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半的斜陽挂在天邊,溫如初推開茶館的玻璃門,門廊上的風鈴叮叮作響。嶽皚早就等在座位上,優雅地沖她招了招手,那姿态還是一如既往的婉約派。
“等很久了嗎?我剛下班,姑姑拖住不放,磨蹭了好半天,我遲早有一天過勞死。”溫如初拉開椅子坐下來,笑着抱怨了幾句聶瓊的剝削壓榨。平時聶家人眼中淡如細雪的溫如初,隻有在老友嶽皚的面前,才會較爲生動與輕松起來。
“就等了一小會兒。”嶽皚怡然自得捏起杯子,“我真喜歡這兒的茶,坐再久都不會覺得無聊。”
溫如初也點了茶,開始跟嶽皚閑聊,把最近尋人事務所裏一些有意思的案例講給她聽,這是她們每次小聚時的必備節目。各式各樣的恩怨笑淚,就連一向文靜的嶽皚也聽得擊節驚歎,大呼過瘾。不過,由于這些故事還是悲劇較多,聊天的氣氛無可避免地轉爲滞重,溫如初剛講完昨天那個委托人是如何死心塌地要尋找被自己手刃的女人,嶽皚的眼裏竟有了點淚意,她垂眼吹了吹杯中浮動不定的茶葉,“當初棄若敝屣的人,如今失去了,才想要找回來,這個世界上的事怎麽會這麽幽默?”
“是嗎?我都快麻木了,每天泡在活生生的肥皂劇素材裏,其實沒什麽感覺,我隻想早點回家陪女兒。”溫如初撫了撫潔白的瓷杯,手被燙了一下,但她并不在意。
“真有那麽麻木?”嶽皚若有所指。
“别說我了,你和盧凱怎麽樣?還過得去嗎?”溫如初順了順鬓角的發絲,扯開話題。
“老樣子,一個月見一面。”嶽皚微笑,眉目濃淡相宜,如一幅水墨,“對了,他上次告訴我,他就快要當爸爸了。”
“當爸爸?”溫如初譏諷道,“那真是恭喜他了。”
坐在溫如初面前的溫婉美人嶽皚,十年前與溫如初在大學裏相識,此後一直是至交好友。嶽皚性格柔淡無争,行事處處爲人着想,持家也賢惠隐忍,就是這樣一個好女人,偏偏攤上了盧凱那種不靠譜的混蛋,一世風流,沾花惹草,不願被婚姻束縛,也從未履行過他對嶽皚的任何諾言。溫如初無數次規勸嶽皚離他遠點,這種男人根本配不上她,隻會毀了她,嶽皚也跟他鬧過,僵持過,絕情過,分手的次數兩隻手都算不過來,可到頭來還是拗不過自己的心,犯賤地回去找他,或是在他泛濫的花言巧語之下把底線一降再降,就這樣分分合合多年,最後一次分手是因爲盧凱忽覺某個女人對他的事業很有幫助,而那女人也對盧凱興趣不淺,你情我願之下就準備結婚,嶽皚心碎離開,沒多久又忍不住舊情複燃,重回盧凱懷抱,偷偷摸摸當了他的情人,不理對錯,不問結局,直到今天。
“你能别再蠢下去了嗎?”溫如初說得毫不客氣,“他馬上就是有孩子的人了,你真打算有朝一日再把他搶回來?”
“搶回來?”嶽皚好像聽見了一個令人叫絕的段子,掩着嘴笑得抖起來,“我可沒那個本事,就算他沒孩子,也不會離了婚來娶我,我對他來說,隻是一條取之不盡的河,每次他渴了,就來喝點,但他的世界不會隻滿足于一條河。”
“說得倒是挺明白的,做出來的事怎麽就這麽糊塗?”
“感情的事,哪有什麽理智可言。”嶽皚惬意地看向茶館廊柱上雅緻的雕紋,忽然問,“你說,如果有一天我走了,走到一個他怎麽也找不到的地方,他會不會覺得像少了點什麽,然後跑去你們事務所,想把我找回來?”
“這個……我不知道。”溫如初想了想,隻能搖頭,“不過,我倒想問你,如果他真的委托我們找你,而我們也找到了你,你會不會答應跟他見面?”
“好問題。”嶽皚自嘲一笑,“我想還是會的,我就是這麽沒出息。”
溫如初一時無言。
兩人靜對喝茶。半晌,嶽皚沉緩開口,“這五年,你話少多了,我都不敢相信你在我面前居然能保持兩分鍾一個字也沒說……還記得上大學的時候,你天天在我耳邊吵來吵去,我連看個書都是奢侈。”
“哪有。”溫如初不好意思地笑。
嶽皚不置可否,手指在古色古香的茶桌上敲了幾下,終于說,“今天我約你出來,其實是想跟你說件事。”
“什麽事?”溫如初先是望着嶽皚敲擊的手指,随後擡起了眼睛。
嶽皚猶豫了一會兒,“盧凱他們單位,最近打算跟一個公司合作,是徽野汽車制造有限公司,剛把總部遷到這兒,你應該聽說過,至于董事長的名字……你也不會陌生,梁忠文。”
溫如初怔住,額上滲出細密的汗,手中握着的杯子裏,茶水失控地溢了出來。
“所以呢?”她幽幽問。
“盧凱在徽野的新總部成立儀式上,見到了一個人。”嶽皚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殘酷,“你還不明白嗎?魏榮光……他已經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