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走了？”阿左問。靈芝說：“有什麽不對嗎？”阿左指着阿脈：“你不用叮囑他幾句？”靈芝知道阿左的小心眼，故意說：“一句不用，阿脈在這守着我有什麽不放心的？”阿左說：“就是！要是我留在這，姐姐你不定要說多少遍‘不放心’！”阿脈用口型對阿左說：“你忘了你怎麽說的啦？”阿左沖阿脈點點頭：“你可不能闖禍，可不要姐姐爲你操心……”靈芝捂着額頭，笑說：“阿左，這話留着說給自己聽，好不好？”阿左一臉奇怪的樣子：“姐姐你以爲我是說給阿脈聽的嗎？”

靈芝對阿左說：“我想去看阿右。”阿左說：“好主意！阿脈，再見！姐姐，跟着我！”靈芝朝阿脈擺擺手，随着阿左跳下。雲霧缭繞裏，阿脈隻見司命姐姐衣袂飄飄瞬間就消失不見。

站在土地上，靈芝幾乎不敢相信：人間，自己真的來到了人間！阿左說：“一般來說，我下來都要換個衣服什麽的，但姐姐你不用換。——我不想姐姐有一點點改變。”靈芝說：“我不知道該怎麽做，阿左你要提醒我。”阿左一揚眉：“姐姐你放心好了。”

阿左幻化了自己的衣服，靈芝說：“我的不要換嗎？要換什麽樣子的？”阿左第一次看見司命姐姐茫然的樣子，和在天庭時的冷靜判若兩人，他說：“姐姐你不用換。”阿左想起姑姑帶他去司命殿那天初見司命姐姐的情景：姐姐周身沒有任何裝飾，隻是一身淺灰色衣裙，但其目光清澈勝過姑姑滿頭珠簪的光彩。後來他留在姐姐身邊，無數次慶幸姐姐是天神，即使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會保持年輕的容顔。他卻從未想過自己爲何要慶幸：因爲那是他最願意記得的模樣。

阿左說：“直接去找阿右嗎？要不，姐姐我先帶你到附近走走，适應一下。”靈芝沒有了主意：在天上向下也看過多次，但和現在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她說：“也行。”

以前一人下來的時候，阿左特喜歡熱鬧的地方，但闖了幾次禍後，靈芝規定他隻能到人少的地方。這回有姐姐在旁邊，自己怎麽可能再闖禍呢？當然是要去最熱鬧的地方——都城，然後去找阿右也方便。

阿左直接帶靈芝來到都城的市集，這裏人多到他們兩人一下出現沒引起任何注意。熙熙攘攘的人群沒有固定的走向，靈芝暈頭轉向，她抓住阿左的衣袖：“阿左，不要把我丢了。”在靈芝，隻是怕在人群裏和阿左走失不好一同去看阿右，畢竟自己遵守了對阿右的承諾連阿右的住處都不知道。但是靈芝這一句簡單的話聽在阿左耳朵裏卻深深地觸動了他心底自己都不知的秘密，他讷讷地說：“不會的，永遠也不會。”靈芝沒有聽到，周圍太吵了。

總算擠到一個人少些的地方，靈芝指着人群說：“我一想到你在這種地方闖禍，現在都害怕。”阿左苦笑說：“姐姐你能說些别的嗎？不覺得這裏很好？”靈芝說：“可能是我還不适應的緣故，我沒覺得有多好。”阿左四處看看：“帶你去吃好吃的，比天庭的瓜果好吃得多。”

要去斜對過的那家食肆就又要擠過人群，阿左把靈芝護在身後拉着靈芝的手穿過人群。靈芝問：“阿左，臉怎麽這麽紅？”阿左抹抹額頭說：“這裏太熱了。”

阿左果然熟門熟路，連跑堂的夥計都還記得他：“喲，您可好些日子沒來了，今兒您要些什麽？”阿左想了想：“來些清淡的，一個栗子蓮藕湯，再要幾樣新鮮的點心，你看着辦。”

等夥計下去，阿左說：“姐姐你等會先吃着，要是不合你的口味就再換。”靈芝喝了一口茶水：“不要那麽麻煩了，歇一會去看阿右吧。——嗯，怎麽又不高興了？”看着這個比自己還高一頭的大孩子此時又露出悶悶的神情，靈芝想不出哪裏又出了岔子。

阿左擺弄着兩隻筷子是爲了躲避靈芝的目光，剛才拉着靈芝的手穿過人群阿左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還好姐姐沒有發覺，可自己一心想讓她高興她也不以爲意，隻想着去看阿右。阿左對自己說：“這樣也好，或許這樣是最好的。”他擡起頭笑道：“沒事，我在想阿右看見我們會是什麽模樣。”靈芝說：“這個我也想過，不過很快就能看到了。”

夥計端上點心，靈芝吃了一口紅豆糕，太甜了，可看到對過阿左盼望的眼光，她說：“真好吃，比蟠桃好吃。”阿左像個孩子一樣笑了。

靈芝懲罰阿左的時候，阿左曾辯解過：“又不是我要闖禍的！都是那些麻煩事找上我！”靈芝爲此加大過對他的處罰，但這回靈芝覺得阿左也許說的是對的。

阿左從兜裏取出錢去結賬，夥計說：“您的帳已有人幫您結了。”然後又小聲說：“我注意到那位一直盯着您，估計是看上您了。”當時都城男風漸盛，看上或被看上都是家常便飯，夥計見得多了。阿左順着夥計的手指看去，果然樓上一個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觸到他的眼光還點點頭。

阿左望望屋頂。按照他的脾氣，不是過去暴打一頓就是給那人茶飯裏下毒，可姐姐若問起怎麽回答？總不能說是因爲那人看上自己了？真是顔面掃地啊。靈芝還坐在樓上，看着窗外的人群。這樣看着，又和在天庭時看着有些相似，但這裏卻是真實的人間。阿左走過來，靈芝問：“可以走了？”阿左說：“走吧。”

那個男子看阿左從自己面前經過，竟絲毫沒把自己放在眼裏，本來對這俊秀男孩的喜愛之情片刻間化爲惱怒。他也看到阿左對靈芝的細緻照顧，他不惱阿左，惱上了靈芝。靈芝走在阿左後面，那男子悄悄伸出腿攔在走道上。靈芝一個趔趄，差點跌倒。阿左回頭一看早明白原由，當下不動聲色扶住靈芝：“沒事吧？”靈芝說：“不小心絆了一下。”阿左一拍腦袋：“剛才那夥計多收我錢了，他在那邊，我要去找他。姐姐你先下去等我。”靈芝說：“算了，不要去找了。”阿左推靈芝：“你先去，我一會就來。”

等靈芝下樓，阿左招呼那男子到一個靈芝看不見的角落：“用不着這麽留我，你的心意我還能不明白？”那男子此時竟是喜出望外，不承望這男孩能說出這樣的話：“好弟弟，我可真是一眼就喜歡上了你。到我家去坐坐怎麽樣？”阿左從附近桌上取了一隻杯子倒上茶：“等我和我姐姐說一聲，我就跟你走。我先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敬你知遇之情。”那人笑道：“好！好一個知遇之情！”舉杯一飲而盡。

阿左走下樓梯，樓上響起一片聲音，可能是那人倒下時又推翻了桌子。随即就聽到夥計驚惶的聲音：“死人啦！死人啦！”

樓上的人紛紛往下跑，靈芝看阿左過來輕聲問：“是不是你？”阿左半擁着她向外走：“快走！這個你不懂，過會官府就要來人，到時想走也走不了。”後面的人流擠着兩人來到街面，阿左說：“姐姐，我會解釋。還有，那人沒死。”

靈芝沉默地走着，幾次要和對面的人撞着，都被阿左把她拉開。她終于開口：“阿脈說你有經驗，這就是你的經驗？動不動就出手傷人，我真後悔帶你一起下來。”“後悔”兩字激起了阿左的憤怒，比剛才那人的言語還叫阿左憤怒。他說：“那好，我先回去。”說完穿過人群，靈芝站在人群當中看他幾下穿梭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