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車站,夜空星河璀璨,春意闌珊,明天又是一個好天氣。
“吃飽了嗎?”陳京陽出聲道。
“怎麽了?”他沒吃飽?
“要不要去哪逛逛?”他提議道。
“我要睡覺。”要逛早逛了,能等到現在?
“你怎麽過的跟老年人似的,現在才幾點?”陳京陽道。
“甭拿我跟你們小年輕兒比,要樂你們自個兒樂,我得休息。”我嘴上讨了個便宜。
“你……,”仲軒看我。
“怎麽了?”我看他。
“沒什麽。”他兀自笑了一下,繼而又笑了笑。他的嘴角微抿上揚,仿佛記起了動人的回憶。
我與他們并排行走在馬路的人行道上,片刻無聲。街旁的路燈昏黃暗昧,樹影婆娑讴吟。花與樹,人與物,盡都融入這春風沉醉的夜晚。
“The course of true love never did run smooth.”仲軒自言自語講了一句英文。
“這……”我無話可說。
“《仲夏夜之夢》,”仲軒自說自話道,“真愛之路永不平坦。”
此刻接近仲夏,正值夜晚,難怪仲軒回憶原文,觸景生情。沒想到,他倒是個願意花時間在讀書上的人。
“酸吧你就,”陳京陽不屑一顧,“就會來這一套。”
哎,對牛彈琴,雞同鴨講,說的就是陳京陽。
“你知道那是什麽嗎?”我問陳京陽。
“嘿,你也忒小看我了,不就是莎士比亞嘛,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了?”
這是個什麽比喻?
“他就喜歡這些陳詞濫調,有些女的就好這一口兒,比如你。”陳京陽嗤鼻道。
“陳詞濫調也是調,你會彈嗎?”敢情莎士比亞也入不了他陳公子的法眼?
“每個人愛好不一樣。我跟你談俄羅斯衛國戰争,跟你談阿以四次中東戰争,談武器談火炮,說了你懂嗎?”原來是個軍事迷。
“我不懂你懂。”我揶揄道。
“所以說你們這些女的就是——那個詞兒怎麽說來着?”他捉急道。
“膚淺。”我提醒道。他不就是這個意思?
“不是膚淺,你不膚淺,”他抓狂道,“就是眼皮子淺,容易被花言巧語迷住。”
“說誰呢你?”仲軒好笑道。
“我說你了嗎?怎麽不打自招呢你?心虛了吧。”陳京陽抵賴道。
“你們平常說話也這樣?”我取笑道。這倆人真是歡喜冤家。
“誰搭理他?蔫兒不拉幾霜茄子似的,我跟他不對付。”陳京陽撇嘴道。
“我和他不常見面。這次一起過來也是沒辦法的事,家人安排的,推不掉。”仲軒頗感無奈。
“你以爲我樂意?”陳京陽嫌棄道。
“你……有固定聯系方式嗎?”仲軒眼波流轉。
“對呀,你手機号碼多少?”陳京陽被他一提醒,如夢初醒。
“我……我沒有手機号。”我據實相告。
“騙鬼呢你,敢打賭?”陳京陽真幼稚。
“你不願意說?”仲軒站定了腳步,轉身看着我。
“至于嗎你?可甭學那作勁兒!咱又吃飯又軋馬路,就算不是朋友,也算認識吧?就算不認識,也是同胞吧?何況咱們還是自己人。”陳京陽道。
“誰跟你是自己人?”我可笑道。
“得,回頭我去你們院兒裏找你去,看你認不認。”陳京陽語無倫次。
“座機号碼總有吧?”仲軒目不轉睛地盯着我,若有所思。
“到了,”陳京陽合上電梯的按鍵,自言自語道,“怎麽這麽快?”
“明兒見,”陳京陽道,“明兒一早我們就去吃你說的那個胡椒餅。”
“你……”仲軒卻沒有動,神情黯淡地望着我。
“我剛剛從國外回來,沒來得及手機卡。”我隻好撒謊。
“座機呢?”他一臉沮喪。
“我記不清了,真的,明天,明天見面時我告訴你。”我隻得哄他。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陳京陽拽着仲軒,強行把他拖走。然後沖我揮揮手。
“晚安,明兒見。”他笑逐顔開。
“再見。”我朝他們揮手告别。
抱歉仲軒,我向你說謊了,我不是故意的。不對,我明明是故意的。
愛情太短,遺忘太長,我來不是爲愛情,乃是爲遺忘。
再見陳京陽,再見仲軒。
再也不要相見,與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