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密宗術者用來存放東西的道具叫做“芥子”,和道家術者的“方寸”一個性質,都是以極小極少的體積容納很大很多的物品。當然,如果有人突然生出惡趣味,想要往裏面放幾頭大象也不是不行,隻是這類道具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雖然可以容納體積和重量的上限很高——一百個術者裏面也不見得有一個能觸碰到那個界限——但這些重量的千分之一會加在身上。
所以苟天華在把一個方寸交給鍾魁的時候,千叮咛萬囑咐,千萬不要把方寸當成是萬能口袋,什麽東西都往裏面扔,這樣很容易養成習慣并迅速積累起它的重量。這對于道符來說卻是最适合的,因爲就算是十萬張火符加起來,最多也就一兩斤,千分之一連一克都不到,對自身的行動絲毫無礙。
這樣一來,鍾魁自認爲符箓術和養成型單機遊戲或者即時戰略型聯機遊戲有着很多共同之處,譬如同樣看重平常的積累,還譬如一旦遇到什麽事情就會大肆消耗一番。一點一點積攢十萬張火符聽上去可觀,以後可能會制作和積攢出的道符更多,要是符箓術真的有苟天華說的那麽強大,其他十二種道術怎麽還會有人去修煉?
“如果沒有推測錯誤的話,”鍾魁仔細回想《太阿經》和《參符經》上面的内容,越發肯定自己的想法,“符師最大的弱點恰恰就是也是他們平時的依仗——數量龐大的道符。”
想想看,道符的功能和效果極爲廣泛,這種廣泛代表着方便,方便意味着省力,省力導緻懶得動彈……這也是爲什麽幾乎所有故事裏面的魔法師的身體都是羸弱不堪的,當用一條路可以走到終點的時候,誰還會再去另尋一條不一定比這條近和方便的新路呢?
“他們借用道符就可以實現自己的想法,但一是道符本身就有極限,‘量變引起質變’這句話不一定永遠成立;二是一旦道符用完,符師就是所有術者中最弱小的,”這就是鍾魁自己推想出來的,聯系他在河陽時的經曆——道符在手的時候,鬼怪們不是被陷阱困住就是被阻住,而當道符消失之後,他隻得立刻放棄抵抗。
即便符箓術真的有鍾魁所想的缺點,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現在能做到的唯一可以每天看到進步的,就隻有畫符了。《參符經》的附錄裏記載了七八十個符箓化的小篆,也就是七八十種不同的道符,鍾魁辨認了好久,才挑了其中三四個目前能看懂的字畫了起來。這和消化靈力無關,隻是爲了積累一些道符而已。
畢竟是換了地方,要是在家裏的練功房,鍾魁可以一練就是半天,門都不帶出的。到了學校,他就發現自己有些坐不住,更不要說白天發現這所學校裏面有些古怪,不單有古怪的學生,學校本身也有些古怪,這不由得讓他聯想起廣川這裏的鬼門。他穿好衣服下了床,正想出門的時候,隻看到門被推開了,一個就穿着背心的瘦子擠了進來。之所以說“擠”,是因爲這人雖然瘦,背後卻背了一個足有他身體兩倍寬的書包,兩隻手各提着一個大皮箱,進門的時候還是正臉進,不被卡死都算便宜他了。
不用說,這人多半應該是他未來幾年的室友了,鍾魁怎麽看都不覺得這家夥和術者有什麽關系,動作笨拙地擠了半天才進來,看到有人在就朝他露出憨厚的笑容。但這笑容落在鍾魁眼裏,無比的傻氣四射。發現這家夥對自己的笑容沒反應,有些尴尬地撓撓頭,他放下大大小小的包,準備收拾床鋪。
鍾魁在這人推門的時候就感知到了他身上的靈力,那股靈力隻會在他之上,然而他絕沒有想到這股靈力的主人竟然這麽,蠢——憨厚和蠢有時候隻隔了一層窗戶紙——“蠢人更适合修煉嗎?”
那人甩了一下床單子,這才想起來好像沒有介紹自己,于是轉身過來,“我叫何傑,你叫啥?”
“鍾魁。”
“鍾馗?傳說中的抓鬼天師鍾馗?”
“魁首的魁,謝謝。”
“罪魁禍首的魁?”
以上這段對話自從初中起就不斷出現在鍾魁的生活中,讓他不厭其煩。不過當他真正接觸到術界之後,他才有些理解父母爲他起這個名字的期望,他們期待着他成爲像傳說中那個天師一樣的術者。當然,罪魁禍首這個詞也經常出現,那是很多人調侃的談資。
鍾魁能看出何傑完全沒這個意思,他隻是在前一個時刻對這個同音字有些感興趣而已,這個時刻就把同音字丢到腦後,又回去鼓搗自己的被子。鍾魁也想再觀察一下,再說床周圍有陣法,萬一自己走了,被這個扮豬吃老虎的家夥探了個底兒掉怎麽辦?讓他主動搭話也是個難題,鍾魁索性從書包裏抽出一本《拉丁文入門》看了起來。
自從學習符箓術,尤其是看了《參符經》之後,鍾魁就敏感地發現古老文字對道符威力的影響,而這古老文字不限于華夏。于是,同樣流傳到現在且使用量還算有些的拉丁文就成了他最近的研究。可能苟天華都沒有想到,鍾魁的腦洞竟然已經大到在琢磨把符紙上的小篆變成拉丁文會是什麽效果。
當然,這種研究可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簡單,如果簡簡單單把符紙上的字換掉就可以換一種效果的話,學符箓術還有什麽困難的?符紙上的字當然是小篆,但寫法可不是标準的小篆寫法,而是符箓化的特殊筆法,鍾魁想做的,就是想出拉丁文的符箓化筆法。
“符箓四境,‘敬畏恐懼’,”這說的是修煉符箓術遇到的四層境界,敬是純粹菜鳥入行時的想法,因爲不懂,隻是舉例很遠地觀望,沒有切身之感;畏是已經十分接近,對于還沒有出現的危險下意識的感覺;細思極恐,這是接觸過符意之後的膽寒;驚懼,在符意中慢慢苦熬的漫長階段。
“就連苟天華也在這第四境,”鍾魁當然還在第一境,他很熟練地又掏出一本《古拉丁文探究》,這本書更加偏向記叙拉丁文各個階段的曆史背景,這對于鍾魁探究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對于強大力量和存在的崇拜和敬畏很有幫助。
“你也對這些曆史感興趣啊,”二十分鍾都過去了,何傑左手的被子和右手的被套還是泾渭分明的兩部分,偏頭看到鍾魁手裏的兩本書,丢下手裏的東西就湊了過來,沒想到鍾魁想趕蒼蠅一樣地甩了甩手,“看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