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的星空底下,位于澳門東前的别墅草坪前,四周張燈結彩,五彩的熒光将這兒映襯得如同人間天堂。
這兒,是陳正新買的别墅,占地一畝,總價值在90年代過千萬。或許是慶祝大劫餘生,又或者是爲了告訴澳門的所有人,我陳正收了一個乖巧的義女。一向勤儉的陳正夫婦不惜花大手筆,從一位富商的手中,購下了這棟别墅,接着耗時一個月的趕工裝修,終于在小詩詩十二歲的生日之中建造完成。
“接下來的日子,你們準備去哪兒,留在澳門嗎?這兒寸土寸金,有東陵幫助你們,你們絕對混得開。”範無常端着一杯紅酒,伫立在我身旁,望着草坪中央那群活潑可愛的小孩,眼眸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與他并肩站着,微笑着回答了他的問題。
“澳門這地方,寸土寸金,賺錢容易,可死的也容易。我可是還想活多幾年,不想這麽英年早逝”我邊答着,邊小喝了一口紅酒。
璀璨的夜空下,我和範無常就這樣靜靜的站在草坪的角落裏。嬉鬧的夜景,熱鬧非凡的别墅。這一切的一切,都與我們格格不入。
“你們打算什麽時候走?”範無常歎了口氣,漆黑的眸子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我打趣着調侃他說:“怎麽,你舍不得我們嗎。”
範無常抿起嘴角,慫着肩膀莞爾一笑,深吸了一口雪茄,他的手非常有型非常酷的朝我扔來了一樣東西。
順手接過而攤開,我發現……他扔過來的是一枚金币,一枚年代久遠,且具有收藏價值的外國金币。
“這是?”
“拿着這枚金币,我保證,就算你以後強暴了哪國黑道大佬的女兒,上了他老婆,這一枚金币,都能讓他們對你恭恭敬敬,絕不敢動你分毫。”
“額……”我看了看手中的金币,又看了看範無常一眼。震驚的同時,又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瞧這貨說的,什麽叫強了人家老婆,上了人家的女兒……我陳海生,看起來是這樣的人嗎?
“這枚金币,到底有什麽來曆?他又怎麽會在你的手裏!”我攥着金币,不解的問
這時候,範無常的臉上泛起了一陣自豪的笑容。
“這是我師公傳下來給我的,我師公……是洪門創始人的後代之一。”範無常自豪得仰着頭,說起他師公時,神色間難掩驕傲的神采。
“洪門,是大圈幫,潮州幫,以及港澳兩地本土黑幫的始祖,三合會,東陵,都是由洪門分裂而來。”範無常仰起頭,無比驕傲的說:“常人皆以爲隻有黑手黨,山口組這些才是國際的黑幫。卻不知道,我們洪門的足迹早已遍布了世界的每個角落。每一個國家,每一個地區,都有我們中國洪門的足迹。無論是巴黎,或者是美國的唐人街,都有我們洪門的蹤影!”
範無常挺直了身軀,絲毫不爲自己是黑道中人而自卑,反而,深深自豪着。當然,範無常說的是實話。洪門,在國際絕對是排的上号的幫派。隻不過,範無常說的,卻是曾經的洪門。
曾經的洪門,的确遍布了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那時候的洪門,講的是忠孝信義,說的是爲國爲民。他們是抗清志士自發組織的一個民間組織。即便發展到了民國時期,洪門也曾爲抗日出過不少的力氣。解放之後,趨向日漸繁榮的國家自然是容不下黑幫這兩個字的。
至此,洪門的門徒遠走四方,散布在港澳兩地和國外。饒是如此,這時候的洪門仍舊是一個值得别人欽佩的組織。散落的門徒自發的扭作一團,對抗着國外本土的黑幫,替那些在國外飽受欺壓的華僑狠狠的出了口氣。
但是,不知道從何開始,洪門這兩個字,卻由頭到尾,徹徹底底的變了性質。或許正如某位偉人所說。真正令人心腐朽的,是堆積如山的金銀。有時候,蛆蟲不是從外面侵蝕進來的。貪婪的**,也往往是從内部延伸開的。
偌大的洪門在時間的長河中開始分裂,三合會,東陵,等等數之不清的大幫小派油然而生。爲争地盤,不惜自相殘殺,鬥得頭破血流。爲了錢,爲了權力,爲了滿足在内心深處萌芽的**。賣毒品,走軍火,逼良爲娼,無惡不作。
以至到了後期,洪門所分裂的幫派,成了實質無愧的黑幫,或者說,直到這時候,洪門,才真的和黑這個字,永生永世的綁在了一起。
所以,範無常的驕傲,我并不認同。至少,他隻是記住了洪門的輝煌,卻忽略了這個組織後來對民衆的傷害。
“這個金币我收下了,但是,我隻記得這金币是我朋友送我的!他有什麽性質,有什麽來曆,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攥着金币,我盯着範無常目光灼灼的說道。
回答我的,是範無常莞爾的一笑。他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轉身,然後留給我一個潇灑的背影。
“我還欠你們一條命,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還給你們的,江湖再見吧!”漸漸走遠的他搖了搖手,故作潇灑的語氣中是無法掩飾的悲傷和寂寥。直到他隐入了漆黑的夜色中時,都沒有回過神來望我一眼。
或許,他内心深處是想回頭給我一個狠狠的熊抱的。但同時,在這份真摯的義氣之中,隐藏着的卻是深深的愧疚。
我知道。範無常其實更想将這枚金币交給胖子的。隻是他一直無法敞開心扉和胖子認認真真的暢聊一會。
那一夜,在陳默的樓頂上,他命令手下圍攻胖子,圍攻自己的救命恩人。他舉起手中的刀,無情刺向我們時。他的心在滴血。這一幕,或許會成爲他心中永遠無法釋懷的夢魇。
伫立在風中良久良久,望着他漸漸隐沒的背影,我終究是無奈的歎了口氣,攥着金币,走進了輝煌的别墅中。
别墅裏,詩詩和一群小孩耍的正是開心,紅奶奶在一旁溺愛的守護着她。瞧着我進來,她似乎也想起了我,朝我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
從門口直望進去,在别墅的正廳的牆壁上,懸挂着一柄逐漸生鏽的銀色小劍。這一柄劍,正是刺殺的我們幾次走投無路的飛劍。他的主人,受雇于下山虎,最後被我鬥法殺死。陳正将這柄劍給找了回來,懸挂在正廳之中。
三天之前,陳正在這裏當着東陵所有人的面給我和胖子下跪。不顧衆人的反對,毅然身受東陵《義》字刑的懲罰,三十六棍,棍棍斷于身。七十二隻酒瓶,瓶瓶砸破了他的腦袋。
這是陳正爲自己所作所爲給出的忏悔,任何人都無法阻止他的決裂。并且,陳正将這柄銀色的小劍懸挂在自己家裏,還在劍上刻上了我和胖子的名字。
用陳正的話說,這是他犯下的錯,他曾經不可饒恕的對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下手。他要永遠記住這個教訓。要後世子孫永永遠遠記住這份恩情。永遠記住,他和董玉敏的命,是兩個道士給的。
相比于範無常的逃避和懦弱,陳正反倒是多了份敢作敢當。
夜,漸漸的落下了帷幕。胖子和元邱喝得酩酊大醉,見着人就稱兄道弟的叫哥們。
胖子一整晚都瘋瘋癫癫,滿口胡話,時而猥瑣,時而又像一個正人君子。總而言之,今晚的胖子玩耍的很開心,似乎忘記了範無常這個人的存在。
表面的沒心沒肺,其實我知道那顆圓圓的腦袋裏,藏着大智若愚的智慧。他了解範無常,也洞悉了範無常内心深處真正的想法。
一直以來,隻要見到範無常,胖子都會損兩句。或者,不靠譜的猥瑣兩下,逗得大家無語的同時,也氣的範無常幾乎爆炸。他不是因爲天性如此,而是故意而爲之。
兩個人不開心,總要有一個人假裝不正經。不然掩藏的壓抑透露出來,這悲傷又如何散的去。
但是今晚,所有的掩飾都是徒勞無功的,離别總是傷感,傷感時,人總是不吐不快的。
他很想和範無常說:“其實你刺的那一刀,我壓根就沒記着。那幾個圍攻我的番茄臭雞蛋,我也知道你是怕我悶,找來給我練手的。”
隻是,即便他天性開朗,可範無常不會這樣想。範無常雖然冷,可他重義,性子也有着和外表不相符合的迂腐。
沒有人知道範無常那一晚的心有多痛,也沒有人清楚,這迂腐的性子令範無常受了多重的折磨。
有時候,人便是這樣子。即使知道問題的根源,卻也無力去解開這個心結。因爲這浮沉的人世衍生了百态不一的人性。以至于,所有看似完美的方法,都在這偏向極緻的人性中……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