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來,依舊在敖祁愹懷裏,身上蓋了他寬大的紫色外炮。他半睜着眼看我,清晨陽光撫在他臉上似乎渡了層金。林子裏靜極了,偶爾有一兩聲鳥鳴也似乎是從遙遠的夢裏傳來。
我觸手處即是他的胸膛,自他懷裏擡頭看他一眼,他的目光似乎也渡上金色,帶着些光暈,看過去有些不真實。
我摟住伸手環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輕啄一口,感覺很是真實,這才放心,卻忽然發現他嘴角勾起,一隻手忽然從我的腰一側将我環住,抱起在他身上。
我大驚失措,“敖祁愹,你你幹嘛,快放我下來!”
“我記得剛剛有人親了我,禮尚往來。”他的雙手環在我腰兩側,将我穩妥架起在他身子上方,輕輕一笑。
我臉紅的幾乎說不出話來,卻還是強辯着,“不不不,我比較大方,這點小禮就算了!”邊說邊慌亂低了頭拿食指在他胸膛一方畫圈圈。
敖祁愹忽然收斂了笑,我隻覺得身體忽然被他抱着猛一下沉,瞬間又被他摁在身邊。
“答應我一件事。”
他說得極其嚴肅,我不由得立刻認真起來,豎了兩耳仔細聽他講,“什麽?”
可是敖祁愹卻沒了下文,整個紫竹林浸滿風吹草動,獨不聞他的聲音。我想他這樣說了,那大概的确是什麽重要的事。他不說了肯定也有他的原因,等他想告訴我了,自然會告訴我。我不會去強求。
時間還十分的早,我漸漸又困了,摟住敖祁愹的脖子,埋在他肩窩裏,聽着他深重沉穩的呼吸,意識不多久便迷糊起來,沉沉要睡去。
“音兒,這是我此身最快樂的日子。我不後悔自己的選擇。留在我身邊,别走,好麽。”
我幾乎已經進入夢鄉,耳邊柔軟的出現敖祁愹的聲音,可好像是在做夢,他似乎說了,又似乎沒有說。唇抵着他微熱的肌膚,我有些昏昏沉沉,卻還是胡亂在他胸口輕吻,應答着,“嗯,我哪兒也不去。”
不知怎麽了,我話音剛落,他忽然将我緊緊的摟住,壓的我幾乎喘不過氣來,滿滿的睡意居然瞬時間全然散去。
我有些無奈,很是艱難地自敖祁愹懷裏探出腦袋,卻見他笑的明媚。
我一愣,他在我唇邊吻住,“即便是假的,這也是我的選擇。”
我笑了笑,繼續沉沉睡去。
等我醒來已經是日上三竿,感覺精神極好,通體暢快,好似那些恢複不來的修爲一夜之間都回來了,忍不住伸了個懶腰,将衣服穿得整齊。敖祁愹也穿戴好,隻剩下一件外袍仍搭在榻上。他向我伸出一隻手,示意我幫他穿上。
“自己的事情自己動手。”我撇撇嘴,他忽而一笑,威脅般的傾過身來,我渾身一震,想起他的昨晚和今晨的殷勤服侍,立即笑起來,“不就穿件外袍嘛。”給他穿的妥貼。
他笑了笑,拍拍我的腦袋,“和我在一起你的覺悟能力真是一天好似一天。”
我陪笑着,“是啊是啊。”
“帶你去個地方。”敖祁愹忽然向紫竹林外走去,長發未綁,在身後揚起,根根都洋洋灑灑。我看見那根紫色發帶還落在長榻上,連忙拿起攥在手心裏,安放進袖中,追上他。
我們離開紫竹峰,又繼續向東而行,到了凡界,又經過京城,往偏僻處去。
我氣喘籲籲,“我們去哪兒?”
他有些漫不禁心,掐指算着什麽,往四處不斷查看,忽然他看定一處,才終于理會到我一刻之前的問題,不緊不慢來了句,“看衛國國主蕭岚嶽轉世。”
我差點一口嗆住自己,這件事一直是心底的一根刺,當初想來凡界和逗留凡界都是爲它,可如今日子煩亂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事情的發生,居然差點忘了。
半晌,我問,“你怎麽知道……”
“還是晚了一步,時辰已經過了。”敖祁愹沒回答我,卻忽然低低道了一句,有些面無表情,可看向我的眸子眼底卻有一絲漣漪一晃而逝。
我驚詫地看向他,立刻明白了他說的是什麽。轉世時人會以上一世的面貌投向下一世,敖祁愹應該本想讓我在這中途見蕭岚嶽一面,可惜錯過了。
瞬間遺憾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重重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可痛心終究隻是一瞬,畢竟我本來已經對這不抱希望,遂豁達一笑,“那便算了。”
敖祁愹好看的眉毛微微上挑,像是命令般冷冷對我道,“來都來了,至少去看看他此生。”
我猛地擡頭,愣愣看着敖祁愹,知道他在認真說這件事。隻是片刻的時間,心情從絕望突然轉向狂喜,情緒波濤起伏太大,幸福來得太突然,太讓我感動欣慰,眼裏都亮起來。
片刻,我忽然想到了什麽,向身邊人問,“敖祁愹,你爲什麽要幫我做這些?”我問這話時也許臉色有些發白,靜靜看着他,可他并不想回答我的樣子,我也就知趣不問了。
隻是莫名想起小四,我有多久沒見着小四了,自凡界那趟别離後是再沒見過他了吧。他是在和姬翎準備他的大婚麽?還是因爲我錯過了他千歲壽辰,他氣着我。
可無論怎樣,敖祁愹陪我來了凡界,而小四和姬翎在九重天上。我有些失望,可我從不期待小四能給我什麽,盡管他一度是我的精神寄托。可我畢竟不能指望一個傻子能懂得太多。
敖祁愹忽然停了下來,下方是一個小村莊,其間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稻田小河無數。
敖祁愹轉身看我,眼神落在其中一個農戶家,薄唇動了動卻又别過臉去,迷蒙的眼裏似乎帶着些空洞道,“去吧。”
我忽然就笑了,轉眼間拉着敖祁愹一起落在那農戶的窗外。我們稍稍躲開,聽見裏面産婆的聲音大聲叫喊着,“難産!用力一點,再用力一點!腳已經出來了!”接着就是産婦撕心裂肺地慘叫,一聲又一聲,間斷着,但又一聲比一聲高,到最後我幾乎覺得那産婦要将自己的喉嚨都撕破,可孩子的頭卻還是沒有出來。
情急之下我立刻想推門而入,用術法幫助她,可是一旁的敖祁愹一把拉住我,他的力氣很大,我完全掙脫不開,擡頭又對上他冷峻的目光,心裏一沉,才知道自己剛才沖動了。
“嗚哇哇!”我低頭的瞬間屋子裏傳來一聲清亮的嬰兒的啼哭。
“是個大胖小子!母子平安!”産婆的聲音緊接着響起來。
我寬慰地看了看敖祁愹,忍不住又環顧四周,忽然心底就涼涼的。
這破落的院子裏,種着些稀稀落落的瓜果蔬菜,幾隻雞鴨正在籬笆邊上的泥土裏不知道啄着什麽。而屋内,我微微擡眼看過去,也是家徒四壁。我神思遊走了會兒,再回過神來時突然發現敖祁愹正定定地看着我,氣定神閑道,“不可以。”
我不死心地趴在窗腳偷偷看屋内,産婦已經醒過來,她抱過孩子到自己身邊,嘴角的幸福滿滿當當地溢出來。我突然間感到心口一陣溫熱覺得這就是美滿了。司命給每個凡人都寫了命格子,這是對他們的曆練,不容許我們随意插手。如若我現在用術法幫助了他,未必是對他好。
想了想又再看一眼白嫩嫩的嬰兒,這再也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蕭岚嶽了,轉身扯扯敖祁愹的衣袖,“我們走吧。”
敖祁愹的臉從剛才到現在整個幾乎一冰塊,沒有一點兒表情。但我終究是從他的眼神裏捕捉到一絲絲的滿意,雖然隻是一閃而過。
“你說先生到底去哪兒了?”背後小院籬笆外走過兩個農夫,唠着嗑。
一個肩扛着一把鐵鍬,神神秘秘看了看四周,“你不知道,先生啊被狐妖帶走了!”
另一個農夫嘴巴張的老大,聲音也不小,“這麽說是真的?我聽我們家那口子說一個仙女一樣的女人常常不知從哪裏出現就到先生屋子裏。”
肩扛鐵鍬的農夫不住的點頭,一臉認同,鐵鍬也跟着他一晃一晃,“有一回我家老三和隔壁老楊家老四從先生家慌慌張張跑回來,說一個漂亮姐姐手指會發光,叫他們走開,不然不客氣呢!”
“先生如今不見了,肯定是被那狐妖帶走了!”
“可不是嘛!那麽漂亮的女人,誰經得住!!”
“聽說老穿一身紅衣裳,像團火呀!”
兩個農夫談論着走遠了,聲音也漸漸遠去,聽不見了,隻依稀知道他們依舊在談論那個傳說中的狐妖是多麽美麗的女人。
我皺皺眉,目光随着他們遠去,村口的一個農戶院落掩映在桑樹水衫之中,看得不太清楚,卻有些熟悉。
敖祁愹絲毫沒在意這些,隻是看着我,“走吧。”
我立刻收起滿心疑問,乖乖點頭,笑得甜甜的,“嗯。”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處于相當愉悅的狀态。心中懸了六十年的心結終于打開,叫我怎麽能不興奮。可這一興奮就容易瞎想,一瞎想就想到了件不痛不癢的事,可實在覺得好奇,“對了,敖祁愹,你還沒有回答我,花姒鸾帶蕭魏來紫竹宮那時你爲什麽說花姒鸾打傷和打死是一樣的?”我湊到敖祁愹面前眼巴巴等着他的答案。
他不自然地轉過臉,俨然一副嫌棄我的樣子!自他帶我去看了蕭岚嶽轉世,我還以爲他終于有所覺悟,知道對我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呢!于是扭過頭去不理他。
“呵。”耳邊忽有歎息而過,帶着十二分的無奈。我猛然看向敖祁愹他仍然是滿臉的漠然不過眼裏終于有一絲絲難掩的怅然。
我心底忽然一涼,想起剛才的農戶小院,張口便道,“敖祁愹,我要去我二哥那裏一趟。”
敖祁愹停下來,腳下翻滾的雲霧也頓時安靜下來,他靜靜看着我,似乎等我往下說。
我被他看得窘迫,總覺得他那望穿一切的目光柔和得無孔不入,早看穿我的心思,知道我在撒謊。可腦海裏卻不死心,飛速編着譬如二哥喝茶喝抽了非得我回去照顧不可這類有點真實依據的借口好讓他不得不答應我。他卻忽然轉過身要兀自離開一般,浮了雲飄過兩步,又頓住微微偏了臉對我道,“随意。”
我一愣,看着敖祁愹立刻就要離開的背影,忽然一把抓住他的紫色錦袍,呆呆問,“你沒覺得我是要不回來了,就不施個訣兒在我身上以便随時找到我?”說完自己先呆了呆,我到底說了什麽!真恨不得立刻抽自己一頓!
敖祁愹本面無表情看着我,忽然點漆黑眸一怔,唇邊蕩漾開一個深深的笑,意味不明。
“告辭告辭!”我立刻松了手,退後三步,招了朵雲踏上,迅速逃開敖祁愹的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