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陽台外面,長着兩棵繁茂的小樹。
閑暇的時候,我喜歡久久地凝視他們。
他們長着寬大的葉子,看起來挺肥厚的。葉子總是呈現着,沒有特點的那種蒼翠顔色,自打我夏季搬進來,就一直是那個樣子。我有點奇怪,夏季的熱情之下,這種植物竟然沒有什麽表示——例如開個花之類的。
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但是,我喜歡他們靜靜的姿态,孤獨來襲的夜,我會對他們訴說,或是歌唱。
第一次來到這個城市,我幾乎不能抑制自己,去胡思亂想。
媽媽做的美味,爸爸爲我留的門燈,松軟可愛的小床,我最寵溺的小黃狗……故鄉,已經在千裏之外。
昨天,我已經向我的植物朋友說了這些東西,今天,我得從哪裏開始談話呢?需要考慮一下。
這幾天,S街的舞蹈工作室在招新人,我也在候選之列,但是聽說那裏要求很嚴,所以,我有點失眠,就得空和我的新朋友多聊一會兒,反正夜很長。
我也不太清楚自己來這個城市的目的。可是我對别人說的時候,是這樣解釋的——我要做一個單純的舞者,爲了夢想。
确實隻是這樣嗎?我自己都有點懷疑,但是,可能就是這樣。
我三年之前從一個舞蹈院校畢業,然後,就呆在父母的庇佑之下——他們給我一份完全沒有舞蹈成分的工作,然後就開始張羅技能培訓,相親之類的繁雜事情。我一開始還可以歡顔地面對,禮貌地拒絕,但是之後呢?我沒辦法一次又一次面對僵局。
除了舞蹈,我似乎不太會其他的,所以工作,我不順手。技能培訓,似乎晚了,相親,從來都很多餘。那麽,隻能逃。
若,我隻是爲了簡單的過常人的生活,那麽,當初走進舞場的開始就顯得沒有意義了!
我喜歡舞蹈,更喜歡舞蹈中的自己。
即使,我的老師多次告訴我——莜,你懂得舞蹈裏的情感,但是,你還是不适合表達。你太熱烈了。
就是因爲這樣,我最後隻是從舞蹈班畢業了,沒有任何建樹,不像那些幸運的女孩兒,小花,小紅或是小她!她們就有機會繼續留下去,當然還有另一些女孩子,用一些其他的手段,還是可以繼續舞蹈,隻是那種出賣,已經配不上舞者的純潔——她們和有了家室的領導,或是高層人員出去,陪酒陪玩甚至……我不會,所以必然的,離開。
初中還沒有畢業,我就去了那個學校。幾乎在那裏長大,然後在那裏成熟,可是,注定沒有機會在那裏繼續。
我們是經曆了一批批淘汰篩選出來的舞者,曾爲自己的堅持瘋狂和驕傲的人。我是其中的一員,但是現在已經和那裏沒有什麽關系。
最後要收拾行李走的時候,阿巧——我同寝室的那個女孩子說:其實還是可以留下來的,你知道……
我隻是打斷了她:“巧,我不會把自己變成那樣,這不僅僅是舞蹈。你自己珍重,我想我們還會再見!”我知道,她會勸我做的那些事情,可是,那樣就是失去所有的靈魂。
愛上舞蹈,我情願失去靈魂,但是卻不是出賣他。我一直對自己說着這一句。
父母不讓我從事相關舞蹈的理由,也很美妙——舞蹈畢竟和生活是不切合實際的。
是嗎?當初送我離家的時候,他們是怎麽期許的?
隻是我沒有是可以繼續光鮮的人,我爲什麽不可以繼續?
我記憶起和我搭舞的那個男生,我的舞伴。傑。
“筱,你爲什麽這樣在乎?我也隻是爲了留下的。”我看到他在舞室外面親吻一個女孩子,那個女孩是校裏面一個領導的女兒。
“我不清楚,但是,傑,你們在一起?”我的手搭在他的肩頭,腳下的步子有點滞澀,但是還沒有完全亂了方寸。
“我們男生又要選拔了,我想得到那個名額。”他伸起手,該是一個臂下轉彎了。
我将一隻手背在身後,娴熟的轉動:“傑,我隻是想不到。”
“不然你以爲我會看上她,她的外表,不及你的十分之一。”下面要接一段搖擺步,他一把拽過我,手緊緊地抱住我的腰。
“傑,我覺得,你真該被看不起!”我沒有像往常一樣,再轉頭時去看他。
“面包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筱,你不要評價我,還有我的理想,我會站在那個舞台上!”他似乎激動起來,舞到近處,旋轉之中,可以感受到他的猛烈的氣息。
“我不會這樣得到面包。”我一點不想在糾結下去,我以前覺得,我是喜歡這位在舞蹈裏面紳士風度的舞伴的,現在,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舞曲的終了,我還要做最後一次旋轉,然後,他會在一邊接住我,下腰,結束。
四目對視,我看不到熟悉的默契。
最後一個高音空蕩的斷裂在空氣裏面。
“筱,我。”他看向我的目光似乎有點猶疑。
“希望你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我一個挺身,已經立起身。
那是最後一次和他搭伴。後來,他真的得到了那次機會,還表現得不錯,然後,就沒有再搭舞。
沒有想到,面包是這樣來的。有點意外。
後來,遠遠看到她,不經要疑惑——我到底有沒有認識過他,有沒有和他度過那麽多個舞蹈的夜晚?怎麽好像,那麽遙遠。
後來也有舞伴,但是,沒有那種和他一起的默契,但是,也可以舞蹈。
我本來是喜歡那種情意綿長的雙人舞的,但是他走之後就業變得稀松平常了。
我更迷戀獨舞,盡情地表達。享受四肢舒展的愉快,常常一曲終了,汗漓漓的,從心底感到一種歡快。
我填簡曆,愛好:舞蹈;特長:舞蹈;以往職業經曆:舞蹈。
我看着這樣的介紹,心地覺得很舒服。
這就是我,這才是我。
不想被困在辦公室或者是哪裏,我想自己舞蹈一段,然後停下來,或許開個舞館。
爲什麽,别人在設計我的人生的時候,哪怕都不和我商量一下?這樣的舞蹈人生才最終是我的歸屬。
至少我堅信。
夜風已經帶着涼意,似乎已經立秋了。
我盤腿坐在落地窗邊,手裏捧着咖啡,盯着那兩棵樹。似乎很晚了,不知道明天又是怎樣的呢?
路燈還是不知疲倦地亮着,我覺得那種昏黃的光總是要讓我覺得時光錯亂。
晚安。
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