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冥界引燈史的鬼器,引得一個出口倒是很容易……”說到這裏敖澈本是激動的,可說到這裏忽然口氣凝重起來不說了。
我也沉默了,冥界,怕是待會兒我們連光顧那裏的機會都沒有,煉妖石會将我們的七魂六魄一絲不剩給煉化成一道水汽。再看四周封閉的暗道,壁面光滑如鏡,我幾乎在石壁上看見自己絕望的倒影。
冥界引燈史的鬼器……我伸手将五指貼在冰涼的石壁上,涼氣通過指尖一絲絲漫入心扉,也不知道敖祁愹此刻怎樣了。想起敖祁愹不由得想起他淡漠的笑,忽然倒抽一口涼氣,腦中如閃電劃過,喜不自禁,蹦哒哒對着敖澈道,“倘若如此,我或許有法子。”
引燈史,不就是小屁孩麽。鬼器,我揚起嘴角,沒想到當初小屁孩因大意少結了一道契線而不得不将一朵蓮花瓣留給我帶着,居然在此刻讓我免了一死。
那蓮花瓣起初帶在脖子裏後來漸漸融入我體内,和我的血肉化爲一體,充當我的一魄。
“你有什麽法子?”敖澈自然不相信我,揚眉低看我。
我氣憤立刻張口要辯駁,卻忽的咬住嘴唇,硬是憋了回去,沒有說話。小屁孩給我蓮花瓣這件事還是少說爲妙,此刻無奈迫于現狀稍稍一用,但願不會被發現。而且隻有一瓣蓮花瓣在我體内,怕起不了多大用,我也擔心自己并不能自如使用它。
“山郎自有秒計,你隻消借我點術法,助我一臂之力就好。”我向他伸出手,敖澈低眼看了我的手一眼,很是嫌惡。我笑吟吟,“你想和我一起死這種情懷也能理解,不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話還沒說完,手上一緊猛地被人大力握住,一股強勁純陽的氣流從掌心傳遍全身,頓時神清氣爽,六脈盡通,猶如清風拂面,額發輕揚。
“别給我自作多情!”敖澈冷冷說着,手上的力道又一緊,捏的我生疼。
我再懶得和他廢話,閉上眼,深深呼吸,在腦中冥想出當初蓮花瓣的樣子,慢慢感受到它在我體内漸漸灼灼發熱,像一塊燙手山芋印在了胸口。
雖然閉着眼,但忽然感覺眼前一片通透,刺眼的白光接踵而來,讓人忍不住要捂住眼睛,可于這白光之中忽然看到紅彤彤如朝陽般的光輝透出一點來,漸漸向四周泛去。
“出口!”我大叫一聲,喜不自禁,敖澈立刻随着我的目光看去。我松開他的手,一串風似的跑上前去,将他遠遠甩在後面。
敖澈一愣,居然沒有跟過來,随即忽然冷笑出聲,“跑得快果真是狐狸的專長。怎麽你還不走,是要最後看一次我是何等愚蠢居然信了你麽?”
我起先不明白他的意思,可一看眼前,忽然就明白了。這個好不容易找到的出口居然隻能容一人通過,且還在不斷愈合變小。這是隻有一瓣蓮花瓣的緣故,之前我并不知道會出現這種情況,但出口一找到我便迫不及待扔了他跑過來,誠然我隻是興奮難當,但在敖澈看來大概是故意而爲之吧。
“我不知道是這樣。”我猶豫了,話說出口卻是無力,他也一定不會相信我隻是無意,說多了反而越摸越黑,再者他怎麽看我,我并不在意。
刹那間千萬道思緒已經由腦中仔細想過。
“你先出去吧。”我摁在胸口,我有伏念珠護體,妖氣淡到幾乎沒有,靈氣很重,大概可以比他多撐好久。
敖澈依舊冷笑,大概以爲我是在裝模作樣,又或是擔心我有能力打開一個出口,會不會中途關閉讓他涉險。這些表情毫不避諱的寫在他臉上。
出口越來越小很快就要消失。
我急了,“我根本沒有能力再打開一個出口,你若是不信我就自己走,你死在這裏算了。總歸一死,不過相信我一下,你好歹賭一把。”
敖澈神情一變,臉上有些詫異和未曾預料到的錯愕。我知道自己的話被他聽進去了。顧不了許多一把将他推向出口,他身子一個踉跄跌向出口,不料他反扣住我的手,“你怎麽辦?”
雙生符,敖祁愹該是知道我涉險,此刻想着一切辦法救我吧。可惜他進不了謝宅半步。
但這個不能作爲理由告訴敖澈,雙生符的事情,敖祁愹不會希望龍族有人知曉。
這時候我忽然打了個激靈,想起敖祁愹再看敖澈才猛地覺得後背發涼,眼前恍惚,好像一切都蒙着紗帳,飄蕩在眼前,看到的似乎是真的,但卻實又不盡然,情不自禁縮回被他緊緊扯住的手。
“敖祁愹都進不來的謝宅,敖澈倒如入自家殿堂一般自由,他到底是怎麽進來。”我在心中疑惑,暗自想着,嘴上并不說,因着我和敖祁愹的合作關系并不想讓另外的人知道,否則對我和敖祁愹安危都不好,隻是對他道,“我自然有人救我,他不會讓我死的。再者,”我嫣然一笑,“敖澈殿下神通廣大,雖然不知出口通向何處,但殿下出去後一定能不費力地再次進入謝宅,從外面打開石道門,不然可就歉了我個大恩情了,你一定不願意這樣。”我說得不露痕迹,言語之間尊敬至極。
敖澈沒有回答,似乎有些歉疚看着我,但隻是一閃而過的情緒,很快擡頭,沒任何言語縱身出去了。
他甫一離開,出口就完全消失不見,我心頭忽然一沉,有些怨恨自己的小心思,其實我若先出去,也定會回謝宅打開暗道救敖澈出來,并沒有必要讓他先離開。
可我不知爲什麽很是好奇敖祁愹的反應,想知道他爲救我會做到哪種地步,更況且讓的是他的三弟。
原地繞着走了兩圈,益發心煩意亂,雖然了解敖澈的性子,這樣激他定然會救我。可若是有個萬一,出了什麽意外,這不是拿了敖祁愹和自己的性命兒戲嗎?
正在躊躇煩惱之際,忽然聽得什麽東西撲騰撲騰兩下,像紙劃過空氣,氣流回旋,又騰地撞在我身邊的石壁上,輕落在地上。我借着火折子逐漸黯淡的光蹲身朝聲源看。
一隻紙鶴。
一隻奇醜無比的紙鶴,又呆又笨,摔在地上,掙紮着起不來。
我忽然想笑,開心的得幾乎要搖尾巴,樂呵呵跑過去雙手捧起紙鶴,緊接着咦了一聲,換用兩隻手指捏着。
二哥術法修爲頗高,但從來不精于符咒,更不會折紙。我還記得年幼在他身邊時,曾經給他打掃書房,扔了好些廢紙團,後來他滿屋子找疊了半宿的青蛙,據說要送給二嫂的,可就是找不到了。他很氣憤,說,好好的就放在書桌上的紙蛙還能飛了不成。我忽然想起我扔掉的那幾團看不出樣子的廢紙團,很是心虛。
看眼前這粗大鄙陋的紙鶴,不是出自二哥又是誰。
“唉,我還是死在裏面比較好。”我一手撐着頭,一手撚着紙鶴翅膀晃蕩了兩下,瞪着眼睛無奈看着這紙鶴。
二哥居然知道我在此,他一直在監視我麽?他們果然還是都不放心我,怕我來凡界。
忽然小紙鶴的翅膀灼熱發燙,像是燒紅了的炭,燙的人心裏癢,皮肉頓時焦臭。我嘶一聲吃痛,趕忙将紙鶴甩出去,可它卻粘在了我指尖,幾乎要溶進皮膚裏,怎麽甩也甩不出去。
“怎麽回事!”我痛得流淚,指尖流血,身子猛地輕了許多,又忽然像被擠成一團,急速向某一個方向退去。
來不及想,來不及說,眼前先是一黑繼而忽然豁然開朗,高陽當頭,日光猛烈,熱氣逼人。
忽然聽到一個人吃驚的低呼,想看卻不能睜眼去看他。眼睛還不能立刻适應眼前夏日早晨已經明媚過分的刺眼陽光,用手捂住,通過那些從指縫裏漏進的絲絲光芒慢慢适應,才終于窺得他一兩分模樣,居然滿是驚訝,而不是驚喜。隐隐還有些探尋和其他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居然出來了,居然不是二哥,居然是你。”我一連三個居然,敖澈的臉由白轉黑,幾乎是想拍死我,但從前那種從骨子裏的嫌惡已經不見。
“多謝你的醜紙鶴,我的手待會兒可以拿來下菜了。”我揶揄他。
敖澈一臉訝異,“紙鶴,什麽紙鶴?”
這下輪到我驚訝了,心裏道了一句不是敖澈?!可若是二哥,他爲何不出來見我,像以往那樣将我帶走。
敖澈還一臉奇怪地看我,既然不是他救的我那麽――
“你難道不該在謝宅麽!”我一把扯住他,這人居然狠絕至此麽!
他不回答我,反锏住我的手一把将我拉起來,反問我,“我大哥呢?”他急着拍了拍我的腮幫子,把我搖的跟波浪鼓似的。
我本來已經恨得完全清醒,聽了他這話卻又蒙了。爲什麽會問我敖祁愹,他遇見敖祁愹了?他在這裏不進去又問我敖祁愹,那是說……敖祁愹進去了?
極目遠眺不遠處的謝宅,烏煙瘴氣,鬼兵四蹿,一片狼藉。外面朝廷派兵重重将謝宅圍的跟鐵桶似的,一波将士已經進去抄家,忽然遠處塵土飛揚,黃土中顯出一個影子,一個将領打扮的人騎馬飛奔而來,到了謝宅前勒馬揚蹄急急下了馬就要往裏沖,被一幹人等拉住,他手中兵器發出寒光,終究沒能甩開衆人沖進去,焦急立在了府門外。
不一會兒,謝宅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被捉拿出來,那将領急忙挨個看過去,不知在找什麽人。
“他進去了?他怎麽會進去?”我焦急,将視線回轉到敖澈臉上。
敖澈似乎是很不耐煩,又有些失望,“你明知顧問麽。不想說就算了,也用不着否認。”
我打了個機靈,忽的想起自己将敖澈推出去的時候說的那句“我自然有人救我,他不會讓我死的。”敖澈如今定然知道我所謂何意,一下子很是體諒他眼中的嫌棄之情。
“他還沒出來?”
“你能說點有用的麽,大哥進去就沒出來,我就看見你一個人出來了。”
我喘了兩口,撐着胸口看向謝宅,又看看敖澈,“你等着,我去救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