居。’以此觀之,足明民心與天意矣。今國無一年之蓄,民有離散之怨,國有露根之漸,而官吏務爲苛急,莫之或恤。大帝時,後宮列女及諸織絡數不滿百,景帝以來,乃有千數,此耗财之甚者也。又左右之臣,率非其人,群黨相扶,害忠隐賢,此皆蠹政病民者也。臣願陛下省息百役,罷去苛擾,料出宮女,清選百官,則天悅民附,國家永安矣。”吳主雖不悅,以其宿望,特優容之。
九月,诏:“自今雖诏有所欲,及已奏得可,而于事不便者,皆不可隐情。”
戊戌,有司奏:“大晉受禅于魏,宜一用前代正朔、服色,如虞遵唐故事。”從之。
冬,十月,丙午朔,日有食之。
永安山賊施但,因民勞怨,聚衆數千人,劫吳主庶弟永安侯謙作亂,北至建業,衆萬馀人,未至三十裏住,擇吉日入城。遣使以謙命召丁固、諸葛靓,固、靓斬其使,發兵逆戰于牛屯。但兵皆無甲胄,即時敗散。謙獨坐車中,生獲之。固不敢殺,以狀白吳主,吳主并其母及弟俊皆殺之。初,望氣者雲:“荊州有王氣,當破揚州。”故吳主徙都武昌。及但反,自以爲得計,遣數百人鼓噪入建業,殺但妻子,雲“天子使荊州兵來破揚州賊。”
十一月,初并圜丘、方丘之祀于南北郊。
罷山陽公國督軍,除其禁制。
十二月,吳主還都建業,使後父衛将軍、錄尚書事滕牧收留鎮武昌。朝士以牧尊戚,頗推令谏争,滕後之寵由是漸衰,更遣牧居蒼梧,雖爵位不奪,其實遷也,在道以憂死。何太後常保佑滕後,太史又言中宮不可易。吳主信巫觋,故得不廢,常供養升平宮,不複進見,諸姬佩皇後玺绂者甚衆,滕後受朝賀表疏而已。吳主使黃門遍行州郡,料取将吏家女,其二千石大臣子女,皆歲歲言名,年十五、六一簡閱,簡閱不中,乃得出嫁。後宮以千數,而采擇無已。
世祖武皇帝上之上泰始三年(丁亥,公元二六七年)
春,正月,丁卯,立子衷爲皇太子。诏以“近世每立太子必有赦,今世運将平,當示之以好惡,使百姓絕多幸之望。曲惠小人,朕無取焉!”遂不赦。
司隸校尉上黨李憙劾奏故立進令劉友、前尚書山濤、中山王睦、尚書仆射武陔各占官稻田,請免濤、睦等官,陔已亡,請貶其谥。诏曰:“友侵剝百姓以謬惑朝士,其考竟以懲邪佞。濤等不貳其過,皆勿有所問。憙亢志在公,當官而行,可謂邦之司直矣。光武有雲:‘貴戚且斂手以避二鮑。’其申敕群寮,各慎所詞,寬宥之恩,不可數遇也!”睦,宣帝之弟子也。
臣光曰:政之大本,在于刑賞,刑賞不明,政何以成!晉武帝赦山濤而褒李憙,其于刑、賞兩失之。使憙所言爲是,則濤不可赦;所言爲非,則憙不足褒。褒之使言,言而不用,怨結于下,威玩于上,将安用之!且四臣同罪,劉友伏誅而濤等不問,避貴施賤,可謂政乎!創業之初,而政本不立,将以垂統後世,不亦難乎!
帝以李憙爲太子太傅,徽犍爲李密爲洗馬。密以祖母老,固辭,許之。密與人交,每公議其得失而切責之,常言:“吾獨立于世,顧影無俦;然而不懼者,以無彼此于人故也。”
吳大赦,以右丞相萬彧鎮巴丘。
夏,六月,吳主作昭明宮,二千石以下,皆自入山督伐木。大開苑囿,起土山、樓觀,窮極伎巧,功役之費以億萬計。陸凱谏,不聽。中書丞華覈上疏曰:“漢文之世,九州晏然,賈誼獨以爲如抱火厝于積薪之下而寝其上。今大敵據九州之地,有太半之衆,欲與國家爲相吞之計,非徒漢之淮南、濟北而已也,比于賈誼之世,孰爲緩急?今倉庫空匮,編戶失業;而北方積谷養民,專心向東。又,交趾淪沒,嶺表動搖,胸背有嫌,首尾多難,乃國朝之厄會也。若舍此急務,盡力功作,卒有風塵不虞之變,當委版築而應烽燧,驅怨民而赴白刃,此乃大敵所因以爲資者也。”時吳俗奢侈,覈又上疏曰:“今事多而役繁,民貧而俗奢,百工作無用之器,婦人爲绮靡之飾,轉相仿效,恥獨無有。兵民之家,猶複逐俗,内無甔石之儲而出有绫绮之服,上無尊卑等級之差,下有耗财費力之損,求其富給,庸可得乎?”吳主皆不聽。
秋,七月,王祥以睢陵公罷。
九月,甲申,诏增吏俸。
以何曾爲太保,義陽王望爲太尉,荀顗爲司徒。
禁星氣、谶緯之學。
吳主以孟仁守丞相,奉法駕東迎其父文帝神于明陵,中使相繼,奉問起居。巫觋言見文帝被服顔色如平生。吳主悲喜,迎拜于東門之外。既入廟,比七日三祭,設諸倡伎,晝夜娛樂。是歲,遣鮮卑拓跋沙漠汗歸其國。
世祖武皇帝上之上泰始四年(戊子,公元二六八年)
春,正月,丙戌,賈充等上所刊修律令。帝親自臨講,使尚書郎裴楷執讀。楷,秀之從弟也。侍中盧珽、中書侍郎範陽張華請抄新律死罪條目,懸之亭傳以示民,從之。又诏河南尹杜預爲黜陟之課,預奏:“古者黜陟,拟議于心,不泥于法;末世不能紀遠而專求密微,疑心而信耳目,疑耳目而信簡書。簡書愈繁,官方愈僞。魏氏考課,即京房之遺意,其文可謂至密,然失于苛細以違本體,故曆代不能通也。豈若申唐堯之舊制,取大舍小,去密就簡,俾之易從也!夫曲盡物理,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去人而任法,則以文傷理。莫若委任達官,各考所統,歲第其人,言其優劣。如此六載,主者總集,采案其言,六優者超擢,六劣者廢免,優多劣少者平叙,劣多優少者左遷。其間所對不鈞,品有難易,主者固當準量輕重,微加降殺,不足曲以法盡也。其有優劣徇情,不葉公論者,當委監司随而彈之。若令上下公相容過,此爲清議大頹,雖有考課之法,亦無益也。”事竟不行。
丁亥,帝耕籍田于洛水之北。
戊子,大赦。
二月,吳主以左禦史大夫丁固爲司徒,右禦史大夫孟仁爲司空。
三月,戊子,皇太後王氏殂。帝居喪之制,一遵古禮。
夏,四月,戊戌,睢陵元公王祥卒,門無雜吊之賓。其族孫戎歎曰:“太保當正始之世,不在能言之流;及間與之言,理緻清遠,豈非以德掩其言乎!”
已亥,葬文明皇後。有司又奏:“既虞,除衰服。”诏曰:“受終身之愛而無數年之報,情所不忍也。”有司固請,诏曰:“患在不能笃孝,勿以毀傷爲憂。前代禮典,質文不同,何必限以近制,使達喪阙然乎!”群臣請不已,乃許之。然猶素冠疏食以終三年,如文帝之喪。
秋,七月,衆星西流如雨而隕。
己卯,帝谒崇陽陵。
九月,青、徐、兗、豫四州大水。
大司馬石苞久在淮南,威惠甚著。淮北監軍王琛惡之,密表苞與吳人交通。會吳人将入寇,苞築壘遏水以自固,帝疑之。羊祜深爲帝言苞必不然,帝不信,乃下诏以苞不料賊勢,築壘遏水,勞擾百姓,策免其官。遣義陽王望帥大軍以征之。苞辟河内孫铄爲掾,铄先與汝陰王駿善,駿時鎮許昌,铄過見之。駿知台已遣軍襲苞,私告之曰:“無與于禍!”铄既出,馳詣壽春,勸苞放兵,步出都亭待罪,苞從之。帝聞之,意解。苞詣阙,以樂陵公還第。
吳主出東關,冬,十月,使其将施績入江夏,萬彧寇襄陽。诏義陽王望統中軍步騎二萬屯龍陂,爲二方聲援。會荊州刺史胡烈拒績,破之,望引兵還。
吳交州刺史劉俊、大都督脩則、将軍顧容前後三攻交趾,交趾太守楊稷皆拒破之,郁林、九真皆附于稷。稷遣将軍毛炅、董元攻合浦,戰于古城,大破吳兵,殺劉俊、脩則,馀兵散還合浦。稷表炅爲郁林太守,元爲九真太守。
十一月,吳丁奉、諸葛靓出芍陂,攻合肥,安東将軍汝陰王駿拒卻之。
以義陽王望爲大司馬,荀顗爲太尉,石苞爲司徒。
世祖武皇帝上之上泰始五年(己醜,公元二六九年)
春,正月,吳主立子瑾爲皇太子。
二月,分雍、涼、梁州置秦州,以胡烈爲刺史。先是,鄧艾納鮮卑降者數萬,置于雍、涼之間,與民雜居,朝廷恐其久而爲患,以烈素著名于西方,故使鎮撫之。
青、徐、兗三州大水。
帝有滅吳之志,壬寅,以尚書左仆射羊祜都督荊州諸軍事,鎮襄陽;征東大将軍衛瑾都督青州諸軍事,鎮臨菑;鎮東大将軍東莞王亻由都督徐州諸軍事,鎮下邳。
祜綏懷遠近,甚得江、漢之心。與吳人開布大信,降者欲去,皆聽之。減戍邏之卒,以墾田八百馀頃。其始至也,軍無百日之糧,及其季年,乃有十年之積。祜在軍,常輕裘緩帶,身不被甲,鈴閣之下,侍衛不過十數人。
濟陰太守巴西文立上言:“故蜀之名臣子孫流徙中國者,宜量才叙用,以慰巴、蜀之心,傾吳人之望。”帝從之。己未,诏曰:“諸葛亮在蜀,盡其心力,其子瞻臨難而死義,其孫京宜随才署吏。”又诏曰:“蜀将傅佥父子死于其主。天下之善一也,豈由彼此以爲異哉!佥息著、募沒入奚官,宜免爲庶人。”
帝以文立爲散騎常侍。漢故尚書犍爲程瓊,雅有德業,與立深交。帝聞其名,以問立,對曰:“臣至知其人,但年垂八十,禀性謙退,無複當時之望,故不以上聞耳。”瓊聞之,曰:“廣休可謂不黨矣,此吾所以善夫人也。”
秋,九月,有星孛于紫宮。
冬,十月,吳大赦,改元建衡。
封皇子景度爲城陽王。
初,汝南何定嘗爲吳大帝給使,及吳主即位,自表先帝舊人,求還内侍。吳主以爲樓下都尉,典知酤籴事,遂專爲威福;吳主信任之,委以衆事。左丞相陸凱面責定曰:“卿見前後事主不忠,傾亂國政,甯有得以壽終者邪!何以專爲奸邪,塵穢天聽!宜自改厲,不然,方見卿有不測之禍。”定大恨之。凱竭心公家,忠懇内發,表疏皆指事不飾。及疾病,吳主遣中書令董朝問所欲言,凱陳“何定不可信用,宜授以外任。奚熙小吏,建起浦裏田,亦不可聽。姚信、樓玄、賀邵、張悌、郭逴、薛瑩、滕修及族弟喜、抗,或清白忠勤,或資才卓茂,皆社稷之良輔,願陛下重留神思,訪以時務,使各盡其忠,拾遺萬一。”邵,齊之孫;瑩,綜之子;玄,沛人;修,南陽人也。凱尋卒。吳主素銜其切直,且日聞何定之谮,久之,竟徙凱家于建安。
吳主遣監軍虞汜、威南将軍薛珝、蒼梧太守丹楊陶璜從荊州道,監軍李勖、督軍徐存從建安海道,皆會于合浦,以擊交趾。
十二月,有司奏東宮施敬二傅,其儀不同。帝曰:“夫崇敬師傅,所以尊道重教也。何言臣不臣乎!其令太子申拜禮。”
世祖武皇帝上之上泰始六年(庚寅,公元二七零年)
春,正月,吳丁奉入渦口,揚州刺史牽弘擊走之。
吳萬彧自巴丘還建業。
夏,四月,吳左大司馬施績卒。以鎮軍大将軍陸抗都督信陵、西陵、夷道、樂鄉、公安諸軍事,治樂鄉。抗以吳主政事多阙,上疏曰:“臣聞德均則衆者勝寡,力侔則安者制危,此六國所以并于秦、西楚所以屈于漢也。今敵之所據,非特關右之地、鴻溝以西,而國家外無連衡之授,内非西楚之強,庶政陵遲,黎民未乂。議者所恃,徒以長江、峻山限帶封域;此乃守國之末事,非智者之所先也。臣每念及此,中夜撫枕,臨餐忘食。夫事君之義,犯而勿欺,謹陳時宜十七條以聞。”吳主不納。
李勖以建安道不利,殺導将馮斐,引軍還。初,何定嘗爲子求婚于勖,勖不許,乃白勖枉殺馮斐,擅徹軍還,誅勖及徐存,并其家屬,仍焚勖屍。定又使諸将各上禦犬,一犬至直缣數十匹,纓绁直錢一萬,以捕兔供廚。吳人皆歸罪于定,而吳主以爲忠勤,賜爵列侯。陸抗上疏曰:“小人不明理道,所見既淺,雖使竭情盡節,猶不足任,況其奸心素笃而憎愛移易哉!”吳主不從。
六月,戊午,胡烈讨鮮卑秃發樹機能于萬斛堆,兵敗被殺。都督雍、涼州諸軍事扶風王亮遣将軍劉旂救之,旂觀望不進。亮坐貶爲平西将軍,旂當斬。亮上言:“節度之咎,由亮而出,乞丐旂死。”诏曰:“若罪不在旂,當有所在。”乃免亮官。遣尚書樂陵石鑒行安西将軍,都督秦州諸軍事,讨樹機能。樹機能兵盛,鑒使秦州刺史杜預出兵擊之。預以虜乘勝馬肥,而官軍縣乏,宜并力大運刍糧,須春進讨。鑒奏預稽乏軍興,檻車征詣廷尉,以贖論。既而鑒讨樹機能,卒不能克。
秋,七月,乙巳,城陽王景度卒。
丁未,以汝陰王駿爲鎮西大将軍,都督雍、涼等州諸軍事,鎮關中。
冬,十一月,立皇子東爲汝南王。
吳主從弟前将軍秀爲夏口督,吳主惡之,民間皆言秀當見圖。會吳主遣何定将兵五千人獵夏口,秀驚,夜将妻子、親兵數百人來奔。十二月,拜秀骠騎将軍、開府儀同三司,封會稽公。
是歲,吳大赦。
初,魏人居南匈奴五部于并州諸郡,與中國民雜居;自謂其先漢氏外孫,因改姓劉氏。
世祖武皇帝上之上泰始七年(辛卯,公元二七一年)
春,正月,匈奴右賢王劉猛叛出塞。
豫州刺史石鑒坐擊吳軍虛張首級,诏曰:“鑒備大臣,吾所取信,而乃下同爲詐,義得爾乎!今遣歸田裏,終身不得複用。”
吳人刁玄詐增谶文雲:“黃旗紫蓋,見于東南,終有天下者,荊、揚之君。”吳主信之。是月晦,大舉兵出華裏,載太後、皇後及後宮數千人,從牛渚西上。東觀令華谮等固谏,不聽。行遇大雪,道塗陷壞,兵士被甲持仗,百人共引一車,寒凍殆死,皆曰:“若遇敵,便當倒戈。”吳主聞之,乃還。帝遣義陽王望統中軍二萬、騎三千屯壽春以備之,聞吳師退,乃罷。
三月,丙戌,巨鹿元公裴秀卒。
夏,四月,吳交州刺史陶璜襲九真太守董元,殺之;楊稷以其将王素代之。
北地胡寇金城,涼州刺史牽弘讨之。衆胡皆内叛,與樹機能共圍弘于青山,弘軍敗而死。
初,大司馬陳骞言于帝曰:“胡烈、牽弘皆勇而無謀,強于自用,非綏邊之材也,将爲國恥。”時弘爲揚州刺史,多不承順骞命,帝以爲骞與弘不協而毀之,于是征弘,既至,尋複以爲涼州刺史。骞竊歎息,以爲必敗。二人果失羌戎之和,兵敗身沒,征讨連年,僅而能定,帝乃悔之。
五月,立皇子憲爲城陽王。
辛醜,義陽成王望卒。
侍中、尚書令、車騎将軍賈充,自文帝時寵任用事。帝之爲太子,充頗有力,故益有寵于帝。充爲人巧谄,與太尉、行太子太傅荀顗、侍中、中書監荀勖、越騎校尉安平馮紞相爲黨友,朝野惡之。帝問侍中裴楷以方今得失,對曰:“陛下受命,四海承風,所以未比德于堯、舜者,但以賈充之徒尚在朝耳。宜引天下賢人,與弘政道,不宜示人以私。侍中樂安任恺、河南尹穎川庾純皆與充不協,充欲解其近職,乃薦恺忠貞,宜在東宮;帝以恺爲太子少傅,而侍中如故。會樹機能亂秦、雍,帝以爲憂,恺曰:“宜得威望重臣有智略者以鎮撫之。”帝曰:“誰可者?”恺因薦充,純亦稱之。秋,七月,癸酉,以充爲都督秦、涼二州諸軍事,侍中、車騎将軍如故;充患之。
吳大都督薛珝與陶璜等兵十萬,共攻交趾,城中糧盡援絕,爲吳所陷,虜楊稷、毛炅等。璜愛炅勇健,欲活之,炅謀殺璜,璜乃殺之。脩則之子允,生剖其腹,割其肝,曰:“複能作賊不?”炅猶罵曰:“恨不殺汝孫皓,汝父何死狗也!”王素欲逃歸南中,吳人獲之,九真、日南皆降于吳。吳大赦,以陶璜爲交州牧。璜讨降夷獠,州境皆平。
八月,丙申,城陽王憲卒。
分益州南中四郡置甯州。
九月,吳司空孟仁卒。
冬,十月,丁醜朔,日有食之。
十一月,劉猛寇并州,并州刺史劉欽等擊破之。
賈充将之鎮,公卿餞于夕陽亭。充私問計于荀勖,勖曰:“公爲宰相,乃爲一夫所制,不亦鄙乎!然是行也,辭之實難,獨有結婚太子,可不辭而自留矣。”充曰:“然孰可寄懷?”勖曰:“勖請言之。”因謂馮紞曰:“賈公遠出,吾等失勢。太子婚尚未定,何不勸帝納賈公之女乎!”紞亦然之。初,帝将納衛瓘女爲太子妃,充妻郭槐賂楊後左右,使後說帝,求納其女。帝曰:“衛公女有五可,賈公女有五不可:衛氏種賢而多子,美而長、白;賈氏種妒而少子,醜而短、黑。”後固以爲請,荀顗、荀勖、馮瓘皆稱充女絕美,且有才德,帝遂從之。留充複居舊任。
十二月,以光祿大夫鄭袤爲司空,袤固辭不受。
是歲,安樂思公劉禅卒。
吳以武昌都督廣陵範慎爲太尉。右将軍司馬丁奉卒。
吳改明年元曰鳳凰。
世祖武皇帝上之上泰始八年(壬辰,公元二七二年)
春,正月,監軍何桢讨劉猛,屢破之,潛以利誘其左部帥李恪,恪殺猛以降。
二月,辛卯,皇太子納賈妃。妃年十五,長于太子二歲,袷忌多權詐,太子嬖而畏之。
壬辰,安平獻王孚卒,年九十三。孚性忠慎,宣帝執政,孚常自退損。後逢廢立之際,未嘗預謀。景、文二帝以孚屬尊,亦不敢逼。及帝即位,恩禮尤重。元會,诏孚乘輿上殿,帝于阼階迎拜。既坐,親奉觞上壽,如家人禮。帝每拜,孚跪而止之。孚雖見尊寵,不以爲榮,常有憂色。臨終,遺令曰:“有魏貞士河内司馬孚字叔達,不伊不周,不夷不惠,立身行道,終始若一。當衣以時服,斂以素棺。”诏賜東園溫明秘器,諸所施行,皆依漢東平獻王故事。其家遵孚遺旨,所給器物,一不施用。
帝與右将國皇甫陶論事,陶與帝争言,散騎常侍鄭徽表請罪之,帝曰:“忠谠之言,唯患不聞。徽越職妄奏,豈朕之意!”遂免徽官。
夏,汶山白馬胡侵掠諸種,益州刺史皇甫晏欲讨之。典學從事蜀郡何旅等谏曰:“胡夷相殘,固其常性,未爲大患。今盛夏出軍,水潦将降,必有疾疫,宜須秋、冬圖之。”晏不聽。胡康木子燒香言軍出必敗,晏以爲沮衆,斬之。軍至觀阪,牙門張弘等以汶山道險,且畏胡衆,因夜作亂,殺晏,軍中驚擾,兵曹從事犍爲楊倉勒兵力戰而死。弘遂誣晏,雲“率己共反”,故殺之,傳首京師。晏主簿蜀郡何攀,方居母喪,聞之,詣洛證晏不反,弘等縱兵抄掠。廣漢主簿李毅言于太守弘農王濬曰:“皇甫侯起自諸生,何求而反!且廣漢與成都密迩,而統于梁州者,朝廷欲以制益州之衿領,正防今日之變也。今益州有亂,乃此郡之憂也。張弘小豎,衆所不與,宜即時赴讨,不可失也。”濬欲先上請,毅曰:“殺主之賊,爲惡尤大,當不拘常制,何請之有!”濬乃發兵讨弘。诏以濬爲益州刺史。濬擊弘,斬之,夷三族。封濬關内侯。
初,濬爲羊祜參軍,祜深知之。祜兄子暨白濬“爲人志大奢侈,不可專任,宜有以裁之。”祜曰:“濬有大才,将以濟其所欲,必可用也。”更轉爲車騎從事中郎。濬在益州,明立威信,蠻夷多歸附之;俄遷大司農。時帝與羊祜陰謀伐吳,祜以爲伐吳宜藉上流之勢,密表留濬複爲益州刺史,使治水軍。尋加龍骧将軍,監益、梁諸軍事。
诏濬罷屯田兵,大作舟艦。别駕何攀以爲“屯田兵不過五六百人,作船不能猝辦,後者未成,前者已腐。宜召諸郡兵合萬馀人造之,歲終可成。”濬欲先上須報,攀曰:“朝廷猝聞召萬兵,必不聽;不如辄召,設當見卻,功夫已成,勢不得止。”濬從之,令攀典造舟艦器仗。于是作大艦,長百二十步,受二千馀人,以木爲城,起樓橹,開四出門,其上皆得馳馬往來。時作船木柿,蔽江而下,吳建平太守吳郡吾彥取流柿以白吳主曰:“晉必有攻吳之計,宜增建平兵以塞其沖要。”吳主不從。彥乃爲鐵鎖橫斷江路。
王濬雖受中制募兵,而無虎符;廣漢太守敦煌張斅收從事列上。帝召斅還,責曰:“何不密啓而便收從事?”斅曰:“蜀、漢絕遠,劉備嘗用之矣。辄收,臣猶以爲輕。”帝善之。
壬辰,大赦。
秋,七月,以賈充爲司空,侍中、尚書令、領兵如故。充與侍中任恺皆爲帝所寵任,充欲專名勢,而忌恺,于是朝士各有所附,朋黨紛然。帝知之,召充、恺宴于式乾殿而謂之曰:“朝廷宜一,大臣當和。”充、恺各拜謝。既而充、恺以帝已知而不責,愈無所憚,外相崇重,内怨益深。充乃薦恺爲吏部尚書,恺侍觐轉希,充因與荀勖、馮紞承間共谮之,恺由是得罪,廢于家。
八月,吳主征昭武将軍、西陵督步闡。闡世在西陵,猝被徽,自以失職,且懼有讒,九月,據城來降,遣兄子玑、璿詣洛陽爲任。诏以闡爲都督西陵諸軍事、衛将軍、開府儀同三司、侍中,領交州牧,封宜都公。
冬,十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敦煌太守尹璩卒。涼州刺史楊欣表敦煌令梁澄領太守。功曹宋質辄廢澄,表議郎令狐豐爲太守。楊欣遣兵之計,爲質所敗。
吳陸抗聞步闡叛,亟遣将軍左弈、吾彥等讨之。帝遣荊州刺史楊肇迎闡于西陵,車騎将軍羊祜帥步軍出江陵,巴東監軍徐胤帥水軍擊建平,以救闡。陸抗敕西陵諸軍築嚴圍,自赤谿至于故市,内以圍闡,外以禦晉兵,晝夜催切,如敵已至,衆甚苦之。諸将谏曰:“今宜及三軍之銳,急攻闡,比晉救至,必可拔也,何事于圍,以敝士民之力!”抗曰:“此城處勢既固,糧谷又足,且凡備禦之具,皆抗所宿規,今反攻之,不可猝拔。北兵至而無備,表裏受難,何以禦之!”諸将皆欲攻闡,抗欲服衆心,聽令一攻,果無利。圍備始合,而羊祜兵五萬至江陵。諸将鹹以抗不宜上,抗曰:“江陵城固兵足,無可憂者。假令敵得江陵,必不能守,所損者小。若晉據西陵,則南山群夷皆當擾動,其患不可量也!”乃自帥衆赴西陵。
初,抗以江陵之北,道路平易,敕江陵督張鹹作大堰遏水,漸漬平土以絕寇叛。羊祜欲因所遏水以船運糧,揚聲将破堰以通步軍。抗聞之,使鹹亟破之。諸将皆惑,屢谏,不聽。祜至當陽,聞堰敗,乃改船以車運糧,大費功力。
十一月,楊肇至西陵。陸抗令公安督孫遵循南岸禦羊祜,水軍督留慮拒徐胤,抗自将大軍憑圍對肇。将軍硃喬營都督俞贊亡詣肇。抗曰:“贊軍中舊吏,知吾虛實。吾常慮夷兵素不簡練,若敵攻圍,必先此處。”即夜易夷兵,皆以精兵守之。明日,肇果攻故夷兵處。抗命擊之,矢石雨下,肇衆傷、死者相屬。十二月,肇計屈,夜遁。抗欲追之,而慮步闡畜力伺間,兵不足分,于是但鳴鼓戒衆,若将追者。肇衆兇懼,悉解甲挺走。抗使輕兵蹑之,肇兵大敗,祜等皆引軍還。抗遂拔西陵,誅闡及同謀将吏數十人,皆夷三族,自馀所請赦者數萬口。東還樂鄉,貌無矜色,謙沖如常。吳主加抗都護。羊祜坐貶平南将軍,楊肇免爲庶人。
吳主既克西陵,自謂得天助,志益張大,使術士尚廣筮取天下,對曰:“吉。庚子歲,青蓋當入洛陽。”吳主喜,不修德政,專爲兼并之計。
賈充與朝士宴飲,河南尹庾純醉,與充争言。充曰:“父老,不歸供養,卿爲無天地!”純曰:“高貴鄉公何在?”充慚怒,上表解職;純亦上表自劾。诏免純官,仍下五府正其臧否。石苞以爲純榮官忘親,當除名,齊王攸等以爲純于禮律未有違。诏從攸議,複以純爲國子祭酒。
吳主之遊華裏也,右丞相萬彧與右大司馬丁奉、左将軍留平密謀曰:“若至華裏不歸,社稷事重,不得不自還。”吳主頗聞之,以彧等舊臣,隐忍不發。是歲,吳主因會,以毒酒飲彧,傳酒人私減之。又飲留平,平覺之,服他藥以解,得不死。彧自殺;平憂懑,月馀亦死。徙彧子弟于廬陵。
初,彧請選忠清之士以補近職,吳主以大司農樓玄爲宮下鎮,主殿中事。玄正身帥衆,奉法而行,應對切直,吳主浸不悅。中書令領太子太傅賀邵上疏谏曰:“自頃年以來,朝列紛錯,真僞相貿,忠良排墜,信臣被害。是以正士摧方而庸臣苟媚,先意承指,各希時趣。人執反理之評,士吐詭道之論,遂使清流變濁,忠臣結舌。陛下處九天之上,隐百裏之室,言出風靡,令行景從。親洽寵媚之臣,日聞順意之辭,将謂此輩實賢而天下已平也。臣聞興國之君樂聞其過,荒亂之主樂聞其譽;聞其過者過日消而福臻,聞其譽者譽日損而禍至。陛下嚴刑法以禁直辭,黜善士以逆谏口,杯酒造次,死生不保,仕者以退爲幸,居者以出爲福,誠非所以保光洪緒,熙隆道化也。何定本仆隸小人,身無行能,而陛下愛其佞媚,假以威福。夫小人求入,必進奸利。定間者忘興事役,發江邊戍兵以驅麋鹿,老弱饑凍,大小怨歎。《傳》曰:‘國之興也,視民如赤子;其亡也,以民爲草芥。’今法禁轉苛,賦調益繁,中官、近臣所在興事,而長吏畏罪,苦民求辦。是以人力不堪,家戶離散,呼嗟之聲,感傷和氣。今國無一年之儲,家無經月之蓄,而後宮之中坐食者萬有馀人。又,北敵注目,伺國盛衰,長江之限,不可久恃,苟我不能守,一葦可杭也。願陛下豐基強本,割情從道,則成、康之治興,聖祖之祚隆矣!”吳主深恨之。
于是左右共誣樓玄、賀邵相逢,駐共耳語大笑,謗讪政事,俱被诘責。送玄付廣州,邵原複職。既而複徙玄于交趾,竟殺之。久之,何定奸穢發聞,亦伏誅。
羊祜歸自江陵,務修德信以懷吳人。每交兵,刻日方戰,不爲掩襲之計。将帥有欲進谲計者,辄飲以醇酒,使不得言。祜出軍行吳境,刈谷爲糧,皆計所侵,送絹償之。每會衆江、沔遊獵,常止晉地,若禽獸先爲吳人所傷而爲晉兵所得者,皆送還之。于是吳邊人皆悅服。祜與陸抗對境,使命常通。抗遺祜酒,祜飲之不疑;抗疾,求藥于祜,祜以成藥與之,抗即服之。人多谏抗,抗曰:“豈有鸩人羊叔子哉!”抗告其邊戍曰:“彼專爲德,我專爲暴,是不戰而自服也。各保分界而已,無求細利。”吳主聞二境交和,以诘抗,抗曰:“一邑一鄉不可以無信義,況大國乎!臣不如此,正是彰其德,于祜無傷也。”
吳主用諸将之謀,數侵盜晉邊。陸抗上疏曰:“昔有夏多罪而殷湯用師,纣作淫虐而周武授钺。苟無其時,雖複大聖,亦宜養威自保,不可輕動也。今不務力農富國,審官任能,明黜陟,慎刑賞,訓諸司以德,撫百姓以仁,而聽諸将徇名,窮兵黩武,動費萬計,士卒調瘁,寇不爲衰而我已大病矣。今争帝王之資而昧十百之利,此人臣之奸便,非國家之良策也!昔齊、魯三戰,魯人再克,而亡不旋踵。何則?大小之勢異也。況今師所克獲,不補所喪哉?”吳主不從。
羊祜不附結中朝權貴,荀勖、馮紞之徒皆惡之。從甥王衍嘗詣祜陳事,辭甚清辯;祜不然之,衍拂衣去。祜顧謂賓客曰:“王夷甫方當以盛名處大位,然敗俗傷化,必此人也。”及攻江陵,祜以軍法将斬王戎。衍,戎之從弟也,故二人皆憾之,言論多毀祜,時人爲之語曰:“二王當國,羊公無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