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光明問李筱什麽時候合适他想帶她見見他母親。李筱知道洪光明自幼喪父,是他母親含辛茹苦把他帶大。洪光明曾經對李筱說過:“我的願望一直很簡單,自己努力工作自給自足,對我媽能多盡點孝心。遇見你以後,我很慶幸依然可以保留我的願望,你沒有給我任何壓力,但我的願望在原有的基礎上還是有些變動——我想讓你過得好一點。”洪光明說這些話時候的語氣和他在電話裏和她說晚安一樣,總是很平靜,但李筱每每有一種悲傷的感覺。
李筱說聽洪光明的安排,她可以請假的。洪光明說:“真是,這時候還不知道擺點譜。”他輕輕地抱着她,将下巴抵在她的頭頂。
洪光明的母親很中意李筱:“那次,在醫院,我就見過你哎,我當時就知道光明喜歡你。”她握着李筱的手,久久沒有放開。就是在這段時間裏,李筱感覺到洪伯母手心裏的一股尖利的涼氣,她很恐懼,以至于後來吃飯的時候她一直神色恍惚。飯後,她和洪光明在廚房洗碗,洪光明問:“怎麽了?”他沒有怪她,作爲第一次上門的女孩子李筱的表現有些失禮。李筱放下正在洗的碗,濕漉漉的手抓住洪光明的胳膊:“我們下午不能去看電影,你讓伯母哪裏也不要去,你陪着她,一步也不要離開。”洪光明的眉頭皺了起來:“李筱,告訴我你知道的。”李筱說:“我沒有知道更多。要不,我下午也留在這裏,等危險消失我再走。”
洪伯母有午休的習慣,洪光明每過三五分鍾就輕輕扭開母親房間的門,側耳細聽母親的呼吸。洪伯母起來後對洪光明和李筱說:“睡得迷迷糊糊的,總覺得有人不停開門關門,大概是做夢了。——李筱,你坐着,我去趟超市就回來。”洪光明說:“媽,别去了,和我們一起說說話多好。”洪伯母說:“知道,所以我去了就回,又不耽擱。我再去買幾樣菜晚上好做給李筱吃。”李筱說:“伯母,你不用麻煩,我等會就走,晚飯不在這吃。”“這樣啊,那,我還是要去一趟的。也奇怪,今天這超市像非去不可。”李筱好像明白了:如果去了,那裏就是伯母的畢命之地。她拉住洪伯母的胳膊:“如果非要去,我陪你去。伯母你等一下,我洗把臉。”
洪光明跟李筱到衛生間:“那我也去。”李筱說:“我不會讓她去超市,到路上我會拉她到别處。”洪光明問:“是超市那裏有問題?”李筱說:“我不能完全确定,隻是覺得應該是。”洪光明沉吟道:“不如,我們帶我媽一起去看電影,你覺得怎麽樣?”李筱點頭:“行。”
走到路上,洪光明才說要去的地方是電影院。洪伯母并沒有像李筱擔心的那樣固執地要一人去超市,她很高興地接受了兒子的提議。那一刻,李筱看見燦爛的陽光被一片烏雲遮起,而洪伯母手心的寒氣并沒有消失。
因爲是星期天,電影院門口的人很多。洪伯母一手挽着洪光明,一手挽着李筱:“好長時間沒看電影了,像現在這樣能和你們一起來,我這輩子知足了。”洪光明說:“以後我們經常來,三個人。”洪伯母笑着說:“我可不想做你們兩個的電燈泡。——有這麽一回我就心滿意足。”李筱越聽越是心驚:真正的危險之地,不是超市,是電影院。
李筱對洪光明喊:“趕快離開這裏!”洪光明一時沒反應過來,洪伯母更是莫名其妙。就在這時,一塊巨大的玻璃幕牆從上面掉落,在半空中就碎裂散開。當時三人站的地方離牆還有些距離,但有一塊玻璃直落李筱這邊。
李筱摔倒在地,是洪伯母将她推開,而那塊玻璃插入了洪伯母的後心位置。
救護車趕來時,洪伯母的身側已是一大灘血迹。在救護車裏,洪光明一直握着他母親的手,戴着氧氣罩的洪伯母眼光找到李筱,伸出那隻在輸液的手。李筱輕輕握住洪伯母的指尖,她看見洪伯母望望洪光明又望向她,她點點頭。洪伯母微笑着閉上了眼睛。
無論怎樣悲痛,兩個人撐着辦完喪事。三天裏,李筱沒有睡着一分鍾,極度的自責讓她甚至無法合眼。
還是在洪光明家的客廳裏,兩個人坐着,仿佛洪伯母午睡好就會出來。洪光明握着李筱的手,李筱沒有看洪光明的勇氣,她隻是低聲抽泣:“對不起,對不起……”洪光明拍她的肩膀:“你不要這樣,不是你的錯。”李筱說:“如果不是我,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是我的錯——”,洪光明扳正她的身體:“你爲什麽一直都是這麽想?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媽沒去,站在你身邊的是我,我能眼看着你被玻璃砸中?表面上她是救了你,可是她是代我而去的!”她淚眼模糊地看他,不懂他說的什麽。洪光明歎口氣說:“你不要以爲應該離去的人是你,有我在你旁邊,那個離去的人隻能是我。——你還不明白嗎?”李筱知道洪光明這樣說是爲了讓她好受些,可是她卻更難受了,哭得不能自已。
李筱回到家裏,齊其陪着她。齊其已經知道了事情發生的經過,但她不知如何安慰李筱,她知道這種事情隻能發生在李筱身上。李筱幾天沒有合眼,再加上流淚,在她的眼裏有一塊紅色的血印,雖然不大,卻讓齊其觸目驚心。
李筱依舊不能成眠,精神已到了接近崩潰的地步。第天晚上,洪光明來了。齊其開門,洪光明說:“你是齊其?我是洪光明。”他雖然面容憔悴,但臉色平靜,語調溫和。齊其忽然爲李筱放心,這個人會是以後陪伴李筱的人。她說正好要出去買點東西,洪光明說:“謝謝你。”
李筱聽到洪光明來,她有些怕見到他又想見到他。洪光明坐在她的床邊,低着頭,雙手捂住臉。——他哭了。李筱側過身,也是無聲地流淚,淚水很快濕透了枕套。她聽見洪光明說:“李筱,我隻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