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也許信仰是治愈悲哀的良藥。當李筱對齊其他們兩個說起自己的計劃,她的眼睛裏有了一層晶瑩的光澤:“我想先嘗試着多搬運些東西過來,然後要看它們被搬到這裏後是否有變化,就是在這裏會不會對它們有所傷害。有一點,是我最怕的,即人和物的區别。也許,那些物體可以在這裏沒有損傷,但如果是人呢?不知道究竟會有怎樣的繼續,我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齊其,陳向輝,謝謝你們兩個,陪我度過最難的時候,你們有自己的生活,不能因爲我被打亂。我也會好好照顧自己的,那樣,我才可以将我的計劃一步步實施。不用擔心我,你們可以回去了,這裏也歡迎你們随時來。”

齊其臨走的時候還煮了粥,關照李筱:“不要偷懶,一定要吃飯。”除了齊其,沒有誰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李筱懂得這點。她揮手和兩個朋友告别,生活,還是要靠自己過下去。

走到樓下,陳向輝對齊其說:“到現在我才知道,人世的事情,不止在人世間。”

李筱想到另一件事:要和母親和小貓說一聲,短期内是不太能常去看他們了。還有,要去看老太太,她需要老太太的意見,即使她心意已定。天時尚早,李筱開始收拾洪光明的衣物,剛收拾兩件,停了下來:爲什麽要收拾?他會回來的。她抱着衣服,聞着衣服上淡淡的味道,那是她熟悉的深愛的味道。——愛。她從未說過她愛他,隻說過喜歡。可是,他應該知道,自己的喜歡是那種想做他新娘的喜歡。此刻相思不露,隻因早就入骨。

夜幕降臨,孤單随晚風襲來,萬家燈火卻沒有一盞等待她的燈,燈下更沒有她想見的人。李筱能做的是把将要燃盡的蠟燭換成新的,昏黃的燭光照亮的不止是洪光明照片前的區域,還有李筱的内心——你若光明,我的世界才不會黑暗,而我的世界不是科學可以解釋的世界。

因爲有了盼望并成爲信仰,李筱和母親及小貓的告别并不傷感,她甚至想到如果洪光明可以回去,那麽母親和小貓都可以。——那将是她從未想過的世界,屬于她的全新的世界。母親沒有深究,反而是小貓偷偷地問了,他說:“姐姐你有事情瞞着嗎?”李筱正仔細地看明顯長大的BMW,她說:“哪裏看出來了?”小貓說:“是感覺。”李筱轉頭看他:“哦?”小貓低下眼睛:“而且,這感覺一點也不好。”李筱心裏一動:“怎麽了?”小貓皺着眉頭說:“我說不出來,總之不好。”李筱拍拍他肩膀:“可能是你想多了,過兩天就沒事的。——來,你看這草長大這麽多,好像已經不需要我了。”小貓露出興奮的表情:“終于有好消息可以告訴你了!前兩天這草的中間開了一朵很小的花,可是今天謝了,姐姐你沒能看到有點可惜。”李筱說:“怪我沒能經常來。——開花,那會不會結果呢?你上次手心上塗過草汁立即好轉,說明它不僅沒毒,還有奇效。要是真的結了果子,小貓你就吃了它。”小貓說:“等到它真的結了果子,姐姐你的事也應該辦完了,那時我們一起吃。”李筱說:“不要等我,一定不要等我。”她不知道爲什麽要這麽說。當再次和母親告别的時候,李筱也關照母親:“媽,不要盡想着我,我得空自然會來的。”母親端詳她的臉:“到底什麽事啊?”李筱強作平靜:“沒事。我走了……”

城南的老太太聽了李筱的講述,面色漸漸僵住:“你,你要把一個這個世界的人帶回人間?”李筱說:“是,那是我的決定。”老太太說:“那你還需要聽我的意見嗎?”李筱說:“需要,我需要安全保障。”老太太喟然道:“我不能提供任何意見,因爲這事我聞所未聞。”李筱說:“凡事總有第一次。從你其它方面的經驗來看,你會怎麽想?”老太太欲言又止,李筱說:“那你就是不贊成或反對,對不對?”老太太點頭:“這是我真實的想法,但一定不是你想聽到的。”李筱苦笑:“還好,我還有兩個朋友支持我。”老太太說:“他們支持你是他們隻理解你的感情,他們毫不了解這個世界。我,你,對這個世界都沒有什麽了解,你這樣做太盲目了。”李筱說:“你說得對,愛讓我瞎了眼。可是,隻有這樣做,我才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光明。他恰恰就叫洪光明。”老太太緩緩搖頭:“你用情太深,恐非——”,她住口不說了,李筱說:“情深不壽,那也是我的選擇。謝謝你,很多話我隻能和你講,你幫我的更是數不勝數。今天一别,不知哪天才又再見。保重。我走了。”她給老太太鞠了一躬,轉身就走。老太太愣在那裏,良久才反應過來:這不是來問自己意見,根本就是來告别的,可是,可是李筱自己好像并不知道……

李筱隻知道還要去洪光明處,同一個客廳是她日夜分别居住的兩個世界。她的腳跨進那個客廳的時候,像是走了很遠的路終于到了家。洪光明說:“你是不是走了很多路?看你累的。”李筱喘了一口氣,說:“幫我看看,今天我要帶什麽回去。”洪光明凝目看她:“李筱,這是違背整個宇宙的規律的。”李筱說:“已經違背了,我不在乎。還能怎麽懲罰我?至多讓我長住這裏,你想這種懲罰我會怕嗎?求之不得。”洪光明從後面抱住她:“你忘了答應我的?好好活着。”李筱搖頭,她說:“我想過了,是你,洪伯母,還有小貓三人的生命換了我還能活着。如果最初的規律就是讓我死去,那麽我不能再連累其他人了。我想帶你回去,如果不成,就是我來。這兩個對我是一樣的,有你,才是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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