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和岩在一起的經曆很傳奇,我還有一段關于選擇的故事,隻是故事的主人公不是我。
如果故事的主角像是羯那樣果決,或許我也不會像今日這樣了。我的血液裏面也留着怯懦的成分。
“你看這家怎樣?”我和羯坐在秀水人家,兩人的情侶座,燈光很合适不溫不火。
“氣氛不錯。”羯擎着高腳杯,輕輕抿了一口冰水。
“這是新地方。他帶我來的,那天散步的晚上。”我淡淡地說着,裝作是在講别人的故事。
“你們?”他淡淡地笑了,“冤家。”
“我隻是害怕做抉擇,但是,那晚我拒絕了他。我想到了孩子,不能原諒他。”我端起我的杯子,那幹紅猛得抿一口很嗆。
“嗯,你是要點意見?”他的表情,有點疑惑。
“不是。我是想将另一個故事,然後,你再評價。”我盯住他的眼睛,想讓自己盡量平靜。
“小晞,這個交換故事的遊戲,還沒有停?很好,我就喜歡故事!”他把手指交錯起來,支起自己的頭,他粗大的指節在燈光下看起來很秀氣。
“你也知道失去的感覺的。但是,失去愛人比起失去親人,還是因該有一點區别的。
“我失去她,我的母親,在很早的時候。
“那是一場事故,那時候,我們跟着一窮二白的父親,租住着合租的房子。生活其實不難,因爲媽媽很愛我,爸爸也很愛我,我們在一起很快樂。
“但是,快樂總是會被妒忌的,所以,那件事情就那樣降臨在我10歲的年紀裏面。
“‘聽到什麽聲音沒有?’夜裏,睡得迷迷糊糊的爸爸被媽媽推搡着。
“‘什麽?什麽?’爸爸根本雲裏霧裏的,‘估計又是隔壁的那小夥子在搗鼓什麽新玩意呢,睡吧,睡吧。’
“‘怎麽這麽熱!’一會子之後,我醒了。
“‘我得看看去,不對勁!’媽媽裹了衣服走下床去。
“那門一開,熱氣更加逼了進來!隔壁的房間已經着火了!火舌正在恣意地侵入客廳,逼過我們的房間!
“‘着火了!’媽媽忙跑過來搖醒我們。
“火已經很大,當時,至少是不可能從卧室的門往外闖的。也不知道隔壁的那一對小夫妻做了什麽,這火燒着有一時了!
“‘你護住小晞!’母親開始撕扯床單,一條一條的從我們4樓的窗口挂下去,‘你們先走,我替你們拉着,我抱不住小晞,但是我可以一個人往下爬,等你們下去之後。’
“‘你自己注意點兒。’爸爸摟過媽媽,深深吻了一下。
“我已經完全醒了,縮在爸爸的懷裏直哭。不敢往下看,心裏一直擔心着媽媽。
“‘爸爸,還有多久,我想見到媽媽!’我緊緊抱着爸爸的脖子,他的胡子茬不停地紮着我。
“‘隻是待一會兒,媽媽不會有事情,咱們下去之後就好!’爸爸盡力使自己的聲音平靜,但是我感到他的胳膊再抖,我也聽到了,四層的火已經逼近窗戶,家具燃燒的噼噼啪啪聲,似乎就在頭頂上。
“‘媽媽!我要媽媽!’我掙紮起來,看到火舌已經從窗戶竄出一點。
“‘撲哧——’那一截床單承受不住了,還有一樓半的距離,我們自由落體了。
“‘爸爸,我要回去救媽媽!’我準備走進樓道。
“‘哪都不許去!’爸爸扶着被摔痛的背,追上來。
“‘可是,媽媽會死的!’我企圖掙脫他伸過來的手。
“‘砰——咔——’是煤氣爆炸!我看到我們公寓的窗戶玻璃飛出好遠,我被爸爸攬在懷裏,我已經泣不成聲。
“那夜,是隔壁的夫妻吵架了,女的當夜就回了娘家,留了男人喝的熏熏然,半夜吸煙,把房子點着了。然後,也就發生了那一系列的悲劇。
“‘你們能活下來,真的是奇迹。’人們見到我和爸爸總是要這麽說。可是我覺得,我們那夜,是活生生地剝奪了媽媽的生存機會!
“‘爸,你還要結婚?’當我最後被告知他的婚禮的時候,我直接回家站在他的面前。
“‘本來準備遲點告訴你,現在知道了正好啊。小晞,這位是紀荷,是你的新媽媽。’爸爸攬着一個新的女人,在媽媽死去一年之後!
“‘爸!這就是你解決問題的方式?你不記得了,我們都是因爲媽媽才活着!’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對新人,心裏很氣憤。媽媽的葬禮上我就問過爸爸:我們是不是一輩子都欠母親?我們怎麽償還?那時候,他隻是淡淡地對我笑,他說:我有辦法的,小晞,你隻要幸福的活着!
“‘夠了,小晞!’他從沙發裏面起來,一巴掌打過來。
“我挨了這一下,淚水已經再也關不住:‘你放心,我走,我走得遠遠的!’
“從那之後,也還真是很少見到他,我已經申請住校,初中高中,都是住宿。節假日也總是去姨媽家裏面待着,我和他就像是立在兩岸,遙不可及。
“我一直拼命讀書,我想走開,不想再糾結了,他,他新組建的家庭,過去的記憶……一切都是巨大的牢籠!我一直想,如果那時候我們守在一起,或者我們一起走,結果就不是這麽凄涼。
“上次我打掉孩子,是爸爸的葬禮。紀阿姨說,他一直想見我,但是我那時和肖岩一起吧,在讨論孩子的事情。
“我一直沒有放得下心中的顧忌,因爲,實在覺得當初的那個選擇不該是那樣的,留下我和他,互相地折磨。我們沉默的對峙,越來越沉默。
“可怕的是,我竟然發覺,自己越來越像他,我變成一個害怕做決定的人,我是懦弱的,也是讓我自己憎惡的!
“和肖岩在一起,最多的原因最後就是,我需要一個可以幫我決定的人。所以,我越陷越深,到今天卻還看似完整的坐在這裏。
“你知道嗎?每次,我需要做選擇,我的眼前就是那一夜的火光,還有我孤獨無助的感覺。”
說完這一大段,我對面的他正自顧自地拿着高腳杯,好像若有所思。
“聽了這一段,咱們算是互不相欠了。”我故作輕松地看向他,等着一點回應,不覺感到自己的矛盾很可笑。
“小晞。你有想過,爲什麽要選擇麽?”他的表情似乎有點凄傷,“并不是你不在行選擇,你懦弱,你隻是從來沒有面對過自己,沒有真實過。”
我愣住了,看定他,腦子已經不再聽候使喚。
難道,我錯了,我一直逃避的,隻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