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條路,能上位的人都是從血與骨中爬上來的。今天前簇後擁,明天可能橫屍在街頭的某個角落,人生呀……下一秒的事誰也說不準。”
車上,範無常叼着煙自言自語,大有一副看透人生起伏的姿态,神情間露出了那麽一點疲倦和自嘲。
胖子搖搖頭,臉上露出不忍的神情,胖子問他:“真的有必要這麽狠嗎?”
範無常輕輕一笑,嘴裏仍叼着煙,他的眼神裏帶着莫名的情緒,語氣裏帶着一絲疲憊,
“黑道,你知道什麽是黑道嗎?你以爲真像電影裏說的一樣,随便帶着一幫人吆喝兩句,威風凜凜的在街上走上一圈,就是黑道嗎?”
我們三人頓時楞在了這兒,不知該如何回答,畢竟我們也不是黑道的人,更不可能知道黑道是是怎麽樣的一種生活
“我給你們說個故事吧”範無常手握着方向盤,語氣平淡的給我們叙述起了這麽一個故事。
從前,在澳門的東前街有個叫屠刀的痞子,他是一個字頭的堂主,東前,是他管轄的地盤。
這位屠刀雖然是一個字頭的堂主,但他談不上兇狠,相反,還有着與名字不相符合的仁慈。他打架,從來都是以和氣收場,能談則談,能不打則不打。
因爲東前這個地方,什麽都不多,就是酒吧和麻将館多,容易出貨,散貨(毒品),這有利的環境,讓另外一個和毒品沾邊的字頭的堂主毒蛇萌生了要将東前搶過來的念頭,便讓手下四處在東前滋擾生事。當時東前的地盤,大到酒樓泊車,下到酒吧餐廳,都是屠刀的人在看場。
毒蛇的做法,自然引起了屠刀的不滿,後來兩人開始談判,談不攏時,兩人便各自帶着人馬在東前的街上火拼,最後,屠刀更勝一籌,不僅打退了另外一個字頭,還活捉這個字頭的堂主,毒蛇。
可是,勝利的屠刀在這時卻犯了一個緻命的錯誤。他本着以和爲貴的心态,備着一份厚禮将毒蛇給送了回去。
這種風格在古代,算得上是位仁慈君王之風。可是,在現代,尤其是對黑道來說,這種做法無疑是找死。放走了一個陰險狡詐的敵人,那麽你就準備好,在毫無防備的時候,會被這條毒蛇狠狠的咬上一口。
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屠刀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後卻發現家裏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大群陌生人,
爲首的那個,正是屠刀放走的毒蛇。那一戰之後,毒蛇懷恨在心,明裏鬥不過屠刀,便趁着屠刀外出,暗地裏劫持了屠刀的妻子,隻等着屠刀歸來,便将這兩夫妻送上西天。
那一晚,屠刀的小兒子躲在床底下,親眼目睹了自己的父親和母親給殺害。他看到父親朝着毒蛇怒吼了一句:“毒蛇,你還講不講江湖道義,禍不及妻兒。”之後,便被一把尖刀刺進了心髒。
那一晚,他流着眼淚,死捂着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他要替他父親報仇,絕對不能讓這些人發現。
毒蛇的人走之前,在屋子裏放了一把火。想跑去父親的屍體旁叫一聲爸爸。手剛觸碰到爸爸的臉龐時,卻被撲面而來的大火燒傷了手臂。
爲了生存,一個八歲的孩子打開了窗戶,從二樓的窗口沿着水管爬了下去,雙手和大腿,在攀爬中早已遍體鱗傷。
走投無路的孩子,投靠了他父親的頭号馬仔,父親生前的時候一直讓孩子管這位馬仔叫叔。雖是馬仔,但父親卻把他當成了兄弟
可是讓孩子沒有想到的是,那個馬仔之所以跟着他父親,是看上了他父親的勢力。如今老大被殺,馬仔早已另投明主,投靠了殺害他父親的兇手,毒蛇。并且幫助毒蛇,收複了東前的大小殘餘勢力。而毒蛇給這位馬仔的回報,是允許他掌管東前三分之一的地盤。
那一晚,屠刀的兒子遭遇到了他父親生前兄弟的追殺,身上被砍了二十三刀,刀刀入骨,但這位孩子沒有放棄,他不停的将舌頭咬出血,刺激自己昏沉的腦袋,他一路潛逃,最後撲進一個化糞池裏……
身處于屎尿堆裏的孩子想起了父親生前對他的教導.凡事以和爲貴,先讓人三分,這樣人家才會敬你七分。
但現在呢?**裸的現實颠覆了孩子以往的認知,在殘酷的現實面前,父親的教導顯得是那麽可笑,無知。
故事說完了,範無常噴出一口煙霧,頓了半響,才盯着前方,目光深邃道:“這就是黑道,在這條路上的人,要麽對别人狠,要麽就是别人對你狠。仁慈和善良在道上不值一文錢,能談得靠攏的要麽隻有利益,要麽就是你的狠。你起勢時,看似八面威風,前簇後擁。暗地裏也不知有多少人想你死。你落魄時,即使是平日裏和你稱兄道弟的人,也有可能在這時狠狠的踩上你一腳。
範無常說的很平淡,然而這平淡的話語裏卻在闡述一個殘酷而不争的事實。黑道的生活,黑道的性質,他們隻是走在這條路上的可憐人。你說他們十惡不赦,也對,你說他們可憐,也沒錯。畢竟他們所做的一切都隻爲了生存。
胖子和元邱聽完了故事之後,不自禁的歎了口氣,爲這個可憐的孩子歎息。胖子更是忍不住追問範無常:“那這個孩……”
孩子的子字還沒有問出來,卻被我一個眼神給擋了回去,因爲我在麻将館裏曾經不經意的一瞥,看到範無常的手臂上,除了刀傷,還有被被我燒傷的疤痕。故事裏,那個屠刀的兒子是誰,呼之欲出。
我承認,這一刻我對範無常的态度,雖說有反感,但也有同情,或許同情更勝反感一分。
隻不過,這也不能說明他沒錯。至少他受傷的同時,也傷害了許多無數的人。很多人很多時候都是這樣子,因爲一時的委屈,因爲曾經受到過的傷害而偏激的怨世。
但傷害,不是給你去傷害别人的借口,也不是你能持着爲所欲爲的借口。
這時,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話:一入黑道深似海,從此沒有回頭身。
或許有的,隻是他們沒有找到。
……………………
車子緩緩的前行,範無常不再說話,我心裏一直很好奇他那把刀爲什麽可以傷害到靈體。
我提出了一個要求,想看一看他那把刀。
“你想看我的媳婦……行,給你瞧瞧“範無常非常幹淨利索的答應了我
嗖的一聲,一抹寒芒閃過,軍棱刃出現在了範無常的手中。
這是一把略微彎曲的武器,刀身兩邊散發着波浪式的棱角,即使相隔甚遠,我也可以感受得到刀鋒上撒發出來的寒冷。
這把刀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上面的陰冷就好像我用令旗畫符用兵時是一樣的,隻不過,陰冷之餘,這把刀更給我一種心驚膽顫的感覺,一陣明晃的寒芒劃過我的眼睛,刀身随着範無常的輕撫發出一聲嘹亮的清鳴……這種感覺,就好像孩子見到了父親般,叫得如此歡之雀躍
我下意識的把手伸過去,想摸一下這把軍棱。
範無常并沒有阻止我的意思,隻是微微的笑了笑,就這樣輕握着刀柄,任由我的手慢慢的靠近刀鋒。
叮的一聲……這一次,我是真的聽到了刀鋒上發出的聲音。隻不過這聲音卻猛得使我心中一顫,不知道爲什麽,我感到從這把刀上傳來的感覺是抗議,是拒絕我摸他。所以在我的手碰到他時,他發出了抗議,使我的手一疼,下意識的便抽了回去。
這竟然是把殺器………
我大吃了一驚,終于分辨出了這把軍棱的性質。他居然是一把殺器,而且還是一把即将衍生了靈智的殺器。一系列的感覺告訴我,刀鋒上沾染了無數的亡魂鮮血,上面的戾氣直接影響了我的心智。
衆所周知,在鬼神不敢侵的人群中,儒門心懷正氣的書生,軍中受皇氣庇佑的軍人,修行的道士,身上滿懷煞氣的屠夫,這些人鬼神未必一定敢近。
而武器,也分那麽幾種,比如說殺豬刀……
在清朝的時候也發生過這麽一件事,裏面就提及了殺豬刀。
相傳在清朝嘉靖年間,北方的一個小山村裏有一棵邪門的槐樹,每當初一十五來臨的時候,槐樹都會發出嗚嗚,如嬰兒般的哭聲。而每當槐樹發出哭聲時,人們沒過多久就看到一個小孩慘死在樹下。
當地的村民都覺得這顆樹邪門,是個不詳之物,經過商議之後,決定把這顆樹給放倒。
可是,當村民拿着砍刀,往這樹上砍去的時候,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每一個拿着砍刀的人都毫無例外,口吐白沫的倒了下去。他們的刀隻砍掉了一些樹皮,根本沒有給槐樹造成什麽實質的傷害。
後來有個趕完集市不信邪的屠夫,拿着腰上那把殺豬刀,呸了兩口唾沫就這樣沖上去,使勁的往槐樹身上砍。
當時人們都以爲他瘋了,斷定他會和之前的幾個人一樣,肯定會被這有靈性的槐樹怪罪。
可是奇特的事情沒有發生,屠夫不僅毫發無損,而且,居然真的把槐樹給砍傷了。
在屠夫一刀刀的追砍下,更加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槐樹身上被砍的部分,如溪水般流下了鮮紅的血液,這血液如人身上的血那般紅豔。
而這時,久違的哭泣聲再度出現,如嬰兒般可憐,帶着絲絲滲人的陰森,還有讓人産生恻隐之心的哀求。
直到這時,人們才知道這是一顆成精的槐樹,每逢初一十五他就出來作祟,無情的奪走一個小孩的性命。
然而,爲什麽别人拿刀砍就會暈倒,而屠夫卻安然無恙呢?這是因爲屠夫身上的刀殺了無數的畜生,這些畜生的怨恨令殺豬刀充滿了煞氣,即使是成精的槐樹,也無法抵擋刀上的煞氣。
如若是誰家中的嬰兒因流年不順而被鬼神侵擾,讓殺豬的屠夫把刀帶到家裏來指着空氣謾罵兩句,也能把侵擾嬰兒的無頭野魂吓跑。
而屠夫身上的殺豬刀,我們管他叫煞器,但範無常手上的這把,卻是十足十的殺器。煞器與殺器的區别在于煞器收割的可能是畜生的生命。而殺器,收割的隻是人。
刀上散發出的那股冰涼,那股滲得人心中發冷的寒意,無時無刻的讓人産生畏懼,看着刀鋒,猶如看到死神。
這一瞬間,我突然對範無常産生了一絲厭惡。因爲他手上的人命太多,不管他殺的是好人或者壞人,他都已經造了無數的殺孽。
我雖然厭惡,但我還懂得忍,可我忘了胖子他老人家非常直白,非常坦誠。他分析出了這殺器的性質之後,立即皺眉的對範無常說:“你這是一把殺器,刀上有無數冤魂的怨念,這樣的東西不應該留在世上,你把他交給我來超度……”
說完,他動手就要去搶範無常手上的那柄刀。
我和元邱都吃了一驚,使勁的把胖子伸出的手給拉回來。
開什麽玩笑,這可是一尊靠刀混飯吃的殺神,刀在人在,刀亡人亡,你去搶他手上的刀,這簡直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
幸好,範無常并沒有動怒,而是不弧起嘴角,自嘲的笑笑,然後把刀給收了起來。
小車在次發動,這次範無常并沒有和我們有過多的閑談,而是叼着煙,專心緻志的開着這輛奧迪車。
通過車頭的反後鏡,可以看到奧迪後面有四輛顔色不一的小車穩穩的尾随着。在别的車即将靠近奧迪時,這四輛車會分出一輛,開進裏側穩穩的攔住即将越界的車。
從這種角度看,隻能看出兩輛車貼身跟在後面前行,并不能看出什麽。然而,我和元邱都深知,這輛車是在保護我們坐的這輛奧迪,預防别的車對我們欲謀不軌。
車緩緩的前行,開到一處全是高檔小區外停了下來,接着範無常便叫我們三人下車。
“我們現在是去見正哥嗎?”元邱疑惑得問範無常
範無常搖了搖頭:“不,你們得通過考驗我才能帶你們去見正哥!”
考驗,又啥玩意,我當時心裏卧了個槽,不是已經考驗完了嗎?怎麽又搗鼓出這玩意來了。
範無常搖頭說:“你們通過的隻是我的考驗而已,但正哥的你們還沒通過。”
胖子納悶了,問他:“那正哥給我們設下的是啥考驗?”
範無常道:“跟着我來你們就知道了。”說完,踏步向小區裏走了進去。
這裏的住宅普遍都頗具洋風,有一些建築物更是西式的古典風格所建,這樣的樓房在内地裏雖也不少見,可住的上的都是非富則貴的有錢人。
有時候置身與宏觀的建築物之下,會有種如渺小螞蟻般的感覺。如果要我形容現在的感覺,就好像蝼蟻在仰望巨人,或者你可以用土包子進城這句話來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我和胖子元邱都很好奇,範無常所說,陳正的考驗究竟是在哪兒?和這樓房有什麽關系?而且他走到一半又特意問了我們一句:“你們吃飯用的家夥都帶齊了沒有!”
這更加引發了我心中的好奇心,他帶我們來這裏,是要抓鬼嗎?還是要看風水。
十分鍾後,範無常用行動解答了我心中的疑問。
他帶着我們進到了小區的尾端,這兒空餘的地很大,大多地方都種上了植物,整塊地上隻有兩棟三層高的樓房。而且這兩棟三層高的樓房是面對着面的,中間隻隔着五十多米的距離。房子的大小,樓層的高度都一模一樣。
範無常的嘴角再次劃起了兩個弧度,右手的食指往這兩棟樓房指了指,沒有說話,但意味深長。
望着那兩棟樓房,以及範無常那意味深長的一指,我的腦海中就這麽突然得浮現起了三個字:“風水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