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着,我去救他出來。”我說完就要離開。
敖澈一把拉住我,我無力的看向他,他卻說不出話來。
我甩開被他拉住的袖子,“又怎麽了,還有什麽事情麻煩您老你一塊兒說完,您可能沒看出來我有點急?”
敖澈呸了一口,“你就行行好呆在這裏吧,你進去拖了大哥後腿才是真的。”
我猛地甩出一道訣兒,敖澈忙不疊矢松了手後退一步驚愕地看了我一眼。
我也懶得再和他分辨,就立刻離開重新入了謝宅。不知敖澈他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若謝宅内的佛光和那石道内的煉妖石一起作用,敖祁愹妖術越高深便越危險,根本撐不過許久,最後七魂六魄會被打散。
可我也忽然明白紙鶴大概是二哥從前安置在我身邊監視我以應急的,所以二哥并不曾出現在這裏。
隻是有一點我不明白,敖澈既然能進謝宅,連敖祁愹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做到了,那他能做一次爲什麽不能做第二次呢?他再狠絕,不願意回到謝宅中救我出來那這次是他大哥進去,爲什麽不直接進去救他呢。或許凡事都有些限制吧,隻能一次,第二次便無法了,我隻能這麽想。
可若是如此,那麽敖澈出去時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回來救我,可他沒有說隻言片語就出去了。想到這裏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可轉念,敖澈他隻是想活着,他許是想着自己不能就這樣死了。所以見到我安然無恙的活着出來了才那麽驚訝,才會沒了從前的嫌惡。
我不再多想,很快回到謝宅中,可是卻怎麽也找不到敖祁愹的影子,連一絲氣息都沒有。
這時候我才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敖祁愹定然在謝小姐房中的隧道内。因爲鎮妖石會隐藏妖的氣息。
我立刻回到謝小姐房中,摸索半天打開石道大門,朝裏面大喊“敖祁愹!”可卻沒人應答。
“快給我搜,謝老爺找不到大家的腦袋都别想要了。”房外官兵大叫的聲音。
我立時緊張起來,此刻在謝小姐房中因布置了陷阱而不能使用術法,需得躲起來,連忙躲進一隻大紅櫃。
可一打開木門我卻一愣,躲在裏面瑟瑟發抖的謝老爺也是一愣。
“就是你這個妖女害的我謝家家破人亡!”謝老爺呆滞一瞬後忽然跳出櫃子,猛地掐住我的脖子,将我不住地往後推。
門外已經走遠的官兵中忽然有人大喊起來,“那邊有人!”
謝老爺瘋了一般往死裏掐住我,完全不顧外面官兵趕來,我死死握着他的手腕,指甲幾乎陷進他肉裏,他也是渾然不覺,似乎眼裏隻剩下将我至于死地這個目标。
“我殺了你!”謝老爺大叫大笑着繼續将我後推。
忽然我腳下騰空,猛一驚,居然到了暗道上方!下一刻,整個人連同謝老爺都摔進暗道裏。十幾丈高的壁道,風一陣劃過耳邊,又聽得沉悶的一陣響聲,身子劇烈撞擊,也不知折了幾根骨頭。
這着地的感覺真是差極了!
隐約聽得頭頂有人撞門而入,大肆翻箱倒櫃,肆虐搜索着,罵罵咧咧說見鬼了。
脖子上謝老爺的手已經松開,沒了力氣,我摸出火折子點亮,謝老爺嘴角一灘血液,眼睛猶然睜地像銅玲瞪着我,隻是沒了氣息。再擡頭看,頂上暗道口已然關閉。
你家破人亡實在非我所意。”我雙手合十,心中嗟歎,名門望族最後這樣落魄而死也算是可悲至極,“不過,你是的确是罪有應得。”
頭頂的聲音漸漸平息,我借着火折子的光亮往暗道中走。
“敖祁愹。”我一聲一聲喊着他的名字,如果他尚在暗道之中應該至少會應答一聲。可是久久沒有回應。我心中越來越焦躁,猶如火焚。已經過去了這麽久,難道他已經……
我繼續往暗道深處走,火折子的光亮越來越微弱,就快熄滅。這是我最後一隻火折子,就像敖祁愹,現在是我心中唯一的希望。
當火折子終于快燃盡時,我在暗道的盡頭發現一個坐着的黑影。他紋絲不動的坐在那兒,好像從未離開過。我幾乎想哭出來,告訴他,幸好你還在。
火折子隻剩下一點兒星火,我匆匆跑上前。敖祁愹正一手捂着胸口,一手輕搭在腿上,安靜的坐在那裏,好像隻是平時打坐入定。我這樣大的動靜他居然沒有一點反應。這時候我才忽然認識到,他已經沒有意識了。
鎮妖石的威力是個妖都會忌憚,因爲無論多麽術法高深的妖在鎮妖石面前都不會輕松,更何況這裏還有專門用來抹殺妖氣的佛光?兩者交縱,幾乎是朝魂飛魄散不留渣滓的方向發展。所不同的是,術法高深便可多撐一會兒。
敖祁愹緊閉着眼,一點兒沒有感覺到我到了他身邊。我在他身側蹲下看着他的側顔,有種丢失了的珍寶終于被找回的心安。
他知道我肯定已然逃出,而自己已經出不去,做不到的事情他不會強迫去做無謂的掙紮,隻是安然接受。
深深的悲痛,深深的愧疚,深深的迷茫,深深的喜悅。
如今我也是活不成的了,沒想到我與他竟然會隕落在這裏。可其實無論他和我怎樣,我隻要跟随自己的心,這不就是我要的結果麽?
佛說,我們的痛苦隻是源于我們太愛自己。
“好吧。”我将頭深深埋進敖祁愹懷裏,緊緊将他擁入懷裏,此刻不想哭,隻想用自己的臂膀護着他,和他這樣一起消失。
敖祁愹忽然微微吃痛,呼吸沉重。我更緊的擁住他,腳下忽然晃動,潮濕的空氣中,黑暗的盡頭忽然有陰郁氣息,和那日我遇見小屁孩時的死亡氣息非常相似。
我一驚,黑暗中看不清,氣息卻越發的濃烈,幾乎就彌漫在鼻端。
“什麽!”我忽的驚呼,腳下的土地猛地朝下面塌陷下去。
敖祁愹已經深深昏迷,沒有了知覺的身體重重的下墜。隻是一瞬間,我緊閉雙眼,牢牢擁着敖祁愹,往無底深處随着陰暗濕土與碎石一起墜落。
這塌陷沒有止處,好似無限深,沒有盡頭。我擁着敖祁愹,風聲簌簌刮過耳邊,帶動衣袍絲帶獵獵飛舞,拂在臉上卻是分外的涼爽惬意。
黑暗中,我們相擁着一齊下墜,寬大衣袖飄揚,遠遠看起來應該像是兩隻在空中飛舞的蝶吧。我不知怎的忽然有這樣的想法,嘴角居然不自禁笑起來。
“呼——”敖祁愹忽然在我頭頂長長舒了一口氣,我擡起頭去看他的臉,他居然微微睜開了眼,隻是很有些迷蒙,像是累得厲害,嘴角帶着不易發現的笑容,本來已經無力垂在身側的手忽然慢慢攏上來,嘴角劃出欣慰的笑,最後忽的一用力反身抱住了我。
他一手環着我的腰,一手輕撫在我腦後,“終于到了這裏。”
我們還在往下墜,他的笑看起來愈發明顯。
我來不及問他,爲什麽說終于呢,急急下落的身體便忽然一滞,紫光閃現,繼而又砰一聲重重落在了什麽上面。柔軟地很,像是綢緞錦被,身子深深陷進去,又極有彈性的微微向上彈回來,最後終于靜止,淡淡芬芳萦繞,點點清新彌漫。
四目相對,似有萬般情懷,我在敖祁愹身下,靜靜看着他深黑眼眸,整個人都要沉進去,一時間連時間都靜止,隻餘我粗重不安的呼吸,熱熱噴在他臉上。
我尴尬的别過頭,他的氣息便擾着我的脖頸。我心中慌亂,目光遠去,忽的驚住。
原來我們正躺在一片巨大的荷葉之上,周身是一望無際的血紅菡萏。一朵朵,或者已經完全綻放,正争奇鬥妍放出最美的姿态。或者還是上尖下圓的花苞,正緩緩一點點綻放,舒展着瓣子。
那些菡萏當着我的面,一朵朵似乎都在柔柔笑着,那豔麗的紅色從花瓣根莖一直蔓延到每一片花瓣上,幾乎滴出血來,每一朵都妖豔無比。
“對不起。”我從訝異中驚醒,終于看向敖祁愹,聲音極低。這樣靜的地方,我的一字一句都似乎和他的心跳聲一拍一拍的契合。
他并不回答,隻是看着我。炙熱呼吸撓着我的毛孔,似乎點燃某處心火,讓人莫名的不安分。
“我沒想到會這樣,害你進去救我,差點丢了性命。”我解釋着。
他皺了皺眉,終于回答我一句,卻是淡淡的,“我死了,你并不會有事。”明明是陳述事實,可我卻聽到了話裏的詢問。
不知如何作答。這樣的氣氛下,這樣暧昧的動作,無論怎樣看都是香豔,還要讨論這樣的話題。我臉上猛地一紅,如春日血紅芍藥。
敖祁愹笑了,眼眸清亮,似有什麽東西雀躍,但是這些情緒在他深黑的點漆眸子中看不真切,隻覺得好像掉進漫天星辰裏,“我既然進來必有萬全之策,最不濟被帶進冥界。所以,你爲什麽進來救我?”
我立刻覺得像是被人耍了,又像被人窺探了心中隐秘,再怎麽已經想得通透這麽被人看着也覺得非常惱羞,狠狠一把推開敖祁愹。
敖祁愹翻了個身子,站起來,微微朝後趔趄,腳下紅蓮似血,荷葉連着根莖蕩漾兩下,濺起水滴,推開一片蓮葉,索索作響。他很快站定,卻不惱我,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嘴角笑意越發的張揚。
“是誰在那裏?”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傳過來,不一瞬已經到了面前,忽然大驚,“呀!我的蓮花,我的蓮花居然開了,我要告訴冥王爺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