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回到人間,聽阿右說了大略情況,再看靈芝坐在河邊望着水面,帝後無言地坐到她旁邊。
無名見到阿右,黯然道:“對不起。”阿右這會已平靜下來:“你已經爲我們做了這麽多,再說這樣的話我隻會覺得對不起你。——如果這就是結局,我必須接受。我會帶大王回宮,你,歇息吧,你看上去很累很累。”無名說:“那我等會就不送你了,保重。”
這裏隻是尋常的一個地方,此時卻聚集了不同身份的人。阿脈對小魚說:“有很多事,在我想象力的盡頭都不會發生,但發生了。你看這裏的人——對,我要帶你去見姐姐,沒有她,就不會有你我今天的重逢。”
可是當靈芝聽到阿脈的聲音回過頭來,她茫然地說:“你是在叫我嗎?”阿脈這才意識到姐姐并不是像看上去那樣已經恢複,他說:“姐姐,你不認識我了嗎?”靈芝疑惑地問:“你的意思,我認識你?”帝後将阿脈拉過一邊:“她現在誰也不認識,我坐在她旁邊這麽長時間她也沒有反應。”阿脈問:“那怎麽辦?還有,阿左怎麽樣?”帝後說:“阿左不會有危險,但要靜養一段時間。靈芝這種情況,我實在是沒有辦法。”
小魚見狀安慰阿脈:“你不要着急,我或許可以幫得上忙。”她坐到靈芝旁邊,靈芝看她一眼:“我也認識你嗎?”小魚搖頭:“你肯定不認識我。”靈芝歎口氣:“那就好。”小魚試探地問:“那,你記得誰?”靈芝望着遠處的河面:“我不記得。有個人說的話,讓我想起太昊。——太昊是誰?”小魚拉住靈芝的手:“姐姐,能和我一起把手放進水裏嗎?”靈芝沒有拒絕,将手放在水裏。小魚閉着眼睛:“姐姐,你腦海裏的那是什麽河?”靈芝說:“那是生死河。”小魚又問:“那株靈芝就是你嗎?”靈芝微笑:“是啊,所以我叫靈芝。”小魚在靈芝的記憶裏穿梭,在一個拐角處,她看見了一個高瘦的男子伫立河邊……小魚基本明白了,她拉着靈芝起來:“姐姐,有個人可以告訴你誰是太昊。”
在小魚穿過靈芝記憶的時候,帝後想起那個道士,不,是太昊,目前的形勢取決于兩個人——既然太翺不肯罷休,隻有希冀能從太昊處有所緩解。無名斜倚着一顆樹,閉着眼睛。他很累,但無法休息,腦海裏走馬燈似的旋轉着各種場景根本停不下來。雖是閉着眼,他也感覺到一片陰影,有人站在他面前。他睜開眼,一個似曾相識的女子正看向他,他遲疑地說:“你,是,清揚?”帝後再無懷疑,這個道士才是太昊的轉世,她點點頭。“你,怎麽會來這裏?”無名問。帝後說:“如果我問你這個問題,你會怎麽回答?或許,在天庭之上,還有更大的能量,是那推手将你我推至此處。”
帝後坐在無名對面:“難得你還記得我,可你的樣貌已不是那時的了。”無名苦澀地笑:“我已經曆了幾世,當然不是當初的太昊。——那時太翺經常會和我說起你,你偶爾也會去找太翺。”帝後低下頭:“我後來嫁給他了。”無名一愣:“是嗎?你是當今的帝後?”帝後說:“阿左,你見過嗎?他是我的侄子。”無名輕聲說:“兜兜轉轉,我們還是又見面了。——是太翺讓你來的嗎?”帝後望着遠處:“他一意孤行,你以爲我會是非不分聽從他的意思嗎?”無名說:“對不起,我不該誤解你。”帝後一笑:“我并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總是把所有的錯都承擔去。”
帝後說到天帝已失去理智,不知接下來他會怎樣,無名說:“如果他的症結在于我,我可以死在他面前。但下一世的我呢?會不會還面臨同樣的局面?除非以後再沒有我,這不斷循環的争鬥才會終止。清揚,你回去告訴他,我可以做到的,因爲我已經厭倦了。”帝後說:“你真的是太昊。除了你,誰還能說這樣的話?”無名說:“你也可以認爲我是懦弱,但我選擇不了勇敢對峙,因爲我是他的哥哥。——這樣一來,一切就很簡單。”帝後站起來:“太昊,我想恨你卻恨不起來。是你的放任造就了今天的太翺,可是,你的本意是善良的……”帝後走了幾步又回頭:“請不要輕言離開,你除了是他的哥哥,還是很多人信賴的朋友。”無名的眼眶濕了。
阿右已經回宮,帝後對阿脈說:“我本來派了幾個天神來保護靈芝和阿右的,現在他們可以回去了吧?阿脈,你這下不僅要照顧你姐姐,更要保護好你的大哥哥。等阿左一好,我就會讓他回來。”阿脈說:“我在那邊看到你和大哥哥說話,你們很久以前就認識嗎?”帝後說:“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小魚帶着靈芝找到無名:“靈芝姐姐隻記得太昊,我想,你可以和她講講太昊這個人。”說完狡黠一笑,将靈芝的手放在無名手中,跑開了。
那個河裏虛幻的影子,那株河岸邊的植物,此時都變爲靈芝手心的溫度,溫暖而真切。無名輕輕放下靈芝的手,因爲緻命的愛着,就連握着她的手也是情怯。靈芝清澈的眼睛注視他,兩人之間從沒有如此近距離地相處過,無名想起自己躺在生死河邊被注視的感覺,和此刻一模一樣。他說:“你記得嗎?你曾經用手指給我畫像,我請你給我畫得好看些。”靈芝輕輕擡起手,描摹着無名的輪廓,一筆一筆。
要有怎樣純淨的兩個靈魂,才能經過歲月的蒼涼依然保持當年對彼此的情感?靈芝一邊描畫一邊低聲道:“我不會告訴你,你好看得無人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