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甜蜜的日子,背後隐藏的疼痛和不安讓李筱極少做夢,即使有時去了那個世界也是匆匆。李筱不能忘記母親和小貓的眼神,他們在注視她的背影,直到她醒來。常常是李筱醒來時,洪光明早已站在陽台上,他的眼睛能穿透這個城市,爲此,他必須負擔别人不能想象的痛苦。
這天,作爲刑警隊的一員洪光明第一次出警——在一幢居民樓發生一樁命案。
現場不是慘不忍睹可以形容的,有幾個嗓子眼淺的當場吐了。是樓裏的住戶報的案:“那個味兒,一走到樓梯口就直往鼻子裏鑽。我們幾人約好一起去敲門,哪裏有人應?我們一合計,肯定是出事了,趕快報警。”防盜門剛一打開,一股腐爛的臭味和數不清的大蒼蠅迎面襲來。警察都是帶了口罩的,但現場的沖擊力不要說口罩,連防毒面具都能沖破。
死者倒在客廳的血泊中,死亡時間應是兩到三天。屋裏沒開空調,又門窗緊閉,加快了屍體的腐爛程度,蛆蟲遍地,蒼蠅亂飛,連隊長都幾次都把腳收回頭,罵道:“什麽缺德秧子!把空調開着你會死啊?”不知道罵的是兇手還是死者。洪光明說:“我來。”隊長贊許地朝他豎起拇指:“好小子!我沒挑錯人!”洪光明沒想過多地表現自己,他隻知道在這種情況應該有個人先行動起來,那個死者雖已腐爛,但洪光明卻感到了他死亡時的痛苦。
洪光明把客廳的櫃機開到最低溫度,冷氣多少壓制了氣味,溫度的降低也讓蒼蠅安靜下來,大多落到牆上和天花闆上。至于腳下非踩到不可的蛆蟲,因爲每人都穿了幾層鞋套,心理也像穿上隔離服能忍了。
從現場看死者是心髒處受傷失血而死,血泊裏有一把刀,家用的剔骨刀。茶幾上放着兩個杯子,一個裏面還盛着大半杯液體,像啤酒,另一個杯子裏盛有少許。現場沒有搏鬥的痕迹,洪光明非常納悶于這點。——死者正當青壯年,要從正面傷害他,他必然會反抗,何至于束手待死?一念之間,他仿佛解開了一個個連環的假象。
死者謝國豐,39歲,IT從業人員,四天前向公司請假休息。謝國豐的主管在警察調查時很震驚:“什麽?他死了?你們來調查,那就是說他是被殺了?他可多少年都是公司的優秀員工,上層已經決定他休假一結束就提升他坐另一個部門主管——怎麽這麽巧?”和洪光明一起調查的警察叫宋曉軍,他問:“謝國豐爲什麽休假?”主管說:“他那兩天咳嗽,咳得還厲害。他不能着涼,可天氣熱,我們不能因爲他一人不開空調,他也認爲在密閉的工作環境他的咳嗽會對别人造成不好的影響。——原因就是這個。”“那,他提升爲主管有别的競争對手嗎?”“哦喲,這個不好說的。你問了我也隻能說不知道。”
宋曉軍對洪光明說:“還是有收獲的。爲什麽謝國豐沒有開空調?現在有解釋了。他死了,會有誰從中獲取利益?好像也有些影子。——你有什麽意見?”洪光明說:“沒有,我沒有意見。繼續查吧。”
有大半杯液體的那杯的确盛的是啤酒,那隻有少許液體的化驗爲安眠藥混合在啤酒裏。門口換鞋的痕迹顯示有除了死者之外的人進來。——就是這個人。他或她應該是謝國豐熟悉的人,在謝國豐喝的啤酒裏下了安眠藥,在謝國豐昏昏沉沉的時候用廚房的剔骨刀将他殺死。基本的思路大緻如此,洪光明說:“既然已經給死者服用了安眠藥,爲什麽還要用刀呢?”隊長說:“也是,但不排除兇手要在短時間裏置死者于死地的可能,也可能怕藥量不夠,所以——先看監控,看完再說。”
那兩天那幢居民樓的幾個老人參與了偵查,他們負責指出監控畫面上出現的人是否認識。看到自己在監控畫面裏的影像,幾個老人都抱怨:“早知道穿得漂亮些,怎麽把我拍得這麽醜?”等警察再次申明請他們來的目的,幾人才開始認真看着畫面裏的人。
李筱問洪光明第一次辦案的感覺,洪光明說:“我知道用這個詞對死者是不敬,但真的沒意思。”李筱問:“什麽嘛?我聽不懂。”洪光明說:“我現在說出結論爲時過早——”,李筱打斷他:“你都知道了?你是不是這個意思?”洪光明點點頭,李筱沒有追問案情,隻是問:“頭疼嗎?”洪光明微笑:“總之現在很好,除了你,沒有誰能控制不問兇手是誰。”
謝國豐的死已在公司傳得沸沸揚揚,所以當洪光明和宋曉軍再去公司的時候,有幾個人主動湊上來:“破案了嗎?還要調查誰?”宋曉軍拿出幾張從監控截下的圖:“看看,有沒有認識的?”
——李崖。謝國豐的同事,曾在五天前去過那個小區,也就是在謝國豐的死亡時間他曾出現。
李崖說:“是,我是去了。那天他休假時開玩笑對我說:‘我是病人了,你要買點水果去看我。’我當時答應了,後來就去看他了。這中間有什麽不對嗎?”“你們平時關系怎麽樣?”宋曉軍問。李崖說:“就是同事,沒什麽怎麽樣的。”洪光明問:“應該還是有差别的,他沒有邀請别人去他家。”李崖急了:“你們什麽思想?一個玩笑而已,到你們這裏就成了殺人的嫌疑。——真的是湊巧。”李崖的電話這時想了,手機屏幕上出現一張巧笑倩兮的臉。洪光明一切都明白了。
李崖到旁邊接電話,宋曉軍低聲對洪光明說:“你也懷疑他了?”洪光明說:“再問問,會更清楚。”李崖接完電話,宋曉軍繼續問:“你失眠嗎?”李崖一愣:“這個你怎麽知道?”宋曉軍笑笑:“那晚你去謝國豐家,喝的什麽飲料?”李崖想了想:“沒喝。謝國豐說他咳得厲害,隻喝白開水,我還就手給他倒了一杯。”宋曉軍問:“你沒買些水果啤酒什麽的去看他?”李崖說:“我買了,但沒買啤酒。”“說說,你們聊了什麽或做了什麽。”李崖惱火地說:“什麽做了什麽?說得好像我和他是一對似的。不過說說工作上的事,他老是咳嗽,我呆了幾分鍾就走了。”的确,從監控看,李崖在小區呆的時間沒超過十分鍾。
宋曉軍對洪光明說:“有這幾分鍾就夠了,對不對。”洪光明點頭:“是,看他是怎麽利用這幾分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