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城隍福州漳州府城隍神,相傳即李許齋方伯(赓芸),威靈甚顯。戴昆禾太守(嘉谷)知漳州時,延刑名友沈小隐,紹興人,相處數年,極稱相得。及戴調福州,要沈同往,沈不可,戴頗愠之。一日,語家人輩曰:“沈師爺幫我數年甚好,我待之亦不錯,我今調首府,事更煩多,自以相信者同往爲放心,乃竟不肯同去,殊爲可惱。”有一家人徐答曰:“沈師爺不去,主人之福也。”戴愕然,問故,其家人乃以所知得贓枉法數事對。戴密訪,不誣。及啓行日,戴潛于書房書一疏,自咎誤用匪人,并白其一無所染之情,谒城隍廟焚之。是日,沈尚未移寓也。晡時即病,其家以爲虛弱所緻,煎高麗參湯飲之,不效。更延漳之名醫某診之,某至,甫及門,遇一人自内出,卒然問曰:“汝來醫沈某耶?”曰:“然。”其人:“曰是人不可治,醫之若效,爾即不利。”某惶然,熟視不見,某知其不可治,入診之,不爲立方。其妻急欲煎人參飲之,至外室,見三人,一颀而長,二微短。
其長者手執鐵索。再視,則以紙爲者。其二人一持牌,一持扇,迳人内。其妻急反,而燈驟滅,沈已卒。始恍然所見三人,即閩中所謂“走無常”也。神之不緩須臾如此。
◎姚伯昂先生述二事姚伯昂先生曰:門人湯海秋侍禦(鵬)之夫人唐氏以産難殁,是日适有折差回湖南,湯作家書,時迫,草草數行至其外舅,不及叙病之颠末。其外舅鄉居,去城遠。得書,痛女,甚悲而不得病原。是夕,設乩問焉。少頃,乩動,則女至,言海秋前生爲四川綿竹令,渠爲幕友,賓主極相得。曾用主人銀,将及萬,今世應轉男子身,以主人之銀未還而情未答也,特現女子身以報。今緣盡當死,不可留也。病之原委,叙之特詳。此道光甲午年事也。世謂人世妻子有還賬者,有索賬者,餘因憶前有妹,五歲豆危,呻吟甚哀,數日夜不絕聲。張太夫人謂其何不早去,乃大言曰:“尚負八千文,未曾償清,我即去耶。”先贈光祿公遣餘告之曰:“必以此錢爲之棺殓,再加千文爲焚楮镪,是宜速去,何茹苦乃爾?”餘告之,是夕即死。然則還賬索賬之說不爽也。又曰:河南彰德營參将,忘其名,得奇疾,醫不知爲何病。日惟自語诟詈,若索債者。其屬穆守備齊賢有口才,往解之,病者大呼曰:“我前世爲四川總督,某爲總兵,負我萬金不償。物色之數十年,今始迹得之,某負心實甚,不能解也,必索其命。”穆曰:“參戎負債不償,無怪大人之怒,但隔世事,今參戎一貧至此,焉能償。即索其命去,于大人有何利焉?不如令其備冥镪如數,焚以奉償,可乎?”病者許諾。乃購冥镪焚之,病者曰:“銀色太差,平亦太短,不能抵也。”穆乃集赀購金銀箔,屬衆折爲錠,焚之。病者曰:“此次銀色大好,惟尚短平若幹。”穆請再補,病者曰:“不必,君此番亦辛苦,短者即以酬勞。”道謝而去,參戎病亦愈。然則冥镪其可抵真銀乎?
◎貧女報恩凡人煙輻辏之區,遇吉日,嫁娶恒十餘起。一日,兩家俱嫁女,一巨富,一極貧。至中途相值,雨甚至,舁者各以彩輿置郵亭中,四散爲避雨計。貧女于輿中哭甚哀,久之,富家女亦心動,遣媵婢問之,曰:“女子适人,離父母遠兄弟,誠大苦,然何至傷恸乃爾。”貧女曰:“我母家故窮,所适又乞人子,明日即不知何若,以是悲。”富家女爲之恻然,俗于嫁娘兩袖中必置墜重物,謂之壓袖,富家女神貯荷囊二,各緘金錠一,約重二十餘兩。乃出,使婢納諸貧女之懷,語以萍水相逢,無可爲贈,持此謀嬗粥,或不緻遽凍餒,貧女受之。正欲問姓名,适雨霁,輿夫坌集,兩兩分路。貧女嫁後,出所贈金,俾其夫權子母,逐什一之利,遂臻饒裕,乃行大賈,家驟起,廣市田園。然所置産,田必兩莊,屋必兩所,本資與所獲利必相埒,衆莫解其意之所在。性好施,予一鄉稱善人。顧艱于嗣息,逾十載始生男,視若掌珠,擇乳媪哺之。媪來時,諸婢仆指示屋後樓三楹,雲:“每清晨,主母盥洗畢,即捧香屏從人詣其上,汝慎勿登,違則必不恕也。”問何故,衆言:“我輩來此有十餘年者,皆不知,但謹守條約而已。”媪所哺子,漸能行走,忽攀跻欲上,媪阻之,則号跳不得已。從之登入,其中則空洞無物,惟設香案,南向一龛,障以幕。媪揭視久之,不覺失聲哭。衆聞聲,告主母,争訊之,媪伏罪,言:“小郎欲登,恐其蹉跌,匆促間不及細思,緻幹犯。應如何示罰,惟主命。”問何爲哭,媪以揮涕曰:“适見其中所懸荷囊,與我嫁時壓袖者相似,是日行至途中,并所貯金贈一嫁娘爾。時母家、夫家皆極盛,初不介意,亦不知其可貴也。不圖今日落魄至此。”語罷複泣。諸婢喝之止。主問:“汝嫁爲何時?”媪以某年月日對,問:“是日遇雨否?”媪曰:“不雨,則我之荷囊固在也。”主聞而默然,亦不之罪,但尋其夫來。媪以爲将遣已也,益悲不自勝。
次日,主家張燈彩,召梨園,若将宴貴客者,<并召>々其族人皆至。屆時,堂中排二席,設兩坐,旁列二幾,堆簿籍高尺許。媪之夫在外廂,命四仆引入,四婦自室中擁媪出,令各按二人上坐,勿使動。主人、主母倒身下拜,拜已,起而言曰:“曩蒙贈金者,乃我賤夫婦。非媪,無以有今日。藏庋荷囊,示不忘也。日日頂禮,冀相遇也;财分爲二,不敢專利也。今幸天假之緣,不緻負恩沒世。此田産簿二分,願存其一而以一歸翁媪。”并示族人,不得有異說。翁媪慌遽,惟同聲連稱不敢、不敢而已。主乃促坐定,奉酒卮,筵開樂作。至二鼓,挑燈送歸所居之東院宿,凡幾案衾榻,與主居無少異。翁媪本富家出身,亦安之若固有。
媪初生女,寄養他人而身出爲傭,至是迎歸,後長成,遂以字其所乳子。‘兩家世爲婚姻,如朱陳村焉。世或疑翁媪坐享其成,幾于幸獲,不知皆其贈金特恻隐之一念所感召也。而貧女暴富即矢圖報心,宜天之陰相之矣。造物豈妄予人以福澤哉?
◎神廟香火資山西解州關帝廟,在西門外,靈應異常。廟中舊存香火捐資銀二萬兩,有胡州牧者,知是州,假用三千,欲不歸矣。及罷官,新任者至,胡移居館舍。夜有人扣門,問之,答曰:“西門外姓周者,向官索欠。”如是者三夜,每夜如是者三。胡心知其故,而終吝之。頻行前夕,又至,且曰:“此項将有公事須用,宜速還,否則未便。”辭殊委婉,胡懼,乃如數歸款。未幾,劉松岚(大觀)觀察河東,将莅任,行至平定,夜夢關帝至前,有紅旃大書“漢壽亭侯”。劉俯伏前迎,神謂之曰:“河東,吾鄉裏也,行将有難,汝宜善視之。”劉寤,不知所謂。
歲甲子、乙醜、丙寅間,解州大旱,劉請于上司,設粥以赈。赈廠即設于廟前。
公費将完,欲請奏益,又須時日,心甚憂之。夜夢周将軍語之曰:“赈費不足,何不借廟中存款耶?”劉覺,乃借廟中存銀三千備用,則即胡州牧所還之原封也。
人乃悟前索胡欠,言有公事須用,即此。劉因修廟,作文勒碑記之。夫人不可欺,而況神乎?債不可負,而況香火資乎?周将軍可謂處置盡善矣。俗傳周将軍氣多剛猛,而于此事辭氣委婉,殊不類其生平。世之冠帶人以索欠而負氣相對反目成仇者,亦可愧矣。
◎晉甯科甲葉庶常(桂),甘肅晉甯州人。其先德官把總,自以不能讀書,望子尤切,因子久困場屋,郁郁以終。某科鄉試,初八夜,葉夢其父來,責之曰:“屢試不第,總由爾不用心之故。某某今已中了,爾若努力,今科亦有望,勉之,勉之。”
語方畢,号軍已喚接題紙矣。葉驚晤,猶惴惴也。然夢中所舉獲隽之兩人,絕不記其名。榜發,晉甯獲第者三人,而葉與焉。其二人爲劉伯歐、王汝舟,夢中所舉,蓋即是人。晉甯自國朝以來,無一科中三人者,此爲歡輿,故其先德欣喜之而因勉之也。壬午春,葉成進士,出毛春門禮部(鼎亨)門下。授庶吉士日,毛夢一人前緻辭曰:“葉某,我之子也。荷蒙成全,特來拜謝。”毛以語葉,且爲述夢中人風采舉動,一一肖其生前。平生結念,一旦得遂,至不遠數千裏猶緻感焉。然則孝子慈孫有顯揚之願者,當何如奮勉哉。然則彼孫山之外,冥冥之中不勝流涕欷獻者,又不知凡幾矣。
◎龍溪令龍溪,漳之首邑也,俗悍喜鬥,故多命案。婺源程某宰是邑,延李森圖司刑席,時鍾雲亭制軍(詳)總督閩浙,嗔各屬鞫案因循,多以緝兇爲辭:不肯結案,因下令州縣結案不得遲延,不得借口緝兇。程急欲見長于上官,有一案正兇不實,程即欲定案。李緻說帖于程,言非真兇,不可定谳。程答曰:“亦知非真,奈上憲督責嚴,不得不爾。”李複曰:“君九案已結其八,此案少緩,未爲遲也。”
程對以有冤我當之,與君無與。因定谳,上之,程旋以事去官,李解館,因疏于城隍以自白。是夜,程夢至冥司,對案俯首認罪,程宦囊豐富,多營運于蘇州,因挈眷至蘇。未幾,病作,自刎而死。本籍所營田園宮室,不得一日安享也。論者曰:“李食程俸,知囚之冤,争之不從而不能去,亦不得爲無過雲。”
◎刑官夙孽《竹葉亭雜記》雲:刑部一老皂隸,夢至一處,宮殿巍峨,上座若東嶽廟之塑像者,階下列鬼無數。少頃,引一人至,問答有詞,但聽不了了耳。上座者怒曰:“罪當絞。”隸細視之,則本衙門秋審處提調張某也。俄又引一人至,問答如前,上座者曰:“當斬。”隸細視之,則又本衙門秋審處提調吳某也。俄又引一人至,體貌甚偉,上座者怒似稍霁,令去兩目,隸審視之,則本部尚書長牧庵相國麟也。隸股栗而醒。無何,張出爲觀察,一日,有紅衣兩女子爲祟,百計治之不去,觀察避于太夫人室,鬼不敢入。太夫者,節婦也。後伺太夫人寝,突入,拉殺之。吳後知某府,頸生瘡,世所謂斷頭瘡也,以是卒。長相國僅以失明止。
理刑者可不慎乎哉!家大人曰:長牧庵閣老爲先叔父太常公乙未同年,似不失爲正人君子。乾隆間,公巡撫山東,時每歲某關有解撫署公費若幹金,公欲奏歸公,其長公子懷亦亭雲麾(新),方十餘歲,以爲不可,曰:“大人不取此項,不足爲廉,若一奏入公,代者至,必仍舊貫,是令司關者倍出之矣。”不聽,後果如公子言,公亦稍悔所見之不遠也。及爲喀什噶爾辦事大臣,則所爲深得大體。先是,新疆奠定之初,一切賦稅較之準噶爾時有減無增,回民悅服。其喀什噶爾回民,内有伯德爾格一種,素皆販運營生,絕無恒産,歲例稅金十兩、金絲緞三匹。
乾隆二十七年,有知府名莫薩者,于正供外索普爾錢二十千文。辦事大臣海明查出,即将此錢作爲正賦,公具奏,以爲既非賦課舊有,即應革去。又伯德爾格初隻八十餘戶,迨乾隆四十五年,有四百餘戶。辦事大臣瑪興阿議增貢金四十兩,公以爲無論中外百姓回民,生齒日繁,則生計亦日難,從無計戶增賦之例,即爲裁去。又喀什噶爾看管果園回民,歲進葡萄一千斤,辦事大臣永貴議以徒勞台站,隻收二百斤,餘八百斤每斤作錢十文,折價存庫。公以事雖細微,體制不合,一切免之。凡此,皆深得治邊之體。似此廉明通達,其在刑部必不緻過有枉縱可知也。
◎妄念辱身懷亦亭雲麾言:其同寅某戚家花園有狐居之,某嘗過戚家飲酒,其仆随往,恒潛于園之隙處默祝,冀仙之一遇也。一日,竟見美人翩翩而來,喜出望外,即欲止之于亭。美人意不欲,曰:“亭近外廊,恐有人知,此間後軒極幽僻,人迹所不經,非此恐樂之不暢也。”僮随之行,三折至一小穿堂,長榻瑩然,令僮先解衣而卧,美人襦甫脫,則偉然皓首龐眉一老丈夫也。按其臀而刺之,力掙不得脫,痛聲與恨聲俱厲,竟不聞于外。迨翻身卻坐,但覺股下葺葺然如坐于新絮間,而老丈已不見矣。委頓出園,猝遇宅中人,竟不能掩其事。自此,谷道旁有白毛,周圍一叢。嘗以示人,亦不自諱。是可爲有妄念者戒也。
◎欠債李進士貢南,光州人。未第時得狂疾,既愈辄,能役鬼,往往先事預言,無不奇中。人有寄之書者,書未至,已能道其書中語,然皆托之夢也。授讀于固始曾舍人資見家。固始有吳秀才圖南者,貧而死,遺妻及弱子,幾不能自存。其妻茹苦守志,族中人皆憫之。舍人有族弟某者,與李善,與吳秀才亦爲莫逆交,恒以其家貧爲念。一日,問李曰:“知君能役鬼,我欲緻書與吳圖南,可乎?”李曰:“可。”曾密封一函與之,李乃朱書“李翼”二字于封面之右,其左書“仰值日功曹查送”,取火于書室院中焚之。及晚,李忽爲作複書,叙答甚詳,觀者意李托之鬼也,李言乃吳浼其作答。然李固末見前書,而所答不差。書中念其妻之貧甚耿耿,謝曾之垂念又甚殷殷。書末,将其生前戚友中所負之錢,某某三千、某某二千,一一開列,屬其妻索,得之即可存活,計錢九十七千餘文。曾以其書示吳之妻,妻初不信,姑持書示負者家,皆悚然歸之,果如其數,其家遂賴以存。
此事曾舍人親爲人言之,足見債不可負,陰間所存記,一一不差。惟李名貢南,而書面所書乃爲李翼,豈陰陽有二名耶?
◎勸孝杭州有某甲,病魂離舍。至冥司,遇一吏,乃其故友,爲檢籍,蹙眉曰:“子忤逆父母,法當付湯镬獄,幸壽未終,且去,俟壽終再來。”甲惶怖求解,吏曰:“此罪至重,佛亦難度,我何能哉?”甲泣求不已,吏沉思良久,曰:“諺雲:解鈴還要系鈴人。得罪父母,亟以孝順父母忏悔,或可挽回耳。”送之反,汗出而愈。即向父母備陳所遇,從此婉容愉色,侍奉惟謹,并戒妻溫清無懈,頗得父母歡心。及父母故,喪葬如禮。後年逾七十壽終,想緣孝順挽回也。
◎孝鬼草姚舜賓,無錫人,忠誠笃實,鄉裏目爲長者。家綦貧而孝,母年七十,訓句讀以養,極婉容愉色,不敢懈缺菽水。乾隆五十年,歲大饑,生徒既散,日不給嬗粥,焦勞拮據,未幾病死。不能殡,瘗于屋後隙地。次日,見土上忽生一草,形似山藥,結子累累,香甘而糯。妻采食之,終日不饑,遂以供姑。晨采午生,取之不竭。草長四五尺,母撫而哭,即伏地搖搖如拜。邑中播聞,觀者如堵,皆嘉其孝,各出甘旨以贍其母焉。孝心所感,生死不回,此經所謂不匮也。
◎宿冤索命蘇州史家巷蔣孝廉(東吉),有子,娶徐氏,伉俪甚笃。一日,忽置酒,與婿把盞曰:“吾宿冤已到,勢難挽回,勸君更盡一杯爲别,此後幸勿相念。”掩袂大恸。蔣生撫背勸慰,無何,氏忽豎肩襯浚大呼曰:“汝記萬曆十二年,兩人設計慘殺我于影光書樓乎?”手自批頰,又以剪刀遍刺其體,口音似山東人。
一家伏跪哀求,卒不解。中街路吉祥庵有僧名蓮台,素著道行,遣人召之至。徐氏鼹鲈唬骸巴号可怖,且去,且去。”及僧出,又詈曰:“汝家媳婦房中能朝夕住和尚耶?”僧曰:“前世冤業,二百餘年才得尋著,稽愈久,恨愈深,報亦愈急,老僧無能爲也。”僧辭去,徐氏即剪耳、刺手,掐身無完膚而死。
◎醵金贖女吳縣許也秋進士(大铉),以進士需次在籍,見親戚中有買妾者,日以肩輿擡女到家視。一日,見兩女有大家風,詢之,父系貢生,某兄亦孝廉。爲之心恻,乃醵金以贖,認爲義女,先後擇土人嫁之。此事在道光庚寅年。再逾年,而也秋之子達泉(源)即領壬辰鄉薦。丙申,成進士,出知某縣,已大著循聲矣。
◎解砒毒方歙醫蔣(紫垣)有秘方,解砒毒立驗,然必邀取重資,不滿所欲,坐視其死。
一日,行醫獻縣,中夜暴卒。見夢于居停主人曰:“吾以耽利之故,誤人九命,死者訴于冥司,冥司判九世服砒死,今将赴轉輪,我賂鬼卒,來以解砒毒方相授。
君爲我活一人,則我少受一世業報。若得遍傳利世,君更獲福無量。“言訖,涕泣而去,曰:”吾悔晚矣。“其方,以防風一兩研末,水調服,并無他藥。南城鄧葵鄉《異談可信錄》又載:冷水調石青,解砒毒如神。幸善知識,心存普濟也。
◎負債爲驢吳人薛端書(楷)自城西夜歸,途次,小憩桐橋闌上,遇一皂隸絷囚先坐。
見囚啜泣不止,隸鞭楚之,意覺不忍,從旁勸解。隸曰:“此南濠牙儈,吞負客錢盈千累百,逋逃時猶在狹斜淫樂。居然一牙戶空拳赤手享用埒素封,誰念客之履艱涉險,撇妻子以性命博此阿堵物。今冥司判爲山東道上驢,押之往生,又累吾行遠路。生前以客資揮霍如糞土,今日獨無一紙錢饷吾沽杯酒,尚淹留不肯去耶?”端書竦然起,隸囚俱不見矣。
◎戒戲言湖南浏陽縣有歐陽生者,爲人輕薄,與某生同塾讀書,時某生新娶,歐陽生以某生所娶新婦如何美貌,與伊熟識往來,常與相狎。某生素性迂拙,不知其戲己也。歸與其妻尋事吵鬧,因此不睦,而其妻亦不知所由來。後某生聲言以妻在母家閨門不謹,其妻無從剖白,即投缳殒命。同塾聞之,皆以戲言誤事共咎歐陽生,而歐陽生以同窗戲谑,不爲介意,旋亦息事。乾隆戊申歲秋闱,歐陽生赴科應試。入闱,系某字第一号,因号外嘈雜,與第八号之某翁調換,某翁因茶水近便,亦即應允。是夜三更後,忽有女子塞簾而入,訝曰:“何号是而人非也?”
疑訝間,忽即退出,徘徊簾下,作嗚咽聲。某翁知其有異,因诘之,曰:“汝有冤相報,欲尋何人耶?何不告我,我當爲汝計之。”女以歐陽生事向訴,且言歐陽生今科當中,故來相阻,以報夙冤。某翁雲:“此乃戲言誤聽,并非有心,可以原諒。但汝之死固冤,令其超薦七七四十九日道場何如?”女曰:“此自可從,但歐陽生爲人無信。”翁曰:“我當爲汝謀之。”留女少待,翁即往告歐陽生曰:“某生之妻某氏來尋汝矣。”歐陽生聞言失措,喑不能語,翁因爲慰解,告以今科必隽,出場後當作七七道場,方可解釋。歐陽生唯唯。翁恐其無信,索寫契據一紙,回告女鬼。某氏見字,半信,欲翁作保,翁爲寫一保字,将紙燒化。女即垂淚,裣衤任謝曰:“隻是便宜了此人而已。”後生出場,即爲作道場。及榜發,果中式。是科首題“夫子聖者欤?何其多能也”,歐陽生錯寫“夫子聖矣乎?”
磨勘罰停三科,以一舉終其身。
◎殺尼姑弄嘉善縣北門,内有殺尼姑弄,莫知其所由名。相傳弄中向有尼庵,一尼先與屠者私,複有他好,屠妒奸,乘夜入室殺之。希滅迹,支解其屍,納諸袋負而出北門,将沉之河。時尚五更也,門者诘之,以婚家供神所宰對,遂混而出。至吊橋,瞥睹黑而胡者持刀立橋心,懼不敢過,往返踯躅數次,天漸明。鄉人入市者,見袋口血漉漉下,詢之,如對門者言。顧神色慌張,類有異,強解所負,視之,則一光圓女首,四肢分截,駭爲尼屍也。号執赴官,一鞫吐實,按律處斬,而毀其庵。人遂以殺尼姑名弄雲。按北門外柳洲亭有關聖廟,黑胡持刀者,蓋周将軍之靈,路截淫兇,俾無漏網,亦足見神威之顯赫矣。
◎救難巧報山陰陳某,逸其名。赴省試,舟泊蕭山之西興驿,忽聞街市火起,登舟往觀,見避者紛紛,火光中一女子身無半縷,蹲伏于地,羞懼無以自容。陳急取一袍,擲與之,女得衣蔽體,而家人星散,号泣無所歸,哀陳求救。陳使宿其舟之頭艙,終夜不交一語。晨起,訪其母家,掖之歸,彼此匆匆不暇問姓名,衣亦未還,陳即渡江去。及入場,題紙既下,文思甚澀,一字俱無。正窘迫間,聞鄰号呻吟聲,窺之,見一生病甚笃,謂陳曰:“餘病矣,文成而不能寫,惟交白卷求出場而已。
子其爲我點檢考具,感且不朽。“陳爲之料量畢,生問:”材文如何?“陳告以故。生曰:”餘文已無用,感君之義,即贈君。“陳既受文,遂扶生出。歸号,全錄其文。揭曉,竟中式。亟訪某生,無知者,久亦置之。後陳以大挑,分發安徽,晤一候補令,似曾相識。谛視之,即向日之患病某生也。各叙往事,乃知某即蕭山人,是年出場後,病旋愈,次科亦獲隽,昨甫到此,陳謝之。偶一回首,見檐下有曬衣,則前贈女子之衣在焉。不覺屢顧,某疑而問之,陳言其始末,且詢得衣之由。某恍然曰:”信哉,君所見女子,即内子也。遭回祿時尚未嫁,及歸餘,笥中見此衣,内子爲餘言,昔遭火厄,幸遇一士子擲一衣,得蔽體而歸,彼此匆匆不暇問名姓,衣亦未還,每呼負負。故夏日必曬而藏之,将以報也。蓋君之遇我,我之贈君,悉君之陰德所緻。冥冥中假予手以報之,非偶然矣。“語畢,呼妻出謝,從此來往如通家。此嘉慶初年事。
◎鬼畏孝子吳中屠者劉四,有膽,中年積資數千金,遂納監,列衣冠。雖放下屠刀,未能成佛,日與諸惡少飲博惡噱,無所不爲,士林羞與伍也。然事母甚孝。一日,其徒語及郊外某舍有厲鬼,人莫敢居,遂與劉四約,如敢止宿,當釀酒食以啖。
劉四欣然獨往,衆恐劉爲鬼困,率伏戶外以護,霧色蒼茫,月光黯淡,烏啼鬼叫。
方共惴惴戰栗,草木皆兵,忽聽有人高唱《蓮花落》,前往推戶,一鬼忽從人衣袂下突前,止之曰:“劉孝子在内,我輩隻可露宿;杯酒尚未溫,子速歸休。”
唧唧數聲而去。衆更駭,牽衣奔返,群鬼相逐,塵沙染衣,有堕道旁溷者,滿頭遍插木樨花而去。
◎醫地人生邀福之心過甚,則事之斷無是理者,亦遽信之而不疑。青烏之說,自不可廢,然一爲所動,則必終爲所愚。京中有趙八瘋子者,創爲醫地之說,此亘古奇談,而竟有信之者。嘗爲武清一曾任縣令者蔔地,告之曰:“适得吉壤在某村某家之竈下,去其屋則得吉穴。”某令遂别購地造屋,遷其人而購其室。及毀竈,趙又熟視曰:“此地惜爲竈所洩,地力弱矣。”某令曰:“爲之奈何?”曰:“醫之自能複元,藥當用人參一斤,肉桂半斤。俟得此二物,付我,餘藥我自爲合之。”某令如其教,備參、桂授之。越日,掘地下藥,又告曰:“三日後夜半,立于一裏之外,若遙見此地有火光浮起,則元氣大複矣。”乃潛施火藥,于地外,陰令人往,約以某夜遠見有籠燭前行者即燃之。及期至,某令家邀其夜中籠燭往視。漏三下,曰:“是其時矣。”遂同往。久之,遙望其地,果有火光進起,狂喜曰:“君家福甚大,不意元氣之複若是之速也。”某令亦大喜,然爲藥物故,家資以消耗過半。趙售其參、桂,家稱小康。無何,趙子俱亡,趙亦得奇疾,身如已死,但能飲食而已。始大悔。平生所愚者不止某令,而所售參、桂之資亦歸于盡。身受其報,天道當然。而爲所愚者,絕不思理之有無,又愚之愚者也。
◎薛二蔣伯生大尹(因培)雲:山東試用薛大尹(定雲),無錫人。一日,坐公館中,方食湯面,忽有一卒至前,問曰:“爾姓薛乎?”曰:“然。”“行二乎?”
曰:“然。”卒曰:“我老爺令我喚你。”薛曰:“爾老爺爲誰?”答曰:“見便相識。”欲俟食畢往,卒曰:“歸食未晚也。”薛遂不覺,随之去。至一座落,見一官,衣冠與州縣等,卒然問曰:“你爲薛二耶?”薛應之,心方怒其官相等,何乃遽如此相呼。上坐者呵曰:“見我,何以不跪?”辄令牽下,掌責二十。薛又念能責我者,官當勝我,然不自知所觸犯何事。乃大言曰:“大老爺乞查明卑職以何事犯責。”上座者亦大言曰:“爾何人,敢稱卑職耶?”薛乃述現爲試用知縣。上座者推案起,遽前謝過,因問何人相請至此,卒乃跪以對。乃大杖其卒三十,令送薛歸。出門回顧,則裏中土城隍祠也。比到公館,其面尚未冷,而兩頤遽腫,乞假十日乃愈。是日,薛之鄰居僚友有長随薛二暴卒。蓋緣誤勾。逾日而土城隍祠忽毀于火,薛未半歲亦卒。蓋其精氣已委頓,俗所謂火焰不高,故鬼卒得以近前,而上坐者不察其罪,遽行施刑,緻無辜之人誤被掌責。聰明正直之謂何,宜其旋受冥罰矣。
◎戒食鼈新建漁人獲一鼈,特巨,背列八卦形。觀者異之,勸釋放。漁蠢而狠,曰:“猶是鼈也。”竟烹食之。越日,複漁于江,則鼈群無數,繞舟浮遊,衆漁競前捕捉,遂緻争鬥,前獲巨鼈之漁斃焉,而鼈群散矣。噫!鼈而有文,非凡介矣,顧不能避預且之醢,豈智有所昧哉。老杜《義鳥詩》雲:“物情有報複,快意貴目前。”漁者見報于其族類,可爲妄殺者戒。甚矣,怨毒之所歸也。此嘉慶已卯冬事。
◎鴉片朱某言:仕宦場中多嗜鴉片煙者。或雲疲于案牍,食之,振起精神,則爲花柳場中遊蕩之助。若花柳場中男子,婦人,亦有食者。朱嘗于蘇州宴會間,問一老妓,言食此之弊甚洋。言男子初食此煙,房事可以鏖戰數倍。婦人食者,正可與敵。及其久也,男子之勢傷,日縮,漸至于盡,不但不能戰,并戰具而無之。
婦人食此久,精血過傷,以合房事爲苦事。則苦況尤不可言狀。恐人未能盡知也,故記之以示警戒耳。
◎錢學士錢金粟學士(林),每年常入冥判事,衆所共知。道光甲申,嘗與同年宮辛楣洗馬(煥)閑談,官方以大考爲慮。錢曰:“無慮也,考得着即妙。”後宮至七月物故,而九月始大考。當宮病時,錢未往視,及病亟,始至卧榻前,袖出一紙,焚之而去。宮之子從火中攫之,隻存燼餘,外簽有“某時封”三字,宮即以其時沒也。大考擢官後,又有聞其入冥者。問之,則曰:“隻八月廿七一度耳。”
問何事?則曰:“勾人名耳。”問何所據?則曰:“憑其冊注,大抵昧财者居多,然亦有昧至盈千累萬而不勾者。”問何故?則曰:“亦不自知,但其時覺其可不即勾耳。”閱冊時,有吏在旁,指冊中二人應勾者,餘惡其多言,複疑其有弊,獨不勾。事畢,有衣冠顯者據案,收冊者因獻以冊。其人閱畢,言所勾極合,惟漏卻二人耳,即前吏所指也。餘請補勾,顯者曰:“奉旨請爾來辦此,勾由爾,饒亦由爾,不能補也。”時家大人與程春廬先生(同文)同在盤山行帳中,親聞學士述此。是冬,學士即歸道山矣。程曰:“疑吏有弊,獨宥兩人,殊不知即堕此吏計中也。然則幽明殆無别欤?其所謂昧财至盈千累萬而不勾者,當必别有大處分,不第以一勾了事也。”籲!可畏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