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奮不顧身的想推開四周那些纏住我們的殺手,隻是他們都力大無窮,不知疼痛,根本就不是我所能撼動的。
而這時,胖子忽然一聲長嘯,緊接着雙手飛舞,一根一根的銀針從他手中射出,準确無誤的射在了這些蟲養屍額頭的那個小黑點上。
慘叫聲絡繹不絕的響徹,先前那如同機器木偶似的蟲養屍面容扭曲,發出滲人的慘叫聲。見此一幕,我暗道一聲是個好時機,從他們的狹隘處鑽了出來。
範無常被一把尖刀刺過小腹,手中的玉箫已然掉到了地上。而在他身旁,陳默臉上的表情驟變,從陷入了迷幻的憧憬變成了如墜深淵的恐慌。
是救範無常還是陳默呢……我心中極其矛盾。
範無常似乎洞悉了我心中的想法,眼中厲色一閃,對我大吼道:“不要管我,救人。”在我還沒回過神的瞬間,範無常雙手使力,拔出附于牆壁上的一條水管。眼中厲芒一閃,毫不猶豫的往自己的胸膛插了進去。
噗嗤一聲,水管從範無常的右胸膛直穿進去,透過範無常,捅進了背後持刀蟲屍的胸膛之中。
随即,青筋暴起的範無常又是一聲低吼,面無表情的轉身,舉起軍刀,銀光一閃時,已然收割了一個頭顱。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失神片刻,範無常便已恢複了往日時的狠辣。或許,這正是範無常的真實寫照,走上這條路,永遠不能回頭。所以,生死也隻不過是兩個字這麽簡單而已,你可以讓我死,但在我死之前,我會抱着你一起。
而在這一瞬間,我也準備好了陰山火,咒語誦念完畢時,黑色的火苗驟然浮現在了我的指尖之上。
這是我第二次凝聚陰山火。
陰山火,也稱紅蓮孽火,地獄火。
因此術之霸道,被列爲陰山派的隐術之一,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不可使用。即便是焚燒一大罪孽,對道士本人也會造成無法抵禦的損傷,用多了甚至會令心髒處産生無法根除的頑疾。
在之前,陰山派便有一位前輩,因多次使多了陰山火,結果患上了跟心肌梗塞差不多的頑疾,最後這位前輩沒到三十歲就死了,是被活活痛死的。
所以,鮮少有人敢重複使用陰山火,一般都是迫不得已之時,才會使用這門法術。
隻是,如今我也顧不了這麽多了,無論如何,還是以最快的方式消滅蛇嬰再說。
敕……趁着蛇嬰在專心迷惑陳默的瞬間,我雙腿并攏,跳躍而起,劍指準确無誤的刺在了它的後背之上。
嗷……蛇嬰痛苦的仰天大腳,從半空中跌落下來,額頭上青筋暴露,痛苦的在地上翻滾着。
随着它不停的抽搐翻滾,身上那黑色的火苗也越來越盛。從最初的星星之火,迅速在身上燎原,覆蓋住了全身。
黑色火海處,蛇嬰在翻滾,慢慢的,火海虛幻,從黑色的火海之中居然飄出了四道靈魂,其中三道是五毒六畜,蛇蠍,和百足之蟲蜈蚣,另外一道,居然是一個嬰兒。
而且,還是一個連體嬰兒。
在我小心翼翼的戒備着這連體嬰魂之時,他們兩個居然莫名其妙的朝我咧嘴一笑
“叔叔,謝謝你!”
即使它們的形态很猙獰,全身布滿髒垢,但這笑容,卻是人世間最純真的笑容。虛幻之間,我腦海中居然浮現出了這麽一幕。
有兩個生命垂危的小孩子,在它們的人生即将步入盡頭之時,躺在病床上,微笑着跟我說:“叔叔,謝謝你。”報以我一個純真的微笑,純潔的如同一朵即将折損的白色小花,讓人心痛的想流淚。
我似乎已經明白,變成蛇嬰并非這兩小孩所願,他們們一直都有自己的靈智,隻不過靈智都被五毒和術士壓制,根本由不得他們做主,如今我以陰山火燒死了他們,反而在這一瞬間讓他們回歸了本質,回到了他們最初的模樣。
隻是,這最後的微笑,最後的醒悟,卻是在步向死亡時,被陰山火焚燒過的靈體,不入六道,不入輪回,等同于泯滅了天地遺留的最後一線生機。
我心中閃過莫名的懊悔和心疼,我根本就沒有想到,原來他們還有自己的意識,還有自己的靈魂。
黑色的火焰中,映襯出一對兄弟的對話。
左邊那個嬌小的嬰兒,睜着純真的大眼睛,問右邊那個:
“哥哥,下輩子,你還是我哥哥嗎?”
“弟弟,下輩子,我還是你的哥哥。”
“那媽媽還會丢下我們嗎?”弟弟抿起嘴,滿是委屈
“不會。”哥哥的眼中已然含淚
“那下輩子,還會有人嫌棄我們,說我們是怪物嗎。”
“不會,絕對不會”哥哥的眼中,淚水已洶湧而出
“好,那下輩子,那下輩子你要替我趕走那些蛇,我好怕它們,我不想去殺那些哥哥姐姐,他們不是壞人。”弟弟的眼中出現了微笑,緊緊的抱住了哥哥
“當然”
哥哥輕輕的撫摸着弟弟的腦袋,言語間滿是憐愛。它們是連體嬰,也是一對兄弟。
就這樣,兄弟倆慢慢的被地獄火燃燒殆盡。我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是弟弟緊緊的抓着哥哥的小手,而哥哥望着弟弟,眼裏滿是溺愛……和淚水。
伫立在風中,我久久回不過神,待回過神時才發現,我的臉上,已經全是淚痕。
我無法想象它們生前曾經受過多少的波折,在這個人性已扭曲的社會裏。一對連體嬰所經曆的波折,作爲正常人的我永遠無法想象。
在這個人心已變的世道中,人們似乎從不會去珍惜屬于自己的幸福,永遠羨慕活得比自己舒坦的人。它們不曾留意,在這個世界的陰暗角落裏,有着一些羨慕着他們四肢漸全的殘疾人。
所謂的關愛,不過是口頭上說說而已。當人們在街上遇到這些身帶殘疾,命運凄慘的人兒時,多會投以異樣的目光,甚至乎,連親人朋友都開始撇棄他們。因爲,在這個競争的社會裏,四肢不建全,身帶殘疾。便意味着失去了競争力,沒有任何潛力可言,親朋好友看死你,許許多多的人覺得,這會是一個拖累。
人們似乎都已遺忘了心中的那份善良,變得高高在上,在這些比他們弱勢的群體中找回驕傲。殊不知,一飲一啄,皆有因果使然。若有一天,當飛來橫禍時,變得跟這些弱勢群體一樣時,或許,那些望着他們不顧一屑的人們,那些送上蔑視眼光的冷血人群。才會真切得明白他們心中的感受。
這對連體兄弟,生前定然飽受了諸多的磨難,出生沒多久,便被父母抛棄,随即又被蟲師練成了蛇嬰。在無數次嗜血殘殺,掠奪人命的背後,是一對苦苦掙紮,想投入輪回的苦命兄弟,是一個顆擁有善良之心,卻無法控制自己身體的善良嬰兒。
小胖跳躍着,想去抓住這對嬰兒的手,隻是他們的靈魂漸漸的被地獄火焚燒殆盡,小胖的雙手最後所能觸摸到的地方,是一片虛無的空氣。
“杠杠……”小胖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臉上充斥着失落。
望着連體兄弟消失的地方,我隻能和小胖一樣,無奈的歎了口氣。但我的歎息聲中,除了失落之外,還有心酸和一陣揪心的痛楚。
我不敢遲疑,不敢讓自己在這份傷感中停留太久。
因爲我知道,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救醒陳默,将那千刀萬剮的蟲師找出來。
我咬了咬牙,擦幹淨眼淚,走到了陳默的身旁輕輕坐下,誦動着經文替陳默安魂。
待我替陳默安好魂時,場中的戰況已然落下了帷幕,胖子的鬼門十三針,都無一例外的刺中了這些蟲養屍的額頭黑痣上。
鬼門十三針,向來是祝由巫家對付癔症和巫蠱的不二法門。不用多久,這些蟲養屍都失去了抵抗之力,化爲了一灘血水,血水之中,有無數的蟲子湧動,但都被胖子用針一一給消滅掉了。
等陳默悠悠醒來時,大家都跑到了受傷的範無常身邊,着急的看着重傷的範無常。
範無常身上的情況不怎麽好,小腹處被一把尖刀捅過,右胸膛處,有水管的穿透傷,這位铮铮鐵漢的身上滿是血污,全憑自己的意志支撐到了現在。
“常哥……”胖子流着眼淚,脫下了外套,捂住了範無常身上的傷口。
“咳咳,”範無常痛苦的咳嗽兩聲,望着胖子凄然一笑,故作姿态般責怪道:“死胖子,原來你還有這一手,怎麽不早點露出來。你要是早點露出這一手,我還至于被騙到現在嗎?”
胖子抹了一把眼淚,道:“我是剛才才記起的,我要記得起來,早就用針了。”
重傷的範無常搖頭輕笑:“不怪你,你若是早點打死這些怪物,有可能就是我們生死相對了。”
“無常哥,你别說話了,我送你去醫院吧!”胖子噙着淚水,想攙扶起範無常。
範無常一把甩開胖子的手,虛弱着催促道:“别管我,你們兩個快去正哥的祖宅,那神秘的大師吩咐正哥,就在今天晚上擺陣,無論如何,你們都要去阻止正哥。不能讓那神秘人的計謀得逞”
“可是,你的傷勢……”望着成了個血人模樣的範無常,我和胖子都有些猶豫。之後,範無常見我們還在磨蹭着,揚言就準備從樓頂跳下去,以死斷了我們的後顧之憂。
我和胖子隻能一咬牙,囑咐陳默照顧好範無常,然後帶着小胖,直奔陳正的祖宅。
“我範無常死不足惜,但你們一定要阻止那個神秘的混賬,否則我死都死的不甘心。九泉之下,我沒臉面去面對正哥和大嫂。”
身後,傳來了範無常忍着傷勢的痛苦怒嚎,讓我和胖子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
此刻,我和胖子對他已無恨意。甚至乎,心中油然升起了一股敬佩之意。他這一生,活着似乎都未曾爲過自己,哪怕是殺人,爲的也是自己的兄弟。哪怕自己傷的奄奄一息,第一時間想起的,也是那蒙在鼓裏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