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茶杯和剔骨刀上都有李崖的指紋。

隊長說:“案情基本清楚了,說說你們的意見。”“那就抓人呗,早應該把那小子控制起來。”宋曉軍作爲代表發言。隊長玩着打火機:“都同意去抓人?洪光明,你說說。”這就像課堂上老師的提問,問了幾個學生答案都是一樣,但老師還要繼續,那多半就是那幾個相同的答案是錯的。

洪光明說:“不是李崖。”隊長坐直身子:“你說是誰?”洪光明說:“是謝國豐自己。”隊長一笑:“說說,爲什麽是他?”洪光明看着手裏的一疊檢驗報告:“是這些證據說明的。——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李崖,但是這些證據太給力了,甚至沒有謝國豐的指紋,因爲謝國豐怕會弄糊了李崖的指紋。這一切都是謝國豐謀劃好的。”隊長點頭:“繼續。——你們幾個好好聽。”

“謝國豐從決定休假的那一刻,就編織了這個陷害李崖的局。他讓李崖去看他,是爲了讓李崖出現在他制造的殺人現場。李崖去了,雖然隻呆了幾分鍾,但對謝國豐來說已經足夠。他讓李崖坐在靠近水壺的位置,讓李崖給他倒了一杯水;那把刀,原本是在廚房的,我後來問過李崖是否接觸到一把刀,李崖承認了,但是情況是謝國豐說茶幾的一枚螺絲松了,沒有起子,讓李崖把刀拿過來他要緊螺絲。讓李崖碰到茶杯和刀,謝國豐的計劃就完成了一半,另一半必須他自己完成。李崖走後,謝國豐就開始制造現場。兩個杯子,倒上啤酒,那個李崖碰過的杯子裏加上安眠藥,謝國豐喝了;在不知道安眠藥何時起效的情況下,謝國豐應該是随後就将刀紮向了自己。他倒了下去——這不是結尾,在他喪失意識之前他應該還做了一件事:爲了保護李崖的指紋,他的手上是套了東西的,不是手套,是塑料袋,在他倒下的時候他還可以控制其去向的塑料袋。謝國豐倒在沙發附近,那塑料袋很可能就在沙發和地面之間很小的縫隙裏。”

隊長說:“他們幾個沒說話,不代表他們沒有疑問。我代他們問一句,他這樣做的原因是什麽?”洪光明說:“在謝國豐的卧室裏有一張幾人的合影,其中一個女孩就是李崖現在的女友,這個女孩也是謝國豐要置李崖于死地的原因。這張照片是謝國豐學車時和同期的學員拍的,李崖的女友已經對謝國豐沒有什麽印象,我問她時她的回答是好像有這麽一個人。但很顯然,謝國豐是對這女孩有好感的,當他看見李崖的手機壁紙就是這女孩的照片,他遭受了打擊。于是——”隊長示意洪光明停下:“這麽個大男人也太抗不了事了,因爲這個不惜拿自己的生命設下陷阱,他就沒考慮過要是計劃沒有得逞,他不白死了嗎?”所有的目光都盯着洪光明,洪光明從衣兜裏拿出一張紙:“這是謝國豐的看病記錄,他是肺癌晚期。”

隊長看了那份記錄:“都愣着幹嘛?去謝國豐家,找塑料袋。洪光明,你等一下。”等衆人都走了,隊長問:“你不是從指紋鑒定才得知真相的,告訴我,你從什麽時候就了解的?我想看看自己和你差了多遠。”洪光明說:“的确是拿到指紋報告的時候。”隊長歎一口氣:“你不肯說實話,是想給我留面子,但我要老實告訴你,塑料袋我是想到的,我沒想到謝國豐是将死之人,我以爲他的行爲是他的性格造成的。”

在洪光明發現現場沒有搏鬥痕迹的時候,他就知道兇手就是死者自己。兩個杯子,杯子裏的藥,傷口,兇器,他就是要别人看見并以爲自己被下藥再被刺殺,包括他沒開空調,也是爲了讓他的屍體盡快暴露在别人的視野。但洪光明能感受到謝國豐死時的痛苦,那種不爲人知也不能爲人知的痛苦是怎樣折磨着他……

齊其約李筱見面,李筱說在洪光明處。齊其在電話那頭用誇張的語氣說:“哦?是嗎?打攪打攪。”李筱和齊其見面時解釋:“不是你想得那樣。”齊其說:“那是哪樣呢?”李筱不能說出洪光明的病,她想了一下說:“嗯,因爲他能看見别人看不見的東西,我總擔心他出事,我搬過去他就不用來回跑,也就免得我擔心。”齊其笑說:“我想即興作詩一首——啊!這是多麽好的理由啊!”李筱說:“你找我,不是光爲念詩給我聽的吧?”齊其這才止住笑,伸出手腕,指着手镯說:“這個,真的有用。”李筱奇了:“這怎麽能看出來?”

齊其說她和陳向輝去散步,到公園的河邊。兩人坐在長椅上,手牽着手,本來想多坐一會,但蚊子太多,就在兩人起身準備回家的時候,聽到在他們旁邊一聲小孩的驚呼。那聲音非常近,陳向輝還四處找聲音的出處,齊其卻發現自己手腕上白光一閃。“隻有豆子那麽一點光,我可以肯定不是反光。我沒告訴陳向輝,我覺得是手镯保護了我和他,那小孩是被手镯吓跑的。”李筱說:“如果真像你所說,那我們周圍不知有多少我們看不見的東西。——我唯一慶幸的是手镯能對你有用。”李筱真是這樣想的,她不願介入太多,隻要齊其可以無恙,她不須對其他人負責。可是,洪光明不是這樣想的。

爲了盡量不讓洪光明獨自思考,李筱一有空就陪着他出去到處走。這個夏天一直很熱,洪光明知道李筱完全是爲了讓他分散注意力才外出的,每次看到李筱用手作扇子扇風,洪光明就覺得對不起她。後來,兩人出去的時候,洪光明特地在地攤上買了一把芭蕉扇,由他給李筱扇。在散步的人群裏,洪光明自若地爲李筱扇扇子,那種相濡以沫就像一對一起走過幾十年的老人。

李筱不再覺得夏天難過,她甚至想這個夏天可以再長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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