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天啓記


宗室開科

帝在位,從大學士何宗彥等奏,特著爲宗室開科之令,自列聖以來未有之事也。

鼠怪

三年陝西有鼠怪,鳳縣東關外,飛鼠成群,在地食谷甚速,其狀如捕雞之狸,自首至尾,約長一丈八尺,闊橫一丈,兩旁肉翅,腹下無足,足在肉翅之四角,爪趾前四後五,毛細軟深長,若鹿之黃黑色,尾甚豐大,人逐之,其去甚速,能飛,特不甚高。

祠宇對聯

帝寵任太監魏忠賢,凡中外臣僚,附之者甚衆,僞旨票本,靡所不爲。京省府州建立生祠,以爲奉祀香火,每造一處,約費錢糧八千有奇,其門樓殿閣懸耀星日。京師迎像時旗上對聯雲:至神至聖,中乾坤而立極。多福多壽,同日月以常明。

中旨

魏忠賢黨傾陷正人,必先假借名号。凡有起用,動曰中旨。

二印

帝賜東廠魏忠賢金印一,方二寸,約重百兩,玉箸篆,四爪龍紐,文曰顧命元臣忠賢之印,盛以金雲龍匣。又賜客氏一方,文曰欽賜奉聖夫人客氏印。

雪憤報怨書

《三朝要典》書,以紅丸、挺擊、移宮三案編輯而成,皆于斥廢殺慘諸臣留一罪案,多出于崔呈秀、劉志選之意。故黃汝良以爲雪憤報怨之書。

九千九百

太監魏忠賢,舉朝阿谀順指者俱拜爲幹父,行五拜三叩頭禮,口呼九千九百歲爺爺。

二十四罪

三年六月初一日,都察院左副都禦史楊漣謹題爲逆珰怙勢作威,專權亂政,欺君藐法,無日無天,大負聖恩,大幹祖制,懇乞大奮乾斷,立賜究問,以早救宗社事。職惟太祖高皇帝守定律令,内官不許幹預外事,其在内廷,隻供使令灑掃之役,違者法無赦。故在内官,惟以循謹奉法爲賢,聖子神孫相守,未敢有改,雖有驕橫恣縱王振、劉瑾其人,旋即誅戮,故國祚靈長至今。豈意聖明在上,乃敢有肆無忌憚,濁亂朝常,罔上行私,傾害善類,損皇上堯舜之令名,釀宗社無窮之隐禍。如東廠太監魏忠賢其人者,本朝盡爲威劫,無敢指名糾參,職實痛之。職前以兵科給事中親承先帝之命,輔皇上爲堯舜之君,言猶在耳。今若亦畏禍不言,是職自負忠直初心,并負風紀職掌,負皇上起職田間特恩,他日何面目以見先帝于在天?謹撮其大罪之著者二十四款,爲我皇上陳之。忠賢原一市井無賴人耳,中年淨身,夤入内地,非能通文理,自文書司禮起家者也。皇上念其服役微勞,拔之幽賤,寵以恩禮。原名進忠,改命今名,豈非欲其顧名思義,忠不敢爲奸,賢不敢爲惡哉?乃初猶謬爲小忠小佞以幸恩,既乃敢爲大奸大惡以亂政。祖宗之制,以票拟托重閣臣,非但令其盡心參酌,權無旁分,正使其一力擔承,責無他卸。自忠賢專擅,旨意多出傳奉。傳奉而真,一字抑揚之間,判若天淵;傳奉而僞,誰爲辨之?近乃公然三五成群,勒逼講嚷,政事之堂,幾成鬧市,甚至有經自内批,不相照會者。假若夜半出片紙殺人,皇上不得知,閣臣不及問,害豈渺小?以緻閣臣郁郁歎悶,有堅意求去者壞祖宗二百餘年之政體,大罪一也;舊閣臣劉一燝、冢臣周嘉谟,同受顧命之大臣也。一燝親捧禦手首定大計,嘉谟倡率百官于松棚下義斥鄭養性立寝後封,以清宮禁,皇上豈遂忘之?忠賢交通孫傑論去,急于剪己之忌,不容皇上不改父之臣,大罪二也;先帝強年登極,一月賓天,進禦進藥之間,普天實有隐恨。執春秋讨賊之義者,禮臣孫慎行也。明萬古綱常之重者,憲臣鄒元标也。忠賢一則逼之告病去,一則嗾言官論劾去,至今求南部片席不可得,顧于護黨氣毆聖母者之人,曲意綢缪,複加蟒玉以贈其行,是何親于亂賊?何仇于忠義?偏不容先朝有痛念弓鼎之老臣,大罪三也;王紀、鍾羽正,先年功在國本,及紀爲司寇,執法如山,羽正爲司空,清修如鶴。忠賢一則使人喧嚷于堂,辱而迫之去;一則與沈〈氵隺〉交構陷之削籍去,至今請一複職起用不可得,顧于柔媚善附之人,破格點用,驟加一品以歸,是真與我善者爲善人,與我惡者爲惡人,必不容盛時有正色立朝之直臣,大罪四也;固家最重無如枚蔔,忠賢一手握定,力阻前推之,孫慎行盛以弘更爲他辭以锢其出,豈真欲門生宰相乎?妄預金瓯之覆字,竊作貂座之私情,大罪五也;爵人于朝,莫重廷推。去歲南太宰、北少宰推皆點陪,一以蓋枚蔔點陪之案,一以伏借用爲逐之奸,緻一時名賢不安俱去,颠倒有常之铨政,掉弄不側之機權,大罪六也;聖政初新,正資忠直,乃滿朝薦文震孟、鄭鄤、熊德陽、江秉□、徐大相、毛士龍、侯震旸、賈繼春等九人,抗論稍忤忠賢,傳奉盡令降斥,屢經恩典,竟阻賜環長安謂皇上之怒易解,忠賢之怒難饒,大罪七也;然猶曰外廷之臣子也,上年皇上南郊之日,傳聞宮中有一貴人,以德性貞靜,荷皇上寵注,忠賢恐其露己驕橫狀,謀之私比,托言急病,立刻掩殺,是皇上且不能保其貴幸矣。大罪八也;猶曰無名封也,裕妃以有喜傳封,中外欣欣相告矣。忠賢以抗不附己,屬其私比,捏倡無喜,矯旨勒令自盡,不令一見皇上之面。昔堯以十四月而生,假令當日裕妃幸存,安知不爲堯母,是皇上又不能保其妃嫔矣。大罪九也;猶曰在妃嫔也,中宮有慶,已經成男,凡在内廷,當如何保護?乃繞電流虹之祥,忽化爲飛星堕月之慘,傳聞忠賢與奉聖夫人實有謀焉。以皇上麟趾開祥,何妨斯男則百,而忠賢包藏禍心若此,是皇上亦不能自保其第一子矣。大罪十也;至于先帝之在青宮,四十年摻心慮患,所與護持孤危,威劫之不動利誘之不變者,僅王安一人耳。登極一月堯舜,安不可謂無微功?皇上倉卒受命,擁衛防護,安亦不可謂無微忠?即使有罪,亦當聽皇上明正其罪,與天下共見之。而忠賢以私忿矯旨,掩殺于南海子身首異處,肉飽狗彘,是不但仇王安而實敢于仇先帝之老奴,與皇上之老犬馬而略無顧忌也。此後内臣,誰複敢爲忠義者?其餘大小内臣,無罪而擅殺擅逐者,又不知其數千百也。大罪十一也;因而欲廣願奢,今日讨獎賞,明日讨祠額,要挾無窮,王言屢亵,近又于河間府毀人居室,起建牌坊,镂鳳雕龍,幹雲插漢,築愁築怨,飲恨吞聲,又不止于瑩地擅用朝官,規制僭拟陵寝而已。大罪十二也;今日蔭錦衣衛,明日蔭中書,金吾之堂,口皆亂臭,诰敕之館,目不識丁。如魏良弼、魏良材、魏良卿、魏希孔外甥野子傅應星等,五侯七貴,何以加茲?不知忠賢有何軍功,有何相業,亦甚亵朝廷之名器矣。大罪十三也;因而手滑膽粗,用立枷之法以示威,前歲枷死皇親家人數命矣。其枷号家人者,欲扳陷皇親也。其扳陷皇親者,欲動搖三官也。當時若非閣臣力有護持,言官極爲糾正,椒房之戚久興大獄矣。大罪十四也;猶借曰禁平人開稅也,良鄉生員章士魁即有他罪,自有提學,乃以争煤窯傷其墳脈,托言開礦而死矣。假令盜長陵一抔土,何以處之?趙高鹿可爲馬,忠賢煤可爲礦。大罪十五也;王思敬、胡遵道侵占牧地果真,小則付之有司,大則付按學院足矣。而徑拿黑獄,三次拷掠身無完膚,以皇上右文重道,秋爽幸學,而忠賢草菅士命,使青磷赤碧之氣,先結于璧宮泮藻之間,孔子之神,将無怨恫。大罪十六也;未也,而且明懸監謗之令于台省矣。科臣周士樸執糾織監一事,原是在工言工,忠賢徑停其升遷,使吏部不得守其铨除,六官不敢司其封駁,險邪因之以偷換手眼那移升叙,緻士樸卒困頓以去,于以成中官之尊大得矣。而聖朝則何可有此名色?大罪十七也;未也,而且将開羅織之毒于冠紳矣。北鎮撫臣劉僑不肯殺人媚人,自是在刑慎刑。忠賢以其不善鍛煉,竟令削籍,明示大明之律令,可以不守,而忠賢之意旨不可不遵,将使羅鉗吉網,然後快心,于以彰忠賢之威焰得矣。而國脈則何可崇此蘊毒?大罪十八也;未也,而且示移天翳日之手于絲綸矣。科臣魏大忠到任,已奉明旨,鴻胪報單,忽傳诘責及科臣回話,台省交論,又再亵王言,幾成解訓。無論玩弄言官于股掌,而煌煌天語,提起放倒信手任心,令天下後世,視皇上爲何如主?大罪十九也;最可異者,東廠原以察奸細緝非常,非擾平民也。自忠賢受事,雞犬不甯,而且直以快恩仇,行傾陷,野子傅應星爲之招搖引納,陳居恭爲之鼓舌搖唇,傅繼教爲之投匦打網。片語違歡,則駕貼立下。如近日之拿中書汪文言,不從閣票,不會閣知,不理閣救,而應星等造謀告密,猶日夜未已,勢不至興同文之獄,刊黨锢之牌不已者,當年西廠汪直之橫,恐未足語此。大罪二十也;尤可駭者,東酋未靖,内外戒嚴,東廠訪緝何事,前韓宗功潛入長安,打點實往來忠賢司房之家,事露始令避去。假令天不悔禍,宗功奸細事成,一旦虜逼城下,忠賢固爲奴酋首功之主人矣。其發銀七萬兩,更創肅甯縣新城,誠可作郿塢深藏,不知九門内外生靈安頓何地,大罪二十一也;更可恨者,王者守在西夷,祖制不蓄内兵。即四衛之設,備而不摻。原有深意,忠賢謀同奸相沈〈氵隺〉創立内操,不但使親戚羽黨交互盤居其中,且安知其無大盜刺客?東虜西夷之人,寄名内相家丁,倘或伺隙謀亂,發于肘腋,智者不及謀,勇者不及拒,識者每爲寒心,忠賢複傾财厚與之交結。昔劉瑾招納亡命,曹吉祥弟侄傾結達官,忠賢蓋已兼之,不知意欲何爲?大罪二十二也;且皇上亦見近日忠賢進香涿州之景象乎?鐵騎之擁簇如雲,蟒玉之追随耀日。警跸傳呼,清塵墊道,人人以爲駕幸涿州。及其歸也,以輿夫爲遲,改駕驷馬,羽幢青蓋,夾護雙遮則已俨然乘輿矣。其間入幕密謀,叩馬獻策者,實繁有徒。忠賢此時自視爲何如人?想即恨在一人下耳,不知更作何轉念?恐泰山之神,必陰殛之矣。大罪二十三也;皇上更不記前日忠賢走馬大内之氣象乎?籠極則驕,恩多成怨。今春忠賢馳馬禦前,皇上曾射殺其馬,貸忠賢以不死,聖恩已厚,忠賢不自伏罪請死,且聞進有傲色,退有怨言,朝夕堤防,介介不釋。心腹之人,時時打點。從來亂臣賊子,隻争一念放肆,遂至收拾不住。皇上果真有此事,奈何養虎兕于肘腋間乎?此又寸脔忠賢,不足盡其辜者,大罪二十四也;凡此逆迹,皆得之邸報招案。長安之共傳共見,非出于風影意度者。忠賢負此二十四大罪,懼内廷之發其奸,殺者殺,換者換,左右既畏而不敢言;懼外廷之發其奸,逐者逐,锢者锢,外廷又皆觀望而不敢言。更有一種無識無骨,苟圖富貴之徒,或扳附枝葉,或依托門牆,或密結居停,或投誠門客,逢其所喜,挑其所怒,無所不至。内有授而外發之,外有呼而内應之,向背忽移,禍福立見。間或内廷奸狀敗露,又有奉聖客氏爲之彌縫其罪戾而遮飾其回邪?故掖廷之内,知有忠賢,不知有皇上。都城之内,知有忠賢,不知有皇上。即大小臣工,積重之所移,積勢之所趨,亦不覺其不知有皇上,而隻知有忠賢。每見中外有緊切當做之事,當起用之人,必曰要與内邊說說,或人不得用,事不得行,亦隻說内邊不肯。宮中府中,大事小事,無一不是忠賢專擅。即章奏之上,反覺皇上爲名,忠賢爲實。且如前日忠賢已往涿州矣,一切事情,必星夜馳請。一切票拟,必忠賢既到,始敢批發。嗟嗟天顔咫尺之間,不請聖裁,而馳候忠賢意旨于百裏之外,事勢至此,尚知有皇上耶?無皇上耶?有天日耶?無天日耶?天祚聖明,屢行譴告。去年以熒惑守鬥告,今年以長日風霾告,又以一日三地震告,而乾清之震尤甚,皆忠賢積陰蔽陽之象。聖明偶不及覺察,反加之恩,而忠賢益愍不畏死。更甚之惡羽翼已成,騎虎難下,太阿倒授,主勢益孤。及今不爲早治,職不知皇上之宗社何所托?聖躬之安危何所托?三宮九嫔之安危何所托?而如此毒心辣手,膽橫已不能爲下,意棘必不肯容人。即普天共戴之皇子,元良托重之貴妃,能保時得其歡心而不犯其所忌,職又不知貴妃皇子之安危何所托?萬一少有差池,職即欲以死報皇上,亦複何及?伏念皇上天縱聰明,春秋鼎盛,生殺予奪,豈不可以自主?何爲受制麽麽小豎,令内外大小俱坐針氈之上,而惴惴莫必其命耶?職在兵科時,曾參及進忠名在禦前,蓋實有見于忠賢之狼子野心,不可向迩。不意聖明斷之不蚤,養成今日。倘複優遊姑息,再念其随侍舊人,客氏又從巧爲營解,不即加處治,小不忍則亂大謀,臣不能爲皇上策矣。高皇帝洪武十年有内侍以久侍内廷從容言及政事,上即日斥譴。随谕群臣曰:漢唐之禍,雖曰宦官之罪,亦人主信愛之過使然。向使宦者不得典兵預政,雖欲爲亂其可得乎?今此宦者雖事朕日久不可姑息,決然去之,所以懲将來也。洋洋聖谟,中官言及政事,且懲将來,況忠賢欺君無上,惡積罪盈,豈容當斷不斷?伏乞皇上大奮雷霆,将忠賢面縛至九廟之前,集大小文武勳戚,敕法司逐款嚴詢,考曆朝中官交通内外,擅作威福,違祖宗法,壞朝廷事,失天下心,欺君負恩事例正法,以快神人公憤。其奉聖夫人客氏,亦并敕令居外,以全恩寵,毋務令其厚毒宮中。其傅應星、陳居恭、傅繼教并下法司責問,然後布告天下,暴其罪狀,示君側之惡已除,交結之徑已塞。如此而天意弗回,人心弗悅,内治外安,不新開太平氣象者,請斬職以謝忠賢。職知此言一出,忠賢之黨斷不能容職,然職不懼也。但得去一忠賢,以不誤皇上堯舜之令名,即可以報命先帝,可以見二祖十宗之靈,一生忠義之心事,兩朝特達之恩知。于願少酬死且不憾,惟皇上鑒職一點血誠,即賜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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