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裏?”背後忽然傳來二哥暴怒的一聲吼聲。
我猛一回頭,忽然咽喉處被人掐住。立時乖覺的不動了,目光斜側過去,入眼一片紅色衣角。
簡直是活生生的農夫與蛇。農夫用自己溫暖的懷抱救了快凍死的蛇,蛇蘇醒卻咬死了農夫。才喝了我的血做引子制成的藥恢複了點精氣神,這會兒就要來取我性命了。
“花姒鸾!你放開阿六!”二哥趕來看到我被花姒鸾掐着咽喉立刻就暴怒了。
花姒鸾手上的氣力忽然加大,“呵呵呵呵,司雲溪你倒是求我,你求我的話,我或許可以考慮考慮。”
二哥額上青筋暴起,一字一頓,“當初的事你先引起,我後來做錯,但是事情已經發生,怨不得任何人,不許你把阿六牽扯進來!”
“當初的事?你這樣說難道不覺得可笑麽?!你以爲我是什麽?不許?我偏要!不僅你這寶貝妹妹,還有你那自以爲是的妻子,我要你們一個個都生不如死!”
花姒鸾忽然一把将我拉近,旋身離開,快得幾乎讓人難以反應。
所以當她強行不通過越界門直接到凡界時,我不堪重負的身體立刻回饋,吐了她滿滿一身,被她狠狠推開,摔倒在地。
“是你沒有事先對我說。”我邊伏在地上繼續吐得翻江倒海一番,一邊對臉色幾乎成了醬豬肝的花姒鸾辯解。
把伏念珠交出來!”她壓低聲音對我吼道。
如今我元氣大傷,伏念珠是最好的慢慢調養之物,要是被花姒鸾拿走了,我可能會變回原形。那敖祁愹必定也要受牽連。
我胃裏終于好些,轉念道,“你知道要不是你去龍族大鬧,龍族那位殿下也不會這麽快幫我煉化伏念珠,現在我就是伏念珠,伏念珠就是我。你要伏念珠,就把我扣在身邊吧。”
花姒鸾臉色大變,可轉瞬忽然輕笑起來,“你知道麽,我一直很想看看殺了你之後司雲溪的模樣會有多兇惡,不知他會将我怎樣,折磨我,殺了我,還是……根本下不了手?”
我忽然笑起來,大笑,一發不可收拾。
花姒鸾皺眉打斷我,“你笑什麽?”
我好不容易止住笑,對她說,“我笑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你!”花姒鸾揚手一個巴掌,可手未落下卻忽然停住了,呆呆頓着,目光往左手邊看過去。
我這才注意到我們現在居然在一戶農家的小院子裏。
隻是相較那些遍地雞鳴犬吠,滿種蘿蔔青菜的農家,這處農家園子布置得相當雅緻。院子一角植着幾株寒梅,此時未逢開花時節,光秃秃的。可我卻依然記得那時這幾株寒梅豔紅的花朵兒伏在漫漫白雪之上傲然開放的模樣。目光落在樹下,果然有一方石桌。再往我右手邊,花姒鸾左手邊看去,和記憶中完全吻合,恰對着這農家小院裏的一座小屋。
小屋木門,微微顫動兩下,忽然吱嘎一聲,被人從裏面打開。
一襲白衣勝雪的男子從屋裏走了出來,蒼白的臉色猶如化進那一身白衣中去了,唯有眼下那顆紅痣,在一片雪白裏更顯得格外醒目,讓人諾不開眼。
看到這人的臉,我不自禁的再環顧這四周景緻,我可不就是來過這兒麽!
男子緩緩走出來,炙熱陽光拂在他身上,一身白衣反光的厲害,我幾乎睜不開眼,擔心他會化在這明媚陽光裏。
花姒鸾一見男子,立刻迎了上去,完全沒了以爲的淩厲,像是個慌張的小女孩,擔心的怪道,“你出來幹什麽?”
“玉錦,你又欺負這些孩子。”男子嘴角帶着柔柔的笑,“他們不過覺得我們這裏比他們不同,過來玩玩。”
可他們會吵到你。”花姒鸾低低辯駁,一點兒沒有從前的影子,若不是親眼目睹這些,我就算相信敖祁愹會哭着求我給他買糖吃也不會相信花姒鸾會如此。
“我哪裏有這麽容易被吵到,倒是你天天往外跑,也不知做些什麽,問你也總是支支吾吾,這才讓我擔心。”男子一副長輩責怪小輩,卻滿是關懷的模樣。
我忽然覺得花姒鸾和他,比她與二哥要好許多,二哥即使溫柔但遠沒有這樣叫人溫暖。但轉眼又看男子,看着他,我總是忍不住想叫出二哥來,神态太像了!這樣再看,又忍不住爲這男子覺得心傷,花姒鸾的心裏怎麽想隻有她自己知曉。
“快回去吧。”男子忽然看向我,他大概已經忘了我們那短暫的一面之緣。我也不提,隻是看着花姒鸾。
“趁我還沒改變注意,走吧!”花姒鸾看透我的心思,極不耐煩的朝我扔下一句,便扶着男子進去了。
這男子比起我從前見他時體質弱的厲害,給人一種大限将至的感覺,這一面可能是我們最後一面了,我不禁心生憐憫。這時花姒鸾已經要掩上木門,男子在她身後,随她回身,忽然朝我眨了下眼睛,眼角的淚痣盈盈動人。
我一愣,花姒鸾已經将門關的嚴實。
第一次在這裏,随後去了皇宮。第二次來這裏依舊舉目無親,無處可去,便依舊老路,轉山轉水轉佛塔,一路慢慢去皇宮。即使知道面前可能會讓人無所适從,但很想去看看。
————————默默爲剛離狼窩又入虎穴的司雪音默哀三分鍾——————
離開小村莊先用術法飛離了好一段路才停下來,想到若是繼續使用術法,那花姒鸾安撫好那男子後追上來很容易找到我,便開始用兩條腿開始跑路。
此前多次來凡界都像是觀光,走馬觀花般遊賞,如今卻是逃亡,完全兩般的心境。
我心中想再去一趟京城看看蕭魏,并不是執念,隻是我從來都是自私的,偌大凡界舉目無親,隻有他和我曾有些瓜葛,而我習慣了依賴他人,本能在巨大的無助将自己溺斃前抓住每一寸光。
一路走走停停,并不急着,我身體已經在二哥處恢複一點,但畢竟給敖祁愹治傷時損耗太多,元氣大傷,再被花姒鸾這麽一搗鼓,更是不濟,體力耗竭,又偏偏日夜兼程趕了許多路,累得我索性在路邊一棵樹下歇着昏昏睡去了。
醒來時,我很不情願。或者,更準确的說,是被人一個巴掌打醒的。
惡有惡報,我渾渾噩噩睜眼,打我巴掌的人立刻被别人反手打了個巴掌。
那人惡狠狠罵道,“蠢貨,你把她臉打壞了還有人要麽?!”
我一個冷顫醒來,臉上的痛覺也猛地蘇醒,火辣辣的痛!
一個面色青黃的高瘦個子男子捂着臉背對我,另一個稍矮些的男子正對他面對我,臉胖體闊,正一手插腰一手指着瘦弱男子,“還有那個小妮子,被弄得鼻青臉腫,做丫頭都賣不出好價錢,你要是不懂規矩這生意難做!”
“大哥,我是看這車簸的這麽厲害,這女子好睡得這麽沉,怕是死的……”
我啞然,過度嗜睡的肢體開始感知到手腳被縛,一動不能動,有些僵麻,環顧四周,是一個封閉的小空間,馬車。
車簾子被半掀着,露出兩個面目粗曠的男子在罵罵咧咧。其中那個矮胖些的忽然發現我迷迷蒙蒙的睜開眼,惡狠狠瞪了我一眼,一把扯下簾子。
小小的車廂裏忽然暗下來,不透一絲光亮。
我稍稍動了動腳,忽然碰到個柔軟的物體,它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立刻縮開了,發出嘤嘤一聲哀鳴。
我想起剛才他兩人的對話,這才恍悟身邊還有一個人,清了清嗓子,幹啞的問了聲,“你叫什麽名字?”
靜默。小女孩像是啞了一般,黑洞洞的車廂裏我似乎能看見她閃爍着恐懼的眼神。
我決定先不管她,将外面兩人解決了再說。微微想了想,腦子裏很快計較好。
“放心,等姐姐救你。”我笑着,壓低嗓子對身邊的小女孩道。盡管看不見我的笑容,可是她該是感到我語氣裏的笑意和寬慰,我感覺到她小小的身子微微顫抖了兩下,點點頭。
暗中念訣兒,手上綁着的繩索立刻斷了,再一念訣兒,馬車忽然很劇烈的颠簸兩下,外面男人的罵聲立刻響起來。
“你他媽怎麽駕車的,老子說了你兩句,你就他媽要颠死老子是吧?滾凱,我來!”
我暗笑着,繼續念訣兒,馬車搖晃的更厲害了,身邊的小丫頭也嘤嘤恐懼地叫了兩聲,死命抓住我的一隻手臂。我立刻拍拍她的腦袋,“沒事沒事,有姐姐在呢。”
說話間,馬車猛地加快了速度,發了瘋一樣沖上前去,伴着外面人大喊着“媽的,中邪了!”的喊聲,哐噹一聲巨響,撞在了一棵樹上,把老粗一棵樹都撞到在地。
外面駕車的人,一個坐在馬車前駕車的被撞的七葷八素,一個當即跳車的被方才左搖右晃的馬車車輪碾中,大概是斷了一條腿。此時兩個人都在馬車外的地上,打着滾,哎喲哎喲的苦苦呻吟着。
小女孩被我用術法護着,抱在懷裏,一點事兒沒有,但此刻卻還是抑制不住的有些顫抖,在我懷裏像隻迷途的小羊羔,我笑着拍拍她的頭,“放心,放心,你先在這裏,姐姐去解決外面的兩個壞人。”
她拼命的搖頭,又使勁往我懷裏鑽了鑽,緊緊抓住我。
我安慰她,“不然等會這些壞人還是要把我們抓走,你就再也見不到爹爹娘親了,來,姐姐向你保證待會兒就回來帶你去找爹娘。”
小女孩有瞬間的猶豫,稍稍松了松手,我立刻走出去,她卻又猛地搖頭緊緊抱住我。
“姐姐,我怕……”她嗫嚅着哭出來。
我狠心将她推開,“放心,姐姐會在你身邊,會回來的。”說完便掀開簾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