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好了嗎?”神采奕奕的小T在駕駛的位置上,對我微笑。
“一切就緒。”我往後備箱裏面塞進最後一件行李,使勁關上了車蓋,小跑打開副駕駛位子的門。
“用掉了這幾個休息日,之後的日子可苦了。”他擰動鑰匙,打起了火。
“也許吧。”我沖他擠了擠眼睛,“今天天氣不錯!”
難得晴天的今日,陽光暖暖的,曬得很舒服。現在已經是春季,沒有理由覺得沮喪。我們要去的地方,不是很遠,開車也僅僅就隻有幾個小時。
有句話說的很對——“近鄉情更怯”。我一直躲避的彼處,離我越近我越覺得不安。所以,這一路,沉默就尴尬的橫亘在我和小T之間。
我一直抱着膝頭上的一個帆布包,裏面裝了我的日記本。不知道爲什麽會決定帶了它,但,當時也就那麽決定了。
熟悉的溫熱從指間傳導過來。
“小米,要不要和我說點什麽?過不了多久就要到的。”
“我……不知道。”我下意識地捏緊他的手,腦子很亂。
“那麽,我倒有一些事情得讓你知道。”他回捏了我的手,眼神帶過來,竟然帶着憂慮——是我不明白的神色。
“小米,你還記得,那個醫生?是姓杜。你知道我是誰嗎。”他抽回了手,開始了安靜的叙說。我側倚在窗邊,似乎又沉浸到回憶裏面……
小T,是杜醫生的養子。早在多年之前,他,見過我。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特别。爸爸也是這樣覺得,但是,從沒近距離地看過你。隻是遠遠地看着,那個悲傷的你。”
那時候,他會和爸爸一起出現在醫院裏面,不過總是隻能和爸爸的助手待在一起。爸爸太忙了,忙得沒有機會結婚,沒有機會陪一陪這個爲了掩住家人和媒人的口而收養的孩子。
“爸爸,是我見過最完美的男人。真的,他善良,真誠,勇敢。但是,他也犯過錯誤。小米,對不起……”
杜醫生從醫以來,練就了算是妙手回春的醫術。事業最頂峰的時候,他才32歲。就是那時候,他主持了我媽媽的急救。那是一場很艱難的手術,我知道的,那時候整整花費了20個小時進行搶救。我不眠不休的守在外面。
“其實,那天我也在醫院,爸爸都不回家,所以我睡在了辦公室裏面,一直等他下班,不過之後,我趴在辦公桌上就睡着了。等我醒來的時候,看到疲憊不堪的爸爸,他,在哭。”
杜醫生的眼淚事件之後,他改變了很多,整個人不再那樣尖銳,那樣好強。幾年之後,成了家,小T終于有了像樣的歸屬。杜醫生的改變,正是因爲,我的母親,米蘭。也因爲我,米米。
在急救室裏面,躺在病床上的女人一個勁的叫喚着女兒的名字。
“用這個療法或許更有效!”看到這個鮮血淋淋的女人,年輕的醫生慫恿着助手使用自己最新提出的一種手術方法。他很自信,也很樂觀。
手術之所以進行那麽久,是因爲那一套方法似乎沒有怎麽奏效,又進行了二次急救。
“我不敢相信,當父親親口說出這一切。可是,他犯了錯,無論如何。他一直想補償,但是,或許太晚了。”
等杜醫生緩過勁來,我,米米,已經開始三點一線的艱難生活。每次見他,都對他客氣的笑。他的确休養過一段時間,在我母親的事情以後。但是,那時候,我并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我還是感謝着他的笑,他時不時的幫助。
“我看到他走近你,那時候,甚至嫉妒過你。他對我從沒有細緻入微過。”
我想起來,最初在生命力感到父親一樣的溫暖,是他。但是今天卻得知,這樣的一個存在,一下子颠覆成罪人,母親的最後離開,或多或少是和他有關!
“那麽,你是怎麽知道的?”我抱緊了胳膊,心裏都是涼意。
“直到爸爸去世,他在最後的時刻對我說出來這一切。他一直記得你。”小T的聲音一直平平的。
杜醫生帶着秘密一直地生活着,他常會夢到我那可憐的母親。我母親後來的植物人期間,他也默默地嘗試過很多種補救措施。但是,事已至此,是沒有神迹的了。
他每次看到我,看到我的笑,估計要覺得心裏複雜死了。
“米米,媽媽這樣了,你準備怎麽辦?”我記得他問過我。
“繼續下去,不能怎麽辦。”我回答他的時候,沒有半點猶疑,媽媽倒下,我更加的顯示出自己的堅定來。
“米米,你可以告訴我你的故事。”他鏡片底下的地眼神很溫和。
“我知道。”當時的我對他笑了。
“爸爸沒想到,小小的一個女孩子,會這樣的堅強。他說,你就像是仙人球一樣,堅強獨立。”
我記起自己曾經的姿态,嘴角微微扯起來,不知道該不該笑一笑,有點僵硬。
“他最後彌留的時候提起你,我倒吓了一跳。”小T對我笑了,依舊是那種溫暖的神情,“你不知道,我其實一直記得你。但是,從未靠近,那時候的你,孤寂驕傲目中沒有其他。”
“你注意過我?”我顯然有點錯愕。
“就隔着一牆,在隔壁的班級。可是,你從沒注意過。”他似乎有點洩氣,撫着方向的手,不耐煩的敲着。
“小T……”我有點語塞。
“我不知道,告訴你這些,是不是就會失去。但是,你有權知道,特别是這麽優秀的你,總是把自己困在過去。”他捏緊了方向盤,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一時間,就剩下沉默。我的腦子很亂。
他擰開了廣播,正放着一首ladyantebellum的《needyounow》。
“Pictureperfectmemoriesscatteredallaroundthefloor
Reachingforthephone’causeIcan’tfightitanymore
AndIwonderifIevercrossyourmind
Formeithappensallthetime
It’saquarterafterone,I’mallaloneandIneedyounow
SaidIwouldn’tcallbutIlostallcontrolandIneedyounow
AndIdon’tknowhowIcandowithout,Ijustneedyounow
Anothershotofwhiskeycan’tstoplookingatthedoor
Wishingyou’esweepinginthewayyoudidbefore
AndIwonderifIevercrossyourmind
Formeithappensallthetime
It’saquarterafteroneI’malittledrunkandIneedyounow
SaidIwouldn’tcallbutIlostallcontrolandIneedyounow
AndIdon’tknowhowIcandowithoutIjustneedyounow……”
熟悉的聲音充盈在這一片沉默裏面。我伸出手去,找到小T的手,十指相扣,握得很緊。現在,我們之間的那種依賴,不會簡簡單單就這樣完結的,我看向他:“Ineedyou!”
“到了。”車停在熟悉的街角,空氣裏面的味道都顯得那麽親切。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感到舒适了一些。
“這裏好像變了不少。”我走下車,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我去停好車,你等我一會兒。”小T伸出手對我揮揮。
我看定了面前這一棟有點兒古雅的房子,确實,像是印象裏面那個溫暖斯文的男人,确實屬于這裏。
“叮咚——”清脆的門鈴聲響着,我們提着各自的行李站在了門外。
“來了!”一個婦人的聲音從裏面傳來。
“哎呀,小T!”她一開門,語氣裏面就充滿驚喜,眼神也亮起來。似乎并沒有注意到我,他們緊緊抱在了一起。
“怎麽沒有通知我呢,還沒有買菜呢!”那婦人也帶着金邊眼鏡,也是風雅不俗的。
“媽,想你不就回來了嗎?”小T聽起來更加溫柔。
我笑着看他們,心裏很溫暖。
“這位是爸爸提起過的,米米。”他們分開,小T拖過我,“是我現在的女朋友。”
“哦,米米。”她伸過溫暖的手,拉我進門,“歡迎歡迎。”
我慢慢地走進去,裏面的裝飾也是很簡樸,很大氣。
“很簡約的風格,和這個房子很搭調。”我看着那個優雅地女人,笑着。
“你随意,我去給你們泡一壺茶。”她也笑,那笑也是溫暖的。
“小T,就沖你們都有這樣溫暖的笑。我覺得,我必然要迷上你們。”我回頭看小T,他正望着家裏的一盆盆栽發呆。
“你看什麽呢?”我走過去,摸了摸那株植物。
“爸爸,總是喜歡搞這些。我有點想他。”他聽起來有點失落。
“給我多講講叔叔,好嗎?”我去拉他的手。
“爸爸留了東西給你。”他像是想起了什麽。
“這是給你的。”從一個書架裏面,他找出一個信封。還密封着,有一點厚度。
我拿起桌上的拆信刀,心裏有點疑惑。不知道裏面會有些什麽。
“呀!”我叫起來,裏面有一疊照片,都記錄的是當年奔波的我。我倒出那些照片,感覺陌生又遙遠。照片底下有一封信。
我打開信,細細讀。那一疊照片在小T那裏,他正在一一地看。
那個男人無一例外的是表述了自己的愧疚,我沒有想到,這麽多的時間裏面,他一直默默地在關心我,也正是由于對我的責任和愧疚,他戒除了自己的自大,開始了穩定安逸的生活。過上了自己的家庭生活,他開始越來越覺得自己的愧疚深刻。
我才知道,是他一直替我擺平很多事情。樓上樓下,他和我的那些鄰居交涉,送煤氣的大叔,他是送了煙,送了水果,客客氣氣的打招呼的。房租其實他墊付過。這才發覺,那些溫暖是被構造的。
他一直默默地守護着,不近不遠。帶着一份贖罪的心情。
我怎麽可以不原諒他,他已經做了太多。
“小T——”我輕輕喚身邊的愛人,覺得很難過,“你爸爸沒有錯,我還沒有說謝謝。”
“他就是要一份原諒。”小T佛摸着我的肩膀,親了親我的額頭。
“明天,我們去看看他。我也好久沒有看過媽媽了。”我無力地抱住他,閉上了眼睛。
“我覺得,或者,我的曾經不算是那麽的悲凄了。”我看着膝上的鮮花,心裏釋然了。
在歲月的間隙,我看到那個自以爲是罪人的男人,無微不至的努力。可是,他總是悄悄地隐匿着,爲着自己的罪過,不停地沉淪。我想,要是早點知道這一切,大家一定都會好一些。
我看着阿姨,那個優雅的女人,很虔誠地跪倒在墓園裏面,嘴裏念叨着。不由生出許多疼痛,不知道對于我的這一段故事她又知道多少?
“小T……”我望向身邊的他。
“媽媽不知道。”他洞穿了我的意思,答案也是讓我滿意的。我又看那女人,帶了輕松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