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章:鬼門故人


“崔銘,該說的話都已經說的差不多了,可能有的說的多,有的沒說到,有的說的好,有的說的妙……。

家人唠嗑就是随便發揮,沒必要聊天都要打草稿,俗話說,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現在是陽世之人,若耽擱過久,或許就真死了。

我知道你深深愛着這裏,但是不要着急,死後你便會常住這裏,成爲正式在冊的陰差了。”看着祖宗煽情的眼神,我生怕他再耽擱。

說心裏話,從我出現在這裏的第一秒我就想跑,隻是不得路徑,跑不了,逃不掉。

這地府的一幕幕,誰愛誰來,誰要能讓我永遠不來這裏,賣身賣腎都行!看着祖宗極目遠眺的樣子,我滿腦袋都是抱怨。

生怕被祖宗讀到!于是我心中默默背起了納蘭性德的《長相思?山一程》: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努力勾引調動我内心的憂傷細胞,努力營造依依不舍的情愫。陶冶出死活不想離開地府的情感。

還别說,這酸意一上來,照直就上了頭,差點就被自己感動落淚了,看來這感情豐富也不都是缺點,感謝納蘭性德。

祖宗拍了拍我的肩膀,指着前方不遠處的一處關隘,“那裏就是鬼門關了。”

看着眼前兩座突兀的巨大黃土山丘之間,雙峰對峙,中成關門的地形,路旁開始出現了一朵朵的彼岸花,陰間的接引之花,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鋪成的地毯。

前方兩座名爲山谷實爲土丘的玩意中間,有一座黃沙鑄就的城牆城牆上有一塊血鏽般的橫匾上,镌着駭人的“鬼門關”三個大字,引人注目。

這視覺效果很土的城牆,感慨着鬼門關前走一遭的傳說,我肯定一定以及确定,這地府的宣傳部門,對鬼門關的報道又言過其實了,我都麻木了。

“你的陰兵鬼符便是這通關的路引,莫要搞丢了。這幫腦殘認證不識人,無論哪個亡魂來到這裏,必遭檢查,看是否有通行證。對于沒通行證的鬼,鬼卒有先奸後殺,哦不,先斬後殺的權力!”

我看着祖宗說“先斬後殺有區别嗎?”

祖宗一臉黑線,“斬一下不一定死,遞進關系。”

我,無語凝咽。

走在這條血砂鋪就的黃泉路上,不時的看見有陰差鬼卒押着鬼民路過,作爲公衆人物,形象代言人的祖宗不時的點頭回收說嗨打招呼,忙的不亦樂乎,完全是一派領導下基層的視察場面。

走到城牆前,我赫然看見城牆上有一張曆經風霜的海報,我依稀辨認出,應該是身旁的祖宗無疑了,被明顯P過的祖宗呲牙咧嘴的笑着,旁邊手心上方寫着“陰曹地府歡迎您”幾個血色大字。

看來祖宗前面說的自己是形象代言人的話果然不虛啊,這明顯是地府的宣傳代言!就是不知道該不該問祖宗這代言費用這麽隐私的問題。

城門中央是一個能容納一頭牛大小的石門,這類似李小剛的身材估摸着應該是側着身子才能通關,想象李小剛過鬼門關的畫面,我撲哧一笑,緊接着現在的李小剛說不定在跟那奈何四毒親密接觸,頓時又湧上了一股淡淡的傷感。

關前兩旁排列着左右各五個鬼卒,一個個花顔色綠,張牙舞爪,姿态各異,活靈活現。關側黃沙滾滾,雀鴉聒噪,給人陰森恐怖之感。

看着魚貫而入的鬼民,我好奇的問着祖宗,“那些鬼民手裏都拿着一張五色紙,那是啥玩意兒啊?”

祖宗瞅摸了一眼後,對我說:“那五色紙便是路引子,它是人死後到陰曹地府報到的憑證。

相當于入駐地府的PASSPORT,俗話說入府需路引,出府要打條,鬼差要看證,正兒八經的路引子長三尺、寬二尺,上面都印有“爲豐都天子閻羅大帝發給路引”和“天下人必備此引,方能到豐都地府轉世升天”的宣傳語,若是沒有,便是黑戶,直接拖到血河池,無需牛頭馬面驗證!”

祖宗這麽一說,我倒是覺得這地府的管理比我想象中的嚴格許多,雖說這陰差鬼卒看起來都不怎麽靠譜,但這處處秩序井然,歸不得這些鬼民如此乖順,真是棍棒下面出孝子,嚴刑酷打出秩序。

“這路引子是怎麽辦理的?”看着鬼民手中的五色紙,我十分好奇。

祖宗一派學者風采,“這路引子的辦理,看人下菜,善人方便惡徒難,這生前行善之人,死後陰差會幫着辦,這一個路引子就需要“閻王爺”、“城隍爺”、“豐都縣太爺”三枚印章才行,才具有陰司法律效力。

辦理結束之後,需要人死後家屬即燒方有效。

而那些登徒浪子,腌臜潑才之鬼,想要辦理,基本是門難進、臉難看、事難辦,不辦理還不行,一旦被巡視陰差捉獲,便直接下了地獄,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

縱然有個别倒騰黃牛票的混進去,也總歸逃不過牛頭馬面的善惡棒子!下場同樣凄慘。隻不過多加了一段血河池的流程。”

看來,這善人入地府都是高級VIP啊,果真好人有好報,雖然好處少點比較晚點。

眼前一個個面色黑青,雙目無瞳的鬼民魚貫的接受着守城鬼卒的檢查,全身亂摸,好幾隻鬼都被摸嗨了,滋滋亂叫,享受的情非得已,畫面不堪入目。

看着眼前這座知名度頗高的城牆,我想起一句話,飄萬疊彩霞堆,隐隐千條紅霧現。耿耿檐飛怪獸頭,輝輝瓦疊鴛鴦片。我估摸着當初寫這句的人,定然是去錯了地方,完全不是眼前這個城牆牌樓的造型。

“這鬼門是何人把手啊?”

“這麽多年沒有變過,還是當年那門擠頭鬼王把守的,以及殺馬特十鬼卒”

這時候,我看見剛側身進鬼門關的一個肥碩的身影,這一瞥之間發現非常眼熟,我想起來了,那是我在離開周沫那一年中,在澄慕周邊的縣級市幹煤礦技術員的煤老闆,胡葫蘆。

這一發現讓我震撼不已,這号稱身體倍兒棒,吃嘛嘛嘛香的胡葫蘆,是個人見鬼愁的主兒,彪悍霸道,靠着挖煤賣煤,拖欠工資,積累了原始資本,不過四十多歲,怎麽沒事到這了,難道是有錢人報團地府遊?我勒個去。

我指着正卡在城門間的胡葫蘆說,“祖宗,戳在城門中間的那個胖子我認識,是我以前的老闆,身強力壯的不可能死啊!”

祖宗瞅了一眼說,“這貨身上的衰氣那麽濃,定然不是好貨,都身在這鬼門關了,定然是必死無疑了。”

因爲身形肥碩的緣故,我看見許多鬼卒在使勁拉胡葫蘆進門,疼的胡葫蘆哭爹喊娘的叫喚不止,形容十分悲怆。

我趕緊上前,喊道“吸氣,收腹,提脂,趕緊使勁,”結果這胡葫蘆,經過我的一番現場指導,撲哧一聲不但身子沒進來,反而憋出一個沖天之屁,被那拉扯的殺馬特造型的鬼差一頓猛踹,差點就死過去了,不對,這貨好像已經死了,那就是差點昏死過去。

雖然這胡葫蘆生前克扣過我工資,平常行事吝啬猥瑣,我無數次詛咒過這家夥生孩子沒那啥,吃泡面沒調料之類的玩意,确實不是什麽好鳥,可這身在幽幽地府,頓時有種老鄉見老鄉的親切感,能在這鬼地方遇到更是莫大的緣分,我可憐兮兮的看着祖宗求救。

祖宗喊了一嗓子:“停手,都别踹了,光拉都拉出個屁來,再踹還不踹出屎來?”

我一聽祖宗的話不但押韻還真是頗爲押韻。

“不管什麽貨,先整進來再說。”

那群殺馬特洗剪吹造型的鬼一看祖宗在前,頓時慈悲的像是比卡丘、咖啡貓附體,溫順的不成個樣子。

這時冒出一個腦袋明顯被門擠過,腦袋中央有一道深深的凹槽,腫脹的如同一個恐龍蛋一般的大頭鬼,很顯然便是那門擠頭鬼王了,“哎呦媽呀,這不是崔大人啊,您不在判官府怎麽來俺們這窮酸地了。”

接着對身後的那幫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玩意喊道,“愣着幹嘛,一圈傻鳥,趕緊給大人搬椅子坐,上咖啡,一點眼力界都沒有。”

說話間,剛才還在拍動作大片的鬼卒們此刻立即上演文藝小清新倫理片,這演技真是沒的說,随便扯出來一隻那定然是捧小金人的主。

我趁着這難得的空擋,蹲下身子,摸了一下胡葫蘆。

這厮,立馬哭叫着喊,大爺别打了,别打了,我錯了,我不該長這麽肥,破壞地府的公共設施,我不改放屁,污染了地府的空氣質量,求爺爺别打了……。

這還是當年出門左右兩個小秘,十個保镖嚣張跋扈的煤老闆胡葫蘆嗎?

這還是一頓飯吃十隻雞,毛都不剩的胡葫蘆嗎?

我刹那間有種認錯人的恍惚,可這身材,這因爲肥胖而流淌擠壓在一起的五官,明明就是胡葫蘆啊?

我對着卡在門内的胡葫蘆說,“這不是胡葫蘆葫老闆嗎?您的小蜜和保镖沒在啊,怎麽一個人沒事跑這鬼門關玩了?”

這胡葫蘆頓時身子一顫,“你是?”

“我是崔銘,哦不,我是卓凡啊,在你開的礦裏幹技術員的那個,就你說的那個扣我錢是給我逼臉的卓凡啊!”

這胡葫蘆沉思了一會,在記憶裏翻箱倒櫃的找了半天估計也沒啥效果的說,“我經常這樣說,有些想不起來了,既然是自己人,那就好辦了,你也死了啊?”

我趕緊呸呸呸,“你才死了”

這胡葫蘆哭着說,“兄弟,我确實是死了啊!你真有眼光,連我死了都能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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