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潑水老朽的身後,兩個出馬仙圍着的中間,站着一個稚嫩的小孩,這小孩約莫是七八歲的年紀,粉嘟嘟的小臉白裏透紅,煞是可愛。
然而,這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可愛小童,卻瞬間讓場内的形勢變得十分奇怪。出馬仙們猶如看到了救命稻草,十分激動。而陰師這邊就變得奇怪了,雖然我看不到陰師們的表情。但看範天生走到了我的身前,緊緊的把我護在身後,我就可以想象的出,能讓範天生如此緊張的人,恐怕都不是什麽簡單的角色
那童子進了大廳,朝着銅棺陰師朗聲稽首道:“清風教祖座下鬼天童,見過于泰祖師。”
童子的這句話,瞬間讓我内心翻江倒海。
第一次見銅棺師祖時,我以爲他定然是陰山的某位高人前輩,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是我陰山的四大祖師爺之一的于泰祖師。
人的皮,樹的影,于泰祖師成名于清末民初,号稱是清朝以來,陰山盤古法的第一人,他不會鬼王文法,也從不調遣兵将,更沒有任何的法器。
他精修于盤古武法,最出名的就是手段就是武法之中的千斤紮,箍鬼鬼魂消,箍人人身裂。
雖然于泰祖師在雲南峽谷那一戰役中隕落。可他的餘威仍舊震懾了所有想趁機冒犯陰山派的鼠輩,護得了陰山派近半個世紀的周全。即使他死了,可很多老一輩的道家師父一提起這個名字,都情不自禁的抖三抖。原因無他,這于泰祖師行事太狠,武法太高,在老一輩的師傅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那所謂的鬼天童,一句話道明了于泰師祖的身份,也使得整個大廳陷入了一片嘩然。
陰山的陰師顯然都知道師祖的身份,并沒有過大的反應。但那被困在一旁的仙家就不一樣了,有的一聽到于泰這個名字,就吓得瑟瑟發抖,連那領頭的黃皮子,都忍不住驚恐的叫出聲。
“于泰,你居然是于泰……”
“大膽,師祖的名諱,豈是你這仙家可以直稱的。”範天生毫不留情,一道陰風敕令打到了那黃皮子身上。
鬼天童見到大合堂的仙家被欺侮,情緒倒是沒有太大的波動。他笑呵呵的向于泰師祖稽首道:“于泰前輩,不知道可否賣清風教祖一個面子,看在大家都是同門的份上,讓此事就這樣略過,我薩滿教不僅不會秋後算賬,還會十分感謝于泰前輩的寬宏大量”
當鬼天童把這段話說完之時,大廳内一片靜谧,五方鬼王擡着的那幅銅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于泰師祖不說話,在場的所有人也不敢出聲。
我悄悄的附耳在範天生的鬥篷下,疑惑得問他道:“範前輩,什麽時候,這鬼仙的教主清風和我陰山派扯上關系了?”
範天生輕聲的回應了我這麽一段話
“清風本是短命鬼,死後下世到陰間,閻王見他長得俏,送到陰山苦修煉,陰山老祖傳他法,來把陰陽兩界穿,十殿閻王走得到,城隍土地把信傳,地藏封他做鬼仙,逢年過節收紙錢”
這一段話應該是東北仙堂的唱謠之一,東北仙堂留下了這些唱謠,目的就是爲了讓後世的弟馬記住每一位教主的身份由來。
隻不過,讓我遠遠沒有想到的是這鬼仙的教祖清風,居然是陰山老祖的徒弟。
得知了這個結果,我不由在心中大罵坑爹。揚言要滅我陰山道統的東北仙堂,居然有一位教主是我陰山派陰山老祖的徒弟,而且這徒弟在關鍵時候居然還偏幫着東北仙堂說情。
同樣生氣的不僅有我,還有範天生背後的陰師們。
“既然知道是陰山同門,那爲何還要偏幫着東北仙堂欺辱我陰山派。難不成清風當上了東北仙堂的教主,就忘記了自己的祖宗嗎?”
雖然這些陰師的輩分比不上鬼天童,也比不上于泰祖師,可他們都有傲骨,道統就是他們的信仰
于泰祖師始終一言不發,銅棺就靜靜的躺在大廳之中,靜谧之中給衆人帶來了無形的壓力。而另一方,鬼天童也靜靜的站着,臉上不卑不亢,無悲無喜。
“于泰前輩,這本來就是大合堂仙家與你陰山後輩的一點小紛争,此事的因果我已查明,皆因那作惡的野貓而起。”
見大家都安靜下來,鬼天童身後的胡仙走了出來。她頓了頓,向于泰祖師解釋道:“那野貓盜走了薩滿教下老四堂和絕戶堂的兵馬令,爲恐野貓拿着兵馬令調遣兵馬,離間我薩滿教。所以,胡仙才會從陰山陳道長的手中搶走野貓。”
在胡仙的解釋中,我們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原來,那奪取了青青人氣的貓仙,偷走了薩滿教中的兵馬令。薩滿教爲東北出馬仙教,大合堂便是薩滿教其中一個堂口之一。
兵馬令,是每個教主賜給堂主調遣兵馬的令牌,認令不認人,對出馬堂口來說十分之重要。胡仙那日剛尋到貓仙,就看到我準備對她痛下殺手,唯恐兵馬令有失,所以這胡仙才會不擇手段的在我手中搶走了貓仙。
鬼天童說,隻要薩滿教逼問出了兵馬令的下落,定然把貓仙送到我手中,任由我處置,畢竟這貓仙也是奪人氣而修行的邪仙,爲非作歹,薩滿仙堂也不會庇佑這樣的敗類。
“那你搶了我的人,爲何還要大放厥詞,揚言滅我陰山道統。”我站了出來,指着她大聲質問道
胡仙被我這麽一問,瞪了我一眼,反駁道:“小輩,把話說清楚,我什麽時候說過要滅了你陰山道統。”
我指着躲在他身後的灰鼠道:“就是那灰仙說的,在樹林你搶走貓仙隻後,那灰仙偷偷的跟着我進古堡,被我兄弟逮到。之後他說是你讓他來告訴我,讓我親自上門給你道歉,不然你就聚集出馬仙堂的仙家,滅了我陰山道統。”
我把灰仙在古堡裏的話重複了一遍給胡仙聽,重複這些話時,不僅是我,陰山派每一個陰師的法袍揮動,煞氣外漏,都止不住心中的那絲憤怒,隻不過因爲于泰祖師在這裏,不好發作而已
“胡說八道,灰仙你給我出來……”聽完我的話之後,胡仙拄着拐杖,把躲在身後的灰仙給叫了出來
“我隻是讓你去查查他們的落腳點,好化解這段恩怨。什麽時候我和你說過這番話,又什麽時候說過要滅陰山道統了?”被胡仙一喝,這灰鼠吓得癱倒在地上,不停的朝着胡奶奶磕頭求饒道:“胡奶奶饒命,小的隻是怕他們要殺了小的,這才忍不住撒了個謊。”
“其實小的隻是想吓唬吓唬他們,沒想到卻會給大合堂帶來這般大難。求奶奶饒命,求陳道長饒命呀。”說到最後,他轉過來不停的向我磕頭求饒。
胡仙一抖拐杖,大罵道:“原來都是因爲你這恬不知恥得撒謊精,讓我大合堂遭此一劫,你說,我龍鳳堂因爲你白白死去了這麽多仙家,我問你……你該當何罪?”
胡仙氣得發抖,不停的咒罵着灰鼠。
“夠了……”銅棺内傳出了一聲大喝,吓得屋子再度寂靜。于泰祖師發話,所有人都不敢再出聲,而那灰鼠直接吓得癱倒在地上,低聲抽泣着。
頓了片刻,于泰師祖才幽幽開口道“海生,你覺得這事應該如何處置。”
我吃了一驚,沒想到于泰師祖居然問我的意見。随着于泰師祖這麽一問,屋子裏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在了我身上。
看着遍地狼藉的戰場,受傷的野仙,全身挂彩的方信,我卻是不由自主了産生了愧疚。因爲我一個人,導緻出馬堂損兵折将,仙家死傷過半,這罪過,實在是大的讓我無法償還。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在所有人詫異的眼光中走了出去,到了那奄奄一息的黃皮子面前,鞠了個躬
“對不起,是我的錯,一時沖動,讓陰師圍攻你大合堂。如果我來之前,能夠問清楚,恐怕就不會……”
說到最後,我越發越難過,因爲一場戲劇,我幾乎釀成了不可挽回的大禍。差點給陰山派和出馬仙堂,結下了不解的仇怨。
“不……說起來,是俺出馬堂有錯在先,如果俺能在搶貓仙的時候,給你說清楚事情的因由,如果俺能好好的管教堂下的出馬仙家,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發生了。”方信抓着我的肩膀,低聲道
他轉過身,看了看狼藉的出馬仙堂,随即悲痛的沉聲道:“請大合堂的各位仙家,各位堂主,謹記今天的教訓,日後好好管教座下的仙家,莫在撒謊說自己是玉皇大帝,太上老君,莫在仗着我龍鳳堂的名頭,捏造是非,挑起紛争。”
在方信說完了這番話以後,出馬仙堂的仙家們多部分都羞愧的低下了頭。冒充正神,撒謊逞威,曆來是動物仙的天性,這一次,卻實打實的給他們來了個教訓。
教訓完出馬仙之後,方信轉過身子,朝我說道:“這些年來,俺大合管教不力,堂下仙家仗着仙堂的威勢到處逞威,動不動就揚言要滅他派道統。長久下去,即使你不找上門,也會挑起其他大教與俺們龍鳳堂的恩怨。到那時,恐怕才真的會給我們龍鳳堂帶來滅堂之禍。”
他頓了頓,才繼續對我說道:“這一切都是命數,冥冥間注定我大合堂該有一劫。俺不恨你,反而還會感激你,一路暢順的修行生涯讓大合堂的某些仙家自以爲不可一世,經此一劫之後,大合堂反而會收斂起那絲脾性,真真正正的體悟修行之道,不會被貪癡嗔諸般**影響”
方信的話讓我對他大大的改變了印象,說實話,要是換我,恐怕無法做到向他這麽大度。而且,居然能夠将悲痛化爲教訓,讓每一個仙家都記住。也正是到了這時,我才發現,這方信的身份,恐怕并非我想象之中的那麽簡單。
一個僅僅是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卻敢對仙堂的仙家出言斥責。而且那些被教訓的仙家大氣都不敢踹,反而像聆聽長輩的教誨一般,靜靜的聽着方信訓導。