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黑的頭發、麥色的皮膚、濃密的眉毛,高高的鼻梁。他的嘴唇不薄不厚,他的下巴不粗不糙,他的眼睛,好像伊朗人的眼睛深深陷進去。他的側面有棱有角,他的面龐鬼斧神工,他完全是米開朗基羅的塑像翻版。
他與意大利的羅馬雕塑一樣,是藝術家最完美的傑作。
“怎麽了?”他手握方向盤,滿面春風地向我笑。
春風再美也比不過他的笑,沒有見過的人不會明了。
“你……長的不像中國人。”我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話。
“是嗎?好多人這麽說。”他不生氣,也不氣惱。
“你叫什麽名字?”我生平第一次打聽一位異性的姓名。
“駱安。駱賓王的駱,國泰民安的安。”這個名字,生生世世地刻在了我的心裏。
“我叫陳芳齡。”我自報姓名,面帶赧然。
“我知道。”他的嘴角含着笑。
“你怎麽知道?”我納悶。
“我就是知道。”他微笑道。
“剛才的事,謝謝你。”我由衷的感謝他。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今後還和他們一起嗎?”他智慧的教育我。
“我不是他們那種人。”我小心翼翼地解釋,生怕他看低了我。
“當然。”他肯定道。
“你剛剛說我的入學手續有問題?”我如夢初醒,“我問一下我爸爸。”
“不随便編個借口,怎麽帶你出來?”他嘴角上揚。
“你不怕他們?”帶着我潛逃,那群混不吝能放過他?
“怕什麽?”他不明所以。
“那群人會不會報複?”我有點懼怕。
“這是美國!”他好笑道,“誰能一手遮天?”
“那就好。”話雖如此,我到底給他添麻煩了。
“你找好房子了嗎?”他關心起我的生活。
“我爸爸都安排好了。”我回他道。
“我祖籍江蘇揚州,在上海長大。”他自我介紹。
“噢,”我點頭道。
“我明年就畢業了,讀的是經濟。”他自報學業。
“噢,”我回應道。
“我沒有女朋友。”他自報家門。
“噢,”我應聲道。
“你有沒有什麽要問我的?”他頗爲好笑地看着我。
“沒有。”我搖搖頭。他已經自我介紹地很詳細了,我沒什麽要問的了。
“真的沒有?”他好笑道。
“噢對了,你怎麽會去那家餐館?”我不解道。
“我還以爲你不好奇呢?”他好笑道,“當然是去找你。”
“找我?”我驚奇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我找了你好久,聽負責新生的人說有人帶着你們去了一家粵菜館,我估計是那間,就開着車過去,沒想到你真在其中。”他瞥我道。
“謝天謝地。”我不由自由道,若不是他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
“都怪我沒早點找到你,害得你擔驚受怕,你都哭鼻子了。”他逗我。
謝謝你找到我,你來的時候剛剛好,剛剛好。我獨自在心裏默念。
“有人喜歡欺負新生、新僑、新移民,”他反感道,“富不過三代,窮不過五服,但願他們能長久富貴下去。”
“你不要誤會,我指的是驕奢淫逸自甘堕落的人,不是你。”他見我沒有吱聲,連忙向我解釋。
“我和他們不一樣。”我的身份和背景确實和他們不一樣。
“我知道。”他點頭道。
“你說的很有道理。”我真心道。無論出身如何,人确實不能貪圖享受、浪費青春。
“什麽?”
“富不過三代,窮不過五服。”我重複道。
“曆史是個循環,萬物發展,有興有衰。封建社會最富莫過于帝王,君不見有多少王朝傳位不過二世;若繼承人無德無能、荒淫無道,便會有百姓揭竿而起,取而代之。窮則思變,貧窮往往會激發人的鬥志,催逼着人們不得不奮發圖強。陳勝吳廣就是一個例子,他們因爲窮苦起義舉事,萬古留名位列諸侯世家。”
“見笑了。”他忽然住了嘴,尴尬地笑了笑。
“你不會嫌我啰嗦吧?”他自嘲道。
“怎麽會?”駱安引經據典,信手拈來,那些刻意賣弄之人豈能與他相提并論?
“你是尖子生吧?”那時還沒有“學霸”這個詞。
“混個及格而已。”他自謙道。
“真是個優等生!”我暗自羨慕道。
“什麽?”他沒聽見我的自說自話。
“沒什麽。我們怎麽還沒到?”汽車已經開了好一會兒了。
“因爲我開的慢。”他調皮道,“這樣就能和你多說一會兒話。”
以後常常見面不就好了?
“到了。”他将車子停到了我的住所門前,靠邊停車,拉起手閘。
他急忙解開自己的安全帶,走到車外替我打開車門。
“謝謝。”他真的太客氣了,我自己可以的。
“什麽時候再見?明天?後天?”他一直将我送到門口才站住腳。
“都可以。”其實我有一點點想再見他。
“真的?”他喜出望外
“嗯。”我重重地點點頭。
“再見。”我向他揮揮手。
“去吧。”他手舞足蹈地向我擺擺手。
他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說什麽,而我覺得,爲了這個,我已經等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