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愣神之際，雲霧裏的人影已經不急不緩地朝我們走來，在離我們尚有一段距離停了下來，翩翩而立。撥開雲霧見青山，眼前的男子面若冠玉，眼若點漆，烏黑的青絲猶如潑墨被嵌寶紫玉冠高高挽起，朗朗如日月之入懷，頹唐如玉山之将崩。

隻是沒想到他居然也向我這邊看過來，卻不是看我，冷淡的眸子直直凝視着我手上的伏念珠。我條件反射地将伏念珠緊緊握進手心藏在懷裏。可他直勾勾的眼神居然随着我的動作，寸步不離伏念珠。

情況不妙，雖然敖澈也想要伏念珠可是我卻從未這麽怕過他，但此刻我卻被這叫做敖祁愹的男子逼得直退三步以至背頂着一處假山，再無處可逃。

“你，快走！”蕭魏猛然從震驚中緩過來，盡管身體不能動，卻發了瘋一樣瞪着眼睛看我，像是拼命掙紮着來救我，“這裏都是妖！”

我頓時啞然失笑，想起廢了婉妃時他的那些話，再看周遭，心中怅然，不能一味自己任性害了别人，凡界終究不是我該長久呆的地方。

“嗯。”我很是無奈看一眼蕭魏，挑眉笑道，“不是還有你這個凡人麽。”

蕭魏猛地愣住，臉上的震驚絲絲畢現，不敢相信的看着我，臉上的表情複雜到我完全不能理解。不過，有一句我看懂了，他在說，“你騙了我，爲什麽？”

我揚手一個訣兒朝他揮去，解了他的定身之術。他卻恍若不知，一動未動，連同臉上的表情一起依舊釘子一樣定在原地，也不像之前那樣要跑來救我了。

我笑了笑，果然是凡人，妖在他們眼中終究不是正常的存在。不過這樣也好，敖澈和敖祁愹目标都不在蕭魏，隻要蕭魏不攪進這局裏，他們應該不會傷他，且我剛才朝蕭魏施的解除咒術中夾雜了三哥自創的一個頗爲得意的反彈咒術。

“敖祁愹，天底下哪裏有你這樣的兄長，弟弟看上什麽都要搶？”敖澈表情頗爲痛苦糾結，可卻一副已經死心塌地的以爲伏念珠必定是敖祁愹的口氣。

敖澈說了這麽許多話，敖祁愹瞥也未瞥他一眼，腳下一步步靠近我，好像我隻是個兜了隻伏念珠的碗，他不過從碗裏拿走一個本就是他的東西，探囊取物般輕松。

不過一瞬，他已經立在我面前，身形颀長，錦袍衣帶獵獵揚起，袖口的金絲暗紋處帶着濕潤的黑紅色，空氣裏還聞得些血腥味兒。我忽然僵直了，訝異得以至于身體動彈不得。

沒錯，剛才嗅到的就是從他身上流出的血腥味兒，混着我熟悉的邪氣。雖然淡到幾不可聞，但古靈爺爺的死我實在不敢輕易忘記。雖然隻捕捉到一絲絲，可是我确信這和當初我在古靈爺爺那裏聞到的邪氣乃是一家。

我擡起頭，想将這人的面孔記熟，卻在擡頭的瞬間恰對上他彎腰來拿我伏念珠的手。那手骨節分明，指骨修長，白皙似雪。

又愣了愣，記憶的某個點突然被柔軟地觸動，我竟然有些熟識這手。

有場狂風暴雨之夜，雷公雷母似乎是大吵了一架，天雷滾滾，大雨如注，似要将天地毀于一夕之間。我剛剛化作人形，卻被和爹爹結仇的青蛇精拐走丢進了魔界深淵奈落寒峭之中。那裏即便是魔界的魔尊也不敢久留，否則定會被奈落寒峭中的千年煞氣将元神吞噬。我不知因了什麽福氣竟能頑強地呆了七七四十九天，卻仍舊不見有人來救我。最後縮成一團躺在一塊寒冰之上，口中吐出的氣體幾乎立刻變成冰塊落在地上，人形都幾乎喪失。

忽地，有什麽出現在眼前。額上暖暖的，我睜開眼，也瞧見這麽雙手。

“竟是個活物麽。”

唯一的溫暖來源，我忍不住用雙手握住那隻手，移到唇邊，凍得紫紫的冰涼的唇碰到那手的時候他忽然頓了頓。我顧不得許多，下意識将小小的尖牙齒嵌入他的細膩白皙的皮膚裏。

他一顫，卻沒有抽回手。溫熱的血液甘甜，暖暖流進喉頭，整個身體終于酥軟開來。

回憶戛然而止，一個冷冽的聲音在頭頂緩緩響起，“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