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的夜幕中,漆黑的身影搖晃着一步步走來,越來越接近,睿思淩的心也幾乎要提到了嗓子眼兒,當他逐漸認出來人正是那個可怕的老村長時,立刻滿臉驚恐的倒退了幾步,然而他的身後就是看不到底的山澗,早已經沒有了退路。
老村長姿勢古怪的一步步走近,看清楚了他恐怖的模樣時睿思淩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氣,此時的老村長渾身是烏黑的血迹,而且一隻胳膊已經斷了隻剩下半截低垂在一側,随着他的走動來回搖擺,白森森的一塊斷骨裸露于外,更爲恐怖的是他的臉,仿佛被什麽撕碎了一般隻剩下了一半,整個下颚,竟然都已經沒有了!
睿思淩看着他步步逼近向自己伸出了另一隻完好的手來,隻得一步步後退,越臨近那山澗的邊緣,心裏已是一片絕望。
就在這時,老村長的身體突然晃動了一下,然後竟然向前撲通一聲的倒在了地上,在他的後背上,正立着一根二齒鋼叉。
周曉瑞自黑暗中走了出來,直到在老村長的身旁停了下來,低頭冷冷的看着他身體扭動着想要爬起,周曉瑞慢慢伸出了手,猛然拔出了鋼叉,然後又突然狠狠的刺下。
尖銳的鋼齒從村長的頭頂直直的插入一直穿透,生生将他的整顆頭顱釘在了地上,這一次,那個身體已然一動也不再動了。
睿思淩看着眼前的情景,無力的跪倒在地終于忍不住幹嘔了起來。
周曉瑞扭頭面無表情的看着他,沉默了許久,這時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了一抹殘忍的冷笑來,突然說道:“現在,終于沒有人再和我搶了。”
聽到他的話,睿思淩身體猛然僵住,勉強壓抑住胸口依然翻湧着的陣陣的惡心感,擡頭膽戰心驚的看着神态異樣的周曉瑞,他的那種眼神仿佛是蛇盯着獵物一般,令他不由得有一陣心驚膽戰,有些小心翼翼的問:“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周曉瑞邪冷的一笑,“我甘願冒這麽大的風險,辛辛苦苦的把你從村子裏帶了出來可是有原因的,原本想養得肥一些,不過可惜的是現在我已經餓了。”
“你說過隻要不噬食人肉就可以保持自我意識的,你想變得和村子裏的人一樣?!”睿思淩已經意識到自己又處于怎樣的危機當中。
周曉瑞聳了聳肩,“當然是騙你的,不過讨厭困在那個村子裏倒是真的。我是活死人,隻不過不會像他們那樣總是饑不擇食,所以,帶你逃出來隻不過是帶了個備用糧食而已,這麽說,你應該明白了吧。”話音剛落,他‘刷’的抽出了一把匕首來,正是刺死崔東陽時的那把匕首,然後一步一步的向着睿思淩逼近。
睿思淩看着他此時扭曲的臉上滿是猙獰邪冷的笑意,心驚膽戰的一步步後退,直到被逼到了山澗的邊緣險些就要掉下去,腳邊的一些碎石子滑落墜入了山澗之中,立刻不見了蹤影。
涼風襲來,睿思淩迅速撲向了旁邊險險的避開了周曉瑞刺來的匕首,再想逃開時,周曉瑞已經又撲了上來,一手狠狠的将他按在了地上。
“放開我!”睿思淩拼死的掙紮着,胸口猛然感到一涼,周曉瑞手中的匕首已經直直的刺入了他的體内。
鑽心的刺痛瞬間令睿思淩一時失去了反抗的力氣,當意識到周曉瑞正俯身趴在自己的身上貪婪的吸允着傷口流出的鮮血時,他愈加迷蒙的眼神中忽的閃過了一絲異樣,下一刻突然拼盡了最後的所有力氣,雙手緊緊抓住周曉瑞猛然的翻身,周曉瑞似乎沒有想到他還會反抗,于是兩人撕扯間便一起滾出了山澗的邊緣,雙雙徑直的掉落了下去。
與其被吃掉,還不如就這樣,一起同歸于盡吧……
尾聲:
睿思淩感覺自己好像是在一片汪洋之中浮浮沉沉,到處都是茫茫的蒼白一片,他行走在其間迷茫的看着四周,不知道自己是在哪裏。
忽的看清前面一片藍白交接的河流時,于是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所牽引他毫無意識的一步步向前走去,然後在邁出了一步剛剛踏入了河水中的時候,身後突然伸來了一隻手,輕輕搭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睿思淩猛然驚醒一般忙轉過了身,看到眼前站着的卻是一位年輕美麗的女子,于是愣了愣。
女人端秀貌美,黑亮的長發柔軟的披在肩上,一襲白裙更襯得她如出水芙蓉一般,氣質若蘭,而且在她的身側好像萦繞着瑩瑩的光亮,翩然若仙一般,而且莫名的讓他覺得有一種溫暖而親近的感覺。
睿思淩看着她莫名的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于是問:“你是誰?我們在哪裏見過嗎?”
女人眉眼間隐現出溫文如水的笑意,沒有說話,隻是伸手向旁邊指了指,睿思淩随她指着的方向看去,才發現河水旁邊立着一塊偌大的通透光滑的圓石,上書:忘川 。
夢歸忘川水,花開彼岸台, 奈河水邊怎奈何,忘川河畔求忘川。
睿思淩眼睛蓦然瞪大——原來自己,已經死了麽?
這時,耳邊忽的傳來了那女子婉轉悅耳的話音,“回去吧,這裏不應該是你來的地方。”
睿思淩看向她,滿是疑惑的問:“我不是已經死了嗎?”
女人笑了笑,微微擡起了手向着遠處那片蒼白之處指去,“一直往前走就可以回去了,你的父親已經在那裏等你很久了。”
睿思淩身體仿佛被牽引着飄飄悠悠的,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這時忽的想到什麽忙轉過了頭,“我記得遇到山洪的時候幸好有人把我從水裏拉上了岸,還有王雷出現的時候我總覺得那不是他本人,因爲王雷根本不可能清楚那個村子裏的事,難道是你一直在幫我?能告訴我你是誰嗎?”
女人淡笑如水,微微搖了搖頭,“我能幫你的也隻有這麽多了,未來的路還有很長,希望你好好珍愛生命,堅強勇敢的生活,回去吧,代我轉達你的父親,我感謝他把你照顧的很好,秀玲不會忘記他的。”
話落,她已經轉身一步步的走入了忘川河水之中,睿思淩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明白自己爲什麽會對她有着那種熟悉又親近的感覺了,隻是在他伸手想要努力拉住那抹逐漸消失的身影時,他的身體忽的被一股力量卷起,在一片天旋地轉之中,他猛然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中的依然是滿目的白,睿思淩半天才清醒過來,他忙起身要坐起,随着他的動作胸口立刻傳來了一陣刺痛,他低頭才發現,自己身上正穿着住院病服,傷口也都已經處理包紮好了,轉頭看了看四周,他意識到自己原來是在一間病房中。
睿思淩緊懸着的心立刻落了下來,轉頭靜靜的看着正伏在床邊沉睡的人,正是他的父親睿彥,幾日不見父親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一臉的胡茬,神色也顯得疲憊不堪。
睿思淩的眼睛立刻濕潤了,他伸手慢慢的握住了父親的手,因爲自己年幼的時候母親就已經過世,所以一直都是父親一個人撫養他長大,而他從來沒有意識到父親的艱辛,在之前離開的時候甚至都沒有告知父親一聲,離開家的這些天,父親一定操碎了心吧。
現在,死而複生的經曆讓睿思淩終于明白活着是多麽的難得,以及親人能夠陪伴在自己身邊,又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
那些險象環生的境遇,睿思淩至今回想起來仍然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噩夢一般,問起自己掉下山澗後是如何得救的,父親說是因爲有人看到了夜裏神農山上的火光,森林救火隊員趕到時大火已經被熄滅了,而山澗下的光亮引起了他們的注意,才發現挂在涯壁上橫出的一棵粗壯的大樹上的睿思淩,也幸而是那棵伸展出的樹剛好的接住了墜下的睿思淩,才使得他能夠得以生還。
不久,睿思淩康複出院,而他所說的那個山石村根本無人所知,他未帶回關于山石村存在的一絲證據,由李智帶領的共七人的考察隊也如人間蒸發了一般,武警搜查隊漫山查找了好幾遍後什麽也沒有找到,最終,那恐怖非常的山石村成爲了獨留在睿思淩記憶中的一個隐之村。
畢竟,這個世界上有着太多難以解釋的東西存在,或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在發生,即使沒有人相信,睿思淩也願意一個人相信,他在一個滿布血腥的食人村經曆過的,以及遇到了自己過世的母親,李秀玲。
睿思淩不知道周曉瑞掉下山澗後會怎麽樣,又或者說,此時在山澗之下濃密的林叢之中,正有一個活死人獨自徘徊在其中,也說不定。
放下了筆,睿思淩低頭看着手稿上大大的标題:隐村,心情沉重而複雜,希望,沒有人會再遇到那個村子,否則,恐怕不是被吞食掉,就是将永遠的被留在了那個滿是行屍走肉的,三十村中了。
他轉頭看向窗外,隐隐約約的,忽近忽遠的低沉聲音飄了來——
山石山石掘 ( 三十三十絕),溪流亦薄福(稀留餘飽腹)。
至今蕪湖落 (隻進無活路),隻剩山石骨 (死生三十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