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母親和小貓的時候,李筱盡量不顯現自己的擔心和憂慮,但是母親還是察覺到了:“臉色不太好啊,怎麽了?”李筱摸了摸臉:“有嗎?沒怎麽啊。”她岔過話頭,問小貓:“還記不記得以前你說過看見有陌生人經過?現在偶爾想到,倒覺得有點不對勁。小貓,這裏就交給你了。”小貓說:“姐姐你是擔心這個嗎?那你一點也不用擔心,你看看我的手。”小貓攤開雙手,李筱沒看出什麽不一樣,小貓将手心朝下放在李筱的手上,李筱驚訝地說:“你手心有熱度了!”小貓露出孩子般的得意:“厲害吧?”李筱誇他:“是,當然厲害。——這會是什麽原因呢?”小貓說:“我知道姐姐你會問,我想了好幾天,一定是因爲這個。”他指向那株草。——草汁經過小貓破損的手部皮膚流進他的身體,帶給他隻屬于人間的熱。李筱明白了,她接着想到如果這株草長到足夠大,它會帶來怎樣的改變?——複生。李筱的思維停滞于此,如果從生到死是自然的順序,那從死到生的逆循環不就颠覆了自然?世界會變成什麽樣子?
李筱想到那個利用孩子附身于人的人,那個比鬼還可怕的人,他的最終目的是什麽?若是他能來到這裏,并知道這裏有一棵不可能存在的草,他會怎麽想怎麽做?但那人和這裏必有關聯,這是李筱得出的結論,或是來自于她的直覺。她再三關照小貓:“一定要小心,這株草的效用可能會引來一些你想不到的人。”小貓說:“放心,姐姐,我會像愛惜自己的眼珠一樣愛惜它。”李筱說:“不是,我不是要你不顧自身去保護一株草。記住,你比它珍貴。”
早上,李筱利用吃早飯的時間告訴洪光明小貓的變化,洪光明不由放下筷子:“這是超自然的存在,雖然是在你的夢境裏,但是我覺得并不遙遠,而且它是真實的。那個小貓,是你經常提起的原因嗎?我也像是認識他,他在我腦子裏已經有了模樣。我剛才竟然有一個念頭,想看看他是不是我想象中的樣子。”李筱伸出手捂住他的嘴:“有些話不要随便說。”洪光明說:“知道了,你有些過于敏感。”李筱也希望是自己過敏,但清楚地知道不是。
李筱問:“這些天你有想過那個人利用孩子究竟是要做什麽嗎?”洪光明搖頭:“沒有。既然決定去了,那時自然會知道。”李筱說:“我以爲你會有比較周全的計劃。”洪光明微笑:“這不是考試,沒有範圍,沒有題型。——人,是最複雜多變的動物,我不可能制定相應的對策,我能做的就是以不變應萬變。”李筱說:“這是道家的哲學,你呀,哪裏是警察,分明是個道士。齊其還說過我天生是道士的命,比起你,那根本不算。”洪光明沉吟道:“齊其這麽說的?她說的沒錯。”李筱不承認:“她瞎說,你也跟着瞎說。”
李筱不能刻意阻止洪光明晚上外出來拖延他遇到那些男孩的時間,但是事情像李筱希望的那樣:很長時間内,洪光明沒有類似的發現。街面的夜晚漸漸恢複往常,李筱和洪光明又走在了人群裏。路過一家蛋糕店,李筱說:“如果我是現在過生日,我會許一個和以前不同的願望。”洪光明問:“我可以猜嗎?”他的要求不過分,李筱說:“好啊。”兩人緩緩而行,洪光明挽着李筱的手,問:“和我有關?”李筱點頭,洪光明說:“那,就是希望我不再能看見。”李筱像被雷擊中,他說的完全正确。洪光明繼續說:“有時我也會這樣想,如果我看不見他們,我的生活裏就不會有這些責任。但是我能看見,我的眼睛我的心都容不得我回避,當沒有什麽好對自己解釋的時候,我會對自己說這就是命運。在宇宙裏,命運才是最大的神,我曾經感謝它讓我遇見你,在這個時候我也要接受它爲我安排的責任。”李筱喃喃道:“如果你的責任和你我相遇有關,我甯願不遇見你。”洪光明說:“我還是願意遇見你,至于責任,因爲有你我的相遇在前,讓我一切都可以承擔。”
和李筱他們擦肩而過的一對對男女,他們的表情都是輕松的,眼角都漾着笑意。何以隻有他們兩個的愛是如此沉重?“真的愛是不笑的。”司湯達說過這樣的話。
李筱做了一個噩夢,那夢可怕到李筱不願意記得,隻是醒來的時候滿頭大汗。她靜靜的走到陽台上,打開窗戶吹風。路燈照着路面,沒有人經過,午夜的城市原來是這樣孤單。她在陽台上站了很久,直到額頭一片冰涼。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李筱有些頭疼,但撐着一天也過來了。晚上,洪光明發現李筱有些異樣:“哪裏不舒服了?”李筱隻說:“有點累,歇一會就好。”洪光明伸手去摸她的額頭,李筱躲過:“沒生病,我保證。”洪光明說:“那就好,我給你倒水去。”當李筱從洪光明手中接過水杯,洪光明碰到李筱滾燙的掌心,不是平常的熱度。洪光明取來體溫表,表情嚴肅:“量一下,必須。”李筱隻好照做,洪光明給她看時間。
水銀柱到頭了。洪光明給李筱拿來外套:“走,去醫院。”李筱說:“不用,我自己知道。你也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樣的。”她堅決不去,洪光明沒有辦法:“那你趕快休息,把自己當病人。”李筱回到房間躺下,洪光明搬張椅子坐在床邊:“我哪兒也不去,一直到你好起來。”李筱忽然有了一個想法:要是自己一直病着,那洪光明就沒有機會看見那些男孩了。她真的希望一夜之間白頭,明早醒來時就已經過了一生,而他一直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