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認這是迄今爲止讓無名最震驚的巧合,但他很快對自己說:同所有的巧合一樣,這不過是巧合。
靈芝說:“客套話就不多說,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得出‘梧雪’就是‘我的血’這個結論的。”無名說:“除非你是藥方真正的主人,否則你也無法認定我說的就是對的;或者你認定,但藥方對你還是無用的。我能說的都和阿左說過,你還要我再說一遍嗎?”
阿脈非常奇怪,爲什麽大哥哥對姐姐是這種态度?他曾無數次設想,如果他們相識該有多好,但事情遠不是自己期望的那樣。就連無名也不明白自己怎麽會這麽冷淡,對其它任何人他都不會這樣。靈芝依舊微笑,她認爲無名說的有道理,而且無名的态度也很正常,畢竟自己對他也是有所隐瞞。她說:“這麽說,是我問的多餘了。——阿脈,你們好久未見,應該有好些話要說,說完我們就要回去了。”說完走向樹林深處,竟把無名撇在一旁。
阿脈對無名說:“姐姐從不是這樣的,可能這些天發生的事情讓她煩心。”無名說:“沒關系。你們要回去哪裏?”阿脈說:“就是以前我和我爹住的地方。”無名問:“你是一直住在那裏嗎?”阿脈說:“不是的,是前幾天才回到那的。大哥哥,你們現在要去哪裏?”無名想了想:“我們也該回道觀了。”阿脈歡喜道:“那我們同路,我去和姐姐說,和你們一起走。”阿脈跑開了。無名想自己是可以拒絕阿脈的要求的,但沒有開口。
阿左已和靈芝會和,阿脈跑過來:“姐姐,我想和大哥哥一起走。”靈芝說:“可以,那我和阿左先走。”阿脈着急:“不是我一人,我想我們都一起走。”阿左說:“喂,你不要爲難姐姐好不好?”靈芝沉吟片刻:“同走也無妨,還可滿足阿脈的心願。阿左,你的意見呢?”阿左表示沒意見。阿脈又說:“姐姐,大哥哥對你的态度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對所有人都很好的——”,靈芝說:“沒事,我和他又不是很熟,他這樣的态度也很正常。”阿脈還在糾結姐姐和大哥哥都是怎麽了,一旁的阿左卻極其敏感:姐姐的語氣裏分明是一種鬧别扭的情緒,這情緒從何而來?
無相和無意見到靈芝都驚爲天人,靈芝對他們也客氣有禮。六人上路,形成兩個陣營:無名和阿脈同行,另外四人走在一起。阿脈聽前面四人有說有笑,對無名說:“我們也走快些?”無名說:“你不想和我說說話了?”阿脈說:“一起走也可以說啊。”無名說:“我不想靠他們太近。”阿脈看着前面四人的背影:“你是說姐姐嗎?那兩位道長還有阿左和你都很熟的。”一語驚醒無名:自己是在抗拒靈芝,而自己是在擔心什麽?
暮色漸漸蒼茫,無名找了個背風的所在作爲晚上露宿的地方。阿左和阿脈要收拾出一塊地方讓靈芝單獨歇息,靈芝說:“不用了,我靠着樹坐一晚。”阿左責備阿脈:“都是你,光想着自己。”靈芝說:“真的沒事,阿左,你不要說了。阿脈,去幫他們生火,可惜不能露出你的冷火焰。”阿左拉住阿脈:“先給我看看你的新本領,還瞞着我?”阿脈一笑,伸出手掌,手掌中心冒出碧藍的火焰。阿左說:“嗬,行啊。你知不知道這種火在陰間才最管用,閻王都要繞着你走。”
升起火堆,幾人圍火而坐,靈芝和無名恰坐在對面。無名他們的幹糧早已吃光,能拿出的隻有在路旁采摘的野果。靈芝示意阿左:“我們不是帶吃的了嗎?”阿左“哦”一聲,去把包裹取來,裏面是阿左采買的各種點心。無相和無意都大喜,老實不客氣地拿來就吃。阿脈拿了兩塊遞給無名,無名說:“謝謝你,阿脈。”阿脈說:“不要謝我,是姐姐讓阿左買這些的。”無名隻好又說:“謝謝。”但靈芝一直低着頭,像沒聽見無名的道謝,阿脈推她:“姐姐,是和你說的。”靈芝這才看向無名:“用不着客氣。”
無相和無意根本沒注意,阿脈不明白,隻有阿左看得清楚真切:姐姐現在就像個耍性子的普通女子,而依照自己的理解,這種行爲隻限于極親近的人之間。——是自己太敏感了嗎?
說到守夜,無名說:“還是我來吧,天亮時我睡一會就行。”無相和無意早習慣無名這種幾乎獨斷的安排,但靈芝指着阿脈和阿左說:“我們不是沒有人,可以分開來守的。”無名說:“他們都是孩子,我不會叫他們守夜的。”靈芝說:“那我呢?”無名說了一句:“你是女子。”靈芝捂着額頭不再說話。
唯阿左思慮輾轉睡着最晚,無相無意還有阿脈都在火堆旁早早地睡了。等到四人鼾聲此起彼伏,夜已經深了。無名注視着火光,跳躍的火光裏都是那端靈芝的影子。靈芝将頭靠在膝蓋上,溫暖的火讓她也有了倦意。她模模糊糊睡着,夢見自己又回到了生死河邊變成一株靈芝。——那雙眼睛,還在,那眼睛像在說:“睡吧,我守在你身邊……”。幸福的感覺沒有延續多久,靈芝覺得自己被推下了懸崖,無止境地下墜——她一下醒了,睜開眼的一刻,她看見無名正看向他,目光裏已不是白天時的冷淡,代之的是關切。無名小聲問:“做夢了?”靈芝點點頭。無名說:“是噩夢?不要怕。睡吧,我會守着的。”
靈芝怔怔地看着無名,到底哪個才是夢?眼前的這個人怎麽說出自己在夢裏才聽到的話?她聽到自己說:“你是誰?”無名說:“這也是我想問你的。”
一時的沉默,仿佛天地間都充斥了兩人的疑問。——“你是誰?”“你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