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我還未畢業的緣故，父母同意我們在洛杉矶舉辦一場小型婚禮，待到畢業回國時，再回本地本鄉大型操辦。駱安自然是喜不自勝，前前後後将婚禮的一切細則安排得妥妥當當，隻等那一日的到來，便可光明正大的娶我爲妻。

我和駱安均已到了法定結婚年齡，由于路途遙遠，再加上迫不及待，我便答應了他的請求，先在洛杉矶注冊登記，等到以後回國，再回戶口所在地領取結婚證。

經曆了諸般考量，權衡利弊，父母對我早婚一事雖頗感意外，倒也未有微詞。隻是可憐了媽媽，自打知道我要結婚，不知道流了多少歡喜傷感的淚。

婚禮定在五月的第一個禮拜六，符合西方習俗。

美國人的傳統婚禮大多是星期六舉行，一來方便親友參加，再來不影響星期天去教堂聚會。我們如此安排，也算是因地制宜入鄉随俗。婚禮前的預備工作繁複冗長，瑣碎複雜，單是地點形式這一項，便幾乎要了我的小命，使我左右爲難。

“海灘婚禮、遊艇婚禮、古堡婚禮，酒莊婚禮還是傳統的教堂婚禮？不知您二位鍾意哪一種？”白人策劃師笑眯眯地問我們，滿面春光。

“或者是夢幻童話婚禮？我們爲什麽要白白浪費現成的迪士尼樂園？”

迪士尼樂園離我們近在咫尺，這是全世界大孩子小孩子的夢中天堂，我們何不近水樓台先得月？不過……婚禮中有大搖大擺的米老鼠唐老鴨，有活蹦亂跳的跳跳虎和維尼熊，有穿梭往來的白雪公主和小矮人，這個……或許有些太過熱鬧了。

我拿不定主意，有些犯愁。

“輕松點兒我的女孩兒，”眼尖的白人小夥子看到了我皺起的眉頭，信誓旦旦道，“你一定會擁有全世界最完美的婚禮，要知道，這可是好萊塢。”

是啊，這可是好萊塢，人人見多識廣。尤其是他們這一行，打過交道的明星名人估計比我一輩子見過的還多。婚禮策劃，高端服務，在這寸金寸土的好萊塢，在人工費貴得離譜的美利堅，能請得起他們的，自然非富即貴。多虧了駱安，要不是他出得起錢，我們怎能請得動洛杉矶排行第一的服務公司？要知道，我們的婚禮人數大約隻有三十人。

聽到這個數目，一頭金發的白人小夥子瞪大了眼睛，他身上的香氛濃郁渾厚，聞起來像Tom Ford的木質男香。

“您确定是三十而不是三百？哦，我知道了，您打算舉辦一個私人婚禮。”

策劃師自問自答，處亂不驚，一看便知是見慣了大場面。

最普通的服務公司也是接一百人以上的婚禮訂單，五十人以内的隻能去找墨西哥人，至于像我們這樣三十人的，大概隻能去找印度人了。當然，有錢能使鬼推磨，沒有人跟美刀過不去，錢夠了，哪怕隻有新郎新娘兩個人，婚慶公司照樣樂意伺候。

婚姻是大事，婚禮則是瑣事，需要面面俱到，事無巨細。請不起婚禮策劃的普通美國民衆，尤其是準新娘，通常在結婚前一年便開始着手準備。爲自己的婚禮籌劃個一年半載，在這崇尚自我動手能力的美國人當中，根本不值一提。

然而我是中國人。一聽到婚紗頭紗領子手套，法式希臘式魚尾式裹胸式，總覺得有些頭暈，單單舉行地點這一項，就足夠我犯愁了。

“教堂婚禮神聖莊嚴，天地爲證，你覺得呢？”駱安仍舊握着我的手，一路來此，并沒有松開。他轉過頭看我，目光閃閃發亮。

“根據您的參加人數和整體風格，我的建議也是教堂。”策劃師Zac适時插嘴。

海灘婚禮、遊艇婚禮是浪漫激情風格，對于保守的中國人，尤其是我們雙方父母來說，有些不夠端莊。酒莊婚禮、古堡婚禮是隆重氣派風格，講究的就是排場，生怕來得人少。我們的來賓人數有限制，偌大空曠的城堡稍顯浪費，況且風一吹，人又少，隻怕會讓人覺得陰森森，冷滲滲，不合符中國人的喜事觀。夢幻莊園婚禮也一樣，我們不是農場主，沒有成百上千的家仆，也沒有三姑六婆遠近親戚，自然用不上。至于童話樂園婚禮，我是結婚，不是過家家。教堂婚禮聖潔光明，莊嚴肅穆，足夠容納來賓，最合适不過。

“洛杉矶有名的教堂有玻璃教堂，洛杉矶第一教堂等，我的建議是玻璃教堂，因爲風景絕佳，隻是沒有宴會場所，需要另外預定晚宴酒店。洛杉矶第一教堂有宴會場所，而且建築華美，聖樂磅礴，我敢保證，教堂的管風琴一響，您會感動得落淚。”

Zac繪聲繪色地描述，仿佛身臨其境。

“那就第一教堂吧。”我颔首。

“您沒有預約？這所教堂的婚事禮拜和追思禮拜通常前一年開始接受預約，您最好親自去問問，說不定您的婚禮日已經沒有空檔了。”Zac好心提醒。

“有那麽多人結婚嗎？”我不以爲然。

“當然，這可是兩個男人都可以結婚的時代。”Zac神情誇張。

“噢。”我笑着應了一聲。

“辦大事兒的時間到了。”駱安看了看腕表，向我眨了眨眼，眉目溫柔。

“什麽大事兒？”我有意道。

“一輩子一次的大事兒。”駱安握着我的手緊了緊，似乎有些略略緊張。

“瞧你緊張的，走吧。”我執起他的手，眉開眼笑。

與策劃師約好下次見面的時間後，駱安和我喜氣洋洋地向着郡政府一路駛去。

今天是我們登記注冊的大日子。

根據美國法律，國際留學生可以在美結婚，隻要出示護照駕照等有效證件，以及合法的單身證明，便可在當地州郡依序申請。首先去到州政府領取認證過的無配偶證明，之後拿着這份證明去中國大使館登記備案，然後便可去政府部分進行注冊。

我們年滿十八歲，你情我願，心智成熟，彼此都不是随便的人，再加上雙方父母紛紛贊成，我和駱安，于情于理都該光明正大依法結合。

駱安一手操作着方向盤一手牽着我，他的手掌溫暖幹淨，他的手指修長光潔，他的手握着我的手，堅定不移，好似他此時的面容，沉靜剛毅，側臉如畫。

他與我目光相接，兩人對視後皆是一笑，心裏甜滋滋的。

車子緩緩地停靠在橘子郡辦公樓門前。我們到達了目的地。

與國内一樣，在美結婚一般分爲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購買結婚證書，第二階段是舉行結婚儀式。其中第一階段必須在公開的場合下，男女雙方在場的情況下，經過證人的見證和工作人員的簽字後，結婚證書才具有法律效力。第二階段即婚禮則自行舉辦，自由安排。

眼前的橘子郡政府肅穆寂靜，建築爲歐式尖頂，外觀爲深橘色，古色古香，正門入口爲拱形抱柱，氣派莊嚴，牆面爲磚牆，能夠清晰看到每一塊石磚的痕迹。建築四周充滿了棕榈樹，枝繁葉茂，綠樹成蔭，地面上鋪滿了修剪整齊的綠草，青翠萋萋，在加州燦爛金光的包裹下，乍眼望去，綠樹紅牆，尖頂拱門，恍若身處城堡。

提前在政府官網上預約了辦理時間，我和駱安帶着齊全的合法證件，踏進了辦公廳的大門。大廳裏走過一對剛剛禮畢的美國情侶，不對，不應該是夫妻，他們如膠似漆，你侬我侬，男的神采飛揚，女的一臉甜蜜，他們的全身閃爍着耀眼的光芒，這光芒名叫幸福。

“祝賀！”我忍不住獻上祝福。

“謝謝，同樣的祝賀給你們，親愛的。”情感外露的美國女孩兒活潑大方，祝福我的同時向我獻上了擁抱。

“謝謝，祝你幸福。”我輕拍她的肩膀。

兩位男士滿面溫柔地看着我們，彼此祝福告别。

這世上無論誰，和心愛的人登記注冊的那一日，總是滿心歡喜的。

經過一連串填寫表格對照證件打字錄入文書處理後，幾十分鍾的等待後，我和駱安進入了一個懸挂着“小教堂”牌子的宣誓房間。

美國是基督教國家，無論多麽宗教多元世風日下，自從英國清教徒乘坐“五月花”後來到美國的那一日起，自從美元上印有“我們信靠上帝”的那一天起，美國便是一個基督教立國的國家。因此在美國結婚，要想成爲合法夫妻，必須經過牧師的見證簽字，才算符合法律。

宣誓室布置得浪漫溫馨，小小的房間充滿了夢幻的羅曼蒂克風情。牆上了挂滿了與愛有關的明亮畫作，玻璃上貼了“愛是包容忍耐”，“愛是恩慈”等英文詞語，地面上放置了綻放盛開的高大花籃，門楣處橫梁上挂滿了粉色玫瑰圓形花環，将這間簡單的公家“小教堂”裝飾得溫情蜜意，熙熙融融。

身穿黑色聖袍的工作人員，也可以說是法官，也可以說是牧師，是位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士，看膚色像是拉丁裔，正面帶笑容地等待着我們。

隻有當着他的面念完誓詞，交換戒指，彼此親吻之後，他在結婚證書上簽了字，那薄薄的一張紙才具有了法律效力，我們才算是合法夫妻。此律放之全美而皆準，無論何種信仰何種膚色，皆是如此。

“駱安先生，陳芳齡女士，”法官照着他面前的登記表念出我們的姓名，“你們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