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過了幾個月,我總是渾渾噩噩,懶懶賴在紫竹宮勤德殿中不願出去,隻有桃夭伴于左右,每日給我帶一點外面的消息。而敖昕,他一直忙于龍族事務,這幾個月來我一直沒有見到他,或許說我内心也有意不想見他。
這段日子,發生了些事情,我本沒有在意,沒想到我的無視在很多人眼裏竟成了默許,于是愈加過分起來,到最後居然引起仙界的恐慌。
魔界和妖界大批大批的往龍族來奔,妖界不說,我二哥和三哥本已經爲了我鬧上九重天,早便和仙界翻了臉。魔界就不可知到底打的什麽注意,魔尊居然親自降尊到龍族說是要見我,說是仙界壓迫妖魔兩界良久,如今我終得神力,成爲妖神,要與我共商滅仙界的事宜。
我根本無心此事,桃夭便很是會意的幫我擋了魔尊,可沒想到魔尊居然就在龍族住了下來,敖昕對此也未多說什麽,似乎一切都是由着我來的意思。隻是這樣以來,在很多魔族人眼裏,作爲神的我已經和魔尊洽談,于是他們一個個都接二連三的往龍族的地方跑,一時間龍族顯然成了對抗仙界的根據地。
桃夭幾次勸我要早日解決這事,不然最後一定會“無心插柳柳成蔭”惹出禍來,且據他探知,仙界已經備兵準備戰事。每次說到這個,我都讓他去找敖昕,他也就癟癟嘴不說話了。
一直這樣耗着,我每天都是懶懶的,很晚才起來,很早便又睡下,滿腦子都是天水,期間也吩咐過桃夭一次,讓他去找天水的消息。桃夭當時很是震驚,可還是乖乖應着去找了,但這麽久來他卻再沒和我說過任何有關消息。
這一日大清早,我猶然睡着,恍恍惚惚中還在做着夢,似乎還是三百多年前,我還在九重天時,那時心中雖有苦悶,可是已經漸漸平息下來,扛着一棵從凡界弄來的桃樹去南極仙翁家的後園中種。我笑着跳着走在前面,小四呆呵呵在我後面喊着等等他,我不理他隻是往前跑,偶一轉身看他拉下很遠,便沖他大叫,“快,快追上我,追上我我就等你。”
“主人,主人!”忽然外面一陣乒乒乓乓的敲門聲,将我忽然間吵醒,我頓時轉醒,意識猛然清醒。
“原來是夢。”我睜開眼,複又閉上眼不願意醒過來。
“主人,主人!”又是一遍,原來是桃夭,一大早便在外面吵吵鬧鬧,将門拍的嘩嘩響。
“進來吧。”我有氣無力喚他進來,話音未落便聽到他猛地推門進來,一連串腳步聲急匆匆朝我這邊跑來。
“你就不能稍微輕――”我從床上爬起,被子掀了一半,桃夭黛青色身影就出現在眼前,呼一下撲上來,将我又撲倒在床上。
桃夭伏在我腿上,朝我笑得一臉妖媚,眨巴着桃花眼,撲閃着極長的睫毛,看着我,賣關子問道,“主人,你猜這一早的誰來求見?”
“你――”我黑着臉看向桃夭伏在我腿上,眉頭跳動兩下,還是忍住了,從牙縫裏蹦出幾個字,“誰?說!”
诶?主人你不猜一下麽?”桃夭極爲失望,身子又往前挪了挪,戳戳我的臉道,“是怕猜不着嗎?”
我猛地一個爆炒栗子砸向桃夭的頭,把他從我身上踢開,“我到底造了什麽孽,當初怎麽會想到要種下你這麽棵煩人的桃樹!”
桃夭滿臉委屈,“主人你這話實在太讓人傷心了,當初天帝說我不念着主人,每年都開得燦爛,我當時就急了,我怎麽是不想着主人呢,我明明一直在想你,就是因爲想你才每次都努力把花開得最好!我當時真是急死了,天帝居然這樣說我,急着急着,就覺得渾身發熱,第二天就得了人形。所以啊主人――”
“好了好了!”我連忙打斷桃夭,“是我二哥還是三哥?哦,不對,三哥自然清楚我的,也最是放縱我不會是他,我也和他說的很清楚了。那是二哥了,他已經來了多少次了?我和他說過了我不會——”
“不是不是。”桃夭笑得開心,神秘的朝我搖着一根指頭。
我一愣,“不是?那又是那位魔尊,我說了不想見他。”
“再猜再猜!”桃夭上挑的桃花眼裏不知怎的透出一股暧昧,“主人或許很開心。”
我皺了皺眉,在窗前的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正色看着桃夭,“在我喝完這杯水前如果你還沒說出這是誰的話。”
我瞟了眼桃夭頭上簪着的桃木簪,上面的粉色五瓣桃花在吹入房間的微風中微微抖動着瓣子,煞是可愛。于是,我扯了扯嘴角,續道,“你那簪子可就要秃了。”
桃夭聞言大驚失色,捂住頭頂簪子上的桃花連連後退,一邊後退一邊大喊,“主人主人你太讓我傷心了……”
“我喝掉了半杯了。”我故意砸吧了嘴巴,向着桃夭的方向傾斜了茶杯,“哝,看。”
“是天帝,是天帝啦!”桃夭大叫着抱着頭,倉皇失措,一道風兒似的逃出了門。
我一愣,手中的茶杯“咔嚓”一聲,出現一道裂紋,緊接着“喀拉拉”一連串聲響,那道裂紋如同老樹根般在杯身上盤根錯節的迅速蔓延開來,整個被子“啪”一聲,粉碎。
好久,好久,勤德殿中似乎是死了一般的寂靜,隻聞得我一個人的呼吸聲。茶杯碎片嵌入手中,手上滴下一滴一滴的血來,混着那半杯茶水,沿着掌紋交橫縱錯流着,一滴一滴,哒哒落地。
“主人,你到底見還是不見——呀,主人你的手!”桃夭忽然露了半個腦袋在門外,小心翼翼的問着我,可目光觸及我的手,他猛然一聲叫,立刻奔到我面前,拖起着我的手,不由分說便給我包紮起來,“主人,怎麽這麽不小心,真是笨蛋主人。”
“桃夭你想過天帝來做什麽?”我别過頭去不看桃夭,聲音卻很沉重。
夭拖着我的手頓了頓,接着又若無其事包紮起來,“還能是什麽,但是主人你要知道我一直是站在主人這邊的。”
“他是不是來讨伐我,來和我談判?他也不相信我,是嗎?”
桃夭立刻急了,“主人你都在想什麽,你看你都沒和天帝談過,他當然可能會誤會,而且天帝他是獨身前來的。”
我從桃夭手上抽過手,不讓他再包紮,緊緊握着,“一個人來?好,那帶他來見我吧。”
桃夭神情複雜,看着我好久,忽然滿臉的不滿意,“诶,早知主人這樣,就不告訴主人了。”說着乜我一眼,桃花眼裏流連着可惜不忍走出去。
我在房間裏等了一會兒,盯着自己的手發呆,鮮紅的血透過紗布,一層層漫出來,隐隐已經可見紅色的血色,天帝卻還未曾來。
這血曾引起多少事端,如今卻都已經成過往,我運用神力,四周立時出現桃花雨,花瓣朵朵落在手上。雨止,手上的血瞬間止住,再拉扯開紗布,一手光鮮嫩滑,肌膚雪白,手上已經不見半點受傷的痕迹。心中暗暗心驚,自己都覺得恍惚,這樣的力量居然爲我所有了,贊歎神力果然是無所能及的神奇偉大。
“啪啪啪。”一個人輕輕的三聲拍手聲,緊接着一句雲淡風輕的贊歎,“神力果然就是好用。”
我忙不疊是的擡起頭,倏地站起身來,看向大門外,慌得将桌上一壺好茶差點撞翻。
“阿音。”門口的白衣人笑面如蓮,溫和如旭,一步步走近。
我攏袖,袖中的手攢的緊緊,指甲深深陷入自己的肉裏,疼得幾乎要掉眼淚,卻不肯放。不斷讓自己清醒,一定要清醒,終于在他站在我面前時,我啓齒輕笑,對上他的眸子,“天帝。”
他果然一愣,笑意頓減,無奈道,“你這又是何必?”
“那就要看天帝的意思如何了。”我不滿不緊的接上他的話,重新在桌子邊坐下,順手給自己倒上一杯茶。
“我來時已經說清楚,你依舊是阿音。是古靈救了你是麽?”
我不置可否。
“大典之時,鳳鳥和鸾鳥自焚,那種禦獸術,放眼整個六界除了古靈沒有第二人會,古靈萬萬不會做出那種事,你出現後我便知道,那時因爲古靈教了你。”天帝在我身邊坐下,提起茶壺,他的手指有些病态的白,握在雪白的茶壺上竟然像是要隐去了一般,這哪裏是當初那個傻呵呵的小四。
我一時恍惚,想起了早晨的夢,便更覺得不真實。
“古靈是什麽時候救了你?他居然從沒告訴我,唉,不肯告訴我也屬正常,當初他多次到九重天求我救你,九重天的路都被他摸熟了,可我拒絕了他。”天帝提着茶壺,水注入茶杯,發出悅耳的水聲,“可古靈隻想着——”
“拒絕?”我猛地一驚,打斷了天帝,突的站起身來,撞翻了天帝正提着的茶壺,目光咄咄看着他,不敢置信道,“你拒絕了古靈?”
以古靈之尊,去求一個比自己小這樣許多的天帝,可淩天居然拒絕了他,而他拒絕的不正是救我麽?
“爲什麽?”我凝視天帝眼眸,他看着我,眼裏澄淨如水,晃着我的倒映,将要說些什麽,我已經先一步笑了出來,“呵,是我問多了,問了又能怎樣,天帝還是請回吧。”
“阿音。”
“阿音已經死了,我是司安。”我冷冷轉身。
天帝低垂了眸子,好一會兒忽然問我,“你這樣是爲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