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聖莫妮卡,人們都有一個時髦的名字,像是傑克或曼蒂,以及時髦身軀。[燃^文^書庫][]”
“這首歌的靈感和取材正是來自于聖莫尼卡。”他娓娓道來。
“所以也以聖莫尼卡命名。”
“沒錯。”他點頭道。
“你是書蟲,是影迷,是音樂發燒友,你應該去做藝術家,真的!”我由衷道。
“我是滬上小貨郎。你才給我定位,這麽快又讓我改行?”他打趣道。
“那你一定是深藏不露的小貨郎,身上背負驚天絕技,就像《天龍八部》裏掃地僧。”
“還說我,那你呢?不照樣博學廣聞,知識面廣?”
“我不就喜歡看電視連續劇嗎?至于這麽埋汰人?”
天哪,我的這點皮毛,莫說旁人,連我爸的九牛一毛都不及,還博學廣聞?我自己都要笑話自己!真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有其父必有其女,你是陳司長的愛女,自然見多識廣。”
“你這是罵我了。”我臊道。
“那你也不許笑話我。”他笑道。
“好,”我言歸正傳,“你剛剛說的那個情節我有印象,但是卻沒有留意台詞細節。經你這樣一提醒,讓我對此地有了非同尋常的感覺。”
“我在國内看電影時也不曾留意。直到來美後,有一次重溫經典,竟然聽到傑克說聖莫尼卡,我一看不正是我們這個聖莫尼卡?可見因地制宜,觸景生情。若不是身在洛杉矶來過聖莫尼卡,隻怕他再說一千次,我也隻當普通台詞耳旁風。”
“确實如此。人的确會對去過的地方更有認知感。”我點點頭。
“除此之外還有一處。”
“哪一處?”
“是來自兩個人的對話。這一段十分重要。當傑克死了以後,露絲一處一處的遊曆了她和傑克曾經談到過的地方,她把它們拍成照片,帶着和傑克的回憶共度一生。”
“怎樣的對話?你可以大概回憶一下嗎?”我請求道。
“我試試,”他努力思索,
“露絲說‘如果能去碼頭的話,哪怕隻是說說而已。’
‘不,我們會去。我們會喝便宜的啤酒,會坐雲霄飛車坐到吐,會在海灘上騎馬——但是你必須像個真正的牛仔,不能側坐。’
‘你的意思是……兩腿分開那樣騎馬?’
‘沒錯!’
‘到時候你能給我示範一下嗎?’
‘當然!’
“他們的對話大緻就是這樣。”
“這裏的海灘便是聖莫尼卡海灘,雲霄飛車便是那個雲霄飛車?”我的手指向不遠處碼頭上的雲霄飛車。
“正是,”他點點頭,“你要不要坐?”
“沒想到……”
沒想到我有幸來到傑克和露絲的相約地。他們不再有機會來此重逢,不再有機會騎馬遊玩,不再有機會喝啤酒坐飛車,那便讓我替他們實踐諾言吧。
“想什麽?”
“想影片。”我應聲道。
“《泰坦尼克号》在國内公映的時候,我們這代人都還小,最大年紀的也不過正值年少,大家對影片懵懵懂懂,唯獨對傑克和露絲印象深刻。從那時候起,所有的女生都記住了小李子,所有的男生都記住了凱特溫斯萊特。”
“縱然如今的他們一個邋遢,一個爆肥,可是他們留在觀衆記憶中的,永遠都是那個最初的模樣。”我唏噓道。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那時的二人,真是美豔不可方物。”他颔首道。
“這部電影在國内公映的時候,我還在上小學。電影上映的時候,簡直一票難求洛陽紙貴。那時候我爸爸已經走了,他人在北京,卻派人送了兩張電影票給我們,我媽媽這才帶着我去看。”
“看懂了嗎?”
“懂什麽!就覺得男女主人公真好看。女的好像油畫中的絕代佳人,男的好像雕塑裏的希臘少年——傑克明明是一個下層社會窮小子,他身上卻有渾然天成的王孫公子貴族氣。”
“這便是導演的眼睛毒,也是小李子的獨特氣質。”
“然後就是畫畫那裏,一群人咳嗽咳嗽咳嗽,我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呢,我媽一把過來用手捂住我的眼睛,過了片時才拿開。等我睜開眼睛時,發現其他和我年齡相仿的小夥伴也遭受了同等待遇。”我好笑道。
“那馬車那裏呢?豈不是要用衣服把你的頭蒙住?”
“馬車哪裏?”
沒有回音。我轉過頭看他,他也看一眼我,仍舊沒有答話,隻是歪着嘴笑。
馬車?馬車!噢,我想起來了,馬車……不就是兩人*,激情四射的那個所在?
“後來我就睡着了,後來就又醒了,後來就我心永恒了。”我咳咳道。
“那不是對牛彈琴?”他笑道。
“你才取笑我爸是老牛,現在又說我是牛,哼哼!”我摩拳擦掌。
“龍生龍,鳳生鳳,老牛的孩子是小牛。”
“我那個時候看不懂,你就能看懂?”我揶揄道。
“一點點,但不至于像你似的睡着了。”他打趣道。
“我那時還是個小學生,哪有你早熟?”
“我也似懂非懂,但覺得愛情偉大。”
“如今呢?”
“如今看到的卻是愛情與信仰,人性與救贖。”
“沒錯。”我贊同。
“少年不識愁滋味。那時的我将注意力聚焦在了兩位主人公的臉上和身上,被他們的愛情深深震撼。近些年重溫電影,愛情仍能感動我,但令我思考和自省的,卻是另外一群人。”
“哪群人?”
“船員和船長、那對老夫妻、那對年輕夫妻和那些小提琴手。”
我洗耳恭聽。
“災難來臨時,船員求問老船長,‘是否讓婦女和孩子先上船?’船長斬釘截鐵的回答‘當然’;一對老夫妻,當海水湧入客輪房間時,他們手拉手相互依偎等待死神;年輕的媽媽給一雙兒女讀故事,她念道,‘他們活了三百年,在那長生不老的仙境。’當爸爸沒有上船時,年幼的女兒哭泣呼喊,這位爸爸微笑地安慰女兒,‘爸爸會上另一艘船,我們隻是分開一下子而已,你和媽媽先上船,爸爸愛你們。’”
“還有那些奏樂師。”我深受感動。
“還有那些奏樂師。當所有人爲活命而四下逃竄時,他們有始有終地演奏了既定曲目。演奏結束後,他們互道珍重彼此祝禱。然而有一位小提琴家繼續演奏,他平靜安詳,他不慌不忙,當他的琴聲響起時,已經離開的其他樂師又返回原地與他合奏完這最後一句,當演奏完畢這首《nearermygodtothee》,他向同行們微笑緻謝,他說,‘各位,很榮幸今晚能和你們合作。’多麽從容,仿佛面對的不是死亡,而是演奏會上觀衆們的滿堂喝彩。”
“《更近我主》這首教會聖詩真是全片的點睛之筆。”
“面對恐怖的死亡和巨大的災難面前,這位樂師竟如此平靜安穩。大家都是凡夫俗子,都是血肉之軀,他如此剛強超脫,必是來源于他的堅固信仰。”
“這些片段和這首聖詩,将這部愛情災難片升華到了人性的高度。”
“下一秒即是天人永隔,沒有明天,沒有再見。”
“你長大了,少年。”我語帶哽咽打趣他。
“你呢?少女。”
“我嗎?随着年齡的漸長,再看這部影片,我的心境也有所改變。”
“以前令我銘記的是那句‘你跳,我就跳。’如今再看,深觸我心的卻是那句‘我不會放棄。我答應你。’”
他全神貫注。
“而傑克的那句‘我是世界的王’依然意氣風發,依然蕩漾我心,然而令我内心絞痛的,卻是他對露絲的遺言。他說,‘你必定會脫險。你要好好活下去。你會有你自己的孩子。你會看着他們長大。你會子孫滿堂,安詳地死在自己溫暖的床上。不是在今晚,不是在這裏,不是像這樣死去。’”
“當傑克向露絲交代完這些末了的話後,露絲牽着傑克帶着鐐铐的手,她用顫抖的聲音向他許諾,她說,‘我不會放棄。我答應你。’”
“她做到了。”
“她做到了。”我幾欲落淚,“即将結尾時,重獲新生的露絲站在紐約自由女神下,天降大雨,當海關人員詢問她的姓名時,她緩緩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rosedason。”
“這是傑克的姓氏。”
“以汝之姓,冠吾之名。露絲認爲自己是傑克的妻子,她愛他,矢志不渝,因此心甘情願在自己的名字前冠以他的姓氏。”
“結尾處露絲結婚生子,幸福一生。傑克英年早逝,屍沉洋海。以前的我看到這裏,心裏有一點點遺憾。如今随着年齡的漸長我逐漸明白:露絲重獲新生,從頭開始,她的奮鬥過程必定艱辛曲折。然而她卻活得精彩,活得幸福,這便是履行了對傑克的承諾,她沒有放棄,她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便是對傑克的最好報答,便是對愛情的最佳緬懷。”
“愛一個人不僅僅是爲他死,更是爲他活。”他喃喃自語。
“什麽?”我沒有聽清。
“無論遭遇何種變故,隻有好好活着,才能對得起那個愛你的人,才能不辜負你們的愛情。”
“沒錯。”我深深贊同。
“愛一個人不爲他死,而是爲他活。你記住了嗎?”
“記住了。”我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