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我們走吧!”溫如初無法再多呆一秒,她攬住女兒的肩,擡眼望着面前那個驟然變色的男人,頗有深意地說,“不要再打擾叔叔了,他現在很忙,在一個大公司上班。”
魏榮光眼中劃過片刻的驚愕和疼痛,随即漸漸變作了然的諷刺笑意,他似是深以爲然地點頭道,“你說得對,那我們再會吧,聶太太。”
溫如初沒料到這個,頓時睜大眼睛。
魏榮光沒有力氣再流連,跟芊芊說了聲再見就轉身離開,走出幾步,他回頭瞟了一眼那個呆立在原地的纖弱女子。
他實在沒忍住,幾乎低不可聞地撂下一句,“你另一隻鞋哪兒去了?地上冷,小心着涼。”
溫如初順着他的提醒看了看自己的腳,才想起剛才從出租車裏下來的時候,跑得太急,有隻鞋子給蹬掉了,她也沒顧得上去撿,就這麽赤着左腳站在凹凸陰冷的水泥路面上,硌痛的觸感直達心髒,她卻渾然未覺,唯獨把所有的意識都給了他。
現在那隻鞋子還孤單單匍匐在路邊,似乎并不相信會有人提到自己。
溫如初再度擡頭的時候,他的背影已經漸行漸遠,消逝在初亮的華燈裏。
溫如初帶着芊芊回到家不久,聶鼎就聞訊而返,聽完事情的前後,看得出來他雖然心中後怕,臉上卻還是比較淡定,抱着女兒安慰打氣,教她如何保護自己,過了好半天,那位臨陣掉鏈的司機才姗姗來遲。
聶鼎不擅長訓人,再多的愠怒也不會張揚,聽了司機掌嘴跺腳的解釋和天打雷劈的許諾後,隻遞出一個幹脆利落的信封,示意他可以卷鋪蓋走人了。
司機從被邱董寵幸的天堂直接跌入喝西北風的地獄,難堪之情無處宣洩,臨走前沖聶鼎摔下一張紙片,那是邱董讓他交到聶鼎手上的。
聶鼎拿過一看,是一份宴會邀請函。周末即将在本市最大的商務中心舉行豪宴,許多社會名流都将到場,其中當然包括聶家。
聶鼎不明白母親爲什麽要給他這個,這些年他和聶家的生意基本上毫無瓜葛了,此等商業宴會,他想不出自己參加的理由。
司機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從鼻子裏哼出一聲笑,“二少爺,邱董說了,這次宴會,幾乎所有大人物都會到,你要是不去,聶家面子上就沒那麽風光了,本來麽,堂堂一個少爺,放着好好的江山不打拼,非要跑去當個百無一用的書生,教什麽書法,挺悠閑啊,生意上的事不聞不問,也難怪邱董傷腦筋。”
旁邊的溫如初此時已經拿起那張剪裁細緻的邀請函,大紅的顔色咄咄逼人,她心神不定地翻看,目光終于落在宴會來客的一長串名單中,徽野公司的粗體字下方,魏榮光三個字混雜在許多姓名中。
她回了房間,靠在床頭發呆,摸着自己光溜溜的脖子。無法相信兩個小時前,她和魏榮光的距離竟然不超過一米,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清冷的煙草香氣。
半晌,她拿出手機,在通話記錄裏找到傍晚接聽的那個電話。
當時她在電話裏聽到女兒放肆的哭聲,急得暈頭轉向,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會是他的号碼。
她并沒有将這個号碼儲存起來,隻是久久凝視,直到忘不掉。
與此同時,魏榮光也在自己的住處審視着溫如初的号碼,翻來覆去,幾次想撥出去,卻飛快切斷。
最後他終于放棄,擱下手機,走進浴室脫了上衣,站到淋浴下,紛飛的水霧将他籠罩,水珠斷斷續續爬過他筆直的脊柱,沿着背部剛硬的線條滑落,像是出着一陣陣虛汗。
後半夜,大概是因爲洗了冷水澡,也可能是淩晨的氣溫太低,他背上的筋骨一根根疼起來,那是舊傷作祟,不足爲奇。
真正令他煎熬的,是那些絢爛的過往重新在眼前翻動。
他曾以爲自己最大的心願就是她能過得好,可是今天,當他看到她摟着女兒,似乎過着他永遠也給不了的安定生活時,他發覺自己還是會難過。
站在離她隻有一米遠的地方,他隻敢偷偷瞥一眼她颀長的脖子,卻發現那上面已經沒有了那根染過血的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