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和敖祁愹回到紫竹峰時,我有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明明不過月餘卻好像離開了一輩子那麽久。我們從山門外一路沿着山路拾級而上,寬長台階帶着點點傍晚的濕氣,夕陽西下,林間鳥獸歸巢,相互應答。
我走在敖祁愹前面,一步一個數着台階,忽然停住,轉身站在高處面對他,“你真是太厲害了!”
“你居然現在才發現?”他驚訝。
我點點頭,“以前沒有好好察覺到,現在明白了。你是無敵的!”
“無敵?”敖祁愹笑了。
我忽然想起三哥曾經有段時間一直觊觎龍族的一樣寶貝,銷魂釘。他想偷偷弄一根回來研究,無奈銷魂釘可謂是龍族兵器的至寶,就算在六界中也是排的上名次的,因此被保護的很好,三哥一直沒能得手。
據說龍族所制銷魂釘形似一隻手掌大小的鐵定,通體剔透,晶瑩如雪。發出時,敵人見不着其形态,隻覺得身體猛一刺痛,七魂六魄具散,沒有救回的餘地。
傳聞銷魂釘從選材到制作再到最後的成型每一根都要花去近千年的時間,而且保存也極爲不易,所以龍族所有的銷魂釘數量并不多。也因爲此,銷魂釘才更爲可貴,隻有曆代龍族王者才能使用。但三哥說,銷魂釘大多還是被作爲龍族威懾四方的利器而被保存,除了從前爹爹那個時候聽說有龍族人爲了争奪王位而使用過一次銷魂釘,除此外很少真的會将銷魂釘當作武器去使用。
三哥苦心搜集了各類文獻,最後自制了一根銷魂釘,不知是不是因他緻力改變銷魂釘耗時太長的缺點而隻用了七天時間還是他哪些微小事宜不曾注意,總之他的首根銷魂釘試驗時将爹爹一屋子的藏書給銷毀的幹幹淨淨,從此後我就再沒見着他在家中提過銷魂釘三個字。
“銷魂釘呢?”我一下跳過三級台階直接躍到他面前,直視他,“如果銷魂釘,那你會怎樣?”
他對我提這個問題并不驚訝,也無心回避,隻是略微想了想,聲音放輕了許多,“龍族現在一共有六十四根銷魂釘,若是以前最好的狀态,大概十一二根銷魂釘可以讓我神形具滅。不過,現在麽,大概六七根就足夠了。”
我想起三哥說,即便是天帝,三根銷魂釘也足以讓他快快的将位置傳給他的孫兒們了。
“你真是厲害。”我心不在焉表揚他,卻繼而一臉驚恐,“不過,你也會死麽?”
他看着我沒有說話,我舉起手拍拍他的臉,“你真的會死?”
敖祁愹一把握住我的手,“你是想今天晚飯加一道烤狐狸爪子麽?”
我縮回手,上前擁住他,陷進他懷裏,貪婪享受着他懷裏那股淡淡的讓人心安的氣息,“幸好,幸好。龍族下一代王者是你,隻有你釘别人的份兒。”
“嗯?”他在我頭頂輕哼。
我聽見風吹過半山紫竹林的聲音,沙沙簌簌,輕輕道,“否則作爲靈寵,半途換個主人,到時候适應起來多麻煩。”
他果斷推開我,“今天晚飯加一道狐狸肉!”
我打了個哆嗦,笑得乖巧,“别當真,别當真。”一道煙飛似得跑上山去了。
“天水!”一到紫竹宮中我便放開嗓子大喊起來。
前面樹下忽然閃出一道白色人影,本欲往裏走,聽見我的喊聲他忽然轉身,見是我露出一個淡淡的笑走了上來。
“是你。”我看見他頓時心中一淩,“你在這裏做什麽?”
“這敵意這麽重?”他攤手聳肩,似乎要給我看看他什麽都沒幹,讓我覺得一陣尴尬,“對敖澈就不見你有這麽大的敵意。好了好了,看你的眼珠都快瞪出來了,我來找天水罷了。”
我頓時火冒三丈,敖澈雖然和我有過些過節,但是自從謝宅事件之後我們的關系便有些微妙,我總覺得他可以是個朋友,雖然不能交心,但是喝酒談天至少不成問題。可敖昕呢,他有什麽可以和敖澈相比,故而冷冷道,“不管是誰,不請自來又随意闖入我都是這幅模樣,和身份沒關系。”
“是麽?”他也沒了笑臉,但是語調還是軟綿綿的,總讓人覺得是在挑逗自己,“那到底是誰不請自來呢?誰是客,誰是主,你到底分清沒有?”
我被他嗆得立在原地,他眯起眼睛看我,微微上前俯在我耳邊,輕輕道,“我隻是提醒你心思用錯地方了。”他忽而直起身朝着我背後嘻嘻哈哈招手,“大哥?我可沒碰你這兇巴巴的靈寵,别這麽不友善的眼光看我呀。”
他呵呵笑着連連後退了出去,敖祁愹看着他,并沒有說什麽,隻是像平常一樣淡然走到我身邊。等傲氣終于離開得遠遠的,我有些惱火,但是又想起他那句到底誰才是客誰才是主,心中更不知說什麽好,這時突然想起他和天水,便問道,“敖昕對天水有些不一般。”
敖祁愹點頭,“我知道。”
“诶?”我驚訝,“你居然都能看到這些事情?那他對她到底是有多麽的不一般啊。”
敖祁愹道,“天水涅槃時”
“等等,等等。”我擺手示意敖祁愹停下,“涅槃,這不是鳳凰才專有的詞麽?”
敖祁愹一副很是贊同的樣子,意味不明的看着我,“你的确用不了。”
“那你說天水——什麽,天水的真身是鳳凰?”我幾乎尖叫出來。
敖祁愹很驚奇,“你日日和她在一起,竟不知道麽?”
我們妖的真身一般是不會随便告訴他人。就像我們狐族,有沙狐、藍狐、銀黑狐、蔵狐、敏狐、蒼狐、耳廓狐等等,數都數不清。又比如敖祁愹他們龍族,有東宮蒼龍、蟠龍、夔龍、蛟龍、螭龍、虬、應龍等等。另外,比如花神管理下的大小花仙,花精,有牡丹、雛菊、芍藥、瓊花,數不勝數。别人可能知道你大概是什麽族群,但是你不會想他們知道得很仔細,因爲知曉真身意味着同時知曉緻命點。隻有不經意,就像我被敖祁愹硬逼回真身,或者敖祁愹現真身時被我看見,這些就無可奈何了。
我悶着頭,“我以爲天水在龍族,自然就是龍了,至于到底是什麽,這個也不好随意打探吧。”
“龍族除了龍之外,管轄很多妖界走獸大小族類,你不知道麽?”
我又是驚訝。
敖祁愹搖搖頭,“那你知道什麽?”
“我知道我知道的很少。”我拿手指在敖祁愹前襟畫着圈圈,“那後來呢,天水涅槃後?”
“敖昕偶爾碰着了,就帶回來養着。後來天水每一千年涅槃重生都是敖昕照顧。”敖祁愹一路走進宮門直奔紫竹殿,“他對天水不一般也是常理。”
“那爲什麽天水現在反而在你身邊了呢?”我跟在敖祁愹身後,忽然冒出這個問題,可一說出嘴巴立刻就後悔了,這是一個極爲尴尬的問題,我隻好立刻扯開話題,“天水呢,我快餓死了。”
可敖祁愹極卻似乎并沒有這樣的感覺,他不經意的瞥了我一眼,“那是她的選擇。”
我還想說些什麽,背後忽然有很大一聲喊聲。
“小白!”
我循聲望去,遠遠的一個人影正朝我跑來。是天水,她一側發鬓的墜子随着她跳躍的起勁,一臉的興奮和驚喜,立即沖上來抱住我,“還以爲再也見不到小白了!”
“隻怕你以後不想再見到我。”我拍了拍肚子,“沒了天水真是食無滋味,現在簡直要餓死了!”
天水擦了擦眼角,牽起我的手就往外走,“勤德殿裏早準備好了!”
我回旋身子,一把拉住敖祁愹,“走,你肯定不會想吃剩的吧。”
天水一愣,敖祁愹已經走了上來,天水走在最前面,我夾在中間,敖祁愹不緊不慢地走在最後,我們三人一起往紫竹殿旁的勤德殿走去。
勤德殿裏,天水擺了一大桌子菜。我們三人圍坐在桌邊,大概因爲敖祁愹的緣故,天水起先很不自然。我便樂呵呵起身給他們兩人都斟滿酒,再給自己也滿上,舉杯道,“這一杯,祝我們一家人!”
敖祁愹沒說話,看了眼天水,舉杯喝完了。天水眼眶有些紅,但也是舉杯一飲而盡。
“好,開吃!”我盡量調節氣氛。可能是因爲敖昕的緣故,我有些提不起興趣,敖祁愹也有些古怪,而天水不知怎的也好像悶了好多話。可是我們都心照不宣的沉默着。
盡管腦子裏想着一團煩人的事情依舊沒能影響我大快朵頤。吃了好一會兒,我擡頭忽然看見天水下巴圓了好些,停箸對她道,“天水你怎麽胖了?”
天水無辜,“小白你不在我就閑了。”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我有那麽麻煩人嘛?”我笑拍拍天水的小紅臉蛋兩下,“再說我不是交代你要好好照顧敖祁愹嗎?他定然比我費事多了。”
天水拿着筷子抵着下巴,微微思索,“大殿下總共讓我做過兩件事。在淩霞峰下等他下山,以及像平日一樣呆在紫竹宮無論誰來都拒客。”
敖祁愹很是自然地夾了一片肉放在我碗裏,煞有介事總結,對我道,“看來你不是一般難伺候。”
天水看着忽然低下頭去,紅着臉。我忽然挺不好意思,敖祁愹卻沒事人一樣繼續吃着飯。
“對了。”我想起伏念珠被吐出體外的事情,伸手就去脖子裏掏,想着和敖祁愹說一下,或許他有什麽還點的法子。
敖祁愹見狀,看着我,似乎一時間沒明白過來我在做什麽,神情有些不自然。
我在胸前掏了半天,在天水紅透臉叫了我一聲“小白……”時終于摸到了那根紅線,将将要扯出來給敖祁愹看,可他目光一觸即道那紅線霎時一臉的不自然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忽然伸出手一把摁在我胸口,恰一把緊壓住我掏線的手上。
“不要。”他說着,忽然嗆了一口,後半句話沒能說出來。
天水立刻悶頭拼命扒飯,假裝視而不見。
我郁悶,“這裏沒有旁人……”
天水忽然噎到了,漲紅了臉,直到耳根都通紅。她猛地站起來,“小白,寝殿!”
她忽的跑出去了,那張通紅的臉還印在我腦海裏。
胸口有些吃重。我低頭看,敖祁愹修長白皙的手正摁在我手上,可我的手在衣服裏,在胸前。這麽說,他間接摁在了我胸前?……
再回想剛才……我這臉以後往哪裏擱。
飯桌上頓時隻剩下我和敖祁愹兩人相對,仍保持着剛才的動作。
我抽了抽嘴角,“麻煩把手挪開吧,累着您了。”
敖祁愹将手拿開,輕輕撣了撣,咳了兩聲,“你沒聽說過‘珍奇好玩之物不可使見貪婪奸僞之人,倘若一經入眼,必動其心,既動其心,必生其計’?”
我一聽這話,腦子裏嗡的一聲,剛才飯桌上一共才三個人,我,天水,敖祁愹,這貪婪奸僞之人他當然不會指自己,而我,伏念珠一直在我這裏,當然也不會說我是那個不能使之見的奸佞之人,那他是在說天水麽?
無名業火從心中猛的竄起,“這話我是沒聽過,我隻聽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大殿下這話裏的意思是懷疑您身邊的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