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在那裏?”一個聲音叫叫起來,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撐着手坐起身來,一個白衣小童,十一二歲的模樣,腰間系着一根血紅腰帶,頭上頂着半個骷髅面具散發出濃重的死亡氣息,正一臉興奮的朝我的方向過來。
我立刻笑得一臉燦爛如花,朝白衣小童招手,“小屁孩,小屁孩,是我是我,是我啊!”
我呼喚的實在熱情,小屁孩猛地打了個顫,回頭看我,伸長了脖子,撓着頭想了半天,懵着眼睛,“你是哪個?”
他眨巴着眼睛瞧着我,敖祁愹也轉頭盯着我,一時間萬籁俱寂,隻是風吹蓮動。
我站起來,從蓮花上飛身而過,落在岸邊,捏起小屁孩的臉,“你居然忘記我了嗎!”說着用右手緊緊握住他的手,霎那,手腕十二道契線立刻忽明忽暗的閃了了兩閃。
小屁孩馬上一臉恍然大悟,笑得很讨喜,“是你呀,好久不見,好久不見。”
敖祁愹這時候飛身到我身邊,我立刻抽回手,契線立刻便暗淡下去不見痕迹,“小屁孩,這是黃泉路?”我記得小屁孩是引燈小吏,掌燈小吏。這兩差事一生離不了碧落黃泉。
小屁孩嚴肅的搖了搖頭,一副小老頭的模樣,“不是,不是,這裏是忘川。”
我大駭,剛才那一片妖異的紅蓮霎時間已經開敗了,凋零一池,花朵兒轉瞬間變成深褐色,又漸漸變成了灰燼朝無止盡的黑暗裏飛灰而去。
小屁孩歎了口氣,“種了一百五十年的紅蓮。”說完又看看我,很是憐惜。
黃泉路,忘川水,奈何橋。有來路,無去路。
我忽然緊張,揪着小屁孩的袖子,緊張道,“我們怎麽出去?”我可憐巴巴的看着小屁孩,“你好好幫助别人,冥王爺爺知道了,一感動,沒準把你召回去了。”
小屁孩撐着下巴若有所思,我壓低聲音,附在小屁孩耳邊保證隻有他能聽到,趕緊又補充道,“被冥王爺爺發現我這手臂上契線居然隻有十二道……”我朝他晃了晃手腕,裝作無奈地搖搖頭,“你說怎麽辦?”
小屁孩的小身子忽的打了個激靈,很是迅速的将手指在我腦袋上狠狠一戳,氣憤得不得了“哼!隻有半柱香的時間,晚了這通道就會關上!”小屁孩恨恨說完又很是不解氣的朝着我憤怒道,“你們都欺負我,我好歹還和你結成了契——”
小屁孩話沒說完,我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讓他說下去。同時我腦子裏一熱,忽然于整個黑暗中看見一條發着白光的通道漸漸在腦海中明晰,已經有了上次的經驗,我知道這是小屁孩給我指的路,立刻拍拍他的臉,笑眯眯道,“好孩子。”
他雙手環在胸前,雄赳赳氣昂昂不看我。
他這副模樣讓我忽的想起前事,明明我們是互相幫助來着,卻被他強迫結成契線,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我故意逼視小屁孩,又沖他笑了半晌不說話,笑得他直發滲,指着我道,“你你你還想幹什麽?”
“好不容易到了冥界,我去拜訪一下冥王爺爺怎麽樣?”我用眼神瞟了瞟遠方,挑弄着小屁孩。
小屁孩氣的幾乎說不出話來,渾身顫抖。半晌,“再幫你做一件事!”他别過頭不忍心的朝我豎起一根顫微微的指頭,“最多一件!”
我樂得合不攏嘴,抱着小屁孩的手道,“我可要好好想想讓你給我做些什麽。”
“恩,很好,那就回答我一個問題吧。”敖祁愹在一旁皺着眉觀望,忽然插進來對小屁孩說了句。
“什麽?!”我跳到他面前表示抗議,他卻一揮手用術法将我憑空推開老一段距離。
“好吧好吧,你問吧,我可不管你們的事,但隻能問一個,最後一個!”小屁孩環手抱在胸前。
敖祁愹張了張嘴,忽然目光看向我。
我立刻收回伸的長長的脖子裝作漠不關心的樣子朝他哼叽一聲,敖祁愹卻輕彈食指,一道紫光瞬間進了我的耳朵。
我一愣,呆呆看了他一眼,忽然發起怒來,“我的耳朵,爲什麽我什麽也聽不到了!敖祁愹!”
敖祁愹根本不理我,很滿意地轉身對着小屁孩,薄唇輕啓,張張合合說了不長的一小句話。小屁孩卻立刻被燙了一般面路難色,眉毛好像被人撓了,皺的厲害,還拿起手裝模作樣掐算了半晌,終于對敖祁愹說了什麽。
敖祁愹立刻又追問了一句。
小屁孩露出甚是無可奈何的表情轉過頭遙遙看了我一眼,又轉過去對着敖祁愹簡短的說了句。敖祁愹點點頭不做聲,随即和小屁孩作别,朝我走過來。
他們說了什麽我一個字也沒聽到,心裏不爽的厲害,可雖是如此卻不敢對敖祁愹怎樣,隻能自己生悶氣。
“走吧。”敖祁愹走到我身邊,好笑的瞥了瞥我,“你這副被人抽了頓鞭子的模樣是怎麽回事?”
“我喜歡。”
“對了,玉止呢?”敖祁愹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敲了敲我的肩膀。
我吓了一跳,忙拿袖子捂住嘴巴,這才想起來身上居然還帶着玉止這麽回事,可惜已經晚了……我瞪圓眼睛看着敖祁愹,他一定會殺了我的。
“怎麽了?”敖祁愹挑眉,目光在我身上掃了一圈。
“你也知道玉止和冥界的陰氣相抵,而黃泉路和忘川那裏的陰氣又是冥界最重的……所以……”我從懷裏掏出那隻簪寶玉兔搗藥耳墜,已經看不出顔色的玉止,烏黑瘴氣團繞在它上面,左邊一塊已經腐爛的不成樣子,顫微微雙手高舉過頭呈給敖祁愹。
敖祁愹拿他纖長的兩根手指緩慢從我手裏接過玉止,放在眼前仔細瞧了兩眼,也不說話,就那麽看着我。
我慌了,立刻抱住他的腿,“我知道錯了,殿下大人。我很勤勞的,任勞任怨,一定會在你身邊幫助你直到找到解決雙生符的辦法!”
敖祁愹掀起眸子,“現在不生氣了?”
我拼命搖頭,“絕對不生氣!”
敖祁愹似乎是點了點頭,一揚手将什麽扔了出去。我疑惑地擡頭看了看他,發現他手上空了,正煞有介事地拍着手怕弄髒了自己似的。
我奇怪的诶了一聲,立刻又大吼的啊了一聲,不敢相信地指着他。
他也不否認,隻是很是自然的點了點頭,“玉止雖然是聖物也很難得,但隻要沾染一點冥界的陰氣就完全廢了。”
我眨巴了眼睛,忽然感覺很上當受騙,“你早知道了,還裝作無知來诳我陪你找解制。”
敖祁愹無辜的皺了皺眉,陳述事實一般,“從頭到尾都是你在自說自話。”他頓了頓,臉上确實閃過一絲絲的落寞和怅然,“不過,玉止沒了,我卻也沒辦法了。”
那種寂寥與無奈透着對未來的迷茫,滿眼的悲戚像是要飄出冰涼白雪來,連帶我心中也跟着他生出内疚,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卻忽然長歎一聲,似是撫平了自己滿腔的思緒,變得平靜如水。
事情到這裏算是完結了,雙生符大概是解不了了。
我很抱歉的看着敖祁愹,“害了你這麽完美無缺的人有了我這麽個緻命的軟肋。”
敖祁愹很是贊同的微微點了點頭,拖着下巴看着我似乎是思考了片刻,“那我不得不給你下個三步禁制了。”
我僵硬“呵呵”兩聲笑,下意識要離開他三步之外。
“走吧。時間到了,再不回去就晚了。”他忽然上前一步,反手執住我的手,我一驚,擡頭恰好撞上他甯靜的眸子,裏面凝了幾分淡然笑意。
我乖巧的點了點頭,“嗯。”
從小屁孩指明的通道出去,像是被塞進一個小洞裏,突然間被猛地抽出去,又像一團濕衣服被狠狠絞着,五髒六腑都差點從嘴巴裏擠出來。緊接着一陣一陣的暈眩,我們像是兩粒從打噴嚏的人口鼻裏噴将出來的飛沫,倏地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幸好這些感覺轉瞬即逝,我們很快暴露在懶洋洋的陽光下,好似又到了凡界。
我剛剛站定,頭暈目眩,天旋地轉着突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我高興得幾乎笑起來,興奮地抓住了最後一絲希望般,朝着敖祁愹興高采烈道,“我們去找佛祖吧,佛祖是超脫于六界之外,他一定有辦法可以幫助我們。”
敖祁愹有一瞬間的失神,惚恍看了我一眼,忽然笑了,如夏花般明媚。他從來沒有這樣的笑容,我看得呆了,聽他慢慢道,“佛祖麽?我就認識一個,當年佛祖講經大會他睡過了頭沒趕上,還是托我變化了他的樣子去露了個臉。”他說起這個忽然擡起眸子,似乎是想到了當時什麽好笑的情景,續道,“他是西天唯一生來自然便步生蓮的佛陀,隻是他本是步生白蓮,而我弄出了一地紅蓮似火,他爲了這個責怪了我許久。”
我本傻呵呵看着他,聽得這話,忽然一驚,不由得後退兩步,定定看着他,喃喃道,“步、步生蓮?那是你?”
敖祁愹有些驚異,挑眉看我,“嗯?”
我肯定是臉如火燒雲一般,隻覺得非常非常燙,燙得撩撥人的心弦。我想起我對小四說,如果有來世,我願意爲一朵無知覺的蓮花,隻爲開在那人的腳下。
原來是他,竟然是他。
“嘶——”敖祁愹忽然捂住胸口,低頭悶哼一聲。他的笑容頓時蕩然無存,臉色很不好。我忙不疊是地爬起身攙扶他,卻蓦地呆住了。
這裏不是凡界,是,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