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十代冥王統治下的冥界安穩平和,牛鬼蛇神盡按規制轉山轉水,投胎轉世,曆劫磨難。
遙遙黃泉路盡頭一盤望不見盡頭的忘川水,水邊一個不起眼的渡口,插着一杆黑旗,旗幟随冥界陰風陣陣晃悠,黑色旗幟下有一尾小船,看起來經年失修,已經殘破不堪。船尾卻坐着個白袍小童,腰間系着一根血紅腰帶,格外刺目。
小童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天真可愛,頭頂卻帶着着半個骷髅面具,頓時讓人華容失色,霎時森然可怖至極。他手執着一盞蓮花燈盞,在漆黑的忘川,這一點光火從蓮花心蕊裏透出來,雖隻有一點星火,卻比烈陽更爲光亮猛然,引導所有迷途鬼魂走過黃泉度過忘川。
小童運用術法慢慢撐起渡舟,聽得幾聲船槳輕拍水聲,霎時間背後似有狂風大起,讓人站立不住。大批的孤魂野鬼猛地湧上來,猶如一個滔天巨浪咆哮着要瞬間吞沒小童。
小童搖搖頭,露出與看起來的年紀不符的無奈表情。這些孤鬼戾氣它們本該是聽着他的引導過忘川或投胎或毀滅去的,如今卻這樣放肆,居然妄想讓他迷失在這忘川水裏。
“引子少了一瓣也不該這麽放肆。”小童在心裏憤憤不平,有些生氣,怎麽誰都這樣小看他呢。他立起兩指,指尖發出道道光芒,那些肆意湧起的戾氣鬼魂掀起的巨浪霎時平息,呼号之聲也頓時消失不見,忘川又恢複到平和。
“幽冥尊者。”忽然一個聲音低低響在小童背後,小童猛一回頭,有些吃驚的望着一個看不見臉的水藍衣色男子立在他背後,恭敬對他行禮,見他回頭,男子愈加恭敬的行禮道,“尊者。”
小童依舊是一副無奈的樣子,甚至撅了撅嘴巴,像是賭氣般,“冥王古靈爺爺已經讓我在這裏做了幾乎千百年的引燈小吏,也就藍阗你還叫我尊者,你還是随衆人叫我幽冥吧。”
藍阗看了眼幽冥是臉色,嘴角微微一笑,神色依舊恭敬,“尊者不會永遠在這裏的。”說完他又看了看幽冥手中的蓮花燈,神色瞬間有些許異常,不過很快恢複。
“尊者神器……?”
其實那燈看起來并無異象,一瓣瓣花瓣舒展的妍麗。可像藍阗這樣熟識幽冥氣息之人卻知道那完美不過是幻象所造。
幽冥沒有回答,他嘟嘟嘴巴,這樣看起來當真是個迷糊的十一二歲小童了。
悠悠忘川水滌淨無數鬼魂,浪水拍打着船身,發出悅耳的“踏踏”聲。小舟猛地晃蕩兩下,藍阗大意,幾乎站立不穩。
幽冥撲哧一聲,哈哈笑出來,“你要是落進忘川就算冥王古靈爺爺也救不了你。”
“幸虧在這裏的是尊者,不是冥王。”藍阗微微一笑,目光不離幽冥手中神器。
小舟幽幽看不見對岸,幽冥忽然擡頭看漆黑的頭頂,這是億萬年來的戾氣所凝聚的黑氣,像陰霾的天空蓋在頭頂,所以碧落黃泉總是沉在無邊黑暗中。
可此時這黑暗的天空忽然出現一個亮點,像是一點白色的晶瑩剔透的雪花,又或者是夏日一點螢火,飄飄悠悠而下,吸引了無數鬼魂趨之若鹜的湧上前去,前赴後繼,卻又在接近的一瞬間被小點的光芒刺的消失殆盡。
藍阗有些驚異,“這不是……”他看看空中的光點又看看幽冥手中的蓮花燈。
光點像是有意識一般,似一隻羽蝶從空中翩翩而落入幽冥緩緩舉起的手心裏。
因爲高舉起手,幽冥寬大的袖子滑落,露出一段白皙的手腕,腕上忽然出現一道細線,似乎刻在皮肉裏,在筋脈中忽明忽暗,那白光點落入他手心的片刻,那道細線猛地從他皮肉裏似是一條小蛇般蹿出來,一下灌入光點中。
幽冥将光點托起,靠近蓮花燈,蓮花燈一下子就像渴了幾百萬年,倏地将那光點吸了進去。一時間光華大作,白光似乎是滔天巨浪一波緊接一波,好一段時間後才終于平息,恢複到最初的那一點光亮。
幽冥掐指算了算,無不可惜道,“果然是應劫了。”他一擡手,蓮花燈忽然向上飛起。
“引子這下又齊全了。”幽冥托着蓮花燈,燈浮在他手上方,忽的發出一絲血紅色光芒,與此同時小舟忽然往前一傾,似乎撞上什麽,幽冥哈哈一笑,“到岸了。”他一揮寬大白色袖袍,身後頓時狂風大作,一團團黑色霧氣席卷着向四方而去。
“不過當初放入她體内的一瓣引子已經熟悉了她的氣息,和她這一魄融合得極好,既然如此。”幽冥将蓮花燈插在船頭,雙手合十,嘴裏念念有詞,不一會兒忽然一股灰蒙蒙的霧氣自燈心中冉冉升起,彌漫着化作一個模糊的人形,但也隻是一個大概人形,并沒有具體五官,并看不出是誰。
“這引導小吏的活兒也容易,你現在也算是真的欠着我了,有恩報恩,替我做引燈小吏指引這碧落黃泉的萬千鬼魂吧,我可算是受夠這裏了。”幽冥對那團人形霧氣道。那團霧氣似乎并沒有意識也理解不了語言,可幽冥說完話那團霧氣忽的又鑽入蓮花燈芯中,小舟忽然悠悠蕩蕩兩下開始調轉方向朝回駛去,竟比幽冥駛來時還要平穩許多。
藍阗驚訝不已的看着幽冥,滿是詢問的目光。
“這樣我就放心和你一起出去逛逛了。”幽冥也忍不住贊了一句,他走到藍阗身邊,擡頭看着藍阗,盡顯孩童的委屈無辜,“前不久冥王古靈爺爺的火蓮都開了花,可冥王古靈爺爺還是不召我回去。”
“可那火蓮是因别的原因才開的吧……”藍阗有些無奈的看着幽冥,說完又看了看燈芯,依舊是那樣詢問的目光。
幽冥瞥了瞥他,沒好氣的撅了噘嘴巴,看向蓮花燈芯,忽然歎了口氣,“那時算出她命中将有大劫,爲感謝她迷路相助之恩,故意扣克下她一魄,又送她一瓣引子,希望日後能有所幫助。”幽冥站立在船尾,白色衣袍像蓮花般在風中蕩漾。
“如今也隻能這樣了。”幽冥扯扯衣襟,忽然想起什麽,哀歎一句,“龍族皇子倒也是,明明告訴他如果不想辦法趕緊和她脫離幹系,勢必被牽連,居然無所作爲,固執至此,真是白白浪費口舌了。”
小舟猛然一晃,激起周圍一圈波浪,颠簸的藍阗幾乎翻到。這回連幽冥都有些驚異地看向燈芯。
藍阗很快站穩,幽冥卻忽然張口,“不曉得我這樣做是不是做錯了,因果循環,也許空造冤孽了。”
不待藍阗再說什麽,幽冥回頭看向那燈芯,“那就辛苦你了。”他回身看向藍阗,露出狡黠的笑臉,“你說的對,我不會一直在這裏,無論冥王古靈爺爺招不招我回去,我都不想再呆在這裏了,你真是不知道這裏多麽不堪啊,無聊的很無聊的很!我們出去玩個百年再說!”
藍阗大笑起來,一招袖子,一道旋風憑空而起,卷起幽冥和他自己,霎時消失在冥界。
幽幽黃泉路,遙遙忘川水,生生世世的輪回,此後獨存了一朵蓮燈,似大海中一片竹葉,泛着微弱光點,不知疲倦的引領着無數魂魄一趟又一趟過黃泉渡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